月光华照,夜深朦胧,王愠不知跑了多久,才从那片树林中出来,他大口呼吸新鲜的空气,抬头望去,眼前是一处悬崖,而远处,则是无边无境的平原。
只要越过这道天堑,就出了东海,王愠心中浮现复杂的情绪,今夜发生的事太多,早已超出他的眼界,本以为自始至终,他只有一个人,可现在发现,他的身后,似乎也站着很多人……
林深处,祝鸿雪依旧和徐青玄交战,两人不分上下,滔天的剑气将周围的林木割裂,两道身影在黑夜当中化为虚影,看不清,他们周围没人敢靠近。
徐青玄不愧为蓬莱剑宫之主,虽即将步入五十年岁,但浑身气息极其稳定,他的剑法变化万般,似是融合诸多剑式,倒也不算稀奇,蓬莱剑宫在江湖上一家独大,众人都知,蓬莱剑宫藏经阁里,几乎网罗江湖大半的剑法,徐青玄日夜参悟,集百家所长,而祝鸿雪就不一样,她是雪阁嫡系出身,剑法带着北方独特的韵味。
随着一道巨力,两人分开,祝鸿雪白衣飘然,血色长剑侍立身后,她目光漠然看着徐青玄。
徐青玄盯着她看了天半,才摇摇头道:“师侄,看来今天,你我分不出高下……”尽管徐青玄不想承认,但事实摆在眼前,祝鸿雪虽然实力从天之一跌落到宗师,却也没跌得太惨,境界和他差不了多少,宗师顶峰,半步天之一……
祝鸿雪淡淡道:“徐青玄,我们之间没有深仇,若顾及当年同门的情意,不如就此停罢。”
手握黄庭剑的中年男子歪着脑袋想了想,最后点点头道:“好。”说完,他就转身离去,一点没有拖泥带水的意思,祝鸿雪盯着他离去的背影,深深皱着眉头,不知想些什么。
另一边,凌清雪艰难抵挡着邓光济,虽然莲花台护体,有着绝对防御,不过乌龟壳终究是有弱点的,尤其面对邓光济这样的老油条,他对莲花台可太熟悉了,当年和凌浩然师出同门,青华观老一辈的掌门人曾说过这样的话,邓光济心思不纯,若不改正,这辈子都学不会莲花台最高奥秘。
他心中藏着一股阴狠,我比凌浩然差就算了,你凌清雪算什么东西?
一个后辈,怎么敢当着他的面堂而皇之使用莲花台?
这让他这个掌门,颜面何存?
心中的愤恨,让他迷失方向,嫉妒占据他的脑海,看着凌清雪吃力的样子,不知为何,邓光济心中升起一股快感,他享受着虐打凌清雪的快感,他要一点点摧毁她,将凌清雪踩在脚下,让这个高傲,目视无人的女人臣服。
凌浩然,当年你给我的耻辱,我会加倍在你女儿身上找回来。
随着邓光济目光凶狠的注视,他一剑长鸣,直接切断了月光下那朵圣洁的莲花,凌清雪目光一滞,带着不可思议般,她从喉咙里吐出一口鲜血,全身无力的跌坐在地上,面对道袍染着鲜血,发丝凌乱的莲花仙子,邓光济并没有同情心,他带着玩味张狂的轻笑,朝着凌清雪一步一步走来。
“清雪,你长大了,不仅变漂亮,还让我刮目相看……”
邓光济说这话的时候,笑得很慈祥,若不是凌清雪双眸的眼神冒着仇怨,他真像是疼爱晚辈的长者。
邓光济慢慢的靠近,幽幽道:“这双眼睛,真像你娘……”
尽管凌清雪不敌邓光济,但她始终没有低头,看着慢慢靠近的虚伪男人,她淡淡道:“你杀了我吧。”
邓光济听后却是微微一笑,他不紧不慢道:“清雪,不要这么冷漠,我好歹是你师叔,小时候还抱过你呢,怎么舍得杀你呢……”
凌清雪不屑道:“那你想如何?”
邓光济停下脚步,突然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凌清雪,随后舔舔嘴唇道:“清雪,不如,你便跟了我……”最终,他还是说出了心底最深处的欲望,其实邓光济窥觊凌清雪很久了,以前被深深藏起来,他不敢表达,因为两人的年纪,以及身份,都无法被世俗接受,这种事要是传出去,他邓光济的风评,就彻底垮了。
凌清雪听后一愣,随后双眼睁的很大,很不可思议看着邓光济,看着这位他父亲的师弟,现如今青华观的掌门,她不敢相信,这会是一门派掌门人所说的话……
“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当然,清雪,师叔从小就疼爱你,你跟着师叔,师叔一定不会让你吃苦……”
话还没说,便被凌清雪一声愤恨打断:“够了!”
她愤恨瞪着眼前的男人,只觉得他无比恶心,令她头晕目眩,她以前只是觉得邓光济是个小人,靠着不正当的手段,当了青华观掌门人,现如今发现,他……他根本就是个败类,怎么敢说出这种话啊,居然将魔爪伸向自己……
凌清雪这才后知后觉,原来很早以前,邓光济就喜欢看她练剑,那时候,她心思单纯,没多想,如今细思之下,根本就是别有用心。
“你让我感到恶心……”
凌清雪一字一句道,那句话,是从牙齿里咬出来的……
邓光济听后一愣,随后便恼羞成怒,因为他从凌清雪的眼神里,看出了深深的厌恶……那个眼神,和她娘亲一模一样……
瞬间他就握紧了拳头,回想到凌清雪的娘,那个女人,明明浪荡不已,穿着暴露,天天就知道勾引男人,不知给凌浩然带了多少顶帽子,可是面对自己的爱慕,不当一回事,瞧不起就算了,还用语言羞辱他,那句:你不配,让他记了一辈子。
明明是个烂裤裆的臭婊子,装什么清高?
千人骑万人跨,就是不让我上,凭什么?
邓光济心中的气愤,直冲脑海,看着凌清雪倔强的脸蛋,他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呵呵,现在可由不得你了,小贱人……”
他发誓,一定要好好折磨她,甚至心中升起一个邪恶的想法,把凌清雪偷偷关起来,调教成只属于他的母狗……
至于星神宫什么狗屁任务,现在早被他抛的一干二净。
凌清雪目光不可思议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手,咬着嘴唇,脸上浮现一抹羞愤,可又无可奈何,心如死灰之下,想到王愠……
对不起,愠,清雪定然不会让他坏我的清白,只好先走一步,以死明志……
就在她思绪纷飞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清冷空幽的女声:“邓光济,主上有令,走。”
两人一证,凌清雪睁开眼睛一看,发现不远处,不知何时站着一位身穿祀袍,脸上带着神秘面纱的女人,她双手置于身前,在月光下,身上散发深幽的气息。
邓光济回头,皱了皱眉头:“东君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明明已经快要拿下反贼……”
“这句话,你可以亲自问主上。”
东君毫无感情道,她站在那里,像是一个毫无生气的人偶,只会冰冷执行主人的命令,邓光济眼珠子转了转,最终,他还是收了剑,转头看了看凌清雪,眼下肯定是不方便带她走,临走之时,留下一句冷呵:“你好自为之……”
这句话,听在凌清雪耳里,更多的是威胁,她苦笑一声,心中不禁想到,青华观,以后是回不去了,从今往后,她就要在江湖上漂泊……
邓光济来到东君身边,连忙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东君大人,不知主上找我,有什么急事吗?”东君默不作声和他拉开一段距离,声音冷道:“无可奉告。”
然后就带着邓光济离开,凌清雪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片刻才站起来,向着远处看了一眼,持剑离开了。
这场风波很快就平静下来,徐青玄和邓光济离开后,三大门派其他人也离开了,武洛阳等人也与大部队汇合,和杜门一见面,他便焦急道:“紫儿呢……”
杜门支支吾吾道:“慕大人她……她因为担心你,去找你了……”
武洛阳听后,心中一顿,只觉得有不好的预感,只因为刚才围堵王愠的时候,除去那个坐在树枝上的黑衣人,另一个有些熟悉……尤其是那剑法,隐隐约约,像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紫衣剑……
但是武洛阳也想不通,他的娘子,慕宸紫怎么可能会帮叛贼?
她一向嫉恶如仇,死在她手下的魔教人士数不胜数,那不可能是她,不可能是她……
武洛阳极力否定,只是心里的担忧,逐渐加深。
不一会,慕宸紫就骑着马回来了,武洛阳连忙上前,将她抱在怀里,检查她有没有受伤,不过很幸运的是,慕宸紫身上没有一点破损,他呼出一口气道:“紫儿,你去哪里了,不是说好,让你在这里等我吗?”
“洛阳,我担心你……”
慕宸紫躺在男人怀里,目光柔和道,武洛阳听后柔情一笑,这位铁血男子,只有面对慕宸紫的时候,才会露出这种神情:“下次不准冒险了,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孩子们交代……”
“可你出事,我也无法和孩子们交代啊……”
两人相视一笑,多年的夫妻之情,在此刻,早已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夜色之下,他们紧紧相拥。
……
悬崖边,王愠等了许久,直到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朝阳初生,身后的树林,才传来动静,他紧张朝后看去,只见一位白衣女子,缓缓走出来……
“雪姨!”
王愠看见是祝鸿雪,眼里难掩兴奋,他匆匆跑过去,祝鸿雪淡淡一笑,夜晚离去,在微弱的日光下,她细看这位故人之子,清秀脸蛋满是疲惫,那双眼睛和他娘一模一样。
时至今日的王愠,早已和从前不一样,经历这么多,少年总归要长大成为一个男人。
祝鸿雪看着他的眼神,自始至终,都带着慈爱,犹如一个老母亲看着最为疼爱的孩子一般。
只是她没有过多说些什么,和王愠肩并肩走着,突然,她弯腰,嘴里吐出一口鲜血。
“雪姨,你没事吧……”
王愠连忙扶着她,紧紧抓着她的手,眼里满是担忧,祝鸿雪摇摇头,也没抽出那只被他捏着的手,与王愠肩并肩看着夕阳,半响,她才开口道:“若是没有那天,我的孩子……也和你一般大了吧……”
王愠听后,沉默看着她的侧颜,这一刻,朝阳印在她的脸上,仿佛看见了那位还没经历人事的雪无双,温柔而又清纯……
“啪啪啪……”
两人欣赏朝阳的时候,身后却是,传来一个不合时宜的掌声,王愠猛然回头,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怎么……是你!”
“酥玉!”
她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目光轻佻,嘴角始终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只不过,此刻的她,除去抱着小狐狸,另一手,拿着一把剑,一把……王愠从未见过,剑柄充满金色光辉的长剑……
王愠想都没想,就要跑过去,从酥玉怀里接过小狐狸,然后为双方介绍一方,可是祝鸿雪却拉住他,王愠回头,祝鸿雪目光冷冽道:“别过去,她……”
“愠儿,过来……”
听着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王愠一愣,只见酥玉笑吟吟看着他,而小狐狸无精打采,垂着耳朵,他这才发觉有些不对劲,酥玉以前一向是叫他愠哥哥的,今天换了称呼,而且语气带着上位者的威亚,他不可思议看着酥玉道:“你……是谁?”
还不等酥玉回答,祝鸿雪率先开口道:“明凰剑,你是梦蝉妃?”
酥玉听后笑容更甚,既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王愠听到这个名字,在脑中回忆了一下,随后才再次不可思议看着酥玉,大声失色道:“是你!梦蝉妃?”
“你是梦婵妃?”
王愠似乎不敢相信,又再一次确认喊道,梦蝉妃不慌不忙,将明凰剑放置于身前,让两人看得更清楚,她笑道:“哎呀呀,好像是的呢,嘻嘻,愠儿,你的表情,真有趣呢……”梦蝉妃狡黠的眨眨眼睛,这副随意的姿态,一点都看不出来她会是江湖三大剑仙之一,那撒娇的语气,令王愠一阵恶寒。
如果她是梦蝉妃,那岂不是……他不由得回想在金霄城的时候,让她做这做那,随便指挥就算了,还时不时调戏……王愠说不出话,再看向梦蝉妃的时候,只觉得后怕……
怪不得卯兔能够计划成功,原来她不止亲自接近自己,还早就派人盯在身边……
“你……”王愠指着她说不出话,半响才喊道:“你把小狐狸还给我!”
梦婵妃听后不慌不忙提起小狐狸,她笑道:“愠儿,你看看,你娘多喜欢我,都同意让我做儿媳妇了呢……”说完,用剑柄挫了挫了小狐狸脑袋。
“呸,你住手,把她还我!”
梦蝉妃听后鼓起嘴巴,不满道:“愠儿,怎么和我说话?注意你的语气!”
“呵呵,老女人,你别装了……”王愠冷笑道,梦蝉妃一听,那得意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她扯了扯嘴角,愠怒道:“你再说一遍!”王愠本想还嘴,可是想到娘亲还在她手上,便硬生生忍住。
“这样才对,你要听我的话……”
梦婵妃重新换上笑容,王愠却是一脸不屑,自始至终,祝鸿雪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你要做什么……”
王愠问道,梦蝉妃随意道:“杀了祝鸿雪,你跟我走。”
“你!我不会伤害雪姨的,至于跟你走,你死了这条心,我不会跟你走的……”
梦蝉妃这时收起笑容,她看了看王愠,再看向祝鸿雪,上下瞄了一眼,这才淡淡道:“她不也是个老女人,你跟我回筑月隐楼,我护你一生。”
“呵呵,不需要。”
梦婵妃闻言,低下眼神道:“那就没办法了……”
王愠慌忙道:“你……我们之间的事,你不要伤害我娘……”
梦蝉妃听后冷笑一声,她撇嘴道:“你以为我是谁?若要挟你,早就动手了……”说完这句话,她丢下小狐狸,拔出明凰剑,凌厉的剑气瞬间压迫而来,王愠还没反应过来,梦蝉妃就已经欺身而至,不过她的目标不是王愠,而是祝鸿雪,明凰剑和雪剑交在一起,剑仙的恐怖气势将王愠掀飞几丈。
祝鸿雪艰难抵挡住这一剑,她早前和徐青玄打了一架,内力被消耗殆尽,又守了伤,此刻怎么会是梦蝉妃的对手?
只是两个回合,赤红的雪剑就被挑飞,梦蝉妃将祝鸿雪踩在脚下,一剑刺向她的肩膀,瞬间,鲜血染红大片雪白衣裳。
“哼……”
祝鸿雪发出一生痛哼,王愠见状,来不及查看小狐狸,他连滚带爬跑向祝鸿雪,然后一把跪下,抱着梦婵妃的大腿喊道:“梦……梦蝉妃,我求求你了,别伤害雪姨。”
梦蝉妃任由男人抱着自己修长玉腿,她仅仅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将王愠弹开,她冷冷道:“跟我走!”
“我不!”
王愠依然倔强的喊道,他死死抱着梦蝉妃的大腿,声音带着些哭腔。
“呵呵……”
梦婵妃突然便笑了,她抽出长剑,深吸一口气道:“我不杀她……不过,生死有命,看天意吧……”王愠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就之间梦蝉妃抬脚,猛然踢向祝鸿雪,将她踢下了悬崖……
王愠见状,一咬牙,欺身向前,在最后关头,他抓住了祝鸿雪的脚裸,不过也因此,单手吊在悬崖边上。
“愠儿,放开我,你跟她走!”
祝鸿雪见王愠抓着自己,她忍不住焦急开口道,王愠听后却是大喊道:“雪姨,我不会放手,我答应过你,一定会救你出去,不管怎样,我都不可能放手!”
“愠儿,你……”
两人说话间,梦婵妃只是站在悬崖边上,看着这一幕,她既没有落井下石,也没有帮忙的意思。
“愠儿,你放手吧,再这样下去,我们两人都会掉下去……”
祝鸿雪看着那手指越来越无力,依旧劝着,不过王愠却突然朝着高高在上的梦蝉妃露出一个莫名的笑容,随后那手放开,坦然道:“那我们一起死。”
就这样,王愠和祝鸿雪,双双掉入悬崖……
小狐狸在见到这一幕后,在涯边急的团团转,大有一副跳下去的姿态,不过梦婵妃却将她抱入怀里,抚摸她柔顺的毛发,满不在意道:“我又没杀他,是他自己跳下去的……”
随后捡起赤红色的雪剑,就要离开,而这时,林中又冲出一个人影,梦蝉妃撇了一眼,正是一身道袍的凌清雪,只不过她这时很狼狈,身上脏兮兮,还染着血迹,和一身锦衣高贵的梦蝉妃完全不能比。
“你……明凰剑……你是梦蝉妃?”
凌清雪一眼认出的那把剑,警惕看着梦蝉妃道:“王愠呢?你把他怎么了?放开那只狐狸……”凌清雪没找到王愠,又看到那只对他很重要的小狐狸在别人怀里,心中不由得升起不好的预感。
“呵呵,稀罕呢……”梦蝉妃满不在意将小狐狸扔了,凌清雪急忙接住,抱在怀里检查有没有受伤,索性安然无恙,当她还想问些什么,梦蝉妃早已不见……
凌清雪来到王愠掉下去那处涯边,打斗的痕迹还在,她目光十分复杂,喃喃自语道:“他不会有事的……”这话不知是说给小狐狸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随后她目光坚毅道:“我们去找他……”
朝阳照在她的脸上,更添几分她的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