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和现今的战地指挥划出的界线?”阿尔蒂尼雅终于问道。
“你指什么?”
“把对一两个天才将领的依赖转变成一个稳定运作的指挥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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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萨尔觉得她洞察力很敏锐,但他还是摇着一头黑发,说:“这只是一部分,把它单独拿出来其实用处不大。”
“一部分?”
“很小的一部分,或者说,只是整条锁链中的一环。”
阿尔蒂尼雅似乎不理解。“这个转变已经跨度够大了。你是想说只改变一部分毫无意义吗?”
塞萨尔点点头。“任何事物的运作都是一整条彼此联结的锁链,长短各有不同,但分成许多环环相扣的链环和纽带。一些锁链很长,看起来容易断裂,但其中的链环并不稀缺,少了其中一个也能很快找到替代品,即使打破了也能迅速重组。还有些锁链很短,看起来很稳定,但其中一个损耗掉,你就没法再找到替代品了,锁链断裂之后就别想着重组。你只能另做一条新的短锁链。”
他们转过身,望着山坡上正在返程的轻骑兵和轻装步兵,还有用俘获的重装骑兵战马一路拉过来的火炮。
“我想建构出的,就是这么一条长锁链。”他继续说,“你粗略地俯瞰,只能看到指挥方式发生了转变,但要让这条长锁链稳定运作起来,你还需要更多纽带。先前那场战斗是你在旁边看着吧?你有注意到那些号声和旗帜的变化吗?”
“是某种通讯方式。”
“是的,”塞萨尔对她说,“要配合这种指挥体系,一套高效稳定的通讯手段必不可少。我设计了一套标准的号声和旗帜排列方式,为的是把指示传遍战场,速度要快,内容也要准确,这样战场上的所有部队才能形成一个整体。今后,我希望把这套指示写成手册,记载各种旗帜的图案和功能,还有各种号声频率的不同含义。”
“军旗更多起到振奋士气和标记家族纹章的用途。”公主殿下说。
“这也是我很困扰的一点。”塞萨尔说,“现在我手头的人只是些小贵族的后代,很多连长子都不算,自然也没有用军旗标注家族纹章的需要。但是,一旦军队里贵族家系太多,绣着各自家族纹章的军旗就会满地都是了。这就是为什么我也同意征召雇佣军当主力,只要发够了钱,雇佣军就不会要求我给他们准备许多意义不明的军旗和纹章。”
公主殿下稍蹙眉毛,好像在礼貌表达他的发言太不客气。“我理解了,”她说,“不过,这也只是其中的另一个纽带?”
“是的,其它还有很多,我还需要高效的情报收集和传递方式。先前我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一方面是我借着审问俘虏拿到了他们的重要情报,知道在特定的时间和地点我能截获他们的火炮。另一方面,我隐瞒了军队的行踪和去向,叛乱军就会以为自己只需要对抗一帮轻装骑兵和轻装步兵。今后战线如果拉开,想要延续这种情报优势,就得实现它们在各地指挥官和总指挥所之间的快速共享和快速传递......这想法需要很多战地法师。战地法师说是被学会淘汰的次品,但放到世俗军队里还是太少见了。”
阿尔蒂尼雅又望向冈萨雷斯的堡垒,似乎在寻觅某人的踪迹:“如果只是传递情报的法师,培养起来也许不算难。我是说,我可以征询戴安娜的意见,试着像军事学院教育军官一样组织一套相对简易的流程......”
“其实很多都只是一些想法,”塞萨尔耸耸肩,“我的意思是,这些想法不一定可靠,臆测的成分太多,也缺乏检验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你不会把许多想法拿出来讨论?”
“也许到我认为它们确实可行之前都不会。”塞萨尔说,“你会把自己的胡思乱想拿出来乱说吗?在那场仗打完以前,我都不会跟我手下那些小贵族讲这些想法,是你非要过来问个究竟。”
这位想法颇多的公主打量着他,似乎在斟酌尽可能委婉的用词。“即使你不跟他们讲述自己的真实想法,这套指挥体系也一样可以运作,我说的对吗?”她问道。
“是,我确实还没跟他们深入讨论过,我只是在试验......你想说什么?”
“如果其他人追问你这些事情背后运作的理论,塞萨尔阁下。”阿尔蒂尼雅盯着他的眼睛说,“你也会同样尽数告知?”
塞萨尔已经领会到她话里潜在的含义了。“每个人都有发问的权力,公主殿下。”他用很客气的语气告诉她,“我并不赞同法师们彼此划分学派的门户之见,也不想把知识密封在羊皮纸卷里锁在地下室深处。”
她点点头,“是的,我已经感觉到你是位不吝于指教任何人的老师了,但我认为,有些事情也许可以等它们确实收获了果实再公之于众。”
“这就有些强人所难了,要知道我......”
“你是一位老师,”阿尔蒂尼雅温柔但坚定地打断他的发言,“但在这片令人困惑不安的土地上,也许对知识、对有知者怀有敬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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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适合接受你的想法......的确,每个人都有发问的权力,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这些想法会引起的动荡。”
塞萨尔觉得这家伙能把知识壁垒和门户之见说的这么好听,也是非常厉害。“你想说你自己?”
“我听说你还没收过学生。”她若无其事地说。
“那封信不算?”
“确实不算,毕竟我们的戴安娜大小姐还没做出决定。”阿尔蒂尼雅说。她对自己抢先一步的行动毫无表示。
“我已经给不少人分享过自己的知识了。”
“是的,我能猜出来。”公主殿下说,“你一定对很多人传授过你所拥有的知识,塞萨尔阁下,并且你丝毫不在意名目、恩情和双方的身份,只是单纯想把它们分享出去,让更多人知道它们。但是,我想以学生的身份在你身边接受你的教导,并和你讨论究竟哪些是可以分享的知识,又有哪些是需要再做讨论和斟酌的知识。”
塞萨尔眉毛跳了跳,说:“我从来不知道有哪个学生会要求老师斟酌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