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了。全身像散了架一样,无处不痛。
心里空落落的。我不知该去哪,该干什么。
这是哪?我是怎么过来的?
昨晚,我逃出酒店后,手机就开始响个不停。
我一边跑,一遍又一遍机械的挂掉电话。
终于,我被地上的石墩绊倒,摔了个狗吃屎。
我勉强翻了个身,笨拙得像个王八。城市的霓虹印衬下,天上只剩下黑漆漆的一片。
喧嚣和霓虹逐渐远去,当我的意识将要沉入那片黑暗时,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它比我还要坚强。尽管屏幕已经摔得粉碎,仍在不知疲倦地呼唤着我。
鬼使神差的,我接通了电话。
“哥哥!”
“太好了,哥哥,终于接通了……”
我没有说话,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哥哥,我知道你现在不想理我,也不想见我,都没关系的。我不会来找你,也不会烦你。”
“小雨只想求你一件事,请你…保重身体,好吗?”
说到最后一句,那难以抑制的哽咽声还是暴露了她的心境。
我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观望着四周。
于我而言,这座繁华的城市,只剩下陌生的感觉。
前面有一家便利店,便利店前有个水龙头。
我跌跌撞撞的来到水龙头前,想要清洗一下手上脸上的污垢。
冰冷的水洗刷过破皮的伤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钝痛。
我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关上水龙头,水池里的积水像一面镜子,让我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摸样。
“他好像条狗啊~”
我咧嘴一笑,走进了便利店,想要买点东西。
“老冯?”
是的,在深夜的便利店,我竟遇到了个熟人。
我的大学同学,曹思阳。大学毕业后就没再联系过,没想到竟然在这与他相遇。
他见到我落魄的样子,没有多问,主动邀我去他家落脚。我就这样跟到了他家。
他租住在附近的一个两居。到他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他把我安顿在客房,就让我先睡下了。
拿起摔坏的手机,我不敢去点开置顶的那一串信息。往下一翻,看到了曹思阳给我的留言。
他告诉我他去上班了,如果我有事可以直接离开,如果没事可以继续住下,晚上他带晚饭回来。
时间真的是把杀猪刀。
大学时候,他是个天天山口山的宅男,还因为打游戏的声音与宿舍的同学发生过不愉快。
当时除了我,几乎没有人与他有过多往来。
再次相逢,他不再像当初那样毛躁,显得圆滑了许多。
眼前,我不知该去什么地方。按照原定计划,今天我应该还在度假。
心中隐隐作痛,我不想去考虑关于她们的事,也不想现在就回去。
那,就在这里住下吧。我给曹思阳打了电话,说就在这住几天。他告诉我可以用他的毛巾和睡衣先洗个澡。
我观察了一下他居住的地方。这里基本没什么生活痕迹,看来他也只是回来洗澡睡觉。
还记得他大三的时候谈了一个女友。看他现在的样子,多半是分了吧。
我洗完澡,吃了外卖,才鼓足勇气,打开他们的留言。
农旭说了很多,我看都没看,直接划走了。
“哥哥,对不起。昨天姐姐想去找你,被我拦住了。我知道,哥哥不想见我们。”
“哥哥,请你不要怪姐姐,都是小雨不好。”
“哥哥,我和姐姐先回去了。请你一定要保重自己,好吗?”
她却没有给我留言。我们的聊天记录,止步于昨天中午。
我扔下了手机。我知道,现在自己正在逃避。但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就让我再可耻一会儿吧。这对现在的我,真的很有用。
傍晚,曹思阳带了一堆卤味和凉菜回来,还附带一箱啤酒。
“老冯,这些都是当时你喜欢吃的,看看还合不合口味。”
“东西是这些东西,不过现在是冬天,我们吃凉菜喝冰啤酒,是不是太狂野了?”我苦笑道。
“没事,我们开个热空调就行。”他满不在乎道。
“嗯,味道不错。杭州也有这么辣的东西吗?”我尝了口鸭脖,道。
“那是,这家店老板是常德的。我没事就去那里买点,下个酒什么的一级棒。”
他夹了个鸭头放在我面前,道,“尝尝这个,他们的镇店之宝。”
“哎呦,好辣。”
他打开一瓶啤酒,为我满上一杯。冰凉的啤酒入喉,总算是将那股子辛辣压了下去。
“准备在这边住几天?”他抓起一根鸭脖,道,“没事就多住几天,我一个人住惯了,没什么拘束的。晚上还能一起吃个宵夜喝个酒。”
“现在你这蹭几天吧。”我给自己满上啤酒,“你也不问我怎么到这来了?”
“被女人耍了呗,这还用问。”他笑了笑,道,“我当时也是这样,现在早就看开了。你先别想那些破事,就在我这安心住几天再说。”
“谢谢。”我端起酒杯,认真道。
“和我还这么客气。”他与我捧杯,一口闷了,道,“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已经饿死在宿舍床上了吧。还记得那几个孙子,说着帮我带饭,故意不帮我带,就是想整我。”
“谁叫你打游戏吵到他们来着。”我笑道。
“大哥,早上九点了,他们赖床不能怪我吧。”他摇摇头,道,“再说这些也没劲了。总之,你的情我记下了,老冯。”
“带几次饭罢了,你又不是没给钱。不值当哈。”我笑道。
“不光为了这个。当时,除了你,大概没人真把我当同学吧。”他摇摇头,道,“他们都叫我的外号『肏死羊』,只有你一直叫我『老曹』。”
“讲真,这外号还挺生动的。”回忆起那段时光,我笑道,“你找对象之后那段时间,天天去开房。真佩服你。”
“是啊,还找你借过几次钱呢。”
“对象呢?”
“分了。”他拿起酒瓶,道,“吹瓶吧,倒酒太麻烦了。”
我也抄起瓶子,“吨吨吨”喝了几口。心中那团火在冰冷酒液的冷却下,总算是收敛了几分。
曹思阳从事建筑行业,几乎每天晚上都有应酬。连续几天,他都在半夜才带着一身酒气回来。
一个人的时候,我饿了吃,困了睡,早就忘记了时间。所有的事情,好像都失去了吸引力。
除了酒。我突然喜欢上了啤酒,特别是冰啤酒。我酒量很差,喝到微醺的程度,恰好能让我轻松入睡。
这天,手机铃声将我从睡梦中惊醒。
“老冯,快起来。待会带你出去浪。”
“不去了,困着呢。”我嘟囔着把电话挂了。
没等我入睡,铃声再次响起。
“别睡了,今晚跨年夜了。我好不容易抽出时间,给个面子吧。”
“啊,就跨年了啊。”我看了看日历,才知道已经过去了几天。
“是啊,今晚的活动对你很重要。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快起来整理一下,我等会就到。”
我走到盥洗室,对着镜子,看到胡子拉碴的自己,差点没认出来。
短短几天,我就被打回了当初那个模样。
“这就是你说的,重要活动?”
“对啊,这是附近质量最高的商K 了。今天这个日子,我好不容易才订到包间呢。”他对我暧昧一笑,道,“老冯,你不会没来过商务场吧?”
“不就是摸摸唱吗。”我没好气道,“下三滥的事,我没兴趣。”
“此言差矣。”他晃了晃食指,神秘道,“你知道,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吗?”
“什么?”
“你需要甩掉对女人的幻想!”曹思阳夸张道,“你这种情伤,就是要到这里来喝喝酒,摸摸女人,抛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才能好得快。还有个专门的说法,叫驱……”
“祛魅。”我帮他补充道。
“对对对,就是祛魅。现在时间还早,我们赶紧去选好看的妹子。再晚就要被别人选走了。”
我被他拽着走进了KTV 的包厢。祛魅么?姑且试试他的方法吧。
第一次面对一整排环肥燕瘦,我还真有点不知所措。老曹倒是给我做了个榜样,挑了个胸大的微胖妹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我只好胡乱选了个看着乖巧内向的完事。
“兄弟,幼态审美可不行啊。”老曹已经迫不及待地上了手,“还是这样的手感好。”
她身边的妹子发出夸张的娇笑,从他怀里逃出。
我挑的妹子坐在身边,主动倒上了两杯啤酒,递上一杯给我道:“老板,敬您。”
我还不太适应这样的服务,连忙接过来一饮而尽。
“老冯,别拘着,出来玩就放开点。”
可能他以为我还是那个没尝过肉味地处男,面对妹子不敢上手吧。但我现在确实提不起兴趣。
还好,身边的妹子规矩的很,就在旁边帮我倒酒、递水果、点歌。
我这才看清了她的脸,算得上斯文清秀。
我忽然明白了男人到这来消费的理由。
几百块钱就能享受“尊贵”地服务,还能对第一次见面的妹子上下其手,赚钱地憋屈劲儿瞬间就会消失吧。
我也明白了老曹的用心。几百块钱就能摸个爽,可比辛苦谈恋爱要简单多了。
或许沸羊羊们在经历这样的场面后,与女生相处地时候,心态会更加自如吧。
“老冯,求你了,别唱了,摸会儿吧。”老曹苦着脸哀求道,“这么多年,唱得还是这么难听。”
他旁边的妹子笑嘻嘻的来到这边,拉着我的手搭在身旁的妹子腰上。我下意识想要缩回手,却发现身边的她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我索性放下话筒,开始和她聊天。
“你叫什么名字?”
“老板,我叫小云。”
可能因为我一直和她保持距离,突然搭话,她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答道。
我当然不会把“艺名”当真,继续道:“哪里人啊?”
“建德的。”她低声道。
“啊?”
“杭州,建德的。”
回忆不免涌上心头,我喃喃道:“噢。王用汲当知县的地方。”
“啊?老板,您说什么?”
“啊,没什么,想起一个朋友。”
“嗯嗯,王总是吗?下次可以带他过来玩噢。”
我一时竟无言以对,也不能向她解释王总来自大明朝,便含混地敷衍过去了。
这类型的话题,在这个时候,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眼界和学识是奢侈品,茫茫人海,也只遇到过那一个她。
又想起了那天,我躺在她的腿上,仰望着曾经的星空,听她说着“不要成为欲望的奴隶”。
我失去了聊天的兴趣,开始扯些闲谈。果然,又是一个单亲家庭、童年不幸、亲戚朋友介绍出来打工的模板人生。
“我之前在纺织厂上班,后来表姐带我到这里来的。我打算多赚点钱,然后再回去结婚。”
“挺好的,奋斗一阵子,舒服一辈子。”我顺口道,“你在这上班,收入比我还高呢。”
“怎么会,老板你又笑我。”
“是吧,那打算赚多少就回去呢?”
“再过两三年吧,应该能凑够县城一套房的首付了。”她掰着手指盘算道。
“那你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呢?”
“对我好就行。”她毫不犹豫道。过了一会,她又接上一句:“还是要有点钱的,不然我家里不会同意的。”
“那你打算要多少彩礼呢?”
“Emmmm ,至少十二万吧。”她眼中露出了憧憬的光芒,“两万给我爸,十万带回来。”
我忽然觉得,她的经历或许不是骗人的。但那又如何呢?她和我说这些,或许是因为我是个“规矩”的老板,又或许只是一套高明的话术。
“对了,老板,你怎么称呼啊?”她将倒满的啤酒递到我面前。
我一口喝下,笑道:“我叫农旭,农民的农,九日那个旭。”
一拖再拖,直到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我才匆匆乘坐飞机赶回。
家里有监控,但我不敢打开看。不知这算不算一种近乡情怯。
我挣扎着打开了房门。
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康娜依然在门口迎接我。
或许是太久没见,它显得比平时更加热切,抱住我的腿不肯撒手。
我把它抱进怀里,一步步朝卧室走去。
我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心情是什么。
我还没有做好面对她们的准备。
但当我走进卧室,看到里面没人的时候,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却在地上砸了个空落落的洞。
她真的走了。
她搬走了几乎所有的个人物品。就像,她从未来过一样。
卧室的梳妆台上,静静的躺着三样东西。除了她们送我的生日礼物,还有一封信。
“哥哥,小雨走啦。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我知道,长久以来的欺骗伤害了哥哥。
是小雨太自私,太软弱了。如果有重来的机会,小雨一定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
但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没有用了。
小雨知道,我的哥哥是个善良、心软的人。如果我继续赖在这里,哥哥是不会赶我走的。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哥哥就没这么生气了。
但小雨不能这么自私。哥哥,我爱你,但现在的我,没有资格爱你。
哥哥,小雨不会再做你和姐姐的寄生虫,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一切了。
小雨可以独立生活的。
不用为小雨担心。我一定会坚强的面对所有事情。
或许,再次重逢的时候,哥哥就没这么讨厌我了呢。
哥哥,英梨梨我带走了,它傻乎乎的,肯定会惹你生气的。
就让康娜陪着哥哥吧,希望哥哥照顾好它,更要照顾好自己。
哥哥,小雨真的要走了。再写下去,我怕自己会自私的留下。
哥哥,之后的日子,祝你万事顺遂,天天开心。
你的小雨”
单薄的纸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余温。看到纸上那几处水渍干涸的痕迹,我的心痛得难以呼吸。
小雨,小雨,她走了。
是我的软弱弄丢了她。
好不容易逃出命运的织网,却又被我无情的抛弃。
我要去找她。
不,我不能。正如她说的,我也不能这么自私。
那些沉重的过去,我并非毫不在意。
这样胆怯而薄情的我,没有资格拥有她。
我颓然坐倒在地,精神的疲惫到达了极点,就这样昏倒过去。
被一团柔软的东西拱醒。我睁开眼睛,是康娜,它就在我面前,用黑珍珠般的眸子关切地看着我。
“啊,都五点了。对不起,康娜,你饿了吗?”
它没有回答,见我醒来,它便转过身,吧嗒吧嗒的跑回了客厅。
小雨走之前,给它留下了充足的口粮和饮水。
康娜很乖,又从不贪嘴,不像英梨梨,嘴上没个把门,喂多少就吃多少,短短几个月就长成了小胖子。
“谢谢你,康娜。”我喃喃道。
看到它银色的身影,我才觉得这个屋子里有了些活气。不然,这重返寂寥的深夜,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度过。
时间仿佛被拨回了一年多以前。每天机械的上班、下班、吃饭、睡觉。
我喜欢上了喝啤酒。原本放满各类食材的冰箱,现在满满当当放着精酿啤酒。
这方面,我算得上人菜瘾大。经常喝着喝着就把自己醉倒过去。
上班的时候,我还算是正常的样子。下班回到家,那许久没有经历过的沉寂,总让我无所适从。
我曾想过,要不就别回来了。出去喝一杯吧。
但是,想到家里那个总是等待着我的小小身影,我还是必须要回家。
它成为了我和家里唯一的纽带。每次从宿醉中清醒,它总是默默守在我身边。
然后,我会抱着它来到卧室的被窝里,一觉睡到清早。
浑浑噩噩的过着日子,转眼就到了过年。
我带着康娜,开着车,回到了老家。
给外公外婆拜完年,打扫旧房子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一件困扰我已久的事。
最近,我总是觉得自己有件重要的事情忘了做。但是我想破了脑袋,都想不起来。
原来是忘了准备两份生日礼物。
晚上,我抱着康娜喝着酒,看着窗外的烟花和电视里人们的笑脸,忽然觉得他们好吵。
“死胖子,你终于肯接电话了。”
“少废话。有事吗?”
“没事,今天不是初一吗?提醒一下,你还没给哥拜年呢。”
“那我挂了。”
“别,别,哥,真有事。”
“什么事?”
“我老爹说,让我下午去阳阳家里拜个年。我还第一次去呢,准备点什么比较好?”
“这么久了,你特么还没见过家长?我要是他爸,你可别想全须全尾的出来。”
“求别说,快帮哥…不,帮弟弟我出出主意吧。”
“我特么也没见过家长啊,你这是典型的问道于盲。”
第一次见到天不怕地不怕的混子有这个反应,我觉得有点好笑。
考虑了一会,我建议道:“到你爸的柜子里拿一对茅台、两条和天下,就用茅台的袋子装,应该刚刚好。水果就免了,年货肯定买过了。其余的茶叶、补品什么的你就看着来吧,总之按照她家那边的风俗,手里提的袋子得是双数。”
“啊,好的,茅台、和天下,我记住了。对了,死胖子,有人托我转交给你一样东西,我看了下,好像是茶叶。要不我下午来送给你吧。”
我犹豫了一下,道:“算了吧,你还是见你的家长去吧,我可不想看到你那副春风得意的嘴脸。”
“别啊,这茶叶看着不错,怪可惜的咧。”他贱笑道,“要不,就便宜我算了。反正你也不要,我拿来送给老丈人正好。”
我深吸口气,道:“行吧,随你乐意。”
本想就这样混过这个春节。谁知道,没过几天,我就躺在了医院。
这天早上,菊花的剧痛将我从床上惊醒。我本以为是闹肚子,慌忙来到卫生间。
脱掉裤子,我给了厕所一点小小的姹紫嫣红的震撼。
早在当年胖的时候,我就发现自己有痔疮。没想到竟在这个时候恶化,甚至还炸了。
一个人住院的滋味可真不好受。所有的事情都得麻烦护士姐姐,弄得我很不好意思。
不过,对于我这样一个孤寡青年,她们还是有几分同情心的,从来没嫌我烦躁,不忙的时候甚至还会陪我聊聊天。
农旭和阳阳过来看了我一次,其他的探视都被我婉拒了。这病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尴尬。
开工的时间到了。赵姐知道我的病情,让我再多休息几天,有事会让我居家办公。
这天,我百无聊赖地在家撸猫,忽然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来电。
“您好,哪位?”
“喂~冯哥,我是小满。您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小满啊,没关系,你说吧。”
“吕哥说,让我联系你,向你请教面试的事情。”
“噢,想起来了,他是和我说过这事。”我敲了敲脑袋,道,“你笔试过了吗,恭喜啊!”
“嗯嗯,谢谢冯哥。不过,面试我还挺怵的,能不能请……”
“没问题,不过我现在有些不方便行动。明天你来找我一趟?”
“好的,冯哥,麻烦你给我地址。”
第二天,我见到了小满。她还是那副麻利能干的样子,不等我反对,就帮我把家里的公共区域清理了一遍,还把地给拖了。
“这怎么好意思……”
“没事,冯哥,举手之劳。我还有很多问题想请教你呢。”她爽朗笑道。
我才知道,这小姑娘居然在笔试里考了个第一。
“厉害啊,小满。你是打算考高新区吗?”
“是啊,那里离家最近。下班了可以坐巴士回去,家里还是缺人手。”小满道。
“那边的领导有一两个我认识的,我会去和他们打声招呼。”我笑道,“不过你这种情况,打不打招呼都差不多。只要面试不出大错,基本没什么问题。”
把面试常见的问题和应对技巧都给她讲解了一遍,我对这姑娘还挺有信心的。
她算是在底层摸爬滚打出来的,有着远超同龄人的坚韧与成熟。那边的领导,现在都喜欢这种能干活的年轻人。
“嗯嗯,这些我都记住了。冯哥,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然后就是面试之后的事了。之后就是体检、公示这些流程。”
“公示?”
“对,就是公布你录取结果。”我正色道,“这点要特别嘱咐你。这段时间尽量少和别人来往,这方面的消息也不要告诉任何人,哪怕是你的朋友。一定要记住四个字——谨言慎行。”
“啊?为什么?”他有些惊讶。
“总有些人,见不得别人好的。”我叹了口气,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过了公示期,一切尘埃落定,就好了。”
“好的,谢谢冯哥,我会谨记。”她点头道,“对了,体检…会检查些什么项目?”
“就是一些可能影响职业生涯的病,像你这种常年劳动的,基本没啥事。高血压、心脏病这些,你都没有,对吧。”我本来没在意这个问题,却忽然想到了一个关键点,“纹身,身上不能有纹身。”
“这个肯定没有。”她摆摆手,道,“我哪有那个闲钱。而且,纹身多疼啊。”
这里的天气,向来只有冬夏,没有春秋。
倘若度夏如冬,一年时间忽地就从琐碎中溜走。
转眼,又是冬季。
清晨,我习惯性的量了体温。36.8℃,已经恢复了正常。
是的,四天前,我不幸阳了。所幸家里的物资还算丰富。挣扎了几天,还是挺了过来。
我正想出门采购点食物,忽然接到了农旭的电话。
“死胖子,哥要挂了。你记得来给哥收尸。”电话那头传来了他沙哑的声音。
“你阳了?第几天?有药吗?”
“嗯,第一天,没药。”
“怎么回事?一点都没准备吗?”
“给阳阳带回去了。前两天伯父阳了,我让她把药都带走了。结果,她也阳了,就没再过来。”
“我这还有点,现在给你送去吧。”
“好的,搞快点,黄桃罐头有吗?有的话也搞点。”他忽然恢复了几分力气,道。
“死胖子,这不是你的痔疮栓吗?”他看到我递过去的药,瞪眼道。
“没文化真可怕。这玩意可比布洛芬好使,还不伤胃。”我嘲笑道,“不信你塞一粒试试。”
“行吧,那我试试。”被高烧折磨的农旭放弃了不值一提的尊严,任命的翻过了身。
“这事我可帮不了你,阳阳也不在,请你自暴吧。”我忍着笑道。
他哼哼唧唧的给自己上了药。没过多久,他的病情便有了起色。
“死胖子,关键时候还得是你啊。”他笑道,“这药还真管用,我得打电话给阳阳,问问她怎么样。”
“你小子打算盘的声音我都听到了。不许欺负阳阳,听到没。”我没好气道。
“行吧,你小子,胳膊肘往外拐。”
“上次我住院她还给我带财鱼汤来着,哪像你,削个苹果自己吃了。”
“其实,那个鱼汤是……”
“是什么?”
“没什么,我就那么一说。”他掩饰道。
“其实,我知道。”我叹了口气,道。
“死胖子,不是我说你……”
“这事先别劝我了,行吗?”我胡乱摆了摆手,道。
“好吧,随你。”
“你不是一直身体不错吗,怎么症状这么大?还不快把烟戒了,不然小心你阳痿。”我转移话题道。
“好小子,我不劝你,你来劝我了是吧?”他笑骂道,“哥身体好得很,就是最近工作强度确实太大了。”
“有大案子?”
“还不是那谁搞出来的…噢,你不想听的吧,那我闭嘴。”
“行了,别装模作样了。”我捶了他一拳,道,“快说吧,我听着。”
“林检今年办案比之前更加激进,甚至有些魔怔了。”农旭看着我,道,“这半年,明里暗里报复她的人已经搞了几次事情了。”
“这事你们警察不管?”
“当然得管。可是覃天调走了,新来的老陈是个怕事的主。再加上她的手段确实过于激烈了些,所以只能哥们多辛苦一下了。”他叹息道,“我连续加班很多天了,有的时候还要拉着阳阳帮忙。”
我心中一阵悸动,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更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死胖子,劝劝她吧。我和阳阳劝过,周处长也劝过,都没用。现在只有你才可能劝得动她了。”
我何尝不懂他话中的意思。她原本已经打算换一种生活方式,但却变成了这样,各中缘由不言自明。
但我真的可以坦然面对她吗?我有资格劝她吗?以什么立场呢?
“谢谢。”我长了张嘴,只挤出了两个字。
“这话就不用说了。”他看着我的眼睛,沉声道,“我只是希望你早点面对,别等到后悔莫及。”
连续几天的失眠,让我的情绪有些焦躁。
所以,今天我已经连续骂了好几个打来骚扰电话的业务员。
以往,即使被骚扰,我也只是礼貌的挂断。
但今天,一股邪火堵在胸口,一张嘴就是脏话。
手机又响了起来。
是你逼我的!我拿起手机,正打算给这个冒失的家伙一个教训。
“冯哥,请问你在忙吗?”
“啊,没事,怎么了,小满?”
如我所料,小满面试成功,现在在高新分局工作——听说,正好在吕波手下。
“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冯哥。”她开门见山道,“之前冯哥指导过我们卖萝卜干的注意事项,我们也一直按照你说的那样操作。但最近有个客人说要买500罐萝卜干送给朋友,希望我们能邮寄发货。陶妈妈有点吃不准,托我请教一下冯哥你。”
“最好别卖给他。这人多半是个职业打假人。”我断言道。
“可是,冯哥之前不是已经帮我们申请了证明吗?而且,我们也一直按照规定做了食品标签。”小满仍有些犹豫,道,“500 罐,不是个小数目呢。”
“小满,我只是给你们一个建议,具体还是要你们自己来考虑。”我耐着性子解释道,“之前做的那些措施,只是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也就是说,当风险来临的时候,能有办法兜底。但如果可以明确避免的风险,还是要尽量从源头掐断。根据我的判断,这个人很可能会用这个订单来做文章,虽然我们流程规范,但能避免的麻烦,还是彻底避免的好。”
电话那头的她没有说话。
我继续道:“小满,你现在在体制内上班,我给你的建议也是一样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句话希望你能记住。”
“我明白了,冯哥,我回去就替陶妈妈回绝了那个人。”小满果断道。
“好的,你能明白,我就放心了。”
“对了,冯哥,周六陶妈妈想请你吃个饭。”
“那就不用了吧,你们平时那么辛苦,我怎么好意思让你们专门安排?”我回绝道。
“冯哥,不来就可惜了哦。”小满笑道,“陶妈妈开了一坛子泡了三年的酸萝卜,打算用来煮鱼,那滋味,啧啧啧,冯哥你懂的。这次不来,下次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咯。”
听到她声情并茂的讲述,我的口水便不受控制的开始分泌。我向来对这样的美食没有任何抵抗力。
“那好,周六中午是吗?我一定到。”
周六,是个难得的晴天。经历了“群阳”后,原本在家隔离和养病的人都陆续出来活动了。
驱车前往“星星福利院”,我难得的享受了一次驾驶乐趣。
“冯哥,你可算来了。”小满一脸笑容的迎了上来,“还带什么东西啊。快来二楼吧,陶妈妈已经在等你了。”
出门走的急,就在楼下买了几箱酸奶。我把东西放在餐馆门口,便跟着小满上了二楼。
“小冯,这次有好久没来了。快坐~”陶院长站起身,为我拉开了凳子。
“这可使不得。”我连忙迎上前,笑道,“这次确实好久没来了,昨晚上梦到这里的菜,口水还流了一枕头呢。”
“小冯,好久不见。”
我睁大了眼睛,惊讶道:“何老师?你怎么……”
“还记得我呢。”何老师扶了扶眼镜,笑道,“我怎么会在这儿,是吧?因为我也是『星星福利院』出来的,后来被我现在的爸妈收养了。”
“原来是这样。”我看着在一旁笑眯眯的陶院长,心中肃然起敬。
她几十年如一日的善举,搭救了多少被社会遗弃的孩子啊。
而且,她的爱心已经传递到了下一代。
“冯哥,快坐吧,鱼马上就来啦。”小满坐在我旁边,笑道。
很快,这里隐藏的招牌菜,酸萝卜煮鱼便端了上来。
那瞬间袭来的浓香,让我的口水都差点流了出来。猪油煎鱼的香味、泡椒泡姜的香味加上陈坛萝卜那独特的酸香,光是闻着便让人沉浸其中。
美食对人类的诱惑是刻在基因里的。我们很快停止了交谈,开始专注于眼前这条不常能吃到的鱼。
“冯哥,今天没白来吧。”看到我大快朵颐的样子,小满笑道。
“那必须。这鱼的味道,真是绝了。”我喝了口鱼汤,道,“下次有这种好事,记得还叫我。”
“也只有小冯你才有这种待遇。”何老师打趣道,“我可很多年没尝过这一口了。”
菜过五味,陶院长起了个头,她们便开始了真正的话题。我本以为陶院长组这个局是有话对我说,没想到这顿饭的主角竟然是小满。
话里话外,她和何老师都在劝小满,多给自己留些时间和空间,不要一直以这边为重心。
“小满,这么多年了,你算是最有出息的一个孩子。好不容易考出去了,就不要没事就往这边跑了,你要工作,要学习,以后还要结婚生子。”
“陶妈妈,你说这些干什么?如果不是你从小的抚养,我能长这么大吗?我能有这点出息吗?”小满被说得有些上头,激动道。
“我知道你的心思,但凡事都有个度。你现在每天下了班就回来忙活,赚的钱一分不留全扔在这儿,你以后怎么办?”陶院长看着小满,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看到小满低头不语的样子,我清了清嗓子,道:“要不,我说两句?”
她们看着我,纷纷点了点头。
“小满,我很佩服你的感恩与奉献精神。”我看着这个优秀的姑娘,道,“但或许可以换个方式。你现在是学习能力最强的时期,不如多把精力放在工作上,寻求一些进步,也可以趁现在考几个证。这样,你对这里的帮助也会更大。”
看到小满了然的点了点头,我才转向陶院长,道:“陶院长,您也别着急,小满有爱心、懂感恩是她的优点,也是您教导有方。我听老吕说过,她现在工作能力很强呢。您不用担心这里拖累了她。至于别的,就更不用担心了。她这号姑娘在系统内可受欢迎呢;再说,她就算找个对象,也不可能找一个介意她出身的人,对吧?”
“小冯,还是你有见地。我看,小满姑娘这次是听进去了。”何老师也笑道,“陶妈妈,你就别担心了。孩子们都长大了。”
“对了,小满,还有件事,你可以关注一下。”看到小满愿意接受我的建议,我继续道,“现在有个政策,叫『社会服务设施兜底线工程』,与福利院这边应该是对口的。你去社发处具体咨询一下吧。他们处长那边我还比较熟,会提前打个电话的。”
“好嘞,冯哥,下周一我就去问问。”
这时,我看到陶院长望着窗外出神,也随着她的视线向外看去。
院子里,那群孩子正在开心的玩着老鹰捉小鸡。带领着他们玩耍的那道身影,怎么看起来那么熟悉?
我呆呆地看着这幅洋溢着快乐的画面,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融化了。
那是小雨,阔别快一年的小雨。她居然会在这里。
她一边照顾着孩子们,一边和他们一起开心的玩耍着。那是我似曾相识的快乐表情。
这一刻,我才突然明白了。小雨照顾和关爱着的孩子,是记忆里那个需要关爱的自己;而姐姐讨厌着的孩子,也是那个比小雨幸运的自己。
“冯哥,小雨姐一直在这里帮忙呢。她做得比我更好,孩子们都很喜欢她。”
耳边传来小满的声音。
我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陶院长与何老师都出去了。
“她…过得好吗?”
“这里的工作很累,但她能胜任,也很喜欢这份工作。”
“……那就好。”我艰难道。
“不过,我看得出来,小雨姐有心事。”小满继续道,“我曾经看到过她,一个人躲在角落偷偷流泪的样子。”
“我……”仿佛有千言万语哽在心口,却说不出一句话。
小满看到我的样子,毫不犹豫的拉开了包间的窗户,对着楼下大声道:“小雨姐~”
小雨抬起头,对这边招手致意。但当她的视线看向这边,原本灵动的身影瞬间凝固了。
“哥哥!”
我冲出门,恰好遇到向我奔来的她。
她向乳燕归巢一样投入我的怀中,紧紧的抱住我,捶打着我的后背,声声呼唤着我。
“哥哥!哥哥!哥哥……”
“小雨,我……”
小满悄悄下楼去了,把这片空间留给重逢的我们。
“哥哥,小雨好想你啊。”
“嗯嗯。”
“哥哥,你还生小雨的气吗?”
“不,小雨,是我不好……”
“才没有,哥哥是最好的。”
“小雨,你瘦了。”
“嗯嗯,哥哥,你胖了。”
我怀抱着她较之前更清减几分的娇躯,听着她将这一年的经历娓娓道来。
她之前已经辞职。
考取驾照之后,就在这里入职了。
这里的工作很辛苦,从早上的杂活,到晚上辅导孩子们的功课,她的工作时间长达十几个小时。
正是辛苦充实的工作,帮她度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时期。
姐姐帮她买了个小电车。而她即使工作再累,也会坚持回家睡觉。
因为,她想回家陪姐姐。虽然姐姐工作比之前更忙,几乎只回家睡个觉。
她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躺在我的怀里贪婪的说着。渐渐的,她的眼皮似乎越来越沉重,最后在我的怀里安静的睡着了。
“冯哥,陪小雨姐好好休息一下吧,我会照顾孩子们的。”
“谢谢你,小满。”我回复道。
“没事。对了,冯哥,有个事情,吕哥说让我转告你一声。”
“什么?”
“大烟姐上周来过,要调取一份康辉新材料公司的办税员实名认证材料。她的手续似乎有些不全,但吕哥还是批准了。不过,他让我找机会知会你一下。”
“好的,我知道了,帮我谢谢老吕,下次我请你们吃饭。”
小雨这一睡,就是好几个小时。当她醒来时,我的手臂几乎失去了知觉。
但这一下午,我感受到了许久未曾体会过的安心和舒适。
托她的福,我又在这里蹭了顿晚饭,还吃到了从没吃过的酸萝卜猪油渣烙饼与酸萝卜手撕鸡。
“小雨,要不,我送你回去吧。”看到她依依不舍的样子,我开口道,“你明天可以休息一天吧,后天我再送你过来就是了。”
“这样…太麻烦哥哥了。”她有些意动,却还是摇头道。
“不麻烦的。不然,一个人开车回去,我怕自己打瞌睡。”
“嗯嗯,那就辛苦哥哥啦。”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她们家楼下。
一路上,我们聊着轻松的话题。就像当初那样。可惜,这段时间我们都没看什么新番,聊的话题还是当初那些。
“哥哥,我要走啦。你回去的时候,要注意安全噢。”
“嗯嗯,我会注意的。”我别过头,有些害怕看到她不舍的目光。
“哥哥。”
“嗯?”
“你知道吗?”她脸颊爬上淡淡的红晕,嘴角上翘道,“英梨梨…学会了后空翻噢。”
云雨收歇,我们筋疲力尽的拥抱着,像是要把对方的身体与自己揉成一体。
因为阳康不久,我的体力大不如前。但她那诱人的娇躯,让我忍不住一次次的入侵、释放。
我抚摸着她光洁的背后被汗水湿润的长发,轻声道:“小雨,我好想你。”
“哥哥,小巫女也好想你啊。”她呢喃道,“好久……都没有这么…舒服过了。”
“小雨…这一年,是怎么过来的?”
“如果表现得好,小雨就会一边想着哥哥,一边…奖励自己。”她看着我,妩媚一笑道,“如果表现不好……小雨就一边想着哥哥,一边…惩罚自己。”
我一个翻身将她压下,忍不住再次贯入她的身体。
“这次…真的……一滴也没有了。”
再次到达极乐之巅后,我从她的身上翻下,喘着粗气道。
“哥哥,纵欲过度啦。”她轻笑道,“可别为了满足小巫女,伤了身体。”
“我是因为阳了还没恢复。”我嘴上不服气道,“不然……一定干的你嗷嗷叫。”
“嘻嘻,期待噢。”
“……小雨,我要走了。”
“好的,哥哥。”
她强忍着疲倦从床上爬起,用唇舌帮我清理干净。
然后,她伺候我穿好了衣服,依依不舍地看着我。
看到她乖巧的样子,我心中涌起浓浓的愧疚。这么好的她,居然被我弄丢了那么久。
但好在,我醒悟得不算太晚。一切都还有弥补的机会。
我打开卧室门,金色的身影瞬间窜了进来。刚才,英梨梨还没来得及表演它的绝技,就被我顺脚踹出了卧室,只能在外面无力的挠着门。
客厅里寂静一片,我松了口气,心中又隐隐有些失落。
“姐姐还没回吗?”
“是啊。她可能还要过一会儿。”小雨转过脸,道,“小巫女会把这里整理好,不会被姐姐发现的。”
我摩挲着她的脸颊,轻声道:“放心吧,小雨。我…过两天就和姐姐谈谈,不会让她这样下去的。”
“嗯嗯!拜托哥哥啦。”她在我脸上重重的亲了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