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曙光乍现

我们的“第一次争吵”以晓婷的道歉结束。

自此之后,我们的关系更加亲密,无话不谈。

在与晓婷的交谈中,我发现她对哲学很有见解。这一点我以前也注意到了,比如她对社会达尔文主义的批判,就给我提供了一种全新的视角。

“你喜欢思考哲学吗?”晓婷问。

“哲学太深奥了,我从来不去想。”我说。

“可是,有些时候,有的问题就是会不断困扰你,想忽略掉都难。”晓婷的语气中充满了真诚。

在我以前的观念中,声称自己对哲学感兴趣的未成年人(话说晓婷现在可能是成年人了?我还没问她的年龄),都是为了装逼。

但是晓婷却带给我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我感觉她真的在被许多问题所困扰。

也许是因为她这样聪明的女孩总是不会停止思考,也许是末日中发生的一切逼着她思考。

而我不一样,我从不思考。

“那就强行忽略掉。”我耸耸肩,假装不在意,“莱布尼茨说过:‘当我被哲学问题所打扰时,我就开始思考数学’。”

晓婷显得很惊讶,显然她没听过这句话。

“所以,当我想到哲学问题,我就开始思考数学。不过鉴于我讨厌数学,因此最后,我就什么也不思考。”我说。

这么一大段胡说八道竟然把晓婷给蒙住了。看她信以为真的样子,我不敢告诉她那句名言其实是我瞎编的。

虽然论证方式扯淡,但我说的想法却是真的。

自灾难发生以来,我就强迫自己不要思考哲学,不要思考未来,更不要关心人类命运。

我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和晓婷一起,过完平静的一生。

建造新基地的进程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经过几天的搜索,我们选定了新基地的位置:在西北方向有一个小村庄,背靠大山,并且有着清冽的河水。

又是一个晴天,我和晓婷轮流推着小车,走在山路上。

现在,这种山间土路并不比城里的柏油路崎岖,因为城市街道已经很久没有人维护,很多地方都裂开了。

“话说,我们这样一个一个建立基地,什么时候能到达那个军区啊。”晓婷说。

“这我真不知道。”我如实回答,“季武明只说了他收到过来自西北方向的信号,没说具体距离有多远。很可能他也不清楚。”

“希望那个军区能大一点。”晓婷说,“并且里面还有很多人。”

我对此不抱太大希望,不过我还是用鼓励的语气对晓婷说:

“肯定能找到的。如果真有军区,那他们也会派人出来找幸存者。”

说这句话时我并没有什么底气。

灾难刚开始时,在城市里上空还会偶尔出现直升机。

但是很短的时间过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许诺来救援的军人也没有出现。

晓婷忽然两眼放光,兴奋地指着远方。我一看,远处的山路上有一个小黑点在移动。

我赶忙拿出望远镜,放大一看,那个小黑点是一个快速移动的军绿色越野车。

难道真是军事基地的人?我和晓婷拼命地挥着手,并大声喊叫。但是距离太远,我不能确定他们能不能看见我们。

“快,快对着天开一枪!”晓婷催促着,“要不然他们注意不到我们!”

“不必了。”我摆摆手。透过望远镜,我看见那辆吉普车停了下来,一个解放军打扮的人从车窗里探出身子,朝着我们挥手。

我和晓婷决定站在原地,等待吉普车来接。果然,吉普车沿着蜿蜒的山路朝着我们驶来。

下午2点整,吉普车停在我们身边。两个年轻军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们没拿枪,但都戴着口罩,并刻意与我们保持距离。

“两位,请问你们最近有发热,晕眩和恶心的症状吗?”其中一个人说。尽管他看起来很冷静,但是语气中难掩激动。

这么一句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我愣住了。我和晓婷都支支吾吾,没想好怎么回答。

“别紧张,这是为了保护你们。”另一个军人笑眯眯的,“最近流行埃博拉,如果你们短期内没有感染过的话,可能会被我们传染。”

“埃博拉?!”我大惊失色。印象中,这种病毒不应该只在非洲有吗?我本能地想要赶紧逃跑。

“我们都有过类似症状。”晓婷倒是显得非常冷静,“不过现在我们都好了。”

“那就好。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建议你们先戴上口罩。”其中一个军人说着,拿出一袋全新的口罩,取出了两个递给我们。

我和晓婷带上口罩,并跟随他们上了车。

经过简短的商量,我们决定先回家取点东西,然后再去军事基地。

“路途会比较远。”一个军人说,“中间还需要过夜。”

“没关系。”晓婷说,“我们俩跑远路已经习惯了。”

我发现晓婷倒是挺自来熟的。这也不奇怪,她本身性格就很活泼。

晓婷手上拿的短矛很难放进车里,因此她一直在调整角度。

副驾驶位置的军人看到此景,笑了。

“你这个武器挺特别的。”他说,“不过看起来挺好用。”

晓婷害羞地笑了笑。

军人又转向了我。“这位先生有什么武器吗?”他说,“回到营地后我们需要登记一下。”

“哦,我有一把手枪。”我握着枪管将我的手枪拿了出来。

那个军人看到我的手枪后,愣住了。

“晴空救援队?”他说。显然他看见了我枪管上的蓝圈。

“是的。”我点了点头。我曾对自己的这一身份满怀骄傲,现在我却羞于承认。

而那位军人却露出了敬佩的神色。

“救援队是最危险的活儿了。”他说,“有时候比我们还危险。”

我苦笑了一下。现在我不想谈这个问题。

“营地里的军人和民众都可以持有武器。”军人说,“毕竟现在这么个环境…………每个人都可能面对危险。”

“营地里有多少人?”晓婷热切地问。

“以前一共49个,加上你们俩,一共51个。”他说,“我还跟小刘打赌来着,现在他输给了我3顿牛肉。”

他说的小刘应该就是驾驶位上的那个军人。

“打赌的时候你说的是达到50人,”驾驶位说话了,“现在正好超过50人,所以不算。”

“你小子别耍赖。”副驾驶说。随后两人哈哈大笑。

我感觉这些军人除了穿着军装、坐姿笔挺以外,跟我们普通人其实差不多。

短暂的一段沉默过后,副驾驶开口了。

“对了,我们还没介绍名字呢。”他说,“我叫张家和,你们叫我小张就行了。他叫刘达,你们可以叫他小刘。”

“我叫潘森,”我说,“以后就叫我小潘吧。”

“我叫晓婷。”晓婷说。然后她思考了一下,接着说,“你们可以叫我小晓。”

前排的两人愣了一下,显然是没反应过来。

“这个姓不太常见。”晓婷说。

“你这么一说,”副驾的张家和说,“我老家倒是有几家姓晓的。”

晓婷完全是一副自来熟的样子,马上跟两人攀谈起了故乡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而我却没什么心情说话,陷入了沉思。

刚才他们提到了“埃博拉”,对吧?

我心想。

晓婷跟个没事人一样,而我却一直惶惶不安。

所以说,前几天晓婷发高烧是因为埃博拉病毒?

然后她吃了一顿退烧药就好了?

难道是感染了AB丧尸病毒以后,抵抗力就这么强?

还有,这一带山区都没个人,甚至连个丧尸都少见,又是谁携带着埃博拉病毒呢?我决定有机会一定问清楚这些问题。

“到了。”晓婷指着前面的房子说。这正是我们的基地。

“多搬点东西,车子装得下。”那个叫刘达的军人说,“我们两个可以帮忙。”

“那谢谢你们啦!”晓婷说。然后她又立即改口,“不过我们没什么东西,自己就可以拿得动,所以不用麻烦你们。”

这一怪异举动让我感到疑惑。两位军人笑了笑,便没再坚持。

我和晓婷回到房子中。

我看到桌子上摆放着的棉绳和手铐,突然明白刚才为什么晓婷执意要拒绝他们的帮忙了。

“呼~这些东西差点叫他们发现了。”晓婷吁了一口气。

“发现也没事。”我说,“我们就说这是登山用的。”

“用手铐登山啊?”晓婷说,“这些东西还是太羞耻了,应该藏起来。话说回来,咱们以前也没想到会碰见其他人。”

我笑了笑。“不过以后反正也用不到了。”我说,“晚上你也用不着再戴着这些玩意睡觉了。”

“要不还是带走吧。”晓婷一边说着一边把这些东西装进背包里。

我眯缝着一只眼,瞅着晓婷。

晓婷的脸涨得通红。

“万一以后登山要用呢。”她说。她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收拾好必要的东西后,我们准备上车了。特别地,晓婷还把那本中文版《世界重启》放进了背包。

两个军人看到我们拉了一大箱子罐头,哈哈大笑。

“以后用不着吃这东西啦!”张家和说,“营地旁边有田地,有菜地。我们还养了猪和牛。”

我想起来,好像他们打赌的赌注就是牛肉。这说明牛肉虽然稀缺,但还是吃得起的。

“能找到你们真是太好了。”张家和显得异常兴奋,“我们都好几个月没找到过新的幸存者了。这一趟出来还是我强行劝说首长,他才同意的。”

“回去你可有的吹了。”刘达也非常高兴,虽然他好像刚输掉3顿牛肉,“首长和其他人得高兴死。”

我感到有点奇怪。这么长时间,他们俩人一直就没联系过首长。按理说找到幸存者也是大功一件,应该赶紧汇报才对。

我看了看晓婷,她也紧皱眉头。

碍于面子,我没有说话。不过晓婷非常直接,她问:

“通讯卫星现在能工作吗?”

“卫星应该还没坏。”张家和说,“但是我们联系不到它们了。信息部的弟兄们,全都…………”他突然不说下去了。

我和晓婷都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和小刘以前都是后勤部的。”他接着说,“现在我们是最有用的部门。”

我们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窗外重峦叠嶂,除了山路,几乎是原生态的山林。这里完全看不出来末日的景象。

我决定将之前的疑惑问出来。

“那个,你们说有埃博拉,是怎么回事呢?”我问。

“我们也不清楚,是军医说的。”刘达说,“当时我们还问呢,这玩意不是非洲才有吗?”

“军医说了一堆什么抗原什么传播之类的东西,我也没太懂。”刘达大大咧咧地说。

“但是这一大片儿也没人啊,我们怎么会染上埃博拉呢?”我还是不解。

“是猴子。”张家和说话了,“这些家伙不会感染丧尸病毒,又天天窜来窜去,埃博拉就是它们带过来的。”

一想到前几天我听见的山中猴叫,我就感到浑身发冷。当时我还以为那是自然的呼喊,没想到却是地狱的召唤。

“话说回来,现在还能活着的人,丧尸病毒都抗住了,埃博拉算个老几。”张家和说,“我和小刘都发了点烧,但是稍微吃了一点退烧药就好了。当时我们都还不知道那是埃博拉,还以为是普通感冒。”

我看向晓婷,她也正看着我。她的眼中充满了温柔与感激。

“话说回来,你们俩竟然没忘了准备药品,真是细心啊。”张家和说。

“其实,我们没准备药。”晓婷的声音非常害羞,“我发烧时,是他临时去找的药。当时他还遇到丧尸,受重伤了。”

张家和转过头面向我,嘴角上扬。

“真男人啊你。为了老婆是真拼。”

我感觉自己快要飘上天了。既然成功装了一逼,那就要一装到底。

“我可不一般,”我说,“找到药后我自己没吃,直接躺地上睡了一觉就好了。”

“他睡了一天零10分钟。”晓婷补充说。她并没有去纠正刚才张家和说的话,这让我心里一阵窃喜。

我想到,既然现在遇到了其他人,正好问一问他们日期,验证一下晓婷说的“睡了一整天”到底对不对。

“现在是,6月2号吗?”我问。

“还真是。”张家和说,“我见过好多幸存者,记日期都特别准。”

“总得找点事做。”我一笑。

车子已经行驶了好几个小时。眼看太阳都要落山了。

“还有多远呀?”晓婷小心翼翼地问。

“远着呢。”小刘说,“我们得找个地方过夜。”

他们将车停在了一个比较开阔的地方。

“现在最大的威胁不是丧尸,而是野兽。”小张说,“不过野兽一般也不会主动袭击人,因此总体还是挺安全的。”

我们三个男生一人拿着一罐黄桃罐头,晓婷拿着一罐橘子罐头。

“欢迎两位新成员的加入。干瓶!”刘达豪迈地说。我们把罐头一口吃掉。

过了一会儿,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休息吧。”张家和对我们说,“我们两人轮流放哨。”

“那也太累了。”我说,“我可以也帮你们放哨。”

“那怎么行。保卫安全是我们的职责。”他一脸严肃。

“你们让他放哨吧!”晓婷说,“他特别想当军人。”

我啥时候说过这话?我心想,恐怕是晓婷自己崇拜当兵的,假装推给我吧。不过,既然她这句话是在帮我忙,我也就没吭声。

两个士兵哈哈大笑。

“回头你可以加入我们。”张家和拍了拍我的肩膀,“但是你现在还不是军人,因此还不能让你放哨。要是首长知道了,会骂我们不称职的。”

“而且我都和小张搭档好久了,”刘达补充说,“在外面时每晚都这样,一点都不累。”

“好吧。”我说。

我躺在后座上,跟晓婷挨在一起。

以前,每次发生灾难,只要解放军下场救援,民众就会感到无比安心。但是这次的灾难实在太强大,连军队都没能幸免,实在是出人意料。

不过,在世界范围内,解放军是表现最出色的一支部队了。

虽然军队中也出现了大量感染者,但是他们还是坚持了很久。

不像有的国家,末日刚开始军队就大量哗变,或者做鸟兽散。

现在,这种安全感又回来了。我感到无比安心,再加上一天的劳累,我沉沉睡去了。

我被一阵疼痛感弄醒。借着月光,我发现原来是晓婷靠在我的肩上。

她静静地熟睡,安详又可爱。但是她压得我胳膊实在是太疼了,更别提我的伤才刚好。

我一点一点地移动着,试图在不把她弄醒的情况下将自己脱身出来。但是她睡得太熟,身体显得很沉,导致我费了半天力也没移开。

突然,前排传来张家和的一声咒骂:

“妈的。”

骂完之后,他便使劲将驾驶位的刘达摇醒。他转身向后,发现我醒着,赶忙对我大喊:

“小潘!快把你老婆弄醒,系上安全带!”

然后他对着刚醒的刘达大吼:

“快开车!快TM开车!”

刘达虽然刚醒,但是反应迅速,一脚油门将车子疾速前冲。

晓婷被摇得晕头转向。她看向我,眼中充满了惊恐。

“先系好安全带。”我一边说着,一边帮晓婷把安全带拉了出来。

此时我听见背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吼叫声。

难道是尸潮?我惊魂未定,向后扭头。

我看见一双双淡绿色的眼睛。微弱的月光下,我看不清它们的身影,不过从运动方式来看,好像不是丧尸,而是野兽。

这些野兽身影硕大无比,并且极其敏捷,咆哮着向我们冲来。有一些几乎都要扑到后玻璃上了。

“捂住耳朵!”张家和大喊,“你们两个,快捂住耳朵!”

只见他拿出一支突击步枪,并将窗户摇下来。

我和晓婷赶紧捂住了耳朵。

一阵震耳欲聋点射声响起,张家和开火了。虽然我以前使用过手枪,不过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听见步枪射击的声音,还是感到有点震撼。

晓婷则早就吓得脸色惨白。

一些野兽被子弹击中,发出凄厉的咆哮。但是它们并没有被枪声吓跑,而是穷追不舍。

车子向右一个急转弯,漂移一下,停了下来。我看到左边也出现了闪着绿光眼睛。

“操!”刘达大骂一声。同时他也拿出步枪,打开车窗,开始射击。

两支自动步枪同时射击的密集声响,再加上野兽凄厉的叫声,使我的脑袋嗡嗡直响。

我看到一只野兽朝着我这边的车窗扑来。当它撞到窗户时,玻璃立刻出现了一道裂缝。

我强忍着不适感将右手移开耳朵,掏出手枪,以备不测。

哒哒哒!

随着一阵枪声,正在攻击车窗的野兽倒下了,而刘达则迅速将枪口转向,射击其它方向的猛兽。危险暂时解除之后,我赶紧把目光转向晓婷。

晓婷正闭着眼睛,拼命捂着耳朵。不知道她是在害怕枪声还是猛兽的吼叫声。

副驾驶上的张家和开始疯狂扫射。随即,他将身子退回车内,关上车窗,开始换弹。

“快走!不要停在这儿!”他对着驾驶位的刘达大喊。

就在张家和大喊时,他身边的窗户已经被好几只猛兽撞出了裂纹。

“换弹!掩护我!”刘达没有理会张家和的催促。

于是,张家和开始向着左边射击。刘达换好弹匣后便重新开始了射击。

我看见晓婷那边的玻璃快被野兽撞破了。此时我想要捡起地上的矛,但是方向太卡手,拿不出来。

千钧一发之际,车子终于发动了。

扑到车窗上的野兽被甩了下来,发出凄厉的啸叫声。张家和还在透过窗户点射,直到完全听不见野兽的声音才停下来。

车子飞速行驶了好一段距离,期间我们四人全都十分紧张,没有人说一句话。

“刚才那是什么?”我问。

“是老虎。”张家和说,“现在它们已经变成群居动物了。”

我震惊无比。

“我们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么大波老虎袭击。”他接着说,“有一些队友遇到过,当时他们差点丢了命。”

“这些东西狡猾得很。”刘达插话了,“我看到前面有它们的包围,只能把车给停了。”

“以前很少有这种事的。”张家和说。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歉意。

“可能是因为这次车里有四个人,更丰盛一点。”传来了晓婷的声音。她依然脸色惨白,但是却故作语气轻快。听到她的话我们都笑了。

“真是饿疯了,这群东西。”刘达说。

“有点奇怪,”我说,“为什么老虎放着野生动物不吃,反而要来这儿开铁罐头。而且我一直以为老虎是独居的。”

“以前确实是独居的,但是现在什么都变了。”张家和说,“我感觉这些老虎甚至感染上变异病毒了。而且,因为最近埃博拉出现,野生动物数量减少,很可能它们没吃的了。”

这么一说,进山以来,除了这一次,我们确实还没怎么见过野生动物。我万分庆幸这次遇见虎群时,并不是只有我和晓婷两个人。

我发现刘达相对比较沉默,而张家和则挺喜欢说话。他说话温和,很有逻辑性,谈吐间透露出气宇轩昂。作为他的同龄人,我有些自愧不如。

过了一个小时,天亮了。我看见晓婷看向窗外,便一同向外面看去。外面还是一样的绿色山峦景象,军事基地之类的东西连影子没看不见。

“快到了。”小张似乎看出了我们的疑虑。

他拿出通信设备,试着联系了一下基地。里面传来了回应,我猜应该是首长。

接下来,他们两人向首长汇报了找到幸存者的消息,首长的声音听起来也非常高兴。

张家和兴奋得满脸通红。

“这次出行还是我软磨硬泡,首长才同意的。”他说,“因为找到的幸存者越来越稀少,而且油料紧缺,我们在不断缩减搜索规模。”

由于一夜没睡好,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我感到有人在捏我的脸。

“醒醒啦!”是晓婷的声音,“都等着你呢!”

我一激灵,马上精神了过来。

晓婷拉着我,一起走下了车。我这才看见周边已经围了一大圈人,其中有一些穿着军装。我们一下车,就收到了热烈的掌声。

为首一个中年模样的人穿着军官服,笑容可掬。前排的张家与和刘达下了车,站姿笔挺,向此人敬了一个军礼。

“一路辛苦啦!”他笑着说,眼角的鱼尾纹清晰可见。想必他就是首长。

首长领着我们在基地中转了一圈。

“我们都好几个月没见过新成员了,”首长说,“今天可得使劲庆祝庆祝。”

基地大得超乎想象。我看见一栋栋楼房。

“现在我们最不缺的就是房子,食物也不缺。”首长苦笑一下,“缺的就是人啊!”

“我们跟其它基地有联系吗?”晓婷问。

首长叹了一口气。

“通讯很早就中断了,因此我们没法判断。”他说,“不过我们曾经派人去找过其它十几个基地,结果…………”他摇了摇头,“不是很理想。”

话虽比较委婉,不过我和晓婷都明白其中的意思。他们现在能找到的所有活人,恐怕就是基地里的这51个了。

说实话,我对这个结果没什么不满意的。

本来我对找到其它幸存者根本就不抱希望,结果一下发现还有几十个,而且还是在秩序井然的军营,简直大喜过望。

不过晓婷看起来却有点失望。她皱了皱眉头,并没有说话。

“有我们住的地方吗?”我问。

“有很多地方。不过,按照规定,你们还是需要暂住在隔离区里。”首长说。

“我们理解。”我说。

首长笑了。

“能活到现在,基本上相当于没事了。”他说,“这个规定其实是最开始定的,现在还没改。隔离区条件也很舒适,而且白天大家也都可以见面。”

“51人都有抗体吗?”我问。

首长点点头。“我们都是幸运儿。”他说。

隔离区这个名字虽然听着吓人,其实看起来跟个一般的社区差不多。我和晓婷选择了一个四人寝室,将剩下两张床移走,换成了桌子。

“真宽敞啊!”我说。

“嗯。”晓婷的语气淡淡的。

在新床上美美地睡了一大觉后,我迫不及待要出门。晓婷则想要待在家里。

这一年神经紧绷的生活中,我和晓婷除非迫不得已,很少分开。不过现在环境安全了,我自然也就无拘无束了。

我溜达到一个商店旁边。这里有许多户外桌位,上面还有遮阳伞。凳子上坐着一只橘色大猫。

由于我已经好久没见过猫了,因此顿感两眼放光。环视一周,我并没有发现它的主人。

不过由于撸猫心切,我决定先摸摸再说。

我伸出一根手指放在猫前面。猫闻了闻,然后惬意地躺了下来。我窃喜,因为我还是像以前一样招猫喜欢。

正在我疯狂揉搓猫猫头以及猫尾巴和猫耳朵、猫肚子时,身后传来了声音。

“是新来的小伙子吧!”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

一个老头端着茶走到我面前,我赶紧停止摸猫。

“腿脚不便,没去迎接你们。不过我也高兴得很呐!”老头说。

我傻笑着挠挠头。

老头慢悠悠地坐了下来。我还在那儿傻站着。

“去弄杯茶吧,小伙子。”老头说,“商店里就有。”

“但是我没带钱——”我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哪不对劲。

老头爽朗地大笑。“现在哪有什么钱那,”他说,“早就按需分配了!”

我也被我自己给逗笑了。进入商店,我发现柜台上就有一个茶壶和一个咖啡机。犹豫了一下,我决定倒一杯咖啡。

这里的条件还真不错,我心想。走出商店,我走到老头的桌子旁边,找个位置坐下了。

“跟你来的是不是还有个小姑娘?”老头问到。

“呃,是。不过她今天不愿意出来。”我说。

“哈哈,小姑娘,认生嘛。”老头的语气爽朗,“以后她就喜欢这地儿了。”

其实我心里有点疑惑,晓婷明明挺活泼的,为什么到了新环境反而认生了?

我没有想到怎么接话。不过老头非常健谈,他看见我一直看他的猫,就对我说:

“这猫挺萌吧。它今年10岁了。”

“萌”这个字从一个老头嘴里说出,让我忍不住想笑。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到的这个说法。

“不愧是橘猫,吃得就是大。”我说。

老头哈哈大笑。

“每次当兵的出任务时,我都拜托他们拎点野猫回来,给它做个伴。”老头说,“不过也不知道为啥,他们就是一只猫都逮不住。”

老头的眼里露出遗憾。

我一惊。

好像过去一年,我都没见过野猫。

我想到,病毒可能使人耐寒性降低,如果传染给猫的话,很可能野猫冬天就都冻死了。

也就是说,这只猫可能是最后一只猫了。

而且它也已经10岁,在猫中算是是比较高龄。

而它却十分惬意地样子,对此是毫不在意。

毕竟它没法理解这些,它只是一只猫。

随便聊了些东西后,我告别了老头。随后,我又遇见了形形色色的人,交了好几个新朋友。

晚上,回到家里,我看到晓婷正在发呆。见我回来,她立即该换成开心的样子,主动来找我说话。

但是整个晚上她都显得精神不振。我能看出来她有心事,便决定单刀直入,问问她在想什么。

“想啥呢,婷?”我问。

“我在想那个疯狂科学家。”晓婷回答得很直接。

“季武明?”

“对。”

“他肯定没事的。”我说。

晓婷摇摇头。“我不是担心他,”她说,“我在想他的日记。”

“哦?他日记里还有什么东西吗?”我的好奇心燃起。

晓婷看向我,张了张嘴,又闭上了。随后,仿佛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她开口了。

“他的日记里记了一件事。是一件小事。”晓婷深吸了一口气,“以前,他带着小侄子去河边玩,而小侄子非要在水上的独木桥上来回走。”

“他担心侄子安全,就对他说‘别走独木桥了,小心掉下去’。然后小侄子回答说:‘我一次还没掉下去过呢!’。”

“挺有意思。”我说。

“然后,他在日记里说,我们人类和这个小男孩没什么区别。”晓婷继续说。

“此话怎讲?”

“你看,一个灾难,只要是史无前例的,那就说明它以前从未发生过。”晓婷说。

这句话是废话。不过,我开始有点理解她想表达的意思了。

“但是从未发生,不代表不会发生。”晓婷说,“而且,在发生前,没有人会相信。”

“确实。”

“季武明日记里还说,此次病毒爆发后,人类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点点头。毕竟当第一个丧尸出现时,大部分人类早就已经被感染了。

“除非,”晓婷犹豫了一下,“除非人类什么也不做。”

“嗯?”

“由于最早对病毒的误解,很多人把受伤等同于感染,有许多人死于互相杀戮。这占了很大一部分死亡人数。如果这些人能活下来,那么情况会好很多。”

“可是人类不可能什么也不做的,”我说,“人人都想活命,民众会要求政府提供保护,会要求军队控制局势。”

“对。”晓婷说,“就像,如果你告诉一个落水的小男孩,正确的自救方法是屏住呼吸躺着不动,那他肯定不会听的。”

我点点头。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灭绝。”晓婷埋着头着头,声音虚弱。

“灭绝?”我大为惊诧,“可是我们这不是有很多人吗?大家都活的好好的。”

“不是说我们,是说人类这个物种。”晓婷说。

“为什么?”我问。

晓婷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我。我感觉她的那句 “你是弱智吗?”似乎就要脱口而出了。

然而她没说这句话,而是重新低下了头。

“动物个体数量减少到一定程度后,在生物学上就已经灭绝了。我以为能遇到很多幸存者,或者说其它基地也有幸存者。但是今天,我发现没有了。”晓婷说,“或许好几个城市,甚至一个省,就活下来这么几十个人。”

接着,她又说了一句充满悲伤的话:

“我们可以作为最后一代人过一辈子,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段话再次震惊了我。

我知道晓婷很怀念人类文明,但是不知道她竟然有着这样的执念。

在末日中,我自己的信念是独善其身,其它什么也不想,而这个小女孩却一直心心念念着重启世界。

我想起老头的那只猫。

猫可以平静地过完自己物种中的最后一个生命循环,因为它没什么想法。

而人总是有想法,各种各样的想法,却多是毫无必要的自扰。

我又想到,或许在晓婷最绝望的日子里,她就是靠着“重启文明”这种信念支撑自己活下去的。

她了解历史,一定明白人类文明不止是繁荣与美好,还有着仇恨与杀戮,但是对重建文明的向往已经成为了她的精神支柱。

而今天,她的精神支柱崩塌了。因此,我不会说什么“我们有彼此就足够了”这样的话,这对她来说起不到任何安慰作用。

相反,我要换一套说辞。

“你是弱智吗?”我说。

晓婷惊讶地抬起了脸。

“动物因个体数量不足而灭亡,是因为他们失去了基因多样性。而我们虽然数量稀少,但是仍分布在全世界。”我说。

“而且,虽然一共只有51个人,但是其中有将近一半是军人。而军人的人群占比并不高,这恰恰说明携带抗体的人口比例比想象中高得多。”

“这说明,肯定还有大量幸存者没被发现。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往军营跑。咱们俩不就是例子。”我说,“所以,以后我们还能找到大量幸存者。我们不但要找到幸存者,我们还要重启科技。”

晓婷听得两眼放光。

“我说,我们会重启科技,重建文明。”我越说越激动,“以后的煤炭和石油会更难开采,但那又怎么样?我们可以使用风能、太阳能,然后直接跳到核能。”

“我们会重启农业,工业。我们还要重新发射卫星,重新探索太空。我们会发展出比以前更伟大的文明。”

“虽然未来可能还会有战争和饥荒,但是至少暂时不用担心全球流行病,对吧?”

如果您喜欢,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