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爱丽丝书屋 奇幻 邪神之影

第一百七十章 三个人的一天

邪神之影 无常马 4581 2025-03-12 19:08

  ......

  “虽然已经没必要了。”塞萨尔坐在戴安娜床边,伸手抚过菲尔丝的几缕发丝。她在做无意识的冥想,按戴安娜的话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维系她的存在。“但我还是想带她去趟依翠丝。”他说,“不管怎么说.......我最开始的承诺就是带她去依翠丝。”

  戴安娜书桌的长椅上翻阅密文手稿,闻言侧目过来。“你给孤独无依的女孩做实现不了的承诺是很有一手。”她说,“我觉得也许不分性别,你骗男孩也会一样高明。引诱一个莽撞的骑士失态发怒和要他为你宣誓忠诚,这两件事,有时候只差一线之隔。”

  塞萨尔耸耸肩,“那时候我们还没陷身进去。”他说,“当时,我们虽然待在下城区的贫民窟里,和臭虫还有脏污为伴,但我觉得,我们俩和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生活只隔着一堵城墙。后来我们出了城墙,还有了这样的权势和名声,隔着的却远远不只是一堵城墙了。”

  “你拿得太快太多了,”她说,“很多东西来不及消化,就会沉在肚子里,害得你走不动路。”

  “你说得倒是轻松,”塞萨尔抱怨道,“但我仔细一想,你其实没立场评价我。我和你根本是反着来的,如果有个面包店开在街上,你就是把多出来的面包扔掉的店主,而我是在地上捡面包吃的流浪汉。困扰你的是权力和地位太多,不合你的意,你得挑挑拣拣,找出哪些合你的意,困扰我的却是它们根本不够。”

  “好吧,你说的对,先是祭祀品,然后是下城区贫民、偷鱼的窃贼、几个铜子卖出去的奴隶,接着摇身一变,和一个根本没孩子的老贵族成了子虚乌有的血亲,真是传奇的一年。”戴安娜说着叹口气,“你干嘛把这些事说这么清楚?”

  “这么多事全都加起来,也抵不过阿纳力克一个称呼。”他说,“我不觉得它们有什么可隐瞒的,得到总督的职位和军权之后,这些事情也不再重要,至少不必对任何人都坚持。在外斟酌自己的措辞和一举一动也就罢了,在这种时候都要费时费力,谨慎措辞,坚持一个子虚乌有的贵族身份,这有什么意义?你不觉得人们总是需要一个场所,可以成为我自己而不是他人希望的我自己吗?”

  戴安娜一时凝噎,“你可真是个......我真不好描述。”

  “如果你会描述,我就不会这么说了。”塞萨尔回说道,“那你又在想什么,戴安娜?又

  15

  是参与世俗的政治事务,又是把人们不希望任何人隐瞒的受诅之事全都隐瞒下去,自己一个人私自做研究。”

  “也没什么。”戴安娜看着她手中的密文手稿,“如果我的学派一代代筛选和预言,是为了造就一个能够穿透真理的灵魂。那我想做的,首先是让一切都围绕我发生,一切价值也都由我来判断。”

  “我听明白了,你想当世界的中心,让其他人都围着你转?”

  “谈不上,”她提笔记录密文手稿的近期变化,“我只是不想被人拿在手里,充当他们书写自己生命的工具。如果你理解我在说什么,你就别再骗我认你当老师了。以往我在学派叫人老师,也不过是小孩子长大的必经之途,后来就再也没有过。这个称呼呢......”

  “带着地位差别,所以不合你的意?”塞萨尔笑出了声,“看来不是谁有资格给你当老师的问题,是你只愿意当别人的老师,而不是认别人当你老师的问题。简单地说,就是只许别人仰视你,不许你仰视别人?”

  “你可真会掐头去尾。”戴安娜说,“我只要懂得观察和思考就行了。你以为我每天都在忙什么?闲坐着梳头发吗?”

  “哪怕你认阿雅给你当几年军事指挥的老师呢?”

  戴安娜朝他斜睨过来,“眼界不是认人当老师就能学来的。如果我的判断还不够准确,那就是我观察的还不够多,思考也不够全面。”她说着摇摇头,“大部分人认人当老师,也不过是跟着他们读一些书,学一些死板的手艺罢了。我想了解知识的时候,我可以越过这个渠道自己着手去做,倒不如说,这样效率反而更高。”她很随意地补充说。

  “你一刀把老师这个称呼附加的一切价值全都切除了,只剩下一个获取知识的渠道,你还说我掐头去尾?你到底思考了个什么?”

  戴安娜转头盯着塞萨尔,这回她完全从密文手稿上移开了视线,“为什么我不能?”她反问说,“你自己把贵族的身份当成渠道,用完即弃,却问我这个问题?我可还没问你呢,塞萨尔,贵族的身份,老师的身份,它们本质区别在哪?你是觉得小型的社会关系比更大层面的社会关系更有价值吗,嗯?”

  毫无结果的争吵持续了很长时间,最终戴安娜说不动了,开始按着颈子舒缓呼吸,塞萨尔也说不动了。他想找菲尔丝舒缓情绪,却在她刺一样的目光下挪开了手,因为她要求他不得扰乱他人冥想,不得做出比抚摸几缕发丝更进一步的接触。

  “你给人当老师一定是最恶劣的那种。”塞萨尔靠到床头,摊开一只手,用力挥了下,“别人稍微逾规越矩一点就要挨你的训斥和管教,这事不能做,那事也不能做。”

  “你不如反思一下自己的行为,想想我为什么在这儿勒令你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吧。”戴安娜说。她说着翻开她的密文手稿,从最底下取出一张纸卷,起身过来,弯腰摆到自己卧室的床上。纸卷本身看着并不出奇,但纸卷中心刻着一处繁复的图画,塞萨尔完全看不懂它有何含义。

  “这什么?”他发问道。

  “卡斯塔里。”戴安娜说,“库纳人高等祭司的对弈游戏。你要是认为自己有智慧,就用这个来跟我解决谁说服谁的问题。”

  “我没听懂你想对弈什么,这上面就一个莫名其妙的图画,也没见有什么棋子。”

  “你待会就知道有什么棋子了。”她说,“这张纸就是从那个时代流传至今的棋盘,这个莫名其妙的图画,就是你只听过却从来没见过的神文拓印。”

  塞萨尔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要作为初学者跟一个精通此道的法师对弈他们的游戏,但是,这东西确实很匪夷所思。

  如戴安娜所说,卡斯塔里说是对弈,却找不到固定的棋子,是因为它对弈的规则和寻常棋类无关,是一种围绕着神文高度发展的秘密语言体系,就像密文和真知,但是远比它们古老。卡斯塔里的对弈综合了多种知识,试图通过对弈表达一切,并试图在所有知识体系之间建立环环相扣的因果关系。

  这话听着像是痴人说梦,但围绕着所谓的神文拓印,有些近乎于痴人说梦的臆想就一下子变成了真实。甚至是触手可及的真实。

  借由第三视野,塞萨尔看到戴安娜的整个卧室都以神文为基底发生了变化。她的卧室从一个世俗建筑的内部,变成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复杂机械结构,精细程度几乎可以无限细分,至少以他的感官能力看不到尽头。

  这就好似一架以世界为骨架建筑出的钢琴,各种琴键和踏板的不同形状千变万化,数目也多到可以无限细分。每一种长短不同的音符组合,都可以用于表达一种知识和语义。

  戴安娜说,卡斯塔里对弈的第一步是确定规则,不然其中音符组合之多,会多到两个人在全不相干的知

  16

  识体系中互相自言自语。她选取了一部分琴键和踏板,说这是卡斯塔里最经典的起手,他们的对弈要围绕着它们开始。但和正常棋类不同的是,这些琴键和踏板随时可以替换和增减,包括棋盘也可以无限延伸。

  对弈中没有固定的规则可言,因为每次琴键和踏板的更替都会改变规则本身,甚至是彻底颠覆先前的框架。所谓的起手,其实也只是一个出发点而已。

  塞萨尔觉得这玩意已经复杂到了荒唐的地步,连入门都要以第三视野为基础,用世俗中人的视角来看,想必就是两个患了癔症的疯子在对着一张白纸手舞足蹈。

  然而戴安娜对世俗中人并不在意,她反复对塞萨尔强调卡斯塔里的意义,并声称这种对弈不是下棋,是一种对于对弈双方的思想脉络、性格、情绪以及知识体系的真实展现。如果两个人用世俗语言争吵无法得到结果,那么他们换成卡斯塔里就一定能分出高下。事实上,她说,任何对弈者使用任何起手,哪怕是对弈一千次,都不会呈现出两盘完全相同的对弈,因为,人在这一刻总是和前一刻的自己不同。

  对弈的过程很漫长,时间逐渐从清晨来到午后,塞萨尔觉得自己正被迫暴露他性格中最糟糕的一面。他盯着已经绕场两周的琴键,试图想明白自己究竟差了什么,他想了想,没想明白,于是他投下棋子,把整个棋盘再次延伸到更远方。

  平面环形变成了立体结构。

  戴安娜盯着棋盘眉头直皱,“你为什么总在自己要输的时候改变整个规则,弄的我们得屡次从头再来?”

  “是你说我能这么干的。而且你当时还嘲笑我真不经打。”塞萨尔模仿戴安娜的姿态叹了口气,还朝她抬起下巴,“真不经打啊,塞萨尔。”

  她瞪了过来,“我这么说,是为了让你输的不那么惨。”

  “不,你这么说,是为了待会儿我输了,你能嘲笑我嘲笑的更彻底。”

  “你这个人真是烂透了。”

  “你这个人和这个游戏都烂透了。”

  “是你太计较胜负,怎么都不肯认输,才让我们的游戏体验这么......”戴安娜说着叹口气,“算了,也不差,总有法子找到契机从头开始,其实也是种卓越的能力。但这场卡斯塔里对弈实在太长了,你是想下到明年去吗?”

  “我还是初学者,”塞萨尔若无其事地说,“但我猜,要是我把这一局卡斯塔里下到明年,我就不是初学者了。到那时候,你就知道自己快输的时候会不会像我一样耍无赖了。”

  他扫视卡斯塔里棋盘,发现他前一步的决策有所偏差,于是伸手去碰那枚刚下好不久的棋子。他刚把手指按上去,她的手就碰触了他的手,把他这只手毫不客气地扫到一边。一双柔荑白净纤巧,只是态度不怎么友好。“你要是悔棋,”戴安娜说,“这场卡斯塔里就得下到下辈子了。”

  “你说我是初学者可以让我悔棋的。”

  “你现在不是了。别的不说,你在有技巧的耍无赖上的水平,已经显得我那几个老师都是平庸之辈了。”

  “也许是他们拉不下脸。”塞萨尔说。

  “也不尽然。”戴安娜说,“单就对弈来说,想方设法堵死你的去路,已经给了我许多不同的思考。我很愿意继续这一局卡斯塔里,这一上午的对弈,也比和一千个平庸之人的交流都更值得。不过,我还是得请你多做点逃离以外的考虑。另外.......你醒了?”

  “我睁不开眼睛了,头好晕......”菲尔丝抱怨道,“你们俩为什么要摆这么多第三视野里的怪东西?”

  塞萨尔转过身去,看见菲尔丝一副意识不清的模样蜷成了一团——她最近白天也都不怎么清醒。他把她抱了过来,放到膝上,用食指揉弄她的眼角,然后在她的嘀嘀咕咕中吻她的眼睛,伸出舌尖,把她睡眼惺忪的眼皮舔开。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塞萨尔?”戴安娜忽然开口。

  塞萨尔抬起头。“什么?”

  “她在别人睡着的时候舔别人的眼睛是你教的?”她问道。

  “怎么会?”他反驳说,“是菲尔丝夜里不睡觉,然后在每天早上这么揉我的眼角、舔我的眼睛,把我从梦里惊醒。我猜她可能是最近不太清醒,没弄清楚你是谁,只觉得你莫名很亲近就这么做了,——先祖对后人表现出一点亲近很奇怪吗?”

  “你们俩不是都说这样也不错吗?”菲尔丝咕哝道。

  “你是我的先......”戴安娜竟一时失语,“我希望我能这么想,但这是个......你们是否知道菲瑞尔丝一生都未曾......”

  “那就是不错了。”塞萨尔断言说,然后继续用手指揉菲尔丝睡眼惺忪的眼角,低头吻她的肩头,“你看她也没什么意见,就是问问而已。”他说着抬头看戴安娜,“

  17

  你都说人在这一刻总是和前一刻的自己不同了,何必还惦记着大菲瑞尔丝不放?”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简体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