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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把他的血放干净

邪神之影 无常马 5042 2025-03-12 19:08

  ......

  丢失姓名的感觉很奇怪,并非消除记忆,而是改变了认知,他,以前叫做徐端午的人发现自己发生了变化——某种无法挽回的变化。

  他为这个称呼感到陌生,虽然许多年来的每个人都叫他端午,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就是......和这个名称毫无关系。

  他能回忆起其他人叫自己名字的情景,和人结伴做地方考察的时候,为了学术分歧和人争吵的时候,甚至是在和情人身体纠缠的时候。但是,记忆的片段在他心里缺乏实际感受。它们变得抽象了,就像在书籍中浏览一行他人书写的语句,虽然他能领悟含义,却不会领悟到自己身上。

  其实他还是可以自称端午,然而这事没有特别的必要,甚至于,当场给自己起个特别的称呼也没有特别的必要。可他毕竟还需要一个名字。那么他究竟该叫什么呢?

  “这地方上一个死人叫什么?”他提问道。

  “塞萨尔。”

  “以后你就这么叫我了。”塞萨尔无所谓地说。

  “不会太随便了吗?”

  塞萨尔不觉得随便,在一段时间以前,他甚至有用网名自称的心思,因为在真名实姓被剥夺以后,网络账户名就成了他最具自我认同感的称呼。哪怕它不过是他当年乱敲键盘拍出来的乱序英文字母,也是他自己拍的,而不是其他人起的。

  好在,理智还是替他按捺了一些过于荒唐的想法。

  他需要一个符合此世界人类认知的名字,死人的名字自然最省事。

  过了没多久,新的白眼站起身来。他用符合剑士风采的姿态对塞萨尔行礼,然后给塞萨尔套上麻袋,像扛尸体一样扛着他走出城堡地下黑暗的外围。沿路上,他们遇见了几个城堡仆人,却没遭遇任何询问。

  带着死去白眼对道路和庭院环境的记忆,假白眼扛着塞萨尔绕过一队城堡卫士,穿过后院的小径,抵达幽静的花园深处。

  没人质疑为何女巫的剑士扛着装了人的麻袋。就算城堡的主人从未参与邪教祭祀,只是个普通的大贵族,在自家花园里埋尸体也没什么稀奇。大家都知道,贵族们总有些见不得人的秘密,涉及人命的还要更多。身

  为下人,适当的沉默能让他们活得更长久。

  谁让伯爵这么信任女巫,这位持剑卫士又是女巫身边的亲信呢?

  走到僻静处的过程比想象中更顺利。虽然是塞萨尔自己提出了冒险的法子,但他也没想到,事情居然真这么办成了。

  “真就这么容易?”塞萨尔问扛着自己的东西。

  “这没什么。”假白眼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如果事情不这么容易,伯爵也不会急着完成祭祀了。”

  白眼的记忆说明了很多事,其中一件是,伯爵其实很看重经书中称为无貌者的生物。并不如塞萨尔所说那般,伯爵会把她丢在地下很多年,等想起来了再做处理。不过,既然初生的无貌者已经认了他当主人,塞恩伯爵以前怎么想也再无意义。

  现如今,过去的一切都已被他抛在身后。虽然对他这种人而言,抛弃过去比翻书还要简单,但若是不能找到地方站稳脚跟,他逃离贵族的城堡也称不上是重获新生。倘若不能想好之后的道路,他还是会在荒野里饿死、病死,或是被追捕他的士兵杀死。

  说起来只有几句话,做起来却很难。

  从花园小路逃出贵族的城堡,这是第一步,等逃出城堡,他还要穿过分隔上诺依恩和下诺依恩的高墙;等到了下诺依恩如蚁巢般复杂的贫民聚居地,他还要穿过诺依恩为防备草原人袭击筑起的巍峨城墙;等抵达城外,他还要长途跋涉,穿过荒野和村落,直至走出诺依恩领地的管辖范围,才不会被伯爵追捕他的士兵抓住。

  这样一来,他就勉强保证了生命安全,可以考虑在哪落脚的问题了。

  不过,计划以外的麻烦总是会在各种时刻到来,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时措手不及,总是要多做些事前准备。故土的荒野就很难走了,这种世界的荒野更加不必说,各类补给都要在出城之前准备充分。

  像是在验证塞萨尔的想法一样,在一道勉强可称为捷径的山坡前,他看到约有十来个人在花园小径中穿梭,沿着即将和他相遇的路线走了过来。

  “这些人都是伯爵的客人。”白眼指出。

  “什么客人?说清楚点。”塞萨尔扒着麻袋的窟窿眼往外看,发现一个金发华服青年,几个持剑卫士,许多仆从。其他人都簇拥其中,没法看得清楚。

  “都是税务官的随行人员,税务官本人不在,不过有伯爵的亲戚在。因为伯爵本人没有后代,所以他兄弟一直在图谋家产。每年王都派来税务官的时候都有他兄弟的孩子随行,每年都不一样,到目前为止已经有十多个了。”

  “真是能生。”塞萨尔咋舌道,“伯爵本人为什么没孩子?这些祭祀和邪咒会让人损失生育能力吗?”

  “我不清楚,但女巫柯瑞妮是有孩子的,一直在给他们两个当助手......他们朝着我们过来了。”

  和伯爵家识相过头的下人不一样,这帮外来的客人似乎很想生事,哪怕认出白眼是女巫的持剑卫士,但看到可能装着尸体的麻袋,他们还是凑了过来。几个持剑卫士绕道包抄,加速朝白眼接近,剩下的仆人们聚在一起,簇拥着华服青年和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微笑交谈,显然他们认为,靠几个持剑卫士就足够把白眼请过去质问。

  塞萨尔打量着接近他们的几个人,觉得这些人动作很娴熟,似乎是干惯了把人强迫着带到主子面前的行当。为首的那位表情傲慢,分明是把白眼当成了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

  当他们在白眼身侧和身前站定时,塞萨尔发现这帮人和本地人面目差得很远。在上诺依恩的城堡,连仆人们都饱经风霜,孔武有力,沉默寡言几乎是每个人的共性。眼前这几人更像是来踏青的贵胄,皮肤白净,颈部戴着花纹繁复的坠饰,胸前还绣着他在故土从未见过的鸟类徽记。

  领头的说了句话,塞萨尔根本听不懂,其它五个人围在他们两侧,警惕地观察着白眼,如同在审视一个亟需定罪的犯人。

  “他说自己是王都的剑士,报了一长串姓氏说是他家族名讳。他以王国律法的名义要求我把麻袋交给他们检查。”白眼压低声音告诉他。

  领头的剑士忽然高喊了一句,怀疑地看着白眼手臂上的烧伤,——模拟出的伤痕,不过也十足完美了。此人瞪了白眼一眼,还啐了一口,嚷了一句塞萨尔听不懂的话。

  “他怀疑我在用恶毒的诅咒辱骂他。”白眼又说。

  领头的又送来一句质问,这次白眼回了一句,但对方更震惊了,接下来就是一连串激烈的争吵。哪怕听不懂语义,光看此人的语气和面部表情塞萨尔也能明白,这帮人为了交代任务在蓄意挑衅,不把麻袋里的东西检查到底,他们誓不罢休。

  交涉绝无可能,别说他们本就语言不通,哪怕真能交流,也不能指望一个来历不明的异乡人能在贵族之间的利益冲突中保住命

  。活下去的方式有很多种,前提都是不能被塞恩伯爵和他身边的女巫发现,前者浸淫邪教祭祀多年,能力难以测度,后者更加不必说。

  既然想清楚了各方面条件,接下来的决策就很明确了。“把领头的血放干净,然后配合我行动。”塞萨尔说。

  听到认定是死尸的麻袋居然说了话,领头者呆愣了片刻,伸手就要扯白眼的手腕,其他几个人也一拥而上。就在此人伸手的片刻时间,白眼一剑撩起,擦过那家伙上身的锁甲,将其下颌至头顶劈作两半。鲜血像涌泉一样从其张开的喉中喷出,浸透了麻袋和衣衫,渗到塞萨尔皮肤上。

  然后极其诡异地渗了进去,消失不见。

  无貌者是怎么说的来着?

  她说:“你会渴望撕裂伤口,渴望伤害他人,渴望用折磨来收获快感。你献上的越多,你得到的就越多。你的感官和血肉身躯可以无视物质世界的约束无止境地上升,直至你的鲜血终于流尽,精神彻底消亡......”

  塞萨尔没感觉到哪有快感,但他感觉很饿,非常饿。他已经有好几天没吃过一顿饭了,渗入皮肤的血液不仅没有给他带来快感,还再度加剧了他的饥饿。他腹中的疼痛感越发明显了,他眼眶周围的一切都嵌上了一层血红色的雾状边缘。

  死人的鲜血从他面部、喉部和手臂皮肤往躯体里渗入,刺鼻的气味在他的感觉神经中四处弥漫,把一切都变得模糊了。

  他感觉自己漂浮了起来,渗到了其它东西里,——所有的一切都被他污染了,他可以污染他们,只要他愿意!领头人的血在往他体内渗透,而他的意识却在往身体外的环境渗透。他感觉自己渗透了衣衫、麻袋、尘土,抵达了那些鲜活的人体。

  他看到了幻象,看到这些人都在流血、惨叫,全身赤裸,布满裂口,像被扯烂的红酒袋子一样满地乱滚。他们往外喷洒着血液,好像是喷洒陈酿的酒浆,散发出馥郁的香味。无法理喻的渴望感抓住了他,试图让他领悟把幻象变成现实的必要性。那些奇异的感觉在他思绪中盘旋,仿佛一片片玻璃扎在他眼睛里,带来强烈的刺痛。

  这感受很主观,但这正是仪式的效用。充斥他精神和思维的极端感官体验激发了他的躯壳,他的形态和存在方式也发生了微妙的扭曲,似乎只要轻轻一扯,他就会从稳定的人体变成一团蠕动的血雾。

  某种无法理喻的渴望像野兽一样在他心里抓挠、渴求、嘶叫、喘息、在饥饿中发着疯,想要撕裂他感官范围内所有鲜活的躯体。他要和他们一起溶解,变成一团没有形体的血雾,——然后是城堡里的仆人,然后是诺依恩要塞的所有人。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在屠杀中死去,灵魂和血肉一起溶解,汇入雾中,这团嘶叫的血雾会扩张得越来越大,像飓风一样席卷世界。

  到了那时候,他就是这团无形体的怪异本身。

  美妙吗?非常美妙,而这正是仪式赋予他的感官幻象,同时,也是它允诺的可以抵达的真实。这是它最可怕的地方,不过也是它最迷人之处。

  在这个时候,他需要做什么?他需要把握好真实和臆想的界限,在使用它的同时保持自己思维的清醒,如果不能,他就会像经书记载一样精神退化,失去理智。

  那些怪诞疯狂的臆想充满了他,推动他撕开麻袋,像团鬼影一样从白眼肩上跃下,扑向左侧慌忙抽剑的卫士。他们环抱着扭打在一起,滚入满是枝叶的灌木丛中。他用前额撞他的脸,感到对方牙齿断裂,鼻骨凹陷,头软绵绵地后仰,然后又是一撞,那张面孔在他额前粉碎,几乎变成了一滩烂骨头。

  另一个持剑卫士惊得目瞪口呆,却本能地握剑下刺,轨迹精准而致命,几乎来不及躲闪。那剑尖穿过衣衫,扎入他右侧身体,嵌在肋骨下面。

  塞萨尔感觉到剧痛,但他自己的血不仅没有渗入体内,反而汩汩流出,浸透了持剑卫士的长剑。一种极端的感官体验——或者说,他自己身上的伤痛和流血——再度激发了他的躯壳。他觉得自己的肢体更加有力了,行动更加敏捷了,连生命力也更加充沛了。

  这简直太荒唐了,仿佛只要他狠心给自己动刀放血,他就能变得更强大。

  倘若经受不住这种蛊惑,他会怎样?自己给自己放血致死,而且还是心甘情愿,到死也浑然不觉?

  他来不及多想,握住死人的长剑往上猛劈,撞在对方剑刃上——一下,两下,三下,毫无技巧,全是匪夷所思的蛮力。他甚至都没有站起来,更别说用人类惯常的发力技巧了。对方站不稳了,脚下一晃,想往后退,但领头者的长剑已经撞碎了此人的剑刃,穿过那人的锁甲,将其心脏刺了对穿。

  这剑尖就像是被吸到了心脏上一样。

  塞萨尔喘了口气,转身去看无貌者,她就站在不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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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方,还是保持着白眼的面目。三具毫无生气的尸体倒在她脚边上,眼睛甚至都还圆睁着,只有喉部带着巨大的撕裂伤,似乎一瞬间就被切开了。

  “拿树木当掩护往缺口冲。”他说。

  突然间,塞萨尔听到一句低语声,一连串尖锐的灰色折线划破空气,擦过树枝,刺向他们俩的身体,其接触范围内的植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死去。

  什么东西?巫术?

  无貌者一把抓住他往后扑倒,滚过大片灌木丛,撞到一棵古树背后。塞萨尔感到石头撞击骨头,枝杈摩擦伤口,险些痛得叫出声来。

  “那帮人里怎么有会用巫术的人?”他伏在地上往外看,“还有其他逃跑路线吗?”

  “不,不需要。”假白眼断言说,“那只众筹群四⑤⑥壹②柒⑨四零是女巫的孩子。是个学徒兼助手。我猜是伯爵的侄子在勾搭女人。”说到这里,白眼的面孔蠕动了一下,条条裂缝显现其上。

  “你是说威胁不大?我们俩可以应付?”

  “她缺乏自保能力,只要我能靠近,很快就能把她处理掉。”

  塞萨尔环视了一圈,——城堡花园的环境很复杂,道路和小径纵横交错,树木巍峨林立,灌木遍布其中,把这地方分割成了许多支离破碎的小块。

  “那好,”他压低声音,“你从左侧接近那帮人,我从右侧接近。被巫术对准的去处理那个学徒,另一个人去处理她身边的保护者。”

  “但你身上的伤已经很重了。”

  “还不致死。逃出去再说,外面肯定有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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