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这一位!”阿斯克里德叫道。虽然塞萨尔不知道他在这个时代的名字,不过,这段残忆要不了多久,他也不打算过问。“我们的皇后又换守卫骑士了。”他接着宣布说,“这位是我同乡的涅尔塞。好,涅尔塞,你面前的是第十三骑士团,不过,我们私底下会自称游民骑兵团,不计出身接受各种想要谋个差事的好手。”
营地里的男男女女看着来自各个边远部族,有些起身招呼,有些只点了个头。大部分人都在各做各的事情,看到塞萨尔来此,他们既没有反感,也谈不上欢迎。如果这是菲瑞尔丝放任的结果,那还真是奇妙。
“接下来我该找那位法师大人述职吗?”塞萨尔问他。
“的确如此,”阿斯克里德说,“但在那之前,我要先交待几句。目前我是营地的骑兵团团长,但除了面见陛下的时候,我们都没有必要提起谁是部落民谁是骑士。只要记住这点,剩下的人就会找机会和你介绍自己。”
为了掩饰情绪,从来不会掩饰情绪的米拉瓦藏在他身后,不仅抱着他的左胳膊,脸也埋在他的外袍后面完全看不到。
不过,塞萨尔感觉米拉瓦抱的越来越紧了,阿斯克里德说得越多,他的情绪就越差,似乎对这些人的懈怠愤怒又迷惑。他紧紧抓住他手腕的手仿佛在说,——帝国面对如此危难,你们竟在一个过些年就要叛逃的法师手下过得如此懈怠?
“那么现在......”
还没等塞萨尔说完,阿斯克里德就打断了他。“在你面见菲瑞尔丝之前,她的人会先观察观察你,这也是惯例。”骑兵团长说完伸手对米拉瓦一指,“你会干杂活吗?这地方不养贵族小姐,你要跟着骑兵团一起走就去帮厨。知道了就先从涅尔塞身边走开,我带你去营地里做饭的地方。”
塞萨尔眉头直皱,米拉瓦却的手指却微微颤抖,不是害怕的颤抖,是亢奋的颤抖。看得出来米拉瓦很想给阿斯克里德一点颜色看看,叫他知道什么是皇帝的愤怒,哪怕他还只是个少年皇帝,甚至都没当上皇帝,仅仅是得到了老米拉瓦的记忆和经历。
“她的人是什么意思?”塞萨尔问道。
“法师大人的私人卫士,两个有点儿危险家伙,而且很不合群。”阿斯克里德说着招呼米拉瓦往营地里的厨房走,“我说不清哪个更不好相处,一个像是条沉默的毒蛇,一个像是条聒噪的野狗。不过,你已经在皇后身边待了两年,这种事情,你也不会应付不了吧?”
塞萨尔没吭声。阿斯克里德的话让他意识到,菲瑞尔丝在米拉瓦决心探索智者之墓之前就去了一趟智者之墓,她没有探索得很深入,但她已经找到了当年的阿婕赫。
结合自己守卫要塞时在北方丛林看到的古老幻象,塞萨尔意识到,菲瑞尔丝在这些年的行踪已经很诡异了。她一直在使用传送咒来来回回,有时候她在军营里嘱咐这帮游民骑兵帮她做事,有时候她在极远的地方和她的法师同胞们相会,相约去探索一些库纳人的遗迹,智者之墓正是其中之一。
如果菲瑞尔丝一直这样四处徘徊,她遇见和卡萨尔帝国的人也不奇怪,即使和他们达成协议,也一样不值得奇怪。这支由她放任出的游民骑兵团在一定程度反应了她的态度,——她并不在乎自己身处哪个帝国或是效忠哪个君主,她从来没有过这种认同。
眼看米拉瓦阴着脸离开,旁人以为这位少女的不快是因为离开了塞萨尔,只有塞萨尔知道,阿斯克里德待会儿就要倒大霉了。
这时候塞希娅......不对,是蒂丽雅,在这个时代是蒂丽雅。
虽然早有猜测,但看到比诺伊恩那年还小了几岁的塞希娅现身在此,塞萨尔还是有些恍惚。他差点就开口把老师叫出了声,顺带再跟上几句不经意的甜言蜜语。虽然衣着不同,但她身上还是那股子雇佣兵自在又随性的气质,同时塞萨尔也能感觉到她视线略带怜悯,仿佛面见菲瑞尔丝的两个私人卫士很值得同情似的。
她的目光似乎在说:最开始是会吃点苦的。以另一种身份认识阿婕赫和塞弗拉吗?他不禁想到。
“那两位很不好相处吗?”塞萨尔对塞希娅说。他明知故问。
那双清澈明亮的蓝眼睛眨了眨,脸也往下低了低,像是跟以后的同僚打了个招呼。“拿好你的剑吧,骑士。”她说,“记得握紧点,一不小心被弄掉在地上,可是会难堪的。”
“如果我没握紧,你可得教我怎么才能把它握紧点。”塞萨尔说。
“你可是骑士啊,朋友,我只是部落民而已。”塞希娅有些诧异。
“命运难测,”塞萨尔耸耸肩说,“哪天要是我流亡在外了,说不定你还能救我一命呢。”
塞希娅眉毛一扬,“你这人是看见女人就想拉近关系吗?你带来的女孩才刚走了不到一百米远。”
“我只是想了解和其他人不一样的人而已。你没发现你走在哪儿都很显眼吗?”
旁边的人听了都大笑起来,只有塞希娅扶着额头叹气。“就你这种性格,难怪会被人从皇后的护卫队里赶出来。”她说,“不过,这地方有人比我显眼的多,待会你就会看到了。等到事了,你可以再说一遍你还想不想了解和其他人都不一样的家伙。”
她正说着,塞萨尔听见马蹄响动,看到两个部落民牵来两匹尚未驯化的野马。它们肌肉发达异常,眼睛宽阔漆黑,嘴里还有股血腥味,从它们口中的尖牙利齿来看,应该是这个时代特有的种群。这些野马在阿纳力克的诅咒中长出了利齿,擅长吞食动物的血肉,在食肉野兽和转化成野兽人之间徘徊不定。
野马的缰绳捆得很长,也很结实,明显是给驯兽者使用的缰绳,如今拿给他,也不知道是谁想看他的好戏。虽然塞萨尔不想横生枝节,但事已至此,想要强行突破也很难。思索间已经有人上了马,正是灰白乱发披肩洒下的阿婕赫。
这家伙全身都罩着皮甲和斗篷,脸也深埋在面具中。这种形象在其它营地里一定会受排斥,在这个满是部落民的营地却十分惬意自在,说不定即使她被人看出是野兽人,游民骑兵团看在菲瑞尔丝的份上也都不会过问。
这母狼两只手都没有握着缰绳,反而握着一条长到惊人的驯马长鞭。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部落民对着她起哄,欢呼鼓掌,嘈杂的声音使得尚未驯化完全的野马狂躁无比,塞萨尔甚至看到了它们马蹄前端有着尖锐的脚趾,轮廓已经接近肉食动物的利爪了。
塞希娅一拍他肩膀,“骑着这野马跟她跑一场吧。这家伙是法师大人不知从哪捡来的野孩子,虽然来历不明,但每个人都想看新来的在她这儿受点苦。不过还好,只要你别太狼狈,在终点等着的法师大人就不会特别看轻你。”她说着抬高了声音,“差不多了,让这位皇后的骑士上去吧!”
野孩子......
塞萨尔很难形容这句评价,阿婕赫如今多少岁?十多岁吗?牵着马的部落民也很凶悍,直接把沉重的缰绳朝他的脸扔了过来,如果接不住恐怕会被砸出血来。因为缰绳牵动,野马更加狂躁,发出一声刺耳的长啸,竟然抬起蹄子踹了过来。这蹄子倘若落在人身上,踹烂胸腔都是轻的。
他避开前蹄,换来几下鼓掌,然后就想抓住缰绳制住这匹马,可是此时一条鞭子直接抡了过来,正中他的脖子和右脸,不用说就是阿婕赫。还没等塞萨尔想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这条母狼,就又有部落民开始欢呼起哄。
塞希娅用力拽住野马,才使得塞萨尔免受踩踏,接着她又拉他站了起来,问他是不是以前和这家伙有冲突,以往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态度。
塞萨尔当然不知道,现在他脸上有一道巨大的伤痕从额头往下穿过左眼,然后一直延伸到颈部。他非得让这家伙知道什么叫代价,然后把这代价的记忆送给他身边那位阿婕赫,让她也好好记住。
现在他很确定,阿婕赫一定在米拉瓦的时代对两年一换的某些塞萨尔动过手,甚至还不止一次。既然这家伙一直对往事避而不谈,他就要用自己的法子让她把往事的记忆加深加深了。
塞萨尔呼了口气,用和无貌者搏斗试手的劲头冲向野马,避开它狂躁的踢踏死死拽住它的缰绳。期间阿婕赫策马绕着他打转,时不时就是一鞭子过来,威胁着他的一举一动。“你看起来很熟悉我使力的轨迹啊?”熟悉的声音从面具下穿出,带着一丝好奇,“能告诉我为什么吗,皇后的骑士?”
他刚想答话,这家伙立刻就是一鞭子抡在他胸口。“别分心啊,骑士!”她竟然大笑起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地方是游民的团伙,不是骑士的练兵场!”
这家伙哪来的情绪?难道是因为塞弗拉已经在关注他了?
塞萨尔虽然恼火,却不言不语,直接伸手抓紧长鞭末端,嵌入手甲,大量分裂的触须迅速将其咬死缠紧,无法滑开分毫。她一拉鞭子却毫无动静,不禁稍感困惑,塞萨尔趁着她迟疑之际反过来一拽,立刻把这家伙从野马背上扯下,倒向他身前。
和他相比,这家伙委实是轻的过头了。他很熟悉阿婕赫的野兽之状,看她的姿势就明白她想做什么。眼看她要像野兽一样扑过来让他受点苦,他侧身避开,左手拿住她后颈,右手拽住她的腰带,借力一送就把她像个投石索一样远远抛了出去。
母狼在半空中转身,只一吹口哨,野马就像条狗一样飞奔过去要背它的主子,或者说——对它造成了血脉压制的野兽人。塞萨尔眉毛稍皱,看到他这匹野马还在对他呲牙咧嘴,于是抓紧缰绳扯住野马的头颅,一脚踹在它前腿,顿时踹得它长叫着跪倒在地。
塞萨尔踩着卧倒的野马骑了上去,先一拽缰绳,然后就拿着阿婕赫的鞭子抽了上去。这孽物吃痛长嘶,冲向人群。塞萨尔再用力一拉缰绳,扯着它掉转马头就冲向阿婕赫,直接朝着她和她的野马猛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