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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迷失恶魔

邪神之影 无常马 5662 2025-03-12 19:08

  她继续诵咒,塞萨尔感到消融的房间变得越发扭曲了,随着法咒继续,它们逐渐勾勒出另外一种轮廓。

  他尝到了阴冷潮湿的空气,感觉到了脚下潮湿的沙砾,看到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大海和没有星辰的夜空......这是往他的思维里注入了古代人的记忆吗?

  塞萨尔对他们传承真知的手段了解不多,不敢妄下判断,单就这法子而论,他们可谓是完全避开了书籍印刷和学校教育,也完全把自己限制在了古老的学徒制中。

  当然从另一个方向考虑,既然他们的真知不会以文字手段流传,很多东西也就成了他们独有的密辛。

  “这是我祖先传下来的一个真知片段。”菲尔丝对他说,“希耶尔就在那边。”

  塞萨尔按捺心思,这才注意到黑色的海潮悬停在夜空中,几颗水珠就凝结在他眼前,一切都静止不动。他往大海深处仰面眺望,立刻看到了那东西......它确实能称得上是恶魔。

  它看起来和参天古树一样高,拥有近似于人类的身躯。不过,仔细观察后他发现,那近似人类的身躯其实是以无数黑色藤蔓构成的中空躯壳,藤蔓的缝隙中隐约可见蓝色幽光。它的头颅很怪异,下颌柔美纤细,但从下颌往上都是中空的,形似一尊酒杯,杯子的环形外缘弥漫着星尘一样的深蓝色烟雾。

  虽然此处世界静止不动,但在它脊背后方却有着数量不定的手臂,形似弯曲枝杈。那些手臂的数目每一个瞬息间都在变化,忽而是两条,忽而是六条,忽而又是十多条。它每条手臂的关节数目也在变化,忽而是两个关节,忽而又变成四个,接着又变成七个。

  似乎在塞萨尔意图凝视的每一个瞬间,它手臂和关节的数目都会发生增减,无法得到准确的观察结果。

  在它髋部往下,则是如蛇群一样分裂的根须,末端不知为何无法看清,哪怕在静止的世界中也一样。

  菲尔丝并着膝盖坐在沙砾上,一边把头发往上捋,一边摆出若无其事的表情,似乎已经看惯此类场面了。

  “我们管它叫迷失恶魔希耶尔。”她说,话里带着轻微的炫耀语气,“你知道这和世俗世界的希耶尔形象差了多远吗?”

  “不知道,”塞萨尔耸耸肩说,“所以你们为什么管她叫恶魔?”

  “这个......”菲尔丝当场就被问住了。她停顿了好半晌,眼神涣散,似乎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前人召来的恶魔说神祇都是恶魔。”她终于挣扎着组织了一个答复,看起来自己也不是很确定。

  塞萨尔顺着他的思路继续提问。“那为什么,你们会管自己召来的.......那些怪异的存在叫恶魔?它们自己会管自己叫恶魔吗?我记得白眼也管无貌者叫恶魔,但我从没听狗子这样自称过。”

  “我不知道!”菲尔丝被接连不断地提问逼急了,她连胳膊都挥了起来,“你跟我说这个,我要怎么才能回答你?”

  塞萨尔举手投降。“你稍安勿躁,我们只是在讨论。你想,学者们都会这样交流知识,印证彼此的见解,不是吗?”等她情绪稍微安定了点,他继续说,“我听那个流亡过来的卡萨尔帝国贵族说,各个教会都管它们叫恶魔,还说那些恶魔会用邪秽的言语腐化灵魂。你觉得这说法有什么含义?”

  交流知识的说法有效安抚了她的情绪。“因为它们说自己和神祇其实是一回事,本质上没有区别。”

  “也就是说,是因为它们只要被召唤过来就会诋毁神祇,各教派才管它们叫恶魔?”

  “呃......你让我有些糊涂了。”菲尔丝说,别人从来不会问这种问题,“但,可能就是这样吧。也许是。我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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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召唤过恶魔,我自己也不清楚太多细节。”

  “所以事情的顺序是,你们召来的那些怪异之物声称神祇和自己本质相同。在那之后,各教派纷纷指责它们都是恶魔,是在散布会腐化灵魂的谬论。结果就是,两边都在互相攻击对方是恶魔,并且谁也不觉得自己才是恶魔?”

  菲尔丝越来越困扰了,眉头深深蹙起。“也许是吧。但柯瑞妮以前是那么教导我的,神是恶魔,回应恶魔术召唤的是恶魔,那些无形无质的存在全都是恶魔。”

  “那,有没有可能,柯瑞妮只是个拿着支离破碎的知识传承断言一切的乡下巫师。虽然她自称有学派传承,其实她根本代表不了学派过去的辉煌呢?”

  “诶?”她眼睛瞪圆了。塞萨尔知道,这话触及了她心里一些不容置疑的东西,倘若随意指出,多半会让她的精神变得极不安定。

  在菲尔丝反应过来她也是乡下巫师之前,塞萨尔补充一句,给她的情绪做了些缓冲:“你要这么想,如果我们抵达依翠丝,在那儿接触了本源学会,如果事情顺利,你以后就不是柯瑞妮可以比拟的人了。”

  “嗯.......”

  说是这么说,但从本源学会那儿讨知识的难度之高以及可行性之低,都是难以想象的。在她深入思考此事之前,塞萨尔决定先转移话题:“那你知道世俗世界描述的希耶尔是怎么回事吗?人们都觉得她是一个仪态万千的女性。”

  菲尔丝没反应,抱住了膝盖,盯着自己往前并拢的光脚,拇趾已经拧在了一起。这脚骨节纤细,脚趾细长,看着倒是白净灵巧,和塞萨尔对她本人的印象完全不一样。她稍稍张了下嘴,想说点什么,却没说出声。

  分明是她知晓的事情,想要像导师一样教他,却被他主导了对话走向,不免让她心里有些沮丧。

  “其实也不是。”菲尔丝终于说,“只是世俗中人这么看待而已,各教派的神学家肯定知道神的面目和人类迥异。”

  “这么说来,其实它们都不想被人叫恶魔,可你们却把它们全当成恶魔。这个恶魔术,多半也是种被禁止的异教邪说吧?”

  菲尔丝看着更沮众筹群肆五六①二七玖④〇丧了。“是这样,”她像是要找法子辩解一样说,“其实理由也有很多啦,不止是政治和宗教方面。”

  “还有什么?”

  “使用真知领域的法术本来就很容易损伤现实,要是把恶魔牵引过来,伤害会更严重。我的先祖说,召唤恶魔,感觉就像把石头压在物质世界的薄布上,恶魔越古老可怖,石头就越沉重。石头越沉重,压出来的凹陷就越夸张,连世俗中人都能感到极度不适。”

  塞萨尔思索着这话的含义。“那为什么你们管希耶尔叫迷失的恶魔?这个迷失究竟有什么含义?”

  “你有听过那段经文吗?”菲尔丝停了一下,眼神涣散,看起来在回忆某些她不怎么熟悉的语句:

  “‘迷失恶魔盘踞在虚空之海中,笼罩着恐怖,在它周围,无计无数泯灭了思维的迷失灵魂在飞转,在狂笑,就像瘟疫时节黑色的腐叶,没有开端,也没有终结。”

  为了让她的说法更具说服力,她低声念了几句,静止的世界也前行了几步。瞬息之后,塞萨尔看到无计无数不定型的肿块环绕着它浮游,像煤炭一样黑,仿佛环绕着行星公转的陨石带。它们有些如山岩般巨大,有些如麦芒般微小,忽而如蛆虫般蠕动爬行,忽而如彗星般疾驰掠过,忽而成百上千地搅合在一起,忽然散为漫天尘埃。

  “具体的解释呢?”塞萨尔问她,“你该不会想要我解经吧?”

  法师们所谓的真知究竟有多真?这些影像记录当真是实录的吗?他自己就经历过大量捏造虚假影像的时代,谁能保证这世界法师的道德水平,断言他们不会研究出篡改真知的技艺?

  “什么具体的解释,这还不够吗?”菲尔丝瞪大眼睛,用恼火表达了她也只懂这一句经文描述,“这是我的先祖从多个恶魔多方面取证得到的成果。”

  这确实是标准的异教邪说。“当世宗教没联合起来剿灭你们真是个奇迹。”塞萨尔说,“我希望这些言论你别往外乱传。”

  “其实恶魔术也不只是我们这一派的传承......”菲尔丝嘀咕了一声,下意识咬起了自己的手指甲,“不一定每个学派都懂恶魔术的秘传,而且即使某个学派知道,他们也会当成秘传保存下来。我听说是这样。而且我也不会乱传,我告诉你,是因为你是从外域漂流来的。”

  “那你对希耶尔的祭司有什么了解吗?”塞萨尔说着看了眼假力比欧。狗子提供的回答全都是世俗视角下的只言片语,各种描述相互矛盾,各个阶级的人各执一词。当然,也不能怪她,她汲取的记忆毕竟都来自世俗中人,和希耶尔离得很远。

  “我听说那些祭司都......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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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疯劲,像是一直都在醉酒似的。人们只能在主持祭祀仪式的时候看到他们,其它时候都是代理人在干活。可能那些祭司是真疯了,也可能是装疯,装醉酒,我也不清楚。你问这个是要做什么?”

  塞萨尔给她讲了力比欧的图谋,还讲了他对这所欢愉之间的怀疑。“再过不久,这地方可能会更换一批世俗代理人员,到那时候,本地的欢愉之神祭司肯定会有所表示。”他说。

  “你认为我们能走去希耶尔大神殿的渠道出城?”菲尔丝反问道。她眼睛瞪圆了。“你要怎么保证这渠道足够可靠?他们可是迷失恶魔的信徒!”

  塞萨尔觉得这家伙对宗教的偏见有点极端。“我觉得没什么事比待在塞恩伯爵的城堡里更危险了,待在这座潜伏着草原人间谍的地方也一样。等到围城的时候,你都不知道谁会先开始大规模屠杀。反正有草原人当借口,老塞恩为什么不趁乱多弄出些掩人耳目的灾难呢?”

  “那些祭司平时装疯卖傻,实际上一发现有不对,就让不听话的代理人直接人间蒸发。”她还是在强调她的观点,完全无视塞萨尔的解释,“你真觉得我们能和他们谈条件?”

  “我现在是小博尔吉亚。”他只好说。

  “小博尔吉亚?”

  “有身份地位的人都觉得我是塞恩伯爵的私生子。”

  “这是假的,是谣言!你在这个世界根本就无亲无故!”

  “你可以这么想,——只要符合一些人的利益需要,事情是真是假根本无所谓。谣言这东西一旦广泛传播开,就算当事人也很难澄清。”

  “那你说说,希耶尔的祭司对小博尔吉亚有什么利益需要?他们把这帮人了结掉不就完事了?这事许多年前已经发生过一次了,而且没有任何人知道,到时候你跟着这帮雇佣兵一切没了,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本地实权领主后代这个贵族身份还不够吗?我需要的就是这一虚构的身份,甚至都不算是冒名顶替,因为,根本就不存在一个小博尔吉亚。”

  “我不懂这个,”菲尔丝说,“不过我觉得不行。”

  塞萨尔发现她话里有种隐约的轻视意味。“你并不尊敬各个世俗统治者?”

  “那当然,谁都一样。”她说。

  “也包括广受传颂的开国君主?”

  “有什么区别?”菲尔丝反问道,“这历史上从初建到毁灭都对世界毫无影响的王朝还少吗?几千年前他们骑着马穿着破铜烂铁厮杀得你死我活,如今他们还是骑着马穿着破铜烂铁厮杀得你死我活。”

  塞萨尔知道,这女孩行动果决,下判断也异常迅速,但她总是会受主观情绪和感情倾向驱动。她认为假借小博尔吉亚的谣言不可行,不是因为她做了算无遗策的考虑,是因为她对各个领土的统治者满怀偏见,认为事情和他们有关就一定不可行。

  “也不至于完全没区别......”他说,“你知道诺依恩的粪便如今会往哪流通吗?”

  “呃,粪便?为什么是粪便?”

  “你有观察过下诺依恩本地人的生存现状吗?”

  “这个......我只是在观察出城的法子。”

  “我看到有些本地人成立了收集居民和牲畜粪便的行会,还像港口的搬运工一样结成了收粪帮派,弄了专门的牛车运送。这些粪便很大程度上都流向了城外的制硝坑,最终做成了火药,供不应求。”

  “制硝......”

  菲尔丝若有所悟,看来她学过这方面的知识,但仅限于理论知识,对实际的运作过程毫无了解。她对文明世界的向往,也更多是一种情感表达,并没有切实观察和了解过一个地区中人们生存的方式。

  还有一点没说的是,诺依恩本地收粪帮派是著名黑恶势力,其中最恶名昭彰的手段就是运好几车带蛆的大粪堆在某人家门口。

  “我觉得,”塞萨尔说道,“以这座城市的人口数量,他们生产的粪便可以提供相当规模的火药。你有注意到本地煤铁矿的更多去向吗?其实很多东西都在悄悄发生变化,可能你没发觉,但老塞恩身为城主,一定不是只在沉迷仪祭。”

  塞萨尔没说的是,老伯爵为了筹钱,很可能没把大部分火药用于维持军事武装。相反,他会把它们卖到卡萨尔帝国正在打仗的地方,拿本该卫戍边疆的物资填自己的财政窟窿。即使塞恩没这么做,多半也会在其他地方动手脚。

  因为,如果不是塞恩自己的作风有问题,传出了敛财过度的名声,国王是不会找这种边防城市收重税的。现如今国王这么做,最大的可能就是他看不惯塞恩,在塞恩兄弟的唆使下想搞这老东西。

  等塞恩下了台,唯一的合法继承人就会带着对国王的许诺上台当城主。

  这么一想,塞恩的血亲和身为世代仇敌的草原人扯上了关系,很可能是那边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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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原人也许了诺。倘若这次袭击能够打击塞恩的威望。他的亲生兄弟就会借机发难,赶他下台?

  他的猜测可能有些过份了。也许伯爵的城堡出现草原人不能说明任何事,也许根本没有什么里应外合的攻城,甚至于,神殿祭司杀害这帮退役雇佣兵也是他在胡思乱想。但是,他直到现在也还处于性命难保的境地中,心里惊惶不安,难免会产生这种......

  臆想?

  菲尔丝似乎还想发表反驳意见,但他看态度认真,张了张嘴,没说话,又合上了,只是小声咕哝了几下。塞萨尔发现,这家伙的性格就是不服管教、不服长辈、不服权威、甚至都不服社会风俗,好在,她会服知识见闻。

  她这么相信自己的祖先,多半就是因为她的祖先看起来是知识最渊博的人。

  塞萨尔和这家伙眼神交会了一阵子,然后说:“如果你觉得这还不够,我们可以先拖延这帮退役雇佣兵的行动时间,然后想办法为希耶尔的祭司增加一些阻碍。”

  “你又要做什么?”菲尔丝说,眼睛瞪大了。塞萨尔知道,最近她在他这儿屡受冲击,导致他想做的任何事都带上了一种荒唐怪诞的意味。

  “我该把这帮人以前退出的雇佣兵团弄过来。”塞萨尔说,“哪怕找来几支分队也行。谋杀几个退役多年的老佣兵不难,但要是换成近期还在战场上徘徊的在职雇佣军,这事就会多些变数。”

  “这有什么意义?”

  “如果事情走向太明确,看不到变数,那就制造不确定性。事情越混乱,我们能找到的机会就越多。”

  菲尔丝听得头晕,最终还是决定不再过问了。“但钱......”

  “让他们自己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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