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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黑风口野人沟

鬼吹灯 天下霸唱 25360 2025-06-01 18:45

  火车是转天下午两点发车,我们激动得一夜没睡。我问胖子咱们总共还剩下多少钱?胖子数了数说还剩下一百五,这点钱也就够回来的路费和伙食费。

  我一想这不行啊,咱们十几年没回去了,空着两手去见乡亲们太不合适了,得想办法弄点钱给乡亲们买点礼物才是。

  胖子说干脆把我这块玉珮卖了换个千八百的。

  我说你还是留着吧,你他娘的别总惦记着你爹留给你的那点东西,卖出去可就拿不回来了,别到时候把肠子悔青了。

  最后我找出了一点值钱的东西。我身上有块鹰歌牌机械表,是我当上连长时我爹送给我的,属于特供的限量版,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得到,在当时市面上能值二百多块钱。我去潘家园把表卖给了大金牙,这孙子什么都收,一听说我们要去内蒙倒斗,还赞助了我们一百块钱,并约定我们找到的东西由他来联络买主。

  八十年代三百块钱足够普通家庭过两三个月的奢侈生活,是一笔很可观的钱。用这三百多块钱,我买了不少吃的东西,蜜饯、奶糖、罐头、巧克力、茶叶之类,这些在山里是吃不到的,剩下的钱在黑市全换成了全国粮票。

  两天两夜的路程在我们俩充满期待的心情中显得有些漫长,火车到站之后还要坐一天的拖拉机,然后再进山走一天一夜的山路。

  我们俩进山之后走了不到一天就再也走不动了,携带的东西太沉了,每人都要负重一百多斤。我咬咬牙还能坚持,胖子是真不行了,坐在大树底下喘着粗气,连话都说不出来。

  多亏碰上了从屯子里出来办事的会计,我们插队时他还是个半大孩子,成天跟我们屁股后头玩,一口一声地管我们叫“哥”。

  会计一看我们这么多行李,赶紧又跑回村里,叫了几个人牵着毛驴来接我们。这些人里上了年纪的我们都认识,还有两个十二三岁的丫头是我离开以后才出生的,她们都管我叫“叔”,我听着就别提多别扭了。

  我问会计:“怎么屯子里没见年轻的男人们?”

  会计回答说:“屯子里的劳力们都跟考古队干活去了。那不是七六年唐山大地震吗,虽然跟俺们这个地儿离得十万八千里,但是跟俺们这嘎属于一条地震带。这一地震把喇嘛沟牛心山整个给震裂了,里面有座整的跟宫殿似的大墓。俺们屯子里好些胆大的都进去搬东西,那家伙,好东西老鼻子去了,结果不知咋整的惊动了县政府,考古队跟着就来了。考古队说这是大辽萧太后的陵寝,还把大伙家里的好东西全给整走了,一件都没留下。然后考古队的跟牛心山那旮旯儿的也不整啥伍的,好像是说那山下面还有好多好东西可挖,把屯子里的劳力们都雇去干活了,一个劳力管吃管喝一天还给三块钱。这不都整好几年了也没整利索,不少人还搁那干活呢。”

  我跟胖子一听这话差点没吐血,真是赶上我们哥儿俩烧香,连佛爷都掉腚。

  不过我们也没办法,总不能去跟考古队、文物局那些公家人抢地盘吧。既然来了,我们俩玩几天再说,回头想办法再找别的地方,反正大型古墓又不是只有牛心山那一座。

  我们快进屯子的时候,得到消息的乡亲们都在村口等着,大伙都拥了过来,问长问短的。燕子领着自己的女儿哭着对我们说:“哎呀,老胡、胖子,你们可想死俺们了,怎么一走这么多年一点音信都没有呢?”燕子她爹把我们俩紧紧抱住:“你们两个小兔崽子,一走就没影儿了,这回不住个两三年,谁都不许走。”

  我跟胖子全哭了。胖子在这住了六七年,我只住了一年,但是山里人朴实,你在这住过,他们就永远拿你当亲人一样对待。这里还是以前那样一点都没变,没有电,没有公路,这里有不少人一辈子没见过电灯。我心里越想越难过,琢磨着等有了钱,一定得给乡亲们修条公路,可是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钱呢?

  这时村里的老支书被人搀扶着也走了过来,还没到跟前就大声说:“主席的娃们又回来了?主席他老人家现在还好吗?文化大革命整得咋样了?”

  我听着都纳闷儿,主席他老人家现在好不好我上哪知道去。我赶到前边扶着老支书的胳膊说:“主席他老人家好着呢,天天都躺在纪念馆里,大伙谁想他了买张票就能进去看看他老人家。噢,对了,文化大革命早结束了,现在小平同志正领着咱大伙整改革开放这一块呢。”

  老支书好像没听见我说什么,扯着脖子大声问:“啥?小明同志是整啥的?”

  燕子在旁边告诉我:“你别听他说了,也不知道咋整的,他七三年就聋了,啥也听不清楚了,还老犯糊涂。”

  我这才明白,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在老支书耳边大声说:“支书啊,我给您带了好多好吃的,一会儿给您送过去,您慢慢吃啊。”

  众人边说边走就进了屯子,老支书还在后边大喊:“孩子们,你们回去向主席他老人家汇报,俺们坚决拥护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该咋整就咋整。”

  晚上,燕子家的炕桌上摆满了炒山鸡片、熏鹿腿,中间一个大砂锅里煮着酸菜粉丝汆白肉。燕子的丈夫以前跟我们也是很熟的,他去牛心山干活没回来,暂时见不到。

  燕子她爹跟我们一起喝酒说话,我就说到牛心山那座古墓的事情,顺便问他这大山里还有没有古代贵族的墓葬?

  自古以来,山里人一直认为盗墓就是一项创收的副业,不存在什么道德问题。北方是这样。湖南湘西一带就拿抢劫杀人当副业,山民白天为农,晚上为匪,躲在林子里专杀过往的外地客商,从不留活口。这是千百年的生存环境所迫,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穷山恶水就吃古墓,吃过路的活人,只要附近有古墓就会有人去挖。偏远的地区山高皇帝远,王法管不到这里,虽然这道理在法律上没人能说得通,但事实是这些在深山老林里都很正常。这附近的古墓大多年代太久,沧海桑田早就没有了明显的标记,要不然早都被山民们挖光了。

  燕子她爹说很久以前还没解放的时候,这屯子里也出过几个年轻的业余“盗墓贼”。当时还不知道牛心山有墓,他们去了一个传说中的地方挖坟掘金,结果不知碰上了什么,全部都有去无回,燕子的二叔就是其中之一。那个传说中的地方,燕子她爹知道大概的方位,但是一直没敢去过。

  说起往事就让老人陷入了回忆之中,点燃了亚布力烟袋锅,吧嗒吧嗒抽了几口,沉思了很长时间才开口说道:“你们想找古墓,这附近除了牛心山就没有了。故老相传,从这向北经团山子进山,五天路程,在中蒙边境的黑风口有一条野人沟,传说那片全是大金王公贵族的坟墓。不过那地方人迹罕至,还有野人出没,你们有胆子去吗?”

  野人沟的名字当初我也听说过,不过并没听说那里有古墓。上一拨盗墓贼究竟是被什么东西所害,别说我不知道,燕子她爹不知道,整个屯子里也没人清楚。

  深山老林里危险的东西太多了,各种野生猛兽甚至天气变化、自然环境都可能要了人的性命,要是碰上大烟泡(枯叶被雨水浸泡腐烂而形成的沼泽)给捂到里面,就算是大罗神仙也逃不出来。

  我们去意坚决,燕子她爹也阻拦不住。屯子里没有人真正去过黑风口野人沟,只知道大概的方位,因为那里快到边境了,也没有人烟,屯子里的人就算进山打猎或者采山货都到不了那么远。再加上燕子她爹上了年纪,患上了老寒腿,已经不能进山了,燕子当时正怀着她的第二个孩子也不能出远门。屯子里的青壮年都在喇嘛沟干活,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燕子她爹说:“我不亲自带你们去始终是不放心。其实野人沟的危险并不是来自野人,关键是地形复杂,一到冬天就刮白毛风,进去容易迷路,不过现在是初秋,这一节就不用担心了。你们要去,一定要多带好狗,还要找个好向导,咱们屯子这几年养了几条獒犬,这次都给你们带上。”

  獒并不是单指藏獒,在东北管体型庞大的猛犬就叫做獒犬,和藏獒还不完全一样。

  在北方草原森林中生活的猎手牧民由于受到狼群和黑熊这些野兽的威胁,凭普通的猎狗很难应付,便用从西藏学来的养獒法子养獒犬。俗话说九狗一獒,这句话的意思不是说九条狗里面就能出一条獒,必须是一条血统优良的母狗一窝同时产下九条小狗,把这九条小狗打一生下来就关到地窨子里,不给吃喝,让它们自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唯一一只就是獒。獒生性凶猛无比,三只獒犬足可以把一头壮年的人熊活活撕成碎片。

  屯子里一共有三只獒,再加上五条最好的猎犬,全交给了我们。燕子她爹又给我们推荐了一个向导“英子”。

  英子才刚十九岁,是少见的鄂伦春族,在这个屯子里,年轻一辈的猎人中没有人比英子更出色。她是大山里出了名的神枪手,别看她岁数小,从小就跟她爹在林子里打猎,老林子里的事情没有她不清楚的,村里这三条獒犬有两条是她亲手养的。

  出发前,我又让燕子帮忙准备了一些东西,鸟笼子、糯米、黑驴蹄子、撬棍、一大桶醋、烧酒。

  等都收拾停当,燕子她爹千叮咛万嘱咐,实在找不到就别勉强了,快去快回,一直把我们送进团山子他才回去。

  对于找古墓我是比较有信心的,只要到了野人沟,没有古墓也就罢了,倘若真有,我肯定能找到。关于盗墓的事,我从书上学了一部分知识,还有大部分都是以前听祖父讲的。我祖父胡国华在旧军阀部队里当过军官,他手下有些士兵曾经是东陵大盗孙殿英的部下,多次参与过挖掘大型陵墓的盗墓行动,经验丰富,我祖父的所知所闻多是听他们所言。

  历来盗墓就分为民、官两种。官盗都是明火执仗地干,专挑帝陵下手,秦末的楚霸王项羽应该是官盗的祖宗了,至于三国时期的掘子军、摸金校尉等只不过是把官盗系统化,形成规范流程作业罢了。民盗也有业余和专业之分,业余的有什么挖什么,专业的就专门找一些贵族王侯的坟墓,小一点的就瞧不上眼。

  而盗墓的关键在于能找到古墓,这就是一门极深的学问。中国数千年朝代更替、兴废变化,帝王陵墓的建造和选位都不太一样。在秦汉时期,上行下效,多是覆斗式的墓葬,覆斗就是说封土堆的形状像是把量米的斗翻过来盖在上面,四边见棱见线,最顶端是个小小的正方形平台,有些像是埃及的金字塔,只不过中国的多了一个边。这与在南美发现的“失落的文明”玛雅文明中的金字塔惊人地相似,这中间的联系就没人能推测出来了。

  唐代开山为陵,工程庞大,气势雄浑,这也和当时大唐盛世的国力有关。唐代的王陵到处都透着那么一股舍我其谁、天下第一帝国的风采。

  从南宋到明末清初这一段时期兵祸接连不断,中国古代史上最大的几次自然灾害也都出现在这一时期,中国的国力衰弱,王公贵族的陵墓规模就不如以前那么奢华了。

  再后来到了清代康乾时期,国家的经济与生产力又得到了极大的恢复,陵墓的建筑风格为之一变,更注重地面的建筑,与祭奠的宗庙园林相结合,吸取了前朝的防盗经验,清代地宫墓室的结构异常坚固,最是难以下手。

  说到底,不管哪朝哪代,中国数千年来的墓葬形式都来源于伏羲六十四卦演化出来的五行风水布局,万变不离其宗,都讲求占尽天下形势,归根结底就是追求八个字:造化之内、天人一体。

  这种墓葬文化是中华文明的精髓所在,蒙古、回纥、吐蕃、金齿、乌孙、鲜卑、畲族、女真、党项等少数民族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陵寝格局纷纷效仿中原的形式,但是多半都只得其皮毛而已。可以说只要懂得观看天下山川大河的脉向,隐藏得再深的古墓也能轻而易举地找到。

  再往前走就是茫茫无尽的原始森林,英子带着八条大狗在前边开路,胖子牵了匹矮马驮着帐篷等物资装备,我拎着猎枪走在后边,一行人就进入了中蒙边境的崇山峻岭之中。

  胖子一边走一边问前边的英子:“大妹子,野人沟的野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野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你见过没有?”

  英子回头说道:“俺也不知道啥是野人?听俺爹说这些年好多人都见过,但是没人捉过活的,死的也没见到过尸首,见过的也说不清楚是个啥样。”

  我在后边笑道:“胖子,你可真他娘的没文化,顾名思义,野人就是野生的人,以后好好学习啊。知道什么是野生的人吗?就是在野地里生的,可能是树上结的,也可能是地里长的,反正就不是人工的。”

  野人是很神秘的,神农架野人的传说由来已久,我在部队里就曾经听说过。据说有个解放军战士曾经在神农架开枪打死过一个野人,野人的尸体掉下了万丈悬崖,到最后也没弄清那野人到底是人,还是只长毛的大猴子。几乎所有见过野人的目击者都一口咬定:“野人身高体壮,遍体生满了细长的黑色毛发。”

  听英子给我们讲,黑风口的那条野人沟以前不叫野人沟,叫做“死人沟”,再往前更古老的时候也不叫“死人沟”,是叫做“捧月沟”。历来是大金国贵族的墓地,后来蒙古大军在黑风口大破金兵主力,尸积如山,蒙古人把死者都扔进了沟里,整条山谷都快被填满了,所以当地人就称这里是“死人沟”。再后来有人在这条山谷附近看见了野人,传来传去死人沟的名字就被野人沟代替了。

  野人没什么可怕的,野人再厉害能比得上獒犬吗?我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念头,野人不知道在市场上能卖什么价?但是随即一想,这么做不太人道,还是别打活物的主意了,把心思放在挖古墓上才是真格的。

  我们由于带着马匹,不能爬坡度太陡的山,遇到大山就要绕行。这一路行来格外缓慢,好在秋天的原始森林景色绚丽,漫山遍野的红黄树叶层林尽染,使人观之不倦。偶尔见到林子深处跑出一只两只的山鸡、野兔、狍子、树獾、獐子,英子就纵狗去追。到了晚上宿营,英子采些山里的草蘑香料,燃起营火烧烤,我和胖子都大饱口福,这些天就没吃过重样的野味。

  在这大山里行路,如果没有带猎狗就只能睡在树上,我们带了三只巨獒再加上五条大猎狗,这种力量在森林中几乎没有对手,除非是碰上三头以上的人熊。英子说獒是人熊的克星,林子里的人熊听见獒的叫声马上就会远远地躲开。所以晚上睡觉我们都睡在帐篷里,忠实的猎犬们在帐篷周围放哨,没什么可担心的,这些狗比人可靠多了。

  英子的脾气比燕子年轻的时候可冲多了,气死独头蒜,不让小辣椒,走什么路线,吃什么东西,这些都得听她的,谁让她是向导呢,那些狗也都听她的。我虽然当惯了连长,在她这也只能忍下来当普通一兵了。

  不过英子确实有两下子,打猎、寻路、找泉水、分辨山里蘑菇有没有毒,在深山里怎么去找木耳、蘑菇、榛子、都柿、党参、五味子等等,简直就没有她不懂的。而且山里有些动物我都叫不上名来,平生从未见过,英子却都能说出来,这是什么什么动物,在什么什么环境里生活,以什么什么为食,用什么陷阱可以活捉。我跟胖子听得大眼瞪小眼,只能说两个字:服了。

  他们鄂伦春人都是天生的猎手。鄂伦春这三个字是官方对这个民族的称呼,也并不太准确,有时候他们也自称“鄂而春”或者“俄乐春”,意思是指在林海山岭中游荡的猎鹿之人。他们长年在小兴安岭的林海之中游荡,过着游牧渔猎的生活。中国刚解放的时候,鄂伦春人全部人口还剩下不到一千人,政府让他们从生存环境恶劣的深山老林里出来,过上了定居的生活。但是族人对祖先过的那种游猎生活有一种近乎神化般的崇拜和向往。他们信奉萨满,崇拜大自然,虽然过上了定居的生活,还是要经常性地进山打猎。

  沿途无话,咱们书说简短。众人晓行夜宿在原始森林中行了六七日,终于到达了中蒙边境的黑风口。黑风口的森林密度之大难以形容,深处几乎没有可以立足的地方,全是红松、落叶松、桦树、白杨等耐寒树种。地上的枯枝败叶一层盖一层,走一步陷一下,人还好办,就是马的自重很大,经常陷住了动不了。我们只好使出吃奶的力气连拉带拽,就这么走一段推一段地蹭着前进。

  也不知最下面的有多少年月了,腐烂的枝叶和陷在里面而死的野兽发出一阵阵腐臭的味道。这种恶臭又混合着红松和野花的香味,闻起来怪怪的,不太好闻,但是闻多了之后让人感觉还有点上瘾。

  到了黑风口,剩下的事就是我的了。我们找到了一条山谷,这里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野人沟。这里的地貌没什么奇特之处,没有喇嘛沟那么猛恶,但是这只是我直观的感觉,英子说看起来谷里肯定有大烟泡,务必要看清楚了再下去,陷到大烟泡里可就出不来了。要想下到野人沟里,每人必须准备一根大木头棍子探路,下边的落叶太深,比沼泽地还厉害,幸好现在不是雨季,否则别想下去。

  野人沟属于大兴安岭山脉的余脉,两边的山势平缓,整个山谷的走向为南北走向,东西两侧都是山丘,最中间的地方终年受到日照的时间很短,显得阴气沉沉。谷中积满了枯烂的树叶荒草,除了些低矮稀疏的灌木,没有生长什么树木,出了山谷树木更稀,原始森林到此为止,再向前两百多里就是辽阔的外蒙大草原。

  其时已近黄昏,血红的夕阳挂在天边,我们登上了山坡,放眼眺望。只见红日欲坠,天际全是大片大片的红云,整个天空都像被浓重的油彩所染。森林覆盖的绵延群山、远处没有尽头的大草原都在视野中变得朦胧起来,真是苍山如海、残阳似血。

  胖子见此美景心怀大畅:“老胡,这景太美了,咱这趟没白来。”

  我最记挂的就是野人沟里的古墓,对照《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仔细观看谷中地形,又取出罗盘辨识八卦方位,心中暗道:“总算是他娘的找对地方了,这谷里必有贵族的古墓。”

  野人沟原名“捧月沟”,这里地势稳重雄浑,有气吞万象之感,一端是草原,另一端和大兴安岭相连,外蒙大草原就如同一片汪洋大海,而捧月沟就似是汇流入海的一条大江。

  虽然这里的风水气派还不足以埋葬帝王,但是埋个王爷、万户大将军之类的大官那是绰绰有余了。等到月上中天之时,月光就会为我们指出古墓的方位。

  天色渐晚,太阳逐渐沉入了西方的地平线,大森林即将被阴影吞没。这里之所以曾经被称为“捧月沟”,是因为月亮升至山谷正上空的时候,仰面躺在山谷的最深处抬头去看天空,视觉的余光会产生一种错觉,两侧最高的山丘像是两条巨大的臂膀,伸向天空的明月。这处穴中的死者取的是日月精璞瑞气,在我那本祖传风水书中“天”字一章有详细解释,有些字面上的内容虽然看不明白,但是结合实地观察也不难推测个八九不离十。

  如果野人沟里没有那么厚的枯叶烂草覆盖着,直接就可以找到最中间的位置,可是现在只有等到晚上月亮升起来才可以根据天上的月亮方位进行参照,下到谷底的最深处寻找古墓。主要还是我们人力有限,干活的时候不能有偏差,否则那工程量可就太大了。

  现在距离午夜为时尚早,我们把帐篷扎在山坡的一棵大树下面,将矮马拴在树上,给它喂了草料,点了篝火烧水吃饭。今天晚上的野味是猎狗们捕来的一只鹿。这鹿的样子有些怪,身上有梅花斑,体形不大,长得很不匀称,后腿粗得异乎寻常,大耳朵没有角,是只雄的。

  英子见猎狗们拖来这只怪鹿,急忙赶上前去把鹿身翻过来检视死鹿的腹部,怪鹿的肚子上血迹殷然。英子又把鹿嘴掰开,像是要寻找什么东西,最后终于是没有找到,气得她狠狠地在鹿身上踢了两脚。她又对那些大猎狗们骂道:“这些熊玩意儿,整天就知道吃,啥也指不上你们,你们几个今天谁也不许吃饭。”

  胖子在一旁瞧得奇怪,便问英子:“大妹子,你找什么呢?”

  英子一边抽出尖刀给鹿剥皮,一边回答胖子的问题:“胖哥,你没见过这种动物吧?这是麝,雄麝的肚脐里有麝香,哎呀妈呀老值钱了。不过这东西贼极了,一瞅见有人要抓它,先一口咬掉自己的肚脐,嚼个稀烂。妈拉个巴子这几条狗太熊,它们的动作再快点就能得到一块麝香了。”

  胖子听了之后,靠着一棵大树坐下,低着头弯着腰,向自己的肚子上一下一下地使劲。

  我一拍他的脑袋:“你他娘的想什么呢?你以为你是麝啊,自己能拿嘴够得着自己肚脐儿。再说你肚脐儿里全是泥,不值钱。”

  胖子急了:“你胡掰,我后背有些痒,在树上蹭两下,你才是想咬自己的肚脐儿!”

  我们俩斗了几句嘴,就分头收拾东西,我去捡干柴,胖子去帮英子烤肉。我们只烤了麝的一条后腿就足够吃了,麝的内脏都喂了那五条大猎犬。英子是刀子嘴豆腐心,刚才还说不给这几条狗吃晚饭,现在又怕它们不够吃。

  另外三条巨獒都高傲地蹲在远处,根本不拿正眼去看那些抢吃动物肚肠的普通猎犬。英子把麝的两条前腿分给两只獒犬,还有一条后腿给了体形最大的一只叫虎子的巨獒。

  三个人围着篝火吃烤肉。英子给了我们每人一把小刀和一个盐岩制成的小碗,麝腿就架在火上翻转着烧烤,用小刀一片一片地片下来,在碗中一擦就有了咸味。这顿饭吃得很快,我光想着沟里的古墓,也没吃出来麝的肉味与普通的鹿肉有什么区别。

  吃完之后,月亮已经升了起来,借着月光可以看到天上的云流速很快,这说明晚上要起大风了。眼见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就把猎狗都留下看守营地,三人各自持着木棍、猎枪下到了野人沟里。

  我们每向前走一步,都要先用木棍狠插前面的地面,看看有没有大烟泡?野人沟下面的情况比我们预先设想的要好很多,虽然有些地方的落叶都没了大腿,但是没有形成大烟泡,看来要想挖古墓还得先把盖在墓穴上的落叶清理掉。

  我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又取出罗盘对比,环视山谷的两侧,最后终于把位置确定了下来。这条山谷里可能有很多古墓,但是最主要的一个也是最有身份的贵族,他的墓就在我们脚下站立的地方。

  我插了一根木棒留在这里做记号,今天先回去好好睡一觉,养足了气力明天一早再来动手挖掘。这深山老林的,方圆几百里也没有其他人,没必要偷偷摸摸地晚上干活。

  我一边往回走一边给胖子讲盗墓的事,既然干了这行,就应该多了解这些事情,不能光凭力气傻挖,从我们进山起,我就在不停地给他讲。

  在中国,自古以来记载的最早盗墓事件大约发生在三千年前,那是周朝,三皇五帝、夏后商周的那个周朝。周朝这一时期也分为东周、西周,就是封神演义里凤鸣岐山姜太公等人辅佐的那个周朝,有八百多年的基业。在那个时代里共记载了两次重大的盗墓事件,一次是周幽王的墓被盗,还有一次是商汤墓被盗。幽王墓里发现了两具全身赤裸、栩栩如生的青年男女尸体,把盗墓贼吓得扭头就跑。而汤王墓里掘出一块大乌龟的壳子,上面刻满了甲骨文。

  胖子说:“老胡你别跟我扯这用不着的,你就说墓里有没有鬼?有鬼咱们怎么对付?还有上次你说的那个什么鬼吹灯,我听着怎么那么邪乎呢?”

  英子说:“啥鬼吹灯啊?是俺们东北说的烟泡鬼吹灯吗?”

  我说:“不是东北的那个,是摸金校尉们的一种迷信行为,其实也不一定没用。墓室里的空气质量不好,如果蜡烛点不着,人进去肯定会中毒而死,这些从科学的角度也可以解释。再说古墓里怎么可能有鬼?那都是迷信传说,就算有咱们也不用担心,我都准备好了黑驴蹄子、糯米之类辟邪的东西了。总之一句话,盗墓就别信邪,要是怕鬼就别盗墓。”

  胖子恍然大悟:“噢,闹了半天,你让燕子准备这些东西是为了辟邪啊,我还以为你牛逼哄哄的不怕鬼呢。对了,那醋和鸟笼子是干什么用的?”

  我刚要回答,忽听山坡上传来一阵阵猎犬的狂吠。三人都是心中一沉,心想该不会是有什么野人野兽来袭击我们的营地了?不过那里有三只巨獒,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也不应该敢来惹麻烦,究竟是什么东西引得猎狗们乱叫?我们急忙紧走两步赶回山坡之上。

  三人回到帐篷旁边,一幅血淋淋的场景出现在面前。拴在树上的矮马不知被什么猛兽撕咬,整个肚子都破开了,肚肠流了一地。矮马还没断气,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眼见是不活了。

  猎狗们围在矮马周围冲着矮马狂叫,好像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叫声中充满了不安的躁动。

  按常理说,马和狗是好朋友,矮马的肚肠绝不是狗咬的,那会是什么野兽做的?三头巨獒五只猎犬环绕在左右,竟然没有抓到行凶的野兽?

  三人环视四周,哪里有什么野兽的踪影?唯有空山寂寂,夜风吹得林中树叶沙沙乱响,我们握着猎枪的手心里已经全是冷汗。

  马嘴里吐着血沫,鼻孔里还冒着白气,肚肠虽然流了一地,却一时半会儿咽不了气。英子对准马头开了一枪,结束了它临死前的痛苦。

  我忽然发现马的肠子在动,不是出于生理反应的那种抽动,而像是被什么东西拉向地下,拉扯矮马内脏的东西就躲在马尸的下面。

  我赶紧把英子往后拉了一步,刚才的情形胖子英子也都见到了,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脑中均想:“会不会是野人干的?”

  身处野人沟,首先想到的当然是野人,可是野人有这么大的力量可以撕开马腹吗?也许它是用了武器,不过会制作武器的那就不是野人了?看来是野人所为的设想不能成立。

  还没等我们想明白,地上的内脏都被扯到了马尸底下去了,下面的情况被马的躯体遮挡完全看不到。

  得先把马的尸体移开,我掂了掂自己手中的猎枪,这种枪比起我十几年前在喇嘛沟打人熊用的抬牙子可先进多了。不过这种运动气步枪口径太小,难以对大型猛兽形成致命的杀伤。不过在这种场合有胜于无,毕竟比烧火棍强多了。

  有枪有狗,大伙心里多少有了些底,于是三人合力推开马匹的尸体,地上的草丛中赫然呈现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地洞。

  洞有一个小水桶那么粗的直径,成年人想钻进去不太可能,矮马的肚肠就是被什么东西拖进了洞里。我们刚到的时候,这个洞被草盖住了,谁也没有发现,见这附近草长,就把马拴在了这里。在我们下山谷里寻找古墓的时候,洞里的家伙突然袭击,撕开了马的肚子。猎狗们虽然凶悍绝伦,但是洞口被马身遮住,急得乱叫,却无可奈何。

  我用手电筒向洞里照了照,黑洞洞的,不知有多深。看看洞壁上的痕迹,我做了三年多工兵的经验这时候派上用场了,几乎可以肯定这个洞不是人工的,是某种动物用爪子挖的。而且它的爪子很锋利,是个挖洞的好手,要不然怎么能一下撕破矮马的腹部。但究竟是什么动物可真就想不出来了,就连对森林了如指掌的英子也连连摇头,对这样的动物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我估计这附近还会有其它的洞口,看来这野人沟看似平静,风景优美,实则暗藏凶险。难怪几十年前来这盗墓的那一队人有来无回,不知他们是不是也碰上了这种地下凶残的怪兽。

  此地不宜久留,我决定不等天明,连夜行动。三个人分成两队,我和胖子带五条猎狗到山谷下面去挖墓,英子带着三只巨獒在附近寻找袭击我们的怪兽。那家伙再厉害也不会比三只巨獒更凶猛,与其消极防御不如主动出击。如果哪一方有情况发生,就鸣枪通知,另一方尽快赶去支援。

  单说胖子引着五条大猎犬,我背着工具等应用之物,两人一前一后,按照先前探好的道路下到了谷底。

  我取出两把工兵铲,自己拿了一把,另一把扔给胖子:“小胖,活干得麻利点,这里不宜深葬,落叶层下的古墓不会太深。咱们越早挖到古董越好,然后就赶紧离开这鬼地方回家,卖了钱给乡亲们修条公路。”

  胖子往自己手上吐了两口唾沫:“看胖爷我的。”

  德制工兵铲上下翻飞,每一下都挖起一大块枯枝落叶形成的淤泥。

  野人沟的山谷里虽然没什么树,但是一刮风就会把周围山上的树叶吹进来,长年累月,落叶堆积着实深厚。我们轮番上阵,足挖了六七米深,终于见到了泥土。我用手抓起一把,土很细,颗粒分明,没有块状的土疙瘩。我用舌尖尝了一下,有点发甜,没错,这就是封土堆,下面四五米就是墓室。

  快挖到墓室的时候就要小心了,有些墓里是有防盗机关的。北宋辽金时期的古墓不像唐代以前,唐代以前都是落石、暗弩等机关。北宋时期防盗技术相对成熟起来,尤其是一些贵族墓葬,不可能做帝王墓那么大的工程,动员的人力也有限。当然这只是相对而言,墓葬里面的东西可是一点都不含糊的,否则也配不上这块风水宝地。

  像这里的北宋晚期金人古墓应该会用当时比较流行的防盗技术“天宝龙火琉璃顶”。这种结构的工艺非常先进,墓室中空,顶棚先铺设一层极薄的琉璃瓦,瓦上有一袋袋的西域火龙油,再上边又是一层琉璃瓦,然后才是封土堆。只要受到外力侵扰,这顶子一碰就破,西域火龙油见空气就着,会把墓室中的尸骨和陪葬品烧个精光,让盗墓贼什么都得不到。

  当然这是一种迫不得已的办法,墓主拼个同归于尽,也不让自己的尸骨被盗墓贼破坏。这种机关只在北宋末年的金辽时期流行过一阵,后来出现了更先进的机关,“天宝龙火琉璃顶”也就随之被取代了。

  这种小小机关难不倒我。这个机关最大的弱点就是从侧面挖顶上的龙火琉璃瓦就不会破,所以挖到封土我们就开始转向深侧面挖掘。两个人干得热火朝天,也不知道什么是累了,又在侧面挖了足有六七米深的一个大坑。

  不经意间天已经大亮了,英子回来说附近什么也没找到。她先去林子里打猎准备午饭了,等吃的弄好了派条狗来叫我们。

  英子走后我们俩接着干活,最后在侧面挖到一层硬土,坚如磐石,工兵铲敲到上边只有一个白印出现。

  胖子大骂:“我操,这怎么还有水泥?早知道咱们提前带点炸药来了,这他妈的怎么挖啊?”

  我说:“炸药那是粗人用的,这是夯土层,顶上有机关保护,墓室的四周也不会被建造者忽略。这种土是用当时的宫廷秘方调配的,里面混合了一些糯米汁,还有童子尿什么乱七八糟的,比他娘的现代混凝土都结实。这秘方是北宋皇帝的,后来金国把北宋灭了,这才流传到金人贵族手中。”

  我把那一大桶醋搬了过来,让胖子用大勺子一勺一勺地淋到夯土层上,等这一桶醋浇完了,这块墓墙也就被腐蚀得差不多了。你别看醋的腐蚀性并不太强,但是对这种用秘方调配的夯土有奇效,这就叫一物克一物,到时候再挖就跟挖豆腐差不多了。

  胖子依法而行,果不其然。眼见墓室就要被挖开了,二人正得意间,忽听林中传来一声枪响,惊得树上的鸟群都飞了起来。

  胖子急道:“我大妹子开的枪!”

  我拎起工兵铲和猎枪:“咱们快去看看。”

  二人顾不上身体的劳累,甩开双腿,一步一陷地在落叶层上疾行。

  我们闻声向林子深处赶去,五条大狗也紧紧跟在后边,向林中跑了一段,忽然见到英子带了三头巨獒朝我们奔了过来。

  见她没事,我才把提着的心放下:“大妹子,是你开枪吗?发现什么了吗?”

  英子脸色刷白,跑得气喘吁吁:“哎呀妈呀……可吓死我了。我在前边那旮瘩发现几个窝棚,进去一看吧,老吓人了,全是死人,黑乎乎的都烂了。我开头没瞅清楚,还以为是野人呢,就放了一枪,最后到底是啥人的尸体我也没看清楚。”

  我这才明白,别看英子虎了吧唧的,原来也有弱点。她最怕死尸,我还以为她在森林里天不怕地不怕呢。

  不过在这中蒙边境的深山老林里发现死尸,还有窝棚,这本身就够不可思议了。既然盖了窝棚就说明他们是住在这里,那些死者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住在这没有人烟的大山深处?

  还是过去看看吧,说不定还能找到点线索,我心中隐隐约约觉得他们和以前在这里失踪的那批盗墓者有关系。

  英子引领我们到了她发现的那几个窝棚处。这些窝棚做工非常粗糙,用泥和稻草混合搭建,也用了少量的木料,都建在树木最密集的地方。窝棚搭建在大树上面,颜色也很隐蔽,如果不在近处很难发现。

  我们爬进了其中一个窝棚,见里面有不少兽皮,在角落处果然有三具尸体。尸体由于过度腐烂而呈现黑色,肌肉几乎烂没了,皮肤干瘪,眼眶和鼻孔里时不时有蛆虫蚂蚁爬进爬出。我心想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野人沟的那些野人吧。

  胖子凑到跟前看了两眼,对我说:“老胡,我说怎么野人沟里见不到野人呢,原来都已经老死了。”

  我点头说道:“奇怪的是这些野人的工具很先进,你看他们还穿着衣服,哪有穿衣服的野人呢?我怎么觉得这衣服这么眼熟呢?”

  死尸身上都穿着呢子大衣,穿的年头多了,估计得有几十年之久,都已破烂肮脏得不成样子,但是从款式上看总让人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我发现最里边的那具尸体衣服领子上似乎有一个金属的东西。我把它摘了下来,抹去上面的污渍,像是个军服上的领花,但是绝不是中国军队的。

  这时胖子也找到一样东西,从角落里摸到一把战刀。那刀已经很多年没拔出来过了,他使了好大力气,最后“噌”的一声把刀抽了出来。这刀的钢口极好,隔了这么多年仍然光可鉴人,看来主人生前对这把刀非常爱惜,肯定时不时地擦拭。

  我一看这刀就明白了,他娘的原来传说中的野人就是这几个日本鬼子啊。

  胖子却想不通,日本战败投降之后不是都回国了吗?这些小鬼子怎么没走?

  我说这也不奇怪,你对历史上的事知道得太少,暴露了你不学无术的本质。胖子说你别废话,赶紧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据我推测,当年日本无条件投降前夕,苏联的机械化大军南下进攻驻扎在中国东北的关东军,把号称日军最精锐的百万关东军打得土崩瓦解。有些鬼子被打散了,流落到森林深处,不敢出去,又与外界失去了联络,不知道日本已经战败投降的事情,所以就一直躲藏在森林里,直到老死在了这里。

  有的人在这见到了几个疑神疑鬼、躲躲藏藏的日本鬼子,他们的衣服早就脏得不成样子,在森林里住着也不刮胡子,可不就把他们当成野人了吗?

  其实我也是凭空推断,真正的原因是怎么回事除非这几个鬼子活过来自己交代,否则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真相了。经过我这么一说,胖子英子两人就能理解了。

  英子说:“小日本子指定是迷路了,别看这是森林边缘,但是往北全是大草原,还有大泥淖子(一种全是泥的沼泽),北边根本走不出去,往南就是原始森林,没有狗带着,最有经验的老猎人都别想走出去,真是活该。”

  我翻了翻这些死尸的物品,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翻到半截我突然想到,四十年代末来这盗墓的那些人会不会是碰上日本鬼子被杀害了?应该是有这种可能的,他们也想不到在这么荒凉的地方也能碰到日本鬼子。

  正想着,我忽然从一个军用随行包里发现了一个笔记本,写的都是日文,纸张发黄,上面的字迹尚可辨认。不过三个人中没人懂日文,好在里面有不少汉字,只好和书汉读,只看日文中的汉字。不过某些日文汉字的词义和中文意思相去甚远,甚至相反(举个例子,比如日文汉字中“留守”这个词和汉字字面的意思就背道而驰,是“外出”的意思),即使是这样,把这些词连起来还是差不多能看明白一半,再加上一些我们主观的推测,其大概的意思就是说:

  东宁的关东军主力被苏军机械化部队击溃,并木少佐带剩余的一个小队的士兵(关东军甲种师团中,一个小队的编制规模为120——200名士兵),逃往黑风口的一座秘密地下要塞,准备和要塞中的其余关东军会合,同苏联红军进行最后的决战,玉碎报效天皇。结果快抵达要塞的时候踩破了大烟泡,唯一一个知道要塞位置的士兵和带路的向导掉进去淹死了,剩下的人始终没找到秘密要塞的入口,想往回走又迷了路,也没有通讯器材,只好在深山里住了下来。这一住就是三十几年,一个一个地相继死去……后边就没了,估计写字的人写到这里的时候就死了。

  我把笔记本扔在一边,现在没空看这些破烂了。山谷里的墓墙已经腐蚀得差不多了,赶紧回去拿东西走人,不要再管这些日本鬼子了,反正都已经快腐烂没了。胖子说这刀可归我了,当年我家里有好几把佐官刀,文革时都给抄走了,我还想收藏一把呢。我劝他说这是管制刀具,你带不上火车,等回了北京去旧物市场看看有没有,给你买把新的。

  我们三人赶回野人沟的古墓,活干得已经差不多了,用工兵铲切了几下,墓墙上就被破出一个大洞。我用手电筒照了一下,里面空间还不小,这个洞距离墓室的地面还有一米多的落差。胖子大喜,挽起袖子就想进去,我将他一把拉住:“你不要命了,去,抓几只麻雀去,先把麻雀装鸟笼子里,放进墓里测测空气质量再说。”

  在林子里的麻雀很好抓,不像人口密集地方的都精了,用最简单的陷阱,撒几粒小米,上边把我们做饭的锅倒着支起来,人躲在远处。看见麻雀进到锅下边吃米,一拉绳把支锅的木头拽倒,锅扣下来,就算抓住了。

  一次就抓了三只,我先把其中一只装进鸟笼子,在笼子上拴了根绳子扔进下面的墓室深处。我抽了两支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把鸟笼子拉了上来,一看那小麻雀翻着白眼已经不行了。

  这处墓穴封闭在地下数百年,里面空气不流通。尸体凡是腐烂之前都必先膨胀,充满尸气,随后皮肉内脏才由内而外开始腐烂。墓室里虽然说并不具备真正意义上的真空环境,但是如果不通风的话,里面腐尸的尸气还是会憋在其中,就算隔了几百年也不会散尽。就算没有尸气,几百年不曾流动过的空气也会形成对人体有害的毒气。人一旦吸入这种有毒气体,轻则头昏脑涨,重则中毒身亡,除非配备有防毒面具,否则在这一环节上半点大意不得。

  看来墓中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重新被山风吹净毒气,于是我们回到山坡上吃了些干粮肉干。昨天一夜没睡,今天又干了不少活,三人都很疲倦了,但是一想起墓中的行货,倦意也就一扫而光了。这是我们头一次动手,最好能整出点值钱的东西。以前我对盗墓的认识都只停留在理论阶段,今天这一实践还真不算难,当然这也和我们选取的目标有关系。金国女真人在当时属于未开化的蛮族,他们建的这处墓穴几乎完全照搬北宋的形式,规模很小,估计也是俘虏来的宋朝工匠所筑。毕竟那天宝龙火琉璃顶工艺是很复杂的,没有高超的手艺很难搭出来,稍有偏差就会把修坟的人烧死在里面。

  吃完了干粮,看看天色不早,想来那墓中的空气也换得差不多了,我们都担心晚上再被那地下洞穴里的怪物袭击,急于早些取了东西走人。三人于是带上器械,又重新下到野人沟的山谷里。

  这次仍然先放了麻雀进去,麻雀被取出来后仍然活蹦乱跳,看来已经没问题了。我同胖子二人喝了几口烧酒以壮胆色,戴上了口罩手套,脖子上挂了摸金符,怀中揣上黑驴蹄子和糯米,拿了手电筒,腰里挂上工兵铲就要动身进入古墓。

  英子见状急忙拉住我说:“带我也进去看看呗,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古墓里是啥样呢?”

  我说:“古墓里没什么别的,就是古尸和陪葬品,有什么可看的。其实我这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以前从来都没进去过。再说你不是怕死人吗?怎么现在又不怕了?”

  英子好奇心很强,看我和胖子搞得挺神秘的,更是心痒,非要进去不可。我一想,反正这荒山野岭的也不用人放风(盗墓贼很少一个人单干,一般都是三人一组,一个挖土的,因为坑外不能堆土,所以还有一个专门去散土,另有一个在远处放风),让她进去参观参观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给英子也找了副口罩戴上,嘱咐了她几句,进去之后千万别把口罩取下来:第一里面的空气质量不好;第二活人的气息不能留在墓里,不吉利;第三不能对着古尸呼气,万一诈尸了那可是麻烦得紧。虽然这都是迷信传说,但是这些规矩从几千年前传到今天,不管怎么说都有一定的道理,咱们小心无大过,一切都按老例儿来就是了。

  胖子早就焦躁起来:“胡八一,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你要不敢下去,让胖爷我自己去,你们就等着数钱吧。”

  我说去你娘的,你下去连棺椁可能都找不着,得了,咱也别拌嘴了,天都快黑了,赶紧干活。

  墓墙上被我们挖开的洞距离墓室的地面只有将近一米多高的距离,用不着绳索,直接就能下去。我脚一落地,心中也不由得有些紧张,总算是进来了。

  墓室的面积不大,顶多有三十平米见方,看样子是按照活人宅院设计的,有主室、后室、两间耳室。我们进来的位置刚好是个耳室,墓主的棺椁就停在主室正中央。

  没有墓床,主室中间挖了个浅坑,黑沉沉的棺椁就放在坑中,半截露在上边,这是个墓中墓。

  主室角落里堆着几具骸骨,头骨上凹陷开裂,有明显的钝器敲击痕迹,可能都是用来殉葬的俘虏或是妻妾仆从。我们不考古,这些就不愿去理会了。

  英子忽然拉住我的胳膊:“胡哥,你看这墙上还有画呢。”

  我用手电筒往英子所说的墓墙上照去,果然是用彩绘浮雕着一幅幅的图画,画中人物形貌古朴,栩栩如生,年代虽久,色彩依然鲜艳。不过随着流动的空气进入墓室,过不了多久这些壁画就会褪色。

  胖子赞叹道:“看来这墓里的死人在古代可能还是个画家。”

  我说你别不懂装懂行吗?在唐宋年间,王侯墓中多数都有壁画,用来记述墓主生平的重大事迹,咱们且看看这里埋的是什么人物?

  壁画一共八幅,我们按顺序看了一遍。这些画有的画着在林中射猎的场景,有的是在殿堂中同朋友饮酒,有的画着出征的场面,有的画着押解俘虏的情形,最后一幅绘有封侯的场景。每幅壁画中都有一个头戴狐裘的男子,应该就是墓中埋的墓主,看来这是个将军墓,至少是个万户侯。

  当年金兵南下灭宋着实劫掠了大笔金银财宝,这位金将说不定就把他的一些战利品一并带入了地下。反正也都是我们汉人的宝贝,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三人先在墓室里转了一遭,两处耳室都是些瓷罐瓦盆之类的器物,后室有四具马骨和一些盔甲兵器,此外就没什么多余的东西了。看来金人不追求厚葬,我多少有些失望。在东南角点上支蜡烛,三人一起来到主室的棺椁前,有枣没枣就看这一竿子了。

  墓主的棺椁体积不小,是红木黑漆,上面绘着金色的纹饰,颜色和造型非常古怪,这应该是和女真族的民族图腾之类有关。我摸了摸棺板,很厚实,一般穷人用不起这么厚的棺材,能有口薄棺就不错了,混得再次的就拿草席卷了随便埋地里。

  棺木中的极品是阴沉木的树窨,也就是树芯。一棵阴沉木从生长到成材至少需要几千年的时间,这种极品可遇而不可求,只有皇室才能享用。尸体装在阴沉木的树窨里面埋入地下,肉身永远不会腐烂,比水晶造的防腐棺材都值钱,比冰箱的保鲜功能还管用。其次就是乹木、红椴木、千年柏木。树芯越厚越有价值,第一是防止尸体腐烂,第二是不生虫子,能有效地防止蛆虫蚂蚁咬噬,不像普通的木料用不了多久就被虫蚁蛀烂了。哪个墓主也不希望自己死后的尸身让虫子吃,那种情形想想都恶心,所以贵族们的棺椁木料都有严格要求。

  我们面前的这具棺椁在木料上虽不及皇室宗亲,也算得上极奢华了。我用工兵铲插进棺板的缝隙中用力撬动,没想到钉得牢固,连加了两次力都没撬开。

  胖子也抽出家伙上来帮忙,两人合力,棺椁发出“嘎吱吱吱”的响声,终于被撬开了一条大缝。我们又变换位置,一个接一个地把棺材钉都撬了起来。

  这墓中很干燥,特殊材料制成的墓墙防水性很好,头上的琉璃瓦也不渗水,再加上野人沟的雨水大部分都被落叶层吸收了,所以棺材中的灰尘不少。这一动使得灰尘飞舞,虽然戴着大口罩,我们还是被呛得不断咳嗽,回去说什么也得准备几副防毒面具,要不然早晚得呛出毛病来。

  胖子想去推开棺材盖子,我突然想吓唬吓唬他,搞点恶作剧,于是拉住他的胳膊说:“胖子,你猜这棺材里有什么?”

  胖子说:“我哪知道啊?反正里边的东西掏出来能换人民币……还能换全国粮票。”

  我故意压低声音说:“我以前听我祖父给我讲过一段《太平广记》里的故事,里面也是说两个盗墓的一胖一瘦,他们在古墓里挖出一口大棺材,无论他们使出刀砍斧劈等各种办法,那棺材却说什么也整不开。其中一个胖盗墓贼会念《大悲咒》,他就对着棺材念了一段,结果那棺材盖自动开了一条缝……从里面伸出来一条长满绿毛的胳膊……”

  胖子倒没害怕,可把英子吓得不轻,一下躲在胖子后边:“胡哥,你可别瞎扯了,也不看这是啥地方,想吓死人啊。”

  胖子知道我要吓唬他,他除了有恐高症之外还真是什么都不怕,当年在学校跟别的小孩打架就属他手黑。此时胖子面无惧色,丝毫不为我的恐吓所动,一派大义凛然的表情:“英子大妹子,你别听他的,这小子就是想吓唬我,也不看胖爷是谁?他妈的我怕过什么啊我,你让他接着说。”

  我接着说道:“那条长满绿毛的胳膊手指甲有三寸多长,一把抓住了念《大悲咒》的那个胖盗墓贼,将他拉进了棺材中,棺板随即合拢起来,只听里面传来一声声的惨叫,吓得另外一个盗墓贼扭头就跑……”

  胖子咧着嘴干笑了几声,笑得有点勉强,估计他心里也犯嘀咕了,但是硬要充好汉,走上前来和我一起推动棺板。结果我们用力太猛,一下把棺板整个推到了地上,棺椁中的事物一览无余。

  一具身材高大的男尸躺在里面。他尸体中的水分已经蒸发光了,只剩下酱紫色的干皮包着骨头架子,隔了将近千年,这已经算是保存得比较完好了(像湖南马王堆出土的湿尸是属于极罕见的,千里无一)。他五官虽然塌陷,眼睛鼻子都变成了黑色凹洞,但是面目仍然依稀可辨,约有四五十岁,头戴朝天冠,身穿红色镶蓝边的金丝绣袍,脚穿踏云靴,双手放在胸前。

  英子从胖子身后伸出头往里面看了一眼,惊叫一声:“哎呀妈呀,老吓人了。”赶紧把视线移开,不敢再看。

  她这么一叫,我头皮也跟着发麻,但是棺椁都打开了,还能扭头跑出去吗?硬着头皮上吧。我双手合十对棺中的古尸拜了三拜:“我们缺衣少食,迫不得已,借几件行货换些小钱用度,得罪勿怪了。反正您早已经该上天上天,该入地入地,该去哪就去哪了。尘归尘,土归土,钱财珠宝皆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您留下这些财物也没什么大用。我们盗亦有道,取走之后必定将大部分用于修桥铺路改善人民生活,学习雷锋好榜样,爱憎分明不忘本,立场坚定……”

  我还有半段词没来得及说,胖子却早已按捺不住,伸手进去在棺中乱摸。我赶紧提醒他说:“你他娘的下手轻点,别把尸身碰坏了。”

  胖子哪里肯听?自打进了墓室就没发现什么值钱的东西,除了几个破旧的坛坛罐罐之外,就是陪葬的人畜遗骸,费了这么大周折,就看墓主的棺中有什么好东西了?

  我见劝他也没用,干脆我也别费口舌了,跟他一起翻看棺中的物品,古尸身边放的仍然是些瓷器。我当时对古玩了解得并不多,尤其是瓷器,只见过几件北宋青花瓷,对于瓷器的价值、工艺、历史等一概不懂。我只知道黄金有价玉无价,一门心思地想找几块古玉出来,顺手把瓷器都扔在一旁。天可怜见,总算在古尸的手里找出来两块玉璧,颜色翠绿,雕成两只像蝴蝶又非蝴蝶的蛾子形状。

  我们把这对玉璧看了半天,也说不出这是个什么东西?我只知道这可能是翡翠的。北宋以前的东西应该是件好东西,要不然墓主怎么临死还把它握在手里呢。估计怎么着这也能值几万吧,那可真不少了,当时全国也没几个万元户啊!玉璧具体值多少钱回去还得让大金牙这行家鉴定鉴定,联络个港商台胞什么的卖出去。

  胖子觉得不太满意,想去掰开古尸的嘴看看有没有金牙?我说差不多就行了,事别做得太绝了,给人家留下点。我们又把棺中的瓷器挑了几件好看的取出来,把那些没颜色图案的都放回原处。

  取完东西,又把棺材盖子抬起来重新盖好。这次虽然没有预先所想的那样满载而归,但是总算没有空手而回。我对他们说道:“差不多了,咱们赶紧出去,把墓墙给补好了就打道回府。”说完转身就想要出去,却忽然发现墙角的蜡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胖子英子也看到了,他们的脸上虽然戴着口罩,但是露在外边的额头上全是冷汗。我的全身上下也都出了一层白毛汗。我有点后悔在跟他们谈论盗墓的时候把鬼吹灯的现象渲染得那么恐怖。

  我看了看身后的棺椁,盖子被我们重新盖好钉上了,一点动静也没有,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有鬼不成?

  站在我身旁的英子最怕死尸和鬼,当下伸手就要拉掉自己的口罩。我忙按住她的手说:“不能摘口罩,你想干什么?”

  英子想吹口哨招呼猎狗们进来,我拍拍她的肩膀说:“别怕,还不到那时候,再说狗也没办法咬鬼啊。”

  胖子走过去瞧了瞧地上的蜡烛,回头问我:“老胡,你买的蜡烛是多少钱一支的?”

  蜡烛是我在北京买了带来的,价钱是多少,我买东西的时候还真没太在意,可能是二分钱一根的吧。

  胖子抱怨道:“你就不会买五分钱一支的吗?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买便宜货。”

  我挠挠头说:“那下次我买进口的,美国、日本、德国的哪个贵我买哪个。不过现在蜡烛已经灭了,你就别当事后诸葛亮了,咱们是不是把东西原封不动地放回去?”

  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到手这么几件东西,现在要全都放回去,我和胖子心里都不大情愿,那不成了汤圆不是汤圆——整个一白丸(玩)了吗。

  胖子浑不吝,认为就算真有鬼出来,便一顿铲子拍得它满地找牙。这几件东西胖爷今天全收了,想要放回去,除非出来个鬼把胖爷练趴下,否则门儿都没有。

  英子觉得还是把东西全放回去比较好,咱们几个都不会降妖捉鬼的法术,万一真惹出鬼怪来,咱们仨有一个算一个,谁都甭想活着从墓里出去。

  我还没说话,他们两个就先争执起来,最后他们都同意了我折衷的办法,把蜡烛重新点上,随便放几件瓷器回去,看看蜡烛还灭不灭?如果还灭,咱们就再放一件回去。要实在不行,咱们就只取走那两块玉璧,别的瓷器全都留下。也许刚才蜡烛熄灭是因为墓室外的山风灌进来吹灭的。要是不带点东西出去,别说对不住咱们这一番辛苦,面子上可也有点挂不住了。

  胖子一拍大腿:“成,我看成,就这么着了,我先放个小件的瓷器回去,老胡你再去把蜡烛点上,要是再灭了,咱就只当是看不见了。”

  和墓主讨价还价这种事,可能我是第一个发明的,如果前朝的摸金校尉地下有知,非气得从墓里爬出来掐死我不可,真是愧对祖师爷了。不过现在改革开放,我们都应该顺应历史的潮流,不能固守那些传统死板的规矩,经济要搞活,思想也要搞活,思想不搞活,经济怎么能搞活?

  我一边给自己找理由开脱,一边取出火柴把墙角的蜡烛点亮。这时胖子已经把一件三彩水纹的瓷瓶放在了棺椁上边,他图省事,懒得再搬开棺材盖子,直接给摆到了棺板上。他走回来对我说:“这回没问题了,这蜡烛不是没灭吗?咱是不是该演沙家浜第二场了?”

  我忽然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情况,紧张之余,听了胖子说话一时没反应过来,反问道:“什么他娘的第二场?”

  胖子给了我一个脑锛儿:“想什么呢?沙家浜第二场——转移啊!”

  我没心思理会他的话,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地上的蜡烛小声说:“这蜡烛的火苗……怎么是他娘的绿色的?”

  那火焰正发出碧绿碧绿的光芒,绿色的火光照得人脸上都发青了。胖子和英子两人也凑过来看,见了这种情况,也都面面相觑,作声不得。蜡烛绿油油的火苗闪了两闪,在没有任何外力的作用下“噗”地熄灭了。

  我心知不好,真是太不走运,头一次摸金就撞到了大粽子。我一手一个拉起胖子英子二人的胳膊向着盗洞就跑,无论如何先爬出去再说,我可不想留在这给金国的番狗做殉葬品。

  眼瞅着就要到洞口了,身后一阵劲风扑来,若不躲闪肯定会被击个正着,我们三个人急忙一低头趴在地上闪避。先是“呼”的一声,被胖子放在棺盖上的水纹瓷瓶从我们头上飞过,撞在盗洞的边缘上碎成无数粉末。随后又是“砰”的一声巨响,原本被重新钉好的棺材盖子猛地嵌进了有盗洞的墓墙上。

  墓墙是用北宋宫廷秘方调配的夯土层,硬如磐石,但是那棺板也极厚重,被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扔出,平平地嵌进了墓墙里,出口被封死了,要想用工兵铲挖破棺板还需费一番力气,不是片刻之工。

  把棺板拍进墓墙,这得多大的劲儿啊,我们要是慢了一点,被撞到脑袋焉有命在?胖子虽然胆大,此刻也吓得心惊肉跳:“老胡,你快去跟他商量商量,东西咱再多给他留几件,翻脸动起手来对谁都不好……毕竟是以和为贵嘛。”

  第一次就出师不利,我心中无明火起,又犯了老毛病,变得冲动起来。我转过身把英子挡在后边,一手摸出怀中的黑驴蹄子,一手拎着工兵铲对胖子说道:“商量个屁,门都给咱堵死了,摆明了是想让咱们留下来陪葬。今天这对古玉胡爷我还就拿定了,操他奶奶的看谁狠,抄家伙上!跟这驴操狗日出来的死鬼拼了。”

  此时主室内没了盖子的棺椁已经整个竖了起来,里面的古尸原本酱紫色的干皮上不知在什么时候,竟然长出了一层厚厚的红毛……

  我见状也倒吸了一口冷气,刚才拉开架势要过去拼命的劲头消了一半,以前曾听说僵尸会长白毛黑毛,称为白凶黑凶,还听过传说里有带毒的尸妖是长绿毛的,这长红毛的却是什么?

  这次太大意了,本来看这么小的一个墓,避开上面的机关也就是了,没想到在里面会遇到红毛大粽子。我们的猎枪没带进来,挖开的盗洞也被堵得严严实实,没办法招呼大狗们下来帮忙。猎犬和猎枪是我们在森林中倚若长城的防身之物,如今却只能凭手中的德式工兵铲和黑驴蹄子跟它斗上一斗了。

  不过那黑驴蹄子必须塞进大粽子的嘴里才能起作用,而且我也只是听说过,是否真的有效不敢保证。

  只见那古尸就连脸上也生出了红毛,更是辨不清面目,火杂杂的如同一只红色大猿猴,两臂一振,从棺椁中跳了出来。它一跳就是两米多远,无声无息地来势如风,只三两下就跳到我们面前,伸出十根钢刀似的利爪猛扑过来。

  我们万万想不到大粽子的动作这么快,此时千钧一发也无暇多想,斗室之中没有周旋的余地,只有不退反进,以攻为守。我和胖子是相同的想法,管它是个什么东西,先拍扁了它再说。二人发一声喊,抡起工兵铲劈头盖脸地砸向红毛古尸。

  古尸动作奇快,双臂横扫,我们只觉手中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击,虎口发麻再也拿捏不住,工兵铲像两片树叶般被狂风吹上半空,噹噹两声插进了墓室的琉璃顶。上面虽然黑暗,但是只听声音也能断定,受到这么大的撞击,头上的天宝龙火琉璃顶随时会塌。

  那西域火龙油非同小可,一旦泼将下来,墓室中就会玉石俱焚,这个墓算是毁定了。我们要想逃出去,必须短时间内解决战斗,不过赤手空拳谈何容易?

  众人失了器械,手中虽有克制僵尸的黑驴蹄子却不敢贸然使用。这大粽子太过猛恶,只怕还没把黑驴蹄子塞进它的嘴里,自己反而先被它抓成碎片了,事到如今只能设法避开古尸的扑击,向摆放盔甲马骨的后室跑去。

  墓室中本无灯光,全凭手电筒照明,这一跑起来更看不清脚下。就在离后室门前几步远的地方,胖子不小心踩到了墙边的罐子,哎呦一声扑倒在地。

  那红毛尸怪已经如影随形地扑了上来,发出一声像夜猫子啼哭般的怪叫扑向胖子。这凄厉的叫声在狭窄的墓室中回荡,说不出来的恐怖刺耳,听得人心烦意乱,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发过誓,绝不让我的任何一个战友死在我前边,此刻见胖子性命只在呼吸之间,哪里还管得了什么危险?我飞起一脚,正踹中怪尸的胸口。这一腿如中钢板,疼得我直吸凉气,腿骨好悬没折了。

  红毛尸怪受到攻击,便丢下胖子不管,旋即恶狠狠探出怪爪插向我的脑袋。我把手里的手电筒迎面掷向尸怪,一个前滚翻从它腋下滚过,避开了它的利爪。这时我身处的位置是个死角,墙角和背对着我的尸怪形成了一个三角形把我堵在中间,如果给它机会让它再转过身来扑我,我万万难以抵挡。

  玩命的勾当我这辈子已不知做过多少次了,越是面临绝境越是需要冷静。这红毛大粽子有形有质,无非就是一身蛮力,刀枪不入,又不是鬼,我怕它个球。当下更不多想,纵身一跃跳到了红毛尸怪的背上,鼻中所闻全是腥臭之气,多亏戴着口罩,不然还没动手,我就先被它熏晕了。

  墓室中没了手电筒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那红毛尸怪四肢僵硬,不能反手来抓我,只是不停地甩动身体,想把我甩掉。

  我一只手牢牢搂住红毛尸怪的脖子,另一只手抓住黑驴蹄子往它嘴里就塞。我在它脸上胡乱摁了半天,也没找到它的嘴在哪?自己反而被它甩得头晕眼花,眼前金星乱闪,暗道不妙,再甩两下我就先掉下去了。

  黑暗中忽然眼前灯光一闪,我以为是眼睛花了,定睛再看。原来是胖子和英子两人嘴中叼着手电筒照明,手中抬着一根从后室取出来的大狼牙棒冲了过来。他们这是想硬碰硬啊,我急忙从红毛尸怪的背上跳了下来。

  那狼牙棒重达数十斤,在冷兵器时代属于超重型单兵武器。刚进入古墓的时候,我们在后室见到过它和其余的一些兵器、盔甲、马骨都堆在地上,估计都是墓主生前上阵所用的。

  这些兵器虽已长了青绿色铜花(年代久远被空气侵蚀生成的化合物),但是狼牙棒并不是依靠锋利的尖刃伤敌,纯粹是以足够的力量使用重量去砸击对方。胖子英子分别在左右两侧,用四只手抬起狼牙棒,把狼牙棒当做寺庙里撞钟的钟杵,猛撞红毛尸怪的前胸。这数十斤分量的大狼牙棒再加上两人的助跑,冲击力着实不小,嗵的把红毛尸怪撞翻在地。

  两个人这一下用力过度,累得大口喘气,我似乎都能听到他们两个剧烈的心跳声。

  我在旁边赞道:“好样的,没想到你们俩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回去给你们记一功……”

  话音刚落,那红毛尸怪的身体竟然像是装了弹簧一样,又从地上弹了起来。我破口大骂:“我操,真他娘的是蒸不熟、煮不烂啊!胖子,再给它狠狠地来一下,这回对准了脑袋撞。”

  胖子也发起飙来,这回他不用英子帮手,独自运起蛮力举起钉钉狼牙棒猛撞红毛尸怪。没想到这次没能得手,正好红毛尸怪向前一跳,反倒把那狼牙棒撞得飞进了后室。胖子也被掀了个屁股蹲儿,双手虎口震裂,全是鲜血,疼得哇哇大叫。

  我心念一动,工兵铲都插到顶棚上去了,要是想打开被棺材盖子封堵的墓门,正好可以用狼牙棒撞击。先去后室把狼牙棒取回来,引开尸怪,打破棺板冲出去,外边空间广大,又有猎枪猎狗,怎么折腾都行,留在这狭窄的墓室里如何施展得开?

  我拉起坐在地上的胖子,三个人逃入古墓的后室。后室是配室,比起主室还要低出一块。我下去之后用手电筒四下里一照,只见那狼牙棒被尸怪的巨大力量甩出,把后室的墓墙撞出好大一洞来。怎么会不是坑而是洞,难道这后边还有隔断?曾经听说过有些古墓里面有隐藏的墓室,莫非此处就是一间密室?这回可真是看走眼了。

  墓墙上被狼牙棒撞出的窟窿里黑洞洞的,用手电筒一照深不见底,似乎空间极大,是条长长的通道。

  我正自惊奇,那红毛尸怪已挟着一阵阴风扑进了后室。我们三个哪敢怠慢,倒转狼牙棒想把它顶出去,然后冲出后室去砸棺板。怎料这尸怪的力量远远超乎想象,它双臂一抬不下千钧之力,我们三个人虽然用尽力气,狼牙棒仍然又被击飞出去,在半空翻了一圈,再一次击中身后的墓墙。

  这下墙壁上破裂的窟窿更大,此时无路可走,我们只得退进了墓墙后边的密室之中,竖起狼牙棒准备接着再斗。

  红毛尸怪却不再追赶,只是在后室中转圈。我长出了一口气,用手电筒照了照胖子和英子的脸,除了胖子的手震破了之外,他们都没受什么伤。我回想刚才在墓室中的一连串恶斗,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分钟,那真可以说是在鬼门关里转了两圈。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抓住胖子的手:“你怎么没戴手套?什么时候摘下来的?”

  胖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开棺的时候出了一手的汗,我就把手套摘了。”

  我大骂道:“你他娘的真是无组织无纪律,我跟你说多少遍了,触摸古墓里的古尸必须戴手套,搞不好就是因为你光着两只手乱摸,才惹得红毛大粽子诈了尸。”

  胖子铁嘴钢牙不肯认错:“你就胡掰吧,那古尸又不是地雷,摸摸就炸啊?不许你陷害忠良。”

  英子在旁劝道:“你们俩可别掐了,你们看看这墙上咋还有字呢?这写的是啥啊?”

  我们顺着英子的手电筒光线向墙壁上看去,只见有个红色的路标,上面写着“满蒙黑风口要塞地下格纳库”一排大字。

  我和胖子对望了一眼:“关东军的秘密要塞?”想不到鬼子要塞的地下通道和古墓的后室只有一墙之隔,再向里边挖半米,早就把古墓挖开了。若不是狼牙棒被尸怪猛撞到墓墙上,可能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这座深深隐藏在地下的军事要塞了。

  三人尚未来得及细看,古墓后室和要塞相隔的那一面墙壁轰然倒塌,红毛尸怪已经从墓室的破墙里面跳了出来。

  胖子大骂:“我操,属他妈狗皮膏药的,还粘上了。”说罢抓起狼牙棒就想冲过去。

  我急忙拦住他说:“别跟它死磕,先找路跑出去再想办法。”三人捉一空,就往里跑。地下要塞的通道极宽,地面都是水泥的,里面完全可以走装甲车。只是这通道又长又宽、没遮没拦,那红毛尸怪来得又极快,顷刻已跳至众人身后。

  我想把黑驴蹄子扔出去阻它一阻,伸手在身上乱摸,忽然摸到口袋里还有不少糯米。听说古代摸金校尉进古墓都要带上糯米,如果中了尸气可以用来拔毒,不知道对僵尸有没有效?我今天就试一下,不过那红毛的家伙怎么看都不太像僵尸。

  只觉身后阴风阵阵、恶臭扑鼻,我从兜中抓了一把糯米反手撒向红毛尸怪。这一大把糯米如同天女散花一般尽数落在了尸怪的脸上,它浑如不觉,只是停了一停,便径直跳将过来。

  此时我们已经跑到了地下要塞通道的尽头,格纳库(仓库)半开着的大铁门就在面前。想是那些关东军撤退得非常匆忙,铁门没有上锁,但是三十几年没有开合,轴承都快锈死了。我们三个跑进仓库,各自咬牙瞪眼,连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终于赶在尸怪进来之前把这道厚重的铁门关了起来。

  尸怪就算真是铜头铁臂也进不来了,就连它的撞门声在里面都听不到。这种军事设施的仓库大门都是防爆炸冲击波的设计,在铁门的钢板之间还加了两层棉被,可以吸收冲击力。当年日本鬼子让美国空军炸成了惊弓之鸟,就连地下要塞也都建成了抵御大型航空炸弹的构造。那尸怪就算再厉害,也没有美军的高爆炸弹威力大,我们在这里算是暂时安全了,不过怎么出去还是件很伤脑筋的事。

  我坐在地上喘了几口气,用手电筒照了照周围。这个仓库着实不小,各种物资堆积如山,这么大的空间怎么在外边一点痕迹都没发现?我按刚才跑动的方向和距离推算了一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野人沟西侧的山丘里面整个都被掏空建成了地下要塞,我越想越觉得没错。日本对满洲的经营可以说是倾尽了国力,维持整个战局的重型工业基地几乎都设在满洲,尤其是日本本土遭到美军空袭之后,满洲更是成了日本的战略大后方。为了巩固防御,特别是针对北边的苏联,关东军在满洲修建了无数的地下要塞,都是永久性防御工事。我们来的这个地方虽然属于内蒙,但是当年也是日军的占领区。日本高层认为守满不守蒙,如同守河不守滩,在中蒙边境建立满洲的外围防御设施也是理所当然。

  黑风口是兵家必争之地,如果苏联的大军从草原攻过来,这是必经之地。不过最后苏联红军还是选择从满洲方向进攻,这座苦心经营的地下要塞也就没有任何战略意义了。想必是要塞中的守军在电台里听到了天皇的“投降诏书”之后,知道了日本无条件投降的消息,军心涣散,自杀的自杀,跑路的跑路。

  关东军建造这么大规模的地下设施,需要大量的人力,不知道付出了多少中国劳工的血汗,很有可能为了保守军事机密,在完工后把修建要塞的劳工都处决了。格纳库里的物资存了三十多年,有一部分保存的还算完好,说不定还有大型发电设备。鬼子的东西不用白不用,如果能想办法回去,就让乡亲们组织马队来拉战利品。

  胖子站起来揉了揉屁股,他在墓室里摔得着实不轻,从衣服上扯了两块布,让英子帮他把手上的伤口包扎上。胖子全身都疼,破口大骂外边的僵尸。

  我说那可能不是僵尸,黑驴蹄子、糯米对它都不管用。再说僵尸的事咱们也听过不少了,僵尸在陕西最多,那边明代之前的风俗是人死之后先暴晒十六天,等彻底晒烂了再入殓,就是为了防止死者变僵尸。我在兰州当兵的时候还亲眼看过从地里挖出来长黑毛的僵尸,听人说还有长白毛的,另外墓里有毒虫的,埋在里边的尸体可能会变绿,但是这种红毛的,我可从来都没听说过。

  英子给胖子包扎完了双手,插口道:“那东西根本就不是僵尸啊,我还以为你们知道呢,那是尸煞啊。”

  “尸煞”?我和胖子都没听过,让英子再说详细一点,什么是尸煞?

  英子以前曾听她族里的老人们说起过。在很久以前,满族还不叫满族还叫女真的时候,他们的族中有一种巫术——撞煞你们听说过吧——在入殓的时候,给死者嘴里放一张烧成灰的符咒,死者把最珍爱的东西握在手里,如果有盗墓的来偷,死尸就会被煞附体,全身长出硬毛,刀枪不入,非把盗墓的掐死才算完——请的煞不同,尸体长出的毛的颜色也不同。她以前是当故事听的,今天亲眼目睹才知道世上还真有这种可怕的事。

  胖子摸出从古尸手中抠出来的两块玉璧:“就不还它,想要回去也行,拿两万块钱来,没钱粮票也行。哎……老胡你看这玉怎么回事?”

  我接过来一看,原本翠绿色的玉璧现在却已经变作了淡黄色,这是怎么回事我也说不清楚。我现在才感到自己的阅历和知识实在太有限了,前一段时间还有点自我膨胀,现在看来还得继续学习。

  不过这件东西我们拿都已经拿了,怕也没用。我站起身来招呼他们两个行动:“咱们到里边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枪支弹药?最好能有辆坦克,开出去把那尸煞压成肉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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