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守望显然也是听说过杨建设之威名的。
这年代没有自媒体,但是坊间信息传播很快,因为大家没有娱乐项目,平时只能靠八卦来获取精神享受。
杨建设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名声有多大。
现在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一句,很多老百姓不知道琴岛市领导、不知道星洲县领导是谁,却知道他杨建设。
就在坊间传闻之中,关于杨建设的信息已经被夸大的很厉害了。
华守望一听眼前的人是杨建设,顿时情绪大为激动。
他上去握住杨建设的手,嗓音哽咽:“领导,我是冤枉的,我被冤枉啊!”
杨建设反握住他的手腕,情深意切的说道:“你确实是被冤枉的。”
“我想为你洗清冤屈,可是,我现在缺少一些有力地证据,如果我现在贸然出手,或许可以找出招娣死亡真相,但也可能找不出来,反而打草惊蛇。”
“所以我想问问你是怎么考虑的。”
华守望听了他的话,更是极其激动:“领导,你相信我是被冤枉的?”
杨建设说道:“当然相信,我还为你感到难过,你一心一意为当地人民、为当地教育,却被当地人所误解,这真是天大的冤屈啊!”
华守望怔怔的看着他。
这下子倒是不激动了,反而疑惑的眨起眼睛了。
杨建设也疑惑:“怎么了?”
华守望喃喃说道:“我不敢相信,领导,我难以置信呀,你真是杨建设?”
“这是真的?这不是、这一切不是我的胡思乱想?不是我白日做梦?”
“你相信我被冤枉,还能理解我这些年的委屈?”
杨建设拍着他胳膊悲哀的说:“这都是真的,华守望同志,我可以说一句重话——当地人的狭隘,真是配不上你这样一位品德高尚的知识分子!”
华守望眼睛里有热泪涌出。
他抽抽噎噎了起来,并低头对苗金斗说:“金娃子,你看见了吗?杨建设杨顾问说了,招娣中毒这件事,我是冤枉的呀!”
然后他又猛地抬起头,期待的问:“杨顾问,您能去告诉社员们吗?告诉大家伙我是冤枉的吗?”
杨建设说道:“可以,但是这样一来,有可能打草惊蛇,无法找出真正的凶手。”
华守望愣了愣,似乎有些难以理解:“真正的凶手?”
“招娣她们难道不是误服了用毒草或者毒石烧出来的水,然后中毒的吗?”
杨建设摇头:“这么多年,有几个娃娃是这样中毒的?”
华守望急促的开始喘息,紧紧握着他的手问:“怎么会这样?是谁那么歹毒?是谁要这么害我?”
“我、我自从来到花岭沟,可是从未害过人,一直与人为善呀!”
杨建设凑到他跟前低声说了一句话,又说道:“当然,这也是我的推测,未必是事实。”
“要证明我的推测,还需要有力地证据,如果今天直接摊牌的话,未必能抓到凶手,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所以我想问问您,华老师,您希望我今天帮您主持公道吗?”
华守望陷入了沉思中,眉头紧皱,能看出他心里的为难。
最终他使劲的跺了跺脚,说道:“杨顾问,请您帮我主持公道!”
他悲哀的看向周围的孩子,继续说:“我想您并没有品尝过被人、被身边所有人冤枉的滋味,这滋味不好受呀,叫人一天都承受不住!”
“自从我被冤枉,我活的浑浑噩噩,每天睡觉之前都希望自己一睡不醒,这样或许是个好的结果。”
“另外,我最喜欢娃娃们了,可是因为招娣的死,我不能做教师了,所有娃娃都不允许来接近我了,这样我、我内心很痛苦!”
他含泪看了看这些孩子,又指向后山:“守着你杨顾问的面,我不再隐瞒什么。”
“你们今天在打鸟丘上碰到过我,我天天在那里劈山砸石、种树育林,为什么?因为我一直有个想法,从我曾经在这学校当校长时候就有的想法。”
“这所学校太破旧了,我想给这里的孩子们建起一座新学校,可惜,我如今成了罪人,哪有这个号召力?”
“我只能天天自己去开山去开石去种树,指望有一天,重建学校的时候有了不花钱的屋梁、有了不花钱的石板。”
“有时候我也想,唉,我干这一切有什么用呢?我是花岭沟人人畏如蛇蝎的杀人犯,我给学校准备石头准备木头,这有用吗?人家愿意用罪人准备的东西吗?”
“答案恐怕是不能!”
“每每想起此事,我就会越发的难受,但我没别的办法,只能继续干下去,因为我只能干这件事了。”
“我干的越多,将来白用功可能就越多——杨顾问,我不求社员和学生能念我的好,但我也不想多年的努力成为白用功!”
杨建设听着他悲愤又绝望的诉说,内心大受震撼。
他说道:“好,那我们今天就去办这个案子吧,我倒要看看,他们两口子的心难道比你天天敲的石头还要硬吗?”
“我们走!”
他领着华守望往生产队的大队办公室走去。
恰好,此时生产队治保主任苗新宇、花岭沟队长苗新保、支书苗集军等主要领导都在这里。
看到两人领着一群孩子进门来,几个领导纷纷站起身,指着华守望问道:“杨队长,你抓到……”
“我知道是谁毒死了招娣。”杨建设打断他们的话说道,“但不是华老师!”
最后的话,说的斩钉截铁。
苗新宇惊呆了:“啊?怎、怎么不是他啊!”
他是治保主任,自从生产队出了人命官司,他一直心情沉重又愤怒,他为自己没能保护好自己的族人感到难过,自然也对凶手充满仇恨。
如今他从杨建设口中得知自己一直仇恨的人竟然不是凶手,这事实让他难以接受。
至于杨建设的话是不是事实?
这点毫无疑问。
绝对是事实。
支书苗集军更是直接问道:“杨建设同志,请你告诉我们,如果他华守望不是凶手,那谁是凶手呢?”
杨建设说道:“谁去把招娣的父亲叫过来?如果可以,也把苗集友、苗伯涛、苗叔涛三位同志一起叫来。”
苗新宇冲动的说:“我去,我这就去!”
他拔腿出门,很快,苗伯涛和父亲苗集友联袂而来。
两人进门看到华守望在场,异口同声的问:“杨队长,你抓到他的犯罪证据了?”
杨建设摇摇头。
后面苗叔涛也来了,最后苗仲涛在苗新宇的陪同下慢慢走进来。
他解释说:“今中午在我大哥家里喝多了,还没有醒酒呢。”
看到满屋子的人,他又搓搓手问道:“杨队长啊,那个,听说您抓到害招娣的凶手了?您是找到重要证据了?”
杨建设盯着他说道:“苗仲涛同志,我想你知道外界对我的一个传闻,我有个特异功能,能感受到身边人的想法。”
苗仲涛被他看的有些紧张,说道:“是、是听说过,是知道这个。”
杨建设说道:“但我一天只能用一次这个特异功能。”
“而今天,这个特异功能已经用过了。”
苗仲涛说道:“是,刚见面的时候您说过了。”
杨建设笑吟吟的看着他说:“你记得听清楚的,刚才都喝醉了,还记得这件事?”
苗仲涛讪笑说:“那个,确实记得,呵呵,怎么说呢,牢记杨队长的话嘛!”
杨建设说道:“那我如果要你交代出毒害招娣这件事的真相,你还愿意牢记我的话吗?”
苗仲涛愕然说:“我、我还要交代什么?杨队长……”
杨建设盯着他说:“我今天确实用过特异功能了,但不是在来你们花岭沟之前,而是在见到你的时候,用的!”
苗仲涛是个寻常农民。
他没有什么见识也没有很好的心理素质,杨建设说出这句话,他当场反应剧烈的后退一步。
杨建设接着说:“苗仲涛,招娣是个乖巧懂事的女娃娃,她确实是个女娃娃不是男娃娃,可主席同志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啊,重男轻女要不得啊!”
“在这里我想问问你,自从害死招娣,你还能吃得香、睡得着吗?”
“招娣那么爱你啊,你是她最信任的爸爸,所以你那么去对她,你怎么还能正常的生活呢?”
苗仲涛惶恐的说:“我、我也很难受呀,招娣没了以后,我也很难受,我好些日子吃不下也睡不好,真的,你问问我爹我哥他们……”
他没有抓到杨建设话里的重点。
可苗新宇和苗集军全抓到了!
苗新宇难以置信的问:“杨队长,你说是二涛害死的招娣?”
苗集军连连摇头:“胡闹,这是胡闹呀!”
杨建设扭头对他们说:“你们想知道我跟苗仲涛第一次见面,在他脑海中感受到了什么吗?”
他又看向苗仲涛:“你愿意让我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吗?”
他生怕苗仲涛来一个‘我愿意’。
于是他立马接着用恳切的语气说:“苗仲涛,是人就会犯错,主席同志说过,知错能改还是好同志。”
“这里全是你的亲人,你守着他们,你还要继续捂盖子吗?还要继续去蒙骗他们吗?”
“这里还有华老师——华老师是什么样的人,恐怕整个花岭沟现在只有你们两口子知道了。”
“华老师是你的授业恩师呀!你如今能识字,你得感谢华老师呀!”
“可是你怎么感谢他的?你要逼疯他了!你犯下的错,你要他去承担,你要社员们去逼死他,你怎么能这么做!”
苗仲涛被他的一连串语重心长给说懵了。
他呆呆的看着杨建设,嘴唇蠕动,却一时无语。
杨建设继续恳切的说道:“招娣不是坏孩子,她是那么好的孩子,她那么信任你、那么爱你。”
“你这两年没有再梦见过她吗?你梦见她的时候怎么去面对她?”
“还有,你总归有百年之后的那一天吧,到时候你到了地下,你有怎么去面对她、面对你们苗家的先人!”
“别说了!”苗仲涛当场崩溃。
他不是坏人,只是个朴实的农民。
更不是受过训练或者心理扭曲的犯罪分子。
他只是个犯下大错的父亲。
面对杨建设直指本心的质疑,苗仲涛心态崩了。
特别是如今他的酒劲确实还没过,整个人在酒精作用下情绪敏感。
于是他的眼睛红了,流下泪水,然后一下子蹲在地上捂着脸哭着说:“我错了、我和秀娟都错了!”
“我们不该啊,我们也后悔啊,悔不当初啊……”
听到他的话,屋子里炸了一窝!
他和苗伯涛的父亲苗集友身子一晃坐在地上,指着他说:“你你你,你这个畜生东西说什么?你什么意思啊?”
苗伯涛、苗叔涛两兄弟赶紧扶起父亲,他们想说什么却无话可说,面面相觑,面面惶恐、震惊、难以置信!
苗集军使劲一拍手说:“亲娘啊,怎么、怎么会这样子啊!”
华守望也没有洗刷冤屈的轻松,他看着绝望的苗仲涛,忍不住的仰天流泪:“你们怎么能犯下这样的大错!”
“招娣那么好的娃娃啊,招娣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