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闲事不是没有事。
饭点到了,杨建设也得请朋友来吃饭。
自然是又要请邢友朋了。
之所以今天中午请是因为他问了邢友朋一声,邢友朋今天调休。
酒和菜准备妥当,邢友朋到来后一看满桌子的小海鲜便笑:“行,都是当季好货。”
杨建设给他倒了杯酒,说:“你们刑警不是很忙吗?怎么我看你还挺清闲的。”
邢友朋听到这话就跟炸毛的猫一样:“我清闲?小老弟,你这三十七度的嘴巴怎么能说出让人从心底感到冰冷的话来?”
“我之前已经连着上十天班了,抓一个走私犯,在车上蹲了十天,真把我蹲怕了,几乎是24小时都待在车上啊,我跟你说,我来是骑着摩托车来的,为什么?因为我现在看到车厢就犯恶心!”
提起工作,他和普通工作者一样,满肚子都是怨气。
杨建设赶紧把酒杯推给他:“喝口老酒、喝口老酒缓缓劲。”
邢友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随即皱眉挤眼咂嘴一套动作:“好家伙,这什么酒啊?劲头挺足。”
说着话他定睛看向杨建设面前的酒瓶。
很有年代感的绿色酒瓶搭配粉红色铭牌纸,上面有海洋海鸥和轮船,标志是个船舵,另有四个大字——琴岛白干。
见到这白酒,邢友朋当场眼睛一亮:“呀,这是好酒啊,稀罕物,绝对的稀罕物——114啊。”
杨建设笑道:“你还知道它叫114?”
他带过来的这白酒是琴岛本地一款白酒,不怎么出名,口感也不怎么好。
但是,作为琴岛本土酒,它以前在本地自然很有名气。
根据杨建设所知,这酒是从七十年代兴起来的,再往前的六十年代,物资匮乏,老百姓能吃饱饭已属不易,能喝上白酒算是一种奢侈。
到了七十年代,老百姓的日子好歹比六十年代好过了,这时候白酒才开始更多的飞上寻常百姓桌。
不过一早这酒还是给工人或者企事业单位的员工准备的,价格不贵,是1.14元,酒友便因此称呼它为114。
杨建设在85年代自然没少听这称呼,如今到了19年,还能从邢友朋口中听到这个称呼,确实挺纳闷的。
邢友朋将酒瓶拿在手里爱不释手的看,说道:“还真是原标的114啊,你从哪里弄到的?”
杨建设说道:“从一户人家地窖里收上来的,怎么了,你喜欢这酒?”
邢友朋说道:“我不好酒,喝什么酒都行,主要是喝个氛围,可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爹好酒!”
“而且我爹特别喜欢这个114,你应该知道114在八十年代火的多快、在九十年代没落的多快吧?”
杨建设摇摇头。
这个他还真不知道。
邢友朋啧了一声,介绍着说道:“1957年,当时还有一家酒厂叫琴岛实业酒厂,他们试制成功了62度兑制白酒,那就是114的前身。”
“到了1958年,那个实业酒厂和另一家叫实业酒精厂的厂子合并了,合并后叫琴岛酒精厂,他们这时候开始生产白酒出售,不过卖的是散白酒。”
“又到了1963年,瓶装酒开始出厂,省里给定了名字,叫琴岛白干!”
“也是63年,这个53度的白干被定了个一块一毛四的价格,后来就一直是这个价格,再也没变过!”
杨建设恍然的点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邢大哥你了解的挺清楚。”
邢友朋笑道:“肯定清楚,我家老爷子喝这酒喝了二十年,当时他喝这个酒不用花钱,酒厂时不时给他送酒。”
“到了1986年,琴岛酒精厂又和琴岛第三酒厂合并,组建新的琴岛酒精厂。 酒精厂合并后,主要精力用在了酒精生产上,当时琴岛白干被作为扶贫项目转至开发区一个村庄企业。”
“那企业叫什么我是忘记了,反正它并不具备生产白酒的条件,就这样,琴岛白干基本不行了,产量比较少了。”
“再转过十年,这老白干断断续续生产了十年,咱全省白酒整体滑落,市场萧条。几度易主的琴岛白干更是跌入低谷,产量骤降,加上管理落后,基本上酒完蛋了,慢慢的再市场上就找不到了。”
“我家老爷子当时跟朋友一起储备了四五百箱呢,那时候我爸妈还为了这个酒打架,我当时是恨透这玩意儿了,所以也了解这玩意儿。”
杨建设说道:“那你必须得给你老爷子带几瓶回去了。”
邢友朋感兴趣的问:“你这边这个酒不少?我带几瓶能行吗?”
杨建设说:“嗨,我收到的这个酒真不少,几十箱子呢,所以你尽管往后带。”
邢友朋一愣:“这么厉害?这酒距今怎么着也得十几年二十年了吧?还有人存下这么多?”
杨建设笑道:“有的是,人家收藏的还很好呢,你看虽然包装有些肮脏破旧了,可里面酒体一点没发挥。”
“你看这个酒花。”
他摇晃着给邢友朋看,邢友朋哪里懂这个,他愣愣的看了看,赞叹说:“这酒花真漂亮!”
然后他又说:“那我不客气了,你给我弄几瓶这个酒我带上,回去给我老爹喝点。”
“喝上这熟悉的小酒,他病情进展说不准能——快一点。”
杨建设被他这话的拐弯给闪到了腰,说道:“对,要是有用你跟我说,我——等等,什么叫病情进展快一点?”
邢友朋说道:“人家大夫不让喝酒,喝酒会导致这个脑神经出问题。”
他指了指自己脑门:“不过算了吧,哎咋样就咋样,你是不知道,我现在真是够够的。”
“算了,不说这个了,朋友见面说点开心的,话说你找我过来干嘛?又为了老案子?”
杨建设说道:“哎,哪能呢,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我把你当作家了。”邢友朋感兴趣的问,“你是不是写小说的?”
“我们副队长有个哥们是写小说的,专门写刑侦文,所以老去找他玩,从他嘴里找灵感。”
杨建设摇头失笑:“我不是,我可没那个文采和水平。”
“我是怎么回事,就是干一些收老物件的生意,然后有时候跟一些老人打交道,他们对早年一些事和人感兴趣,会委托我打听。”
邢友朋一听,恍然点头:“哦,这么回事啊,我误会了。”
“那什么,你这次打听什么事?”
杨建设说道:“这次不是打听事,是想打听人,咱们这边有个远桥乡,这乡里有个村子叫大易村,村里有两口子叫易吉祥和米玲玲,有人委托我打听这两人。”
邢友朋拿起个大虾去头带皮塞进嘴里咀嚼,若有所思的说:“易吉祥和米玲玲?这两个名字我好像还真有点印象。”
他擦擦手打开手机找了户籍科的同事,让同事帮忙搜这个名字。
杨建设说道:“大易村里有个小佛塔来着,你有没有……”
“噢,我说我怎么对这两个名字有印象呢。”邢友朋立马一拍桌子,“大易村里有个小佛塔,但涉及到搞封建迷信,后来被强拆了。”
“当时强拆闹出过事来,我们县局出面的,结果跟他们那个村庄闹出了别扭,他们村庄合力去市里告我们来着,弄的我们单位背了个批评。”
“不过这都是老辈子的事了,我也是偶然看一份通报才知道的这件事。”
他跟杨建设说着,同事给他发来一些信息。
邢友朋便低头看,看后冲着杨建设笑。
杨建设让他笑的浑身不自在:“怎么了?邢大哥你这是笑什么?”
邢友朋笑道:“我就说你小子找我是打听案子,这不还是打听案子吗?”
杨建设一愣:“他们两口子牵扯进什么案子了吗?”
邢友朋问他:“你真不知道?真就是来打听他们两个?”
杨建设点头:“对,就是有人提起这两个人来,但是好久没有消息了,然后他得知我和这两人是老乡,就委托我来调查一下。”
邢友朋说道:“肯定没消息了,坐牢去了,他们两个牵扯进一起贩卖人口的案子里。”
“贩卖人口?”杨建设反问道。
邢友朋说道:“对,易吉祥在八十年代跟一个滇南女人有过一个孩子,是个女孩。”
“然后当时狠抓计划生育,他想要个男孩要不上,就跟后来娶的妻子联手设了个局,说是闺女自己掉井里淹死了,实际上他们找机会卖掉了!”
“还是卖给了个人贩子,被人贩子弄去打断腿当了乞丐——真他娘不是人啊!”
杨建设‘噢’了一声,缓缓点头。
黄国强给易吉祥的评价真没错,这人很狡猾,嘴里是没有一句实话!
从邢友朋透露的消息来看,米玲玲所谓的精神失常显然是演戏,孩子根本没丢更没自己投井,而是被两人给卖掉了!
明白此中内情,杨建设心里火气蹭蹭蹭的冒。
都说虎毒不食子,这易吉祥比老虎还要狠毒,竟然把自己闺女卖给人贩子!
他又问:“这事怎么被你们给查出来的?”
“是有首都警察抓到了这人贩子,顺藤摸瓜把一切帮凶给摸了出来。”邢友朋介绍说。
杨建设再问:“那么,你们有没有查到易吉祥杀人的事?”
邢友朋诧异:“易吉祥动手杀过人吗?这个没查出来呀。”
杨建设靠回椅背上开始思索,说道:“你等等,这件事让我好好想想。”
“这个易吉祥,应当犯下过大罪!”
邢友朋盯着他问:“你还知道关于易吉祥的什么罪?关于他们那个团伙,你还知道什么?”
杨建设一愣:“什么团伙?”
邢友朋说道:“易吉祥前些年刚出狱,坐了二十来年的牢,他要是只是卖了自己闺女,不会坐这么多年的牢……”
看着杨建设疑惑的样子,他问道:“这些你都不知道?”
杨建设摇摇头:“不知道,怎么了?”
邢友朋笑道:“没什么,咱继续说别的。”
说完,他便岔开了话题:“这个琴岛老白干现在反而有市场,不过我不太熟悉,你等我帮你找行家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