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驴场在郊区。
杨建设去了一看,这养驴场已经有些年头,门墙斑驳陆离,但大门口修的挺气派,仔细看还能看到两边涂抹的红漆大字:
学海无涯,心存高远。
这话让他肃然起敬:“一个养驴的都有这样的学习信念,真让人钦佩。不过,这字写门口有啥意思?让驴看吗?”
沙伟听了他的话,一愣一愣的:“建设哥,可能,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里是个学校。”
“养驴学校?”杨建设吃惊。
赵福说道:“是学校改建成了养驴场。”
杨建设更吃惊:“学校那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是学生上学的地方,怎么还能改建成养驴的地方?”
“因为学校太多,学生太少,一些学校就裁撤了呗。”赵福随意的说,“我们小学初中都裁撤了,小学成了养鸡场,初中成了一家饲料厂的仓库。”
这又是一个改变他观念的现实。
18年代学生这么少,学校这么多吗?
在他的84年代是学生多、学校少,或者说是教师少。
像林家坳小学,六个年级十八个班级,每个班级都有六十多号人,小小的教室里挤满了学生。
沙伟停下车打电话,学校大铁门拉开,有人探身出来招手。
他们进入养驴场看。
里面的教室全都拆掉了门窗以用于前后通风,硬化过的地面零散着干草、驴粪。
黑板和讲台依然保存完整,甚至有些教室的讲台上还有讲桌。
操场成了堆场。
这里操场铺着砖头,篮球场是水泥硬化的地面,足球场是沙地,都很平整。
甚至足球场还有球门,篮球场上也有篮球架。
球门的白漆脱落的厉害,球网早没了;篮球架也脱落了绿漆,但还岿然不动。
杨建设去抚摸这高大的篮球架。
真好。
林家坳小学也有篮球架,是用木头自制的,跟眼前的篮球架压根比不了。
这里的篮球架篮筐是塑胶的,篮球板是木质的,其他部位则是铁制的。
它不像林家坳小学里的篮球架一样种在了地里,它是有个厚实沉重的底座,然后坐在了地上。
杨建设忍不住的畅想,要是能把这篮球架带回84年该多好。
他们生产队还没有任何体育设施呢。
顺着这想法,他的思路进一步开拓:要是能把这学校带到84年该多好,他们生产队的娃娃就不用去林家坳小学上学了。
尽管他们生产队和林家坳是邻居,可毕竟隔着一片山。
学生们天天要翻山越岭来回跑,好天气还行,下雨下雪的天气走在山上挺危险。
以前他们那边还出过事,初中生基本上都得跑远路去公社念书。
大约在82年初的时候,有个女学生独自走夜路回家,结果被人强暴杀害。
后来市里公安局和省里公安厅都去了专家,依然没有查出凶手。
在山里念书是有危险的,要是他们生产队有个小学,那队里娃娃的日子就好过了,大人也会放心了。
养驴场的老板过来跟杨建设握手,问他买什么驴:“要瘦驴还是肥驴?”
这问题挺奇怪,沙伟问道:“老板,你们这里的驴还分肥瘦?”
老板笑道:“当然了,刚收进来的驴瘦,养上几个月的驴肥。”
“现在养驴图什么?肯定是杀了吃肉,所以有些人专门买瘦驴回去,养上个半年七个月,养肥了,到了年底杀了卖肉吃。”
杨建设说:“我不是要吃肉,我是要驴干活。”
“干活?”老板眨眨眼,“现在咱这里还有养驴干活的?磨面是机器、下地是机器,你用驴干什么?干驴批吗?”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杨建设让他给说的哭笑不得:“不是,是我弄了个畜力发电机——反正我需要一头驴来干活,我需要能干活的驴!”
老板问道:“要干活,为啥不要骡子呢?骡子更能干!”
沙伟不太高兴,因为老板有点多嘴了。
他觉得这个老板很没有AC之间那点数。
我建设哥那是什么人?那是孙波见了得鞠躬叫‘哥’、那是四寒双屿村的支书村主任都要敬酒喊‘杨老弟’的人!
然后杨建设说:“对,有骡子更好,骡子比驴能干。”
骡子分马骡和驴骡,是马和驴杂交的产物,集合了马和驴的优点而改良了它们拥有的缺点。
不过,骡子身上有个特别大的缺陷就是家伙虽大但没有生育能力。
杨建设要买拉发电机的牲口,那骡子真是首选。
他没有找骡子是因为骡子比较少见,还是驴更多见。
今天他就要带畜力发电机回去,所以得赶紧买到牲口。
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养驴场里就有骡子。
有骡子那必然得养骡子,它的寿命挺长的,二三十年小意思,好好养能活五十年呢。
养驴场里的驴不多,反而是骡子多,马骡和驴骡都有。
其中马骡是公驴和母马交配后由母马生育而得;驴骡则是母驴和公马交配后母驴生育而得。
杨建设很纳闷:“你这养驴场里怎么这么多骡子呢?”
老板得意一笑:“为了做生意呗。”
“现在驴肉很受欢迎,但驴个头小啊,出肉少,还是骡子出肉多。”
“反正老百姓分不出驴肉和骡子肉的区别,那为啥不卖骡子肉呢?”
他往外指了指,说:“现在外头一堆的驴肉火烧店,整天哪有那么多驴肉?都是骡子肉了!”
“还有阿胶,都知道这东西是驴皮,前几年我看不少专家在那里论证驴皮没有什么功效,哈哈,肯定没有功效,现在多少阿胶都是骡子皮和马皮啊?”
杨建设无语了。
18年代很好,生意场上的骗局真是百花齐放,他的84年代物资在这年头肯定很有市场。
他买的是马骡。
相比驴骡,马骡更强壮,他所熟悉的七十年代农户养骡子便多养马骡,路上拉大车的那些就是马骡。
所以,马骡要比驴骡贵。
不过现在马骡便宜,驴骡的肉质跟驴更贴近一些,卖的也贵一些。
杨建设要了一头半大马骡,才不到三百斤,它还有长头,马骡能长六七百斤的。
一斤马骡的毛重是16元,这头马骡花费了杨建设4580元。
沙伟跟老板侃价,最后侃出来一个4500元。
杨建设算算时间,觉得这次侃价侃输了。
就他们三个去干小时工,这段时间高低能赚出个100元。
不过沙伟的三寸不烂之舌还是有些本事的,老板让价不多但让步不少,他负责开车把驴送去四港。
杨建设开渔船过来接驴接机器。
接上了卸开的机器,牵着驴上船,他便对赵福和沙伟摆摆手离开了。
不知不觉时间就是傍晚了,他开着渔船往深海里行驶,等到太阳落下、月亮升起,他便唤出时空飞船回到84年代。
将时空飞船中的渔船放出来,杨建设深呼吸两口气。
海上的风冷冽而清新。
下雪了!
雪花无法停留在海面上,他驾船回航,回到小杨家码头的时候,不管人狗还是骡子,身上都已经白了。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雪夜的渔村很安静,家家户户闭门灭灯,只有大队委办公室里还亮着一盏灯。
渔船停靠的时候,发动机大马力运转,砰砰砰的声音传出很远。
于是,生产队里的狗子们叫了起来。
杨建设摇摇头。
最近这些狗子不太聪明,连自己人的发动机声音都听不懂了。
听到犬吠声,羊敌起身吼了两嗓子,立马,这些狗不叫了。
大队委办公室的门开了,杨家广将烟斗在门板上磕了磕,喊道:“队长,你回来了?”
杨建设一边栓绳子一边喊:“对,大伯你还没睡呢?”
杨家广拽了拽军大衣,戴上狗皮帽子顶着风雪出来。
杨建设叮嘱他:“天冷雪大,大伯你别出来了,你该早点睡的,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办公室?”
杨家广呵呵笑道:“你现在神出鬼没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回来了,所以我们开着灯,轮番值班等等你。”
杨建设说:“嗨呀,不用等我,你说你们——这不是找累受吗?”
杨家广还是笑:“找什么累?队里的狗都知道等着羊敌,咱社员还能比不上狗?”
杨建设一愣:“队里的狗都在等羊敌?这样啊!”
他一直以来误会狗子的叫声了。
好几次了,都是他带羊敌回来狗子就叫,羊敌叫两声它们便不叫了。
杨建设以为这是羊敌镇压了狗子们的猖狂。
现在才知道自己完全误会它们了。
队里的狗子能分辨出发动机的声音,自己开船回来它们叫,那是在招呼羊敌呢!
杨家广准备帮杨建设卸货,结果杨建设用腰带抽了一下子,船上‘腾’的站起来个大家伙。
这把杨家广吓一跳。
他定睛一看又大喜:“嘿哟,大青骡,好一头大青骡,队长,你真把那牲口能发电的机器给带回来了?”
队里是渔村,养牲口没必要。
既然杨建设带了牲口回来,他自然会联想到之前杨建设介绍过的畜力发电机。
何况,现在发电机的主要结构正搁置在船头呢。
杨建设笑道:“对,机器和骡子一起买回来了。”
“花了多少钱?”杨家广关心的问。
杨建设竖起一根手指。
杨家广立马问:“一、一千块?”
杨建设说道:“光一头骡子得多少钱?”
“是一万块!”
杨家广一听这价格直接垮了表情:“一万元啊?一个万元户?”
“不是,队长,你哪里有这么多钱?”
杨建设说:“我没有,银行有,我贷款买的。”
“现在国家鼓励咱们集体企业贷款呢,利息很低。”
杨家广顿时无奈了。
他感觉眼前的这个侄子队长越来越陌生了。
本来好好的一个踏实青年,怎么变得这么冒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