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社员建楼房、给队集体建公园这些事,做决定很简单,一拍脑袋一句话即可。
可是真正开始干活,还是挺麻烦的。
盖楼毕竟需要专业的建筑队,需要大量的建筑材料。
杨建设这边管不了也没精力去管,便安排了杨家寿来负责。
而要盖楼得先拆房,这事也难办。
社员们欢迎给自家盖楼,但是让他们拆房子却很难。
这是一件挺矛盾的事,反映在心理上却很简单:
能住上楼房这是社员们做梦都不敢想的事,然而拆掉好不容易盖起的房屋,这又让他们舍不得。
杨建设很理解这件事。
因为别说其他人,他自己也舍不得拆掉老房子。
那是他爹娘生活过的地方,是他和父亲相依为命长大的地方。
经过大家伙的商量,最终决定先拆大队委办公室,先给大队委盖一栋三层楼!
就这样,拆房工作热热烈烈的开始了。
拆房用不着工程队,杨建设自己带上人手就能干了。
拆房的时候他对杨学文说:“等到建筑队来了,等到开始给咱社员们盖楼,必须得让社员和建筑队约法三章。”
“第一,不准社员给建筑队送饭菜和烟酒,要体现咱的热情,自有队集体安排。”
“第二,不准以送喜钱或者送辛苦费的名义给建筑队塞钱,建筑队的开支,也是队集体安排。”
“第三,盖好楼房,不要放炮上梁搞这些铺张浪费的事情。”
杨学文点点头,说道:“队长,我明白你这么做的意思,是给社员们减轻经济负担。”
“可是,不放炮上梁庆祝一下,这是不是不合适?”
杨建设正要解释。
旁边干活的杨建峰说:“队集体给咱社员负责盖楼,这事确实好,社员们也高兴也感激。”
“可是,人家工匠师傅不分白天晚上给咱干活,当主家的不表示一下心意不行吧?这是违背了咱们老祖宗留下的规矩的。”
其他人也说:“对,按照咱们农村的传统,是吧,工匠师傅肯定要有礼遇。”
“宅基开工,主家要包一日三餐,要招待烟酒,出了支付工费外,到了上梁吉日、满仓结顶的时候还要包红包呢。”
杨建设说道:“不行,这次咱们是雇佣了建筑公司来帮咱们生产队搞工程,你们不了解,这跟咱们自己雇佣师傅来干活是不一样的。”
“另一个,队集体给社员们建造新房,是为了体现集体主义和社会主义的优越性,然后建筑队是队集体请来的,建筑队的工钱是队集体支付的,建筑队的工人师傅们也是队集体来招待的。”
“这样,这件事就是队集体和社员们之间、队集体和建筑队之间有关系,你们社员和建筑队之间没关系。”
“所以必须得立下规矩,否则,谁家招待建筑队招待的好,建筑队难免卖力气;谁家招待的差,建筑队有意见,边边角角会不上心。”
“这么一来,队集体的优越性和给社员们集体盖楼房的优越性就要被你们参差不齐的招待给毁掉了!”
他可太了解建筑队工人的素质了。
这些人可不是无私的社会主义劳动者,他们是凡人,有太多欲望也有太多小心思。
杨建设也太了解社员的性情了。
简单一句话,不患寡而患不均!
队集体给盖楼房,那必须得在标准上统一化。
他们聊着天干着活,少年们浩浩荡荡的跑来了。
杨家广挥手驱赶他们:“去去去,这里危险。”
少年们自告奋勇:“我们也是生产队的主人,我们也要给队集体做贡献。”
羔子跑到杨建设面前,从衣兜里掏出一些像樱桃似的小野果递给他:“队长爷,酸甜珠,给你吃,可好吃了。”
后山草木不多,但多少也有。
其中有一些灌木很矮小,只有二三十公分,可是却长了一种野果挺好吃的。
果子形如樱桃,果肉比较少,味道酸酸甜甜,是孩童们闲暇之余的好零嘴。
现在正是酸甜珠要成熟的时候,杨建设小时候就很喜欢摘这东西吃。
酸甜珠都是在收麦子前后熟透,这样一旦收了麦子,家里会给他放一天假,他就会跟着杨大宝去找酸甜珠。
杨大宝是天生吃货,后山哪里林子有酸甜珠,哪里的多哪里的少,哪里的先熟透,他门清。
不过即使跟着杨大宝,他们也很难吃到熟透的酸甜珠,这东西往往都是没有等到完全红透,就被人给摘的差不多了。
以前队里有中医,说这个果子叫“钙果”,含钙量、含铁量丰富,确实适合小孩吃。
甚至在历史上,这东西曾经做过“贡品”,专门给皇帝吃的,像康熙就特别喜欢吃,甚至还特地派官员为皇宫专门种植酸甜珠。
杨建设拿了几颗吃。
酸酸甜甜挺可口,可惜果肉不多,只能品个滋味儿。
拆房子有危险,杨建设也不让少年们靠近,可是少年们不听劝,他们想来找瓦里葱。
瓦里葱也叫瓦松,在85年挺常见的,19年不管城市还是农村发展的越来越好,房子是越建越高,装修也越来越好。
这样,有一些以前十分常见的屋顶植物好像也随着老屋的衰落而销声匿迹。
像是85年和以前的渔村房子,屋顶有瓦片,瓦片下面是一些大叶海藻,夏天防晒冬天防冻还能防水。
然后大叶海藻是有机物,会腐烂,特别是当地海风大,长年累月吹了很多沙土在屋顶,这样还早腐烂混合了沙土,就成了很好的土壤。
海边鸟多,鸟会在屋顶歇息,会在屋顶排泄,它们排泄物里有消化不了的草籽花种这些东西,这样瓦片之间便会时不时长出些植物来。
其中瓦松最常见,它们仅靠一点雨水就能繁衍生息,一年两年的不去清理,瓦片缝隙里就都是它们的后代了。
因此,大人们时不时就会上房揭瓦拔瓦松。
因为不拔掉,不定期检修,只要一下大雨,老房子就会全漏。
再一个当地也有说法,叫家兴出恶犬,家败生瓦松。
大队委办公室收拾的不如个人房屋那么勤快,屋顶上瓦松多。
而在这个物质比较匮乏的年代,瓦松也算是比较好吃的食物了。
另外中医上还说,这个瓦松是一款中药材,能治疗小孩消化不良、积食便秘之类的问题,所以大人也喜欢让孩子去吃这个东西。
反正——多少年来没听说过有谁家孩子吃瓦松给吃死了……
现在养孩子简单。
死不了残不了就行了,凑活着养。
拆房的大人都知道孩子们的心思,为了安全,杨建设这些在屋顶上准备拆瓦的人便将瓦松拔下来往下扔。
少年们欢呼着去抢,抢到手吹一吹用手扫一扫便塞进嘴里。
洗?
根本不用洗。
杨建设看着孩子们皮猴一样的折腾,心里暗暗感叹。
85年的孩子跟19年孩子简直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再想想,两个年代也确实不在一个世界。
这么一想就正常了。
孩童抢着瓦松吃,吃的嘎吱嘎吱、嘴里冒水。
出来溜达的毕大路看到后赶紧喊:“哎哎哎,瓦松少吃,有毒。”
听到这话,大人们都挺吃惊:
“啊?这个瓦里葱有毒啊?”
“小时候都吃呀,我从小吃到大,怎么没中过毒?”
“毕大夫是医生,听医生的。”
毕大路严肃的说道:“这个瓦里葱叫瓦松,它是中药材。”
“特别是在完成开花、结果、繁殖后,摘下叶片在阳光下晒干,研磨成粉,可以起到清热、解毒、止血的作用,对吐血、疟疾、痔疮、湿疹、汤火灼伤等症状有不错的疗效。”
“我最近看《医学报》,上面说这个瓦松花叶的提取物叫瓦松苷,能增强心肌收缩性能和与泵血功能指标,已经成为了一款西药成分的重要来源!”
“那这不是挺好的吗?”大人们疑惑的问。
毕大路说道:“它是药,是药三分毒,适量的吃可以,乱吃可不行。”
“来,把这些瓦松都收集起来给我带回去,我晒干了当药材用,嘿嘿!”
说完话他嘿嘿一笑。
这一笑让众人纷纷翻白眼,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图。
这家伙是来要瓦松的。
本来大人也想弄点瓦松。
瓦松就是多肉植物的一种,有一些品相好的外观十分好看,即使在它没开花之前也很有欣赏价值。
它们叶子是小小的一片片,很肥厚,看起来胖嘟嘟的,十分娇小可爱。
而等到瓦松的花朵盛开之后更加美丽,花朵不仅小巧玲珑,还喜欢一朵挨着一朵。
杨建设种过瓦松。
他老爹毕竟是个干部,有一定的美学素养,他领着杨建设在夏季种瓦松。
以前每当下了大雨,他就会提前预备一个很大又没有花纹的盆子,盆子里面放上一些泥土,再把挖好的瓦松放进里面栽种,给它浇上一些适量的水,这样等着开花即可。
杨建设摘下一颗形状饱满的瓦松放入衣兜里。
父亲不在了。
可是他还是要种瓦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