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例,杨建设很早起床。
此时天才蒙蒙亮,俗话说春懒、夏乏、秋困、冬眠,现在的太阳都懒,升起的很慢。
东方已经露出一抹鱼肚白,黎明到来了。
杨建设起床出门。
昨晚没下雨但是起雾了,春天的内地很干燥,春天的海边很湿润。
他去晒场看了看,爪虾自然已经凉透了,一晚上的湿气萦绕,让它们外壳有些松软。
这样杨建设抓了一把在手里当零食吃,有点咸滋滋的味道也有点甜滋滋的滋味儿,吃起来感觉很不错。
他沿着海边溜达。
海上云雾萦绕,云在水面上游动,水在云下头翻涌,整个世界清凉而温柔。
白色的灰色的海鸟在海雾中穿梭,海边有妇女沿着潮汐带忙活,遇到了她们便随便打个招呼:
“捡着什么了?”
“没啥好东西,弄了点裙带菜,等晌午头用蒜泥拌着下馒头。”
她们看到杨建设,也纷纷打招呼:“队长吃了吗?”
杨建设说家里已经做上了。
不能说没吃,要不然有人会给他送早饭的。
早饭简单。
他准备做点面疙瘩汤喝。
家里头还有大白菜,杨建设便找菜心切丝搭配点蛤蜊肉和面粉一起做疙瘩汤。
这东西简单。
大盆子里装面粉加水搅拌成小碎疙瘩糊,烧开大锅倒进去。
把白菜丝放入锅内,打上它三两个鸡蛋,煮熟后烹一勺香油花再加入盐,便做成了一锅不稠不稀香喷喷的疙瘩汤。
疙瘩汤香喷喷,大早上的来一碗又暖和又充饥。
他和小青山都很能吃,两人一个大碗一个小碗,然后很默契的一碗接一碗。
疙瘩汤滑溜,蛤蜊肉鲜美,白菜心清新,香油喷香。
这一顿饭吃下来,两人吃的心满意足。
吃饱以后。
大队委办公室里的大喇叭便吆喝起来:“全体社员请注意、全体社员请注意……”
今天春耕。
杨建设披上衣服出门,他碰到开三轮车出门做买卖的杨狗牙等人,特意提醒说:“去一趟公社,找到吴所,跟他说我有事找他,叫他过来一趟。”
“叫他来耕地吗?”杨狗牙哄笑。
杨建设说:“对啊,他答应过我的。”
杨狗牙不笑了。
他刚才是开玩笑而已。
哪有人找公社派出所领导来给自家地里干活的?
今天他开眼界了。
杨建设就是这样的人!
以往大集体时代,耕地从来都是队长社员们最头疼的活。
今天不用头疼了。
杨建设早就准备好了机器。
旋耕机!
这是手扶式旋耕机,大小就跟一张床头柜似的,比床头柜能更高一些。
两台机器卸下来,他开始安装。
呼啦啦。
立马,社员们围绕上来。
一堆脑袋凑在一起好奇的盯着这台机器看,杨家全问道:“队长,你这是又耍什么花样?弄来了什么先进科技。”
“你不会说话别说,什么叫耍花样?这叫耍把戏。”杨大德说道。
杨家广冲他翻白眼:“我看你也不见得会说什么。”
杨大德嘿嘿笑:“我这不是故意逗乐子嘛。”
杨建设说:“这是旋耕机,用来耕地的机器……”
“怎么这么小?”杨家全立马诧异的问,“以前放电影,电影开始之前会介绍咱国家各地生产的先进经验,东北农场就用选耕地耕地。”
“可是我记得那机器很大啊,用个大拖拉机拉着……”
其他人纷纷说:
“对,大拖拉机拉着个旋耕机,说是专门用来耕地的,机器伸展开,一亩地两个来回就能干完。”
“他妈的你们也是死脑筋,车子有大卡车小轿车之分,旋耕机不也得有大机器小机器之分?这显然就是小机器。”
“可是咱队里没有拖拉机啊……”
杨建设安装好旋耕齿轮,打开油箱往里倒入柴油:
“不用拖拉机,让人拖着就行了,两个人在前面拖着走,后面一个人扶着。”
杨家广说:“那可得扶好了,一个扶不好,机器轰隆轰隆的撵上人,这么大这么锋利的齿轮,不一下子把人的脚给璇碎了?”
杨建设笑道:“不会的,它很安全,看这个扶把没有?你得使劲把它往下按,这样机器才会启动。”
“如果后面扶着机器的人一时没有扶住,那扶把就会弹起来,这时候机器便会停止工作。”
一行人听的恍然大悟:“这么先进啊。”
杨建设却是买了最不先进的机器,还得需要有人在前面拉拽进行助力。
实际上19年的个体旋耕机都是带自走轮的,机器下面有发动机,驱动以后人只要推着它就行了,它自己往前走。
考虑到这样的机器来到85年的渔村农田便已经够轰动的了,他没有敢买更先进的机器回来。
怕吓到人!
杨建设给机器加满柴油,挤作一团的社员们就赶紧说:“发动起来、发动起来!”
机器打火,顿时轰隆轰隆的开始咆哮。
排烟管往外冒黑烟。
杨胜利嘿嘿笑道:“这怎么还烧机油啊?”
他的话刚说完,黑烟变成了白烟。
杨建设说道:“这是刚启动,第一次启动,机器需要热身,来,咱们准备干活吧?”
汉子们便积极的说:“干活干活,我来耕地。”
“算我一个,我在后面给你们把着机器。”
“把你的鸡脖,你连你鸡脖都把不住还把机器呢?你去前面拖着!”
杨建设说:“拖机器用不着你们,让老二去前面拖着,他有力气。”
老二是二傻子。
杨建设觉得总叫人二傻子不地道,可社员们这么叫已经叫三十年了,再让他们改口叫名字,他们还觉得矫情。
这样杨建设就叫他为老二。
这种称呼不管农村还是城市都很常见,这是个琅琅上口的称呼,社员们叫起来很顺嘴。
二傻子这会正在地头上抠一个洞,有人去找他,他嘿嘿笑着说:“这里有个耗子窝,我打穿它,里头保管有一仓库的粮食。”
听到这话,去叫他的社员叹了口气:“你的傻是纯粹的傻,不掺一点假。”
“整个冬天羊敌隔三差五领着队里娃娃去挖老鼠洞,都把咱地头的老鼠洞打空了,哪里还有留给你的份儿?”
“即使有留下来的又怎么样?一个冬天了,即使老鼠窝里有满仓的粮食也早吃空了——嘿,你说我是不是也傻?我跟你说这么多干什么?”
二傻子嘿嘿笑:“是,你也傻。”
这话把来通知他的社员气了个够呛。
二傻子被拉回去,杨建设给他一个绳子让他扛在肩膀上,说:“老二,你到时候闷着头往前拉就行了,我不喊停你别停。”
二傻子说:“你别喊停,你喊了我也不停,你得喊‘吁’!”
听他这么说,大家哄堂大笑。
杨建设哭笑不得:“老二你知不知道吁是喊什么停下的?”
“知道啊,是喊驴喊骡子喊马。”二傻子痛快的说。
杨建设无力的说道:“那你还让我这么喊?你是个人,不是驴不是骡子也不是马!”
二傻子随意的说:“以前在我们大队,我去给社员们干活,他们就这样弄。”
杨建设听后骂道:“这些人真他妈不当人!”
杨家广严肃的说:“旧社会地主把老百姓当牲口,新社会老百姓也把其他老百姓当牲口,没有一点觉悟,越活越回去!”
杨建设说道:“行了,咱们不废话,老二,你待会就听我的,我说停你就停。”
二傻子痛快的说:“好!”
机器已经开动。
这样二傻子扛起绳子下地,杨建设挽了挽裤腿,抬着机器到地头。
他现在力气极大,双手摁着扶手往下一使劲,旋耕机那锋利的齿轮便‘嗤嗤’的钻入泥土中。
与此同时齿轮开始作业。
只见银亮的齿轮飞快转动,冻了一个冬天已经冻成水泥地的泥土低顿时便泥土飞扬。
旋耕机扎下的地方,土地硬块被迅速打的松散而细腻。
杨建设高呼说:“老二,往前走啊!”
后面响起杨小山搞怪的声音:“社会主义的小车不倒你只管往前推!”
二傻子闷头沉肩下腰,拉着机器就往前开动。
绳子绷得笔直。
杨家兴等人见此赞叹说:“好小子,真有劲啊!”
“能当一头牛使。”
“肯定能,就是他能吃,一般人真管不起他的饭。”
二傻子是有优点的。
他干活不惜力,绝不耍小聪明,拉起绳子往前飞奔,把绳子拉的绷直,就跟一根钢筋似的。
杨建设这边轻快了。
他不需要往前推动机器,只要把机器扶手紧紧地按下去,二傻子就如同拖拉机,他能顺利的拖着机器往前走。
两人大踏步前行,身后是一个又一个的脚印。
另外还有翻起来的冻土。
社员们纷纷上手去试了试,面有惊讶:
“真深啊,这不得打下去三十公分了?”
“三十公分绝对有,这地打的好!”
“有了这机器,以后咱处理地里农活可就轻快了,这东西耕地厉害啊。”
杨家广拿起一把锄头立在身前,他往手里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抓起锄头往地里砸下去。
泥土溅射。
这一下子下去只挖出来浅浅一层土。
见此杨家广说道:“这机器确实厉害,一百个人都比不上这么一台机器!”
这句话一点都不夸张。
这片农田地头很长,足足有上百米,所以说左右只要宽六米,那这么一片地下来就是一亩地了。
像现在农田土地没有完全解冻,要靠人力给这么一垄地打个来回,那真得半上午的时间。
可是换上选耕地省事省时间了,几乎可以说是走一个来回而已。
一百米的距离,走一个来回多长时间?
绝对用不了五分钟!
差距太大了。
社员们眼睁睁看着两个人带着机器越走越远,又眼睁睁看着他们扶着机器越走越近。
等他们回来后,杨建设喊一声‘停下’,二傻子停下脚步。
社员们呼啦啦的围到机器前去看。
看看齿轮、看看油箱、看看轮子。
最后汇成一句话:“队长,叫我来试试!”
来看热闹的杨满福笑道:“这真是稀奇了,以往耕地的时候,你们不是头疼就是脚疼,今天怎么积极成这样了?”
杨大德混不吝的说:“这不是思想觉悟提高了吗?”
农民往往把种地叫做‘伺候地’,因为使用传统农具一点一点收拾土地的时候,就跟以前仆人伺候地主老爷官太太一样。
可是有了这机器,成了机器伺候人,人只要给它下命令即可。
这是有操纵性的。
喜欢手动挡的老司机都说操纵性是性,性是乐趣,所以操纵就是乐趣。
同样道理。
现在社员们很想从这台机器上找点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