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队里社员们起的都有点晚。
今天天气不好,半夜寒流突袭了黄海湾,大风吹起在海边得有七级、八级。
这种情况下,惊涛拍岸如攻城车轰击城门,大浪甩在海滩上卷起千堆雪。
没有船敢出海。
既然这样,社员们没必要早起,不如在暖和的被窝里睡个安稳觉。
再说,昨晚去林家坳看热闹回来的时候太晚。
而大家伙因为林大桌和林家四虎被逮捕的事弄的太兴奋,回来后又凑一起聊了好久,不少人入睡的时候都快天亮了。
所以,综合各种原因,今天多数人没早起。
再再说了,晚点起还能省下一顿饭呢!
但杨建设起的挺早。
他得去把电网的变压器跟发电机的UPS给衔接起来。
这不是简单的连线,这是复杂的连线。
里面牵扯到的线路和机器不少。
杨建设最近一直研究发电机的说明书,已经研究的差不多。
捣鼓一番后按动开关。
全队电路网合并一处,共同由UPS来供电。
杨建设给骡子喂了俩萝卜,鞭子一甩,不用往骡子屁股上甩,这骡子大长腿迈开就卖力的开始拉动了发电机的动力臂。
它是通过时空飞船来到84年代的,大脑多多少少有所改造,智商多多少少有些提升,比一般骡子可机灵太多了。
发电机启用了,杨建设便去大队委办公室打开了大喇叭,咳嗽一声说:“那个,各位社员请注意、各位社员请注意,这里说个通知,说一个通知。”
“队集体的发电机现在启用了,请社员们拉开家里的灯绳试一试……”
他的声音透过四个大喇叭传向四面八方,小小的生产队一下子听的清清楚楚。
生产队一下子沸腾起来,家家户户都在吆喝:
“媳妇,拉开灯绳……”
“二牛,去,别他妈赖被窝了,赶紧拉一下灯绳……”
“轻点拉、你轻点拉——嘿,我草,这灯还真亮了!”
家家户户的灯亮了起来。
昏黄的光芒充斥在每个房间里。
杨建设家里,杨青山也拉了灯绳,挂在门口内侧位置的灯同样亮了起来。
她仰头看着亮起的电灯,看着柔和的灯光,顿时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她喜欢灯光,或者说她害怕黑暗。
因为林大虎到了晚上就把她关在柴房里,暗无天日、漆黑一片。
这给她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家家户户亮起灯光,尽管现在是白天,可凌晨那会吹来的风太猛烈,不光吹来了寒意,还吹来了阴云。
阴云笼罩之下,近日必然又要下雪。
阴天的情况下,海草房里光线很差,毕竟这些老房子太低矮而且门窗太小。
于是灯光一亮,屋子里可就变得亮堂起来。
杨狗牙躺在炕上破破烂烂的被褥里头嘿嘿笑:“好家伙,咱家里也用上电器了!”
社员们高兴,被这喜事一闹腾,纷纷不赖床了,起床穿衣服出去聊天分享喜悦之情!
他们纷纷往队里赶,杨建设招呼他们,在外打工刚回家的杨大柱还带来一挂鞭炮,直接用竹竿子挑着插在了门框上:
“队里通电这是大喜事,得放鞭呀!”
杨爱国招呼他:“大柱回来了?”
杨大柱说:“嗯,我和发根都回来了,我爹托人给我送了信儿,说林家那四个狗东西欺负咱队里人,让我回来,于是我和发根昨天下午随船靠岸后就回来了。”
“结果没想到,我们回来没去打成仗,倒是去看了个好热闹,哈哈哈!”
杨家广说:“说起来咱们是该放鞭,林家那四个狗东西被人民的铁拳给打了,咱队里通电了,这叫双喜临门!”
“咱队里要过上好日子了。”刚进门的杨满福老人欣慰的说。
杨大柱说:“那就赶紧放鞭呀,来,队长,你来点鞭!”
杨建设笑道:“我就不来了,让福爷去点,他是大辈,他这辈子都奉献给咱队里了,让他去点鞭吧。”
其他人跟着他说话,杨满福不客气,用他的烟斗去碰了碰鞭炮芯子。
火光乍现。
然后是噼里啪啦一阵响。
生产队顿时更热闹了。
鞭炮声引来了队里的小娃娃,他们等鞭炮响完了后便去哄抢没有燃烧的鞭炮。
杨家广推开窗户冲他们喊:“都小心点,别被炮仗炸了手!”
随着他话音落下,队里又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燃放声音。
有人听了听声音说:“准是家旺放鞭了,他家里靠着积攒的老粮票有钱了,哈哈,这家伙最近得意忘形了,一直想闹一闹。”
“让家旺叔请咱吃个饭呗。”杨大宝满怀期待的说。
杨建设说:“你就忘不了吃,赶紧去出工干活啊。”
杨大宝愕然说:“这大风天咋出工呀?没法行船。”
杨建设说:“好酒不怕巷子深,好货不愁卖——咱的肉夹馍和鸡蛋灌饼只能去县里卖吗?去林家坳去公社一样可以卖!”
“林家坳那些人能舍得花五毛钱吃个肉夹馍?”杨爱国撇嘴。
杨建设说:“咱们经营副食品不光是为了赚钱,还要为人民服务。”
“县里的人民已经品尝到咱们队里的美味了,也得让邻居们品尝一下嘛。”
杨建峰说:“大宝你要是不爱去的话我去,不图别的,就让林家坳那群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看看,咱队里现在有发财路子了!”
林家坳一直比他们小杨家富裕的多,条件好的多。
这样两个生产队是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平日里难免会有点摩擦。
林家坳过的好,自然就对小杨家有心理优势,言语之间有优越感。
小杨家的人心里都憋着一股劲,想要向林家坳证明,你们并不比我们强、我们并不比你们差的劲。
这股劲被压得时间太久了,已经成了一口气。
杨建峰想要撒气。
杨大宝听他一说也感觉去林家坳做生意是个好主意,他急忙说:“别,峰哥,这可不劳你大驾,还是我去林家坳吧。”
杨建峰起了这心思后很心动,越想越心动,于是他坚持说:“你今天歇一歇,让我去。”
杨家广呵斥他:“老二你干什么?没听队长说吗?咱队里的生意不光是要赚钱,还要秉承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去为顾客进行服务!”
“你把咱队里的生意当什么了?当脸面了?当争风斗气的工具啦?”
“乱弹琴!”
杨建峰让老爹一吼顿时老实了,讪笑道:“我就说说、只是说说。”
杨家广白了这个儿子一眼,说:“你说什么说,这么大的人了,做事还这么没脑子,以后队里怎么给你委派重担?”
杨建峰一听这话激动了,问道:“爹啊,队里要给我委派重担吗?那你们尽管委派,我保证完成任务!”
杨建设点点头说:“峰哥人是很靠谱的,昨天要不是他演了一场好戏,咱们还收拾不了林家那四个狗东西呢。”
杨建峰挺起胸膛,略微有些得意:“队长说的对,我不是在这里居功自傲啊。”
“说实话,昨天在海上论演技第一的肯定是我,不信你们问大兵问林子,他们当时稳不住,林老二和林老三抢劫之后,大兵就笑了……”
“行了行了,看看把你给能的。”刘豌豆被自家男人给气笑了。
杨建峰看她笑便跟着嘿嘿笑,然后问杨建设:“队长,队里给我要委派什么重担?”
杨建设还真没打算给他委派任务,他看向杨家广。
杨家广说:“委派你去给骡子剁草料——赶紧去,别饿着骡子,咱队里以后用电可全靠它了!”
听到这话,杨建峰差点要哭。
这不是恶心人吗?
其他人则哈哈笑。
杨建设说道:“认真点、都认真点,峰哥,你先去把驴收拾一下,以后让家旺叔暂时先管着养驴,你也准备做生意。”
杨建峰咧嘴笑:“好啊,做什么生意?卖什么?”
杨建设说:“去码头上卖大骨面!”
既然生产队通电了,那就要把卖面条的生意提上日程了。
杨建设在办公室里暖和了一阵,然后领着人去安置面条机。
安置机器需要厂房,生产队倒是不缺房子,因为以前搞人民公社化运动、走农庄大集体路线,各生产队都加盖了好些队集体共有房屋。
小杨家也有这样的房屋,有的是仓库、有的是储货间。
大包干后这些房屋再没派上用场,短短三两年没收拾,如今已经有些破败。
杨建设选了相对完好的一间做面条生产车间,让刘豌豆安排了几个妇女来打扫卫生。
然后他去看其他房子。
都是熟悉的环境,土坯砖垒起来做墙壁,墙外墙内抹了石灰当墙皮,屋顶有简单的大梁支撑着一些海草成了屋顶。
屋子里已经没有归属于集体的渔具、农具之类的东西,空空荡荡,只留下烂木头破渔网之类的破烂。
内墙石灰斑驳,还能看到以前用红油漆刷出来的标语:
抓革命,促生产,为实现第三个五年计划而奋斗。
学习十六条,熟悉十六条,掌握十六条,运用十六条。
另有一间屋子曾经当过社员大会动员室,里面标语最多:
战无不胜的毛主席思想万岁。
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胜利万岁。
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这也和扫地一样,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
杨家广看着这些标语,感叹道:“才两三年没进来,感觉这里已经成上个时代的东西了。”
“改革开放,确实是新时代。”杨爱国说道。
杨家广点点头,再次发出感慨:“恍如隔世,真是恍如隔世。”
杨建设看着这些屋子有些伤感。
他父亲曾经在这里主持工作。
他自己、生产队不少青年,也在这里度过了愉快的童年时代——
因为盖这些库房的时候物资紧张,没有合适做大梁的好木料。
所以库房是平房,房梁不是一根主梁那种结构,是很多根木材架起来、拼起来、铺起来做房梁。
于是库房的屋顶就成了个嬉耍打闹的好地方。
杨建设还记得,他小时候最喜欢跟小伙伴们比赛爬屋顶,不靠工具全靠库房后的树木,爬上树跳上屋顶。
相当危险。
几乎队里每个孩子都因为这事受过伤,可大人们还是拦不住他们爬树窜屋顶的决心。
毕竟他们实在没有娱乐活动!
看过所有库房,杨建设说:“爱国队长,你调几个好劳力,等天气好的时候把其他房子都给夯实一下。”
杨爱国说:“行,屋顶得补一补,墙壁得刷一刷……”
“不用刷,这些标语就留着吧。”杨建设摇头,“让队里的小孩,让以后的孩子知道长辈们曾经经历过什么样的岁月,给长辈们的岁月留下一点印记。”
杨家广笑道:“我赞成队长的想法。”
妇女们手脚灵活,刘豌豆带头冲锋,很快把相对完好的一间房子给收拾出来。
房子后也已经假设起了电线,根据杨建设的构想,每个房间留下电路接口。
杨建设自己接上插排,让社员们去搬来机器、搬来面粉、打来清水。
杨建峰要加入面条销售组,他对待这份工作很上心,特意去标记了屋子里每个老鼠洞,说:
“回头得把这里全给堵上,否则咱存上多少粮食都不够它们祸害。”
队里的杨胜挠挠头说:“我家里有猫,得在这里养两个猫。”
“老鼠洞堵不住,老鼠本事太大了,总有办法挖开洞的。”
杨建设说:“养猫不行,猫会乱拉屎撒尿,弄到机器上、弄到面粉上甚至弄到生产出来的面条上可不行。”
“所以,咱们得用灭鼠药来对付老鼠——这事交给我吧,我来买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