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正好是礼拜天。
杨建设让炮爷领着杨家广和杨学文去一趟石板岛,跟岛上的干部联系一下,谈谈承包岛上石矿资源的事宜。
他待在全福岛上了解当地渔业情况,看看能不能从这边引进什么合适的海产品给自家生产队的养殖场。
炮爷和张宝金给他办公室使用,而办公室前是他们岛上的仓库。
少年张家栋就待在这仓库里,杨建设便带着资料去仓库旁边看,一边看一边晒太阳。
周末张家栋给自己放假,待在床上一觉睡到天大亮,直到明晃晃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里,把他给晃醒。
杨建设透过窗户看到了这一幕,感到好笑。
终究是个孩子。
张家栋这边正用衣服捂着脸挡住阳光想再眯一会,他的小伙伴来找他玩了。
看到杨建设在外头,轰轰烈烈跑来的少年们纷纷刹车,然后他们没敢越过杨建设去进仓库门,而是在外面响起:
“栋子哥快起来啊,阳光照屁股啦。”
张家栋这边拉开衣服,阳光正好照在他脸上。
这把他气了个够呛。
来找张家栋玩的少年还不少,洋洋洒洒七八个,而且看他们样子对张家栋都挺服气的。
见此,杨建设就明白了,难怪二十来年后张家栋成了张氏的族长。
他现在已经开始打群众基础了。
杨建设不想打扰少年们的欢乐时光,便去了一边,只是观察这些少年。
看到他离开,这些孩子便跑到了仓库门口。
他们扒拉着门口往里看,就跟叠罗汉似的,从上往下一溜是好几个脑袋。
张家栋从他自制的木床上爬起来,叹了口气:“你们给我进来,都吃过早饭了没有?”
“没有。”声音整齐划一。
张家栋有气无力的说道:“别那么傻愣愣的看着我,我也没吃,想想办法搞点吃的。”
张宝通的儿子张大东对他挑挑眉头:“烤鱼?”
张家栋:“算了,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靠墙墙倒靠娘娘老还是靠自己吧。”
“东哥儿你给我端着家伙什,小杰你回家弄点大料,八角、花椒、陈皮、桂叶、辣椒,有什么给我拿什么,请你们吃茶叶蛋。”
“大熊你回家弄点冰糖、茶叶,你爸天天喝茶,隔夜泡过那种茶叶就行,谁家有橘子皮?也去给我弄点。”
正绞尽脑汁想办法拒绝的张大杰一听是茶叶蛋,顿时改了态度:
“茶蛋?栋子哥你还会煮茶蛋?这个好吃哎,寒食那会我小叔家煮了,给我奶奶送了两个,我吃了一个,可好吃了。”
“今天你还能再吃一个。”张家栋从床底下拖出脸盆和锅子,里面放着一些鸡蛋。
杨建设听到他们对话后好奇的走到仓库外透过窗户往里看,看到脸盆里是一些个头很小的绿皮鸡蛋。
见此他忍不住说:“是野鸡蛋?”
张家栋捂住脸盆警惕的看着他。
杨建设笑道:“放心,我不会抢你东西的。”
少年们鼓起勇气看向他,张大东装模作样的说:“你敢抢,我叫你好看!”
杨建设点点头表示不敢抢。
同时他也确定了,这小子跟他爹张宝通一样,都是个外强中干的货色。
少年们兵分好几路跑人,各自回家收拾东西。
这时候张家栋对他说:“这都是我自己的劳动成果,是我在我们山林里头好不容易找到的野鸟蛋。”
杨建设问道:“你们这里还有野鸟?”
张家栋说:“有的是,春天鸟从南往北飞,秋天从北往南飞,我一年到头能吃上荤就靠他们了。”
杨建设想想也对。
海岸线是候鸟迁徙的重要路线,翁洲这边岛屿多,很多鸟会在岛上休息,有时候便在岛上产卵。
不过张家栋能找到鸟蛋是个本事。
现在家家户户缺荤腥,谁家不想吃鸟蛋?这个季节很多人会乘船在几个岛屿之间转移捕鸟和摸鸟蛋,张家栋一个少年能有送收获很不容易。
鸟蛋太小,跟野鸡蛋似的。
对于长身体的少年们来说只能垫个肚子。
杨建设便跟张家栋谈生意:“咱们做个交易,你把这些鸟蛋给我——不用挡住也不用这个眼神看我!”
张家栋一听这话,立马用手盖住盆子准备端着喷子跑路。
杨建设好笑的说:“我用鸡蛋跟你换,你想做茶叶蛋是不是?这种鸟蛋壳太厚了,不适合当茶叶蛋,我给你去买鸡蛋,一个鸡蛋换你一个鸟蛋,怎么样?”
张家栋疑惑的看着他问:“那你不是吃亏了?”
杨建设说道:“不吃亏,鸟蛋比鸡蛋香。”
张家栋琢磨一下,说道:“其实差不多的滋味儿,你要是愿意换,那肯定好。”
杨建设立马带着他去买鸡蛋。
岛上有门市部,不过规模很小。
一个水泥柜台后站着个穿着蓝色中山装、带蓝帽子的干瘦中年人,他身后是一排自己打的木架子,上面摆放着老水壶、搪瓷杯、印大花的脸盆还有红红绿绿的花布之类的东西。
进门之后,张家栋眼巴巴的看柜台上的托盘,盘子里是干虾片,中年人正在给它们过称。
杨建设当没看见。
小孩此时的样子挺可怜的,他要是当自己看见了不表示一下,良心过不去。
所以就当没看见吧。
他买了鸡蛋跟张家栋一换一。
张家栋很满意。
他这里鸟枪换大炮了!
鸟蛋太小了,重量方便,恐怕四个才能比得上一个鸡蛋。
所以他盆子里本来有十六个鸟蛋,这下子换成十六个鸡蛋,看起来顿时多了许多。
高高兴兴的抱着鸡蛋跑回仓库,张家栋开始用干柴烧水煮蛋。
对于经常饿肚子的少年们来说,吃永远是最好的推动力。
张家栋刚把水烧开煮熟了鸡蛋,他的小伙伴们已经火速的跑回来了。
大汗淋漓。
煮茶蛋简单,敲开鸡蛋皮再煮上一锅汤,汤里加佐料放酱油,把鸡蛋焖上一会就行。
考虑到僧多鸡蛋少,张家栋往汤里抓了一把盐,这鸡蛋要当菜吃的。
少年们没指望能吃鸡蛋吃到饱,煮熟茶蛋后一人分一个,锅子里还有好几个蛋。
有少年飞快的剥皮准备飞快的吃,张家栋一看这货翘屁股也知道他想放什么屁,便提前说明:
“一人就一个鸡蛋,吃完没了,剩下的还得给二毛和强子一人留一个。”
张大东眨眨眼,说:“那也还有剩余呀。”
“剩余的我还得留着做饭呢,何况,还得请这叔叔尝尝。”张家栋捞出一个茶叶蛋递给杨建设。
杨建设接过鸡蛋向他道谢:“谢谢了,我还能跟着你占便宜?”
张大杰立马说:“告诉你,你跟着我们栋子哥就对了,栋子哥可厉害了。”
杨建设笑道:“行啊,那我跟着栋子哥混吧。”
张家栋瞪了张大杰一眼:“吃你的!”
茶蛋煮进味去了,张家栋加盐加的多,所以吃起来有点咸,正好可以就馒头饼子吃。
张大东终归心眼多,他看到还有半锅汤水便说道:“栋子哥你给我弄半碗卤子,我泡苞米饼子,这饼子不泡不好吃。”
张家栋:“这不是卤子,这是咸盐水,不好吃。”
“没事,我能吃。”张大东乐呵呵的说。
张家栋翻白眼:“能吃也不给你吃!我这还有用呢,再说你也没有碗,行了就这么吃吧。”
后面又有少年来到了仓库。
两个人跟其他少年体型差不多,干瘦。
他们看见茶蛋跟贫困大众看见红军似的,三口两口给吞下去了:“哎妈,可饿死了,我收拾一早上的渔网。”
“早知道玛德不去找你,我爸还想带我去撒网,我为了能跟着栋子哥吃烤鱼想方设法才逃出家门,结果出了我家虎穴又进你家狼窝,给你家干活。”
“那那我也给你家干过活呀,就是麦假的时候,我去给你家摔过麦子的。”
“我妈给你买冰糕吃了对不对?还给咱包了鱼肉水饺,那可没亏待你,你妈呢?而且今天你妈逼我……”
“靠,怎么骂人呢?”
“什么骂人?不是,你听完我的话啊,我是说今天你妈非逼着我拆渔网,说我眼神好,把我给拆出斗鸡眼来了!”
兄弟两人,就此反目。
张家栋很有大哥风范的摆摆手,说道:“行了别吵吵了,你们俩来的早咱也没法去抓鱼,得等到中午去才行。”
“现在天开始热了,大炮中午头一般不会出门,他这人懒,喜欢吃喜欢睡,我估计他得睡午觉,咱趁着他睡午觉的时候再出发。”
张大东冲他们咳嗽,然后对着杨建设猛使眼色。
后面来的两个孩子看到杨建设,顿时呆若木鸡,其中一个更是喊了一声:“啊!怎么还有个人!”
张家栋冲张大东翻白眼:“不用咳嗽了,咱干的这点事又不是伤天害理,只是填肚子而已,讲道理的大人是不会怪咱们的!”
然后他冲杨建设说:“我们中午去偷偷钓鱼做烤鱼吃,到时候也分你一条。”
杨建设笑道:“钓鱼还用偷偷的吗?”
“不是去海边!”张大杰小声说,“我们岛上有个鱼塘,现在叫张大炮承包了,我们去他鱼塘里偷鱼!”
杨建设说道:“哎哟,这可不好,不过到时候我可以给你们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