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建设夺走茶壶。
李秀珍也拔脚从卧室冲出来。
她看到茶壶被杨建设拿走,叫道:“快把里面茶水给倒掉!”
杨大兵茫然的说:“倒了干什么?刚从大竣打开壶盖,我闻见茶水还怪香呢。”
孙波竣不无得意的说:“这是滇红茶,有名呢。”
“我一般情况下不舍得喝,我媳妇今天给我泡上这茶水,是跟我心有灵犀,知道家里要来客人!”
杨建设摇头道:“恐怕不是。”
他警惕的看向李秀珍。
虽然徐步兵没有说过李秀珍是怎么害死丈夫的,但现在看到茶水看到茶几下的百草枯,他实在不能不多想!
特别是李秀珍刚刚还大喊一声‘茶水不能喝’,那一声可是够凄厉的,都破嗓了。
这样他要是还不知道这壶茶水有问题,那他脑子真不如抠出来当豆腐泡喂狗吃!
李秀珍面对他警惕的凝视,又注意到他下意识的看向茶几下的百草枯瓶子。
顿时,她心态崩了!
孙波竣还没有发现异常,他要从杨建设手中接过茶壶,李秀珍上来抓住他的手给使劲甩开。
这样孙波竣不乐意了,问道:“秀珍,你这是干什么?”
李秀珍像是傻了一样,甩开丈夫手后便呆呆的看着丈夫。
孙波竣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赶忙又问:“你怎么了?”
杨大兵尴尬的说:“我们上门来的挺那个突然,哈哈,有点没礼貌了,应该提前知会秀珍一声的。”
李秀珍心态已经崩了。
她茫然的看着丈夫,苦涩一笑说:“这壶茶不能喝,我、我往里倒入农药了!”
最终。
她还是决定跟丈夫实话实说。
她要打开天窗说亮话。
两条人命让她怎么选?她不选了!
这太遭罪了,这是一座山,能压死她一个妇女的山!
所以,她让丈夫自己做主。
儿子和自己的命,让他自己选吧。
这句话绝对是石破天惊。
杨大兵忍不住去抠了抠耳朵。
他感觉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孙波竣则震惊的瞪大眼睛问媳妇儿:“秀珍,你瞎说什么?你说什么!”
李秀珍凄苦一笑,说:“我在茶壶里倒了百草枯,我想毒死你来着。”
这句话像是有冲击力一样,孙波竣听到后忍不住往后倒退两步。
他摇摇晃晃站稳,接着气急攻心上来揪住李秀珍衣领子甩开手臂‘啪啪啪’就是一阵左右开弓!
杨大兵和杨建设赶忙上去拉拽他,但他拼命的想甩开两人继续抽李秀珍。
奈何杨建设如今天生神力,膂力惊人,抓着他一个不事生产的干部真是轻而易举。
这样孙波竣挣扎不开,便怒吼道:“你你你这个婊子!你疯了啊!我他妈我哪点对不住你啊你说你说!”
“你让街坊邻居你让任何人来评评理,我他妈哪点对不住你!”
“我拿着你当心肝宝贝,什么活不让你干!连他妈草你的时候我都轻轻的,你怎么能对我下毒手?你怎么……”
杨建设一听这话越说越不对劲了。
孙波竣这是真上头了啊。
他赶紧打断话声说:“孙文书,嫂子我看不是个坏人,这事怕是别有隐情,你先听她说说,听听她的解释!”
李秀珍此时呆若木鸡。
她任凭丈夫打骂。
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整个人一动不动,就跟木桩子一样。
但是当杨建设拦住了孙波竣,她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丈夫身前。
只见她大声哭号,说道:“你打我骂我吧,我不怨你,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不是不知好歹的娘们!我恨不得替你去死,可我不能死,我死了没有用、没有一点用!”
“那你为什么要害我?你这都是说些什么话啊!”孙波竣吼叫道。
这时候他们两人的吼声叫声已经吸引了左邻右舍。
门口没关,有几人一起进来问:“怎么回事、这怎么吆喝成这样了?”
“咋了,不应该呀,你们两口婚后不是一直恩爱吗?你俩在一起过日子那是三伏天烧炉子,红红火火呀!”
李秀珍没管外面来的人,她哭着说:“好,你让我说那我就说。”
“你和妈跟我说过,你们家有诅咒,龙王爷的诅咒,孩子刚过周岁,当爹的就得死……”
“是啊,是这回事,可我已经得祖先保佑,我已经渡过难关了!”孙波竣怒道。
李秀珍悲情的说:“那不是祖先保佑,大竣,是你八字硬啊!”
“你八字硬,儿子克不死你,你却反过来可以克死儿子!你难道不明白吗?眼下儿子的毛病都是你克的!”
“你自己想想啊,要是儿子有个三长两短,咱俩就成老绝户了!你们家里就要断后啦!你说你家绝了香火断了后,等咱死后有啥脸面去见地下的先人?”
愤怒的孙波竣听完这话,脸色迅速又愤怒的红色变成了惨白色。
杨建设听完这番话后目瞪口呆。
他妈的。
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国家扫除封建迷信的行动,还得继续上力度!
孙波竣浑身颤抖。
他以为这是让李秀珍的愚昧给气的。
没想到——
孙波竣盯着李秀珍,突然长叹了口气。
他不挣扎了,无力的瘫坐在地上说:“原来这么回事、是这么回事。”
“唉,我娘也这么猜过,原来你也知道了。”
“是,我八字硬,是,唉,应该就是我把儿子给克出的毛病,难怪你要害死我,你这是要保住儿子的命啊!”
“我不怪你,你做得对……”
这下子,发呆的就只剩下杨建设了。
惊呆了!
孙波竣和李秀珍抱头痛哭,还一个劲的抚摸妻子的脸问:“我刚才打疼你了?我真是、我不对啊!”
进来的邻里听到他们两口的对话。
纷纷叹息。
满脸遗憾。
却是无可奈何。
显然,他们也是相信这个说法的。
杨大兵倒是不信,说道:“你们这话,这不是瞎说吗?孩子病了去医院啊……”
“去医院没用的,都去找老苏大夫看过了,老苏大夫毫无办法,让他们赶紧去县里,说自己看不了这个毛病!”一个邻居说。
还有邻居说:“孩子毛病绝对厉害,老苏大夫看过后让他们赶紧去县医院,他什么都不敢说,看了一会就赶紧催着去上级医院!”
“多少年了,我第一次看到老苏大夫一点办法都没有,其他的不管什么毛病,他总能有方子开药试一试,这次压根没办法!”
杨大兵吃惊了,问道:“这么厉害?”
杨建设也很吃惊。
他跟苏名堂打过交道,再一个他从小到大有什么毛病就去找苏名堂看,对苏名堂父子的医术大概有些了解。
刚才这些人说的对,苏名堂确实很少会看诊后毫无办法直接让去上级医院。
于是他说道:“你们先等等,别急,我跟公社的卫生院有关系,孩子生病了,卫生院肯定可以治,治不了可以去县里!”
“但是我先问问,孩子有什么症状?”
李秀珍悲戚的说:“这不是疾病,医院看不了,这是龙王爷……”
“凡事讲科学!龙王爷也得讲科学!”杨建设厉声说。
他现在又当队长又当团队老大,气质已经锻炼出来了。
这样他一发火,现场的几个人都噤若寒蝉。
连孙波竣也被他镇住,说:“老是哭、老是‘吼吼’的喘,也不怎么吃喝了,干什么也没精神了——压根没什么症状,就是不好!”
“你前段时间生病,不也是差不多?”杨大兵问他,“我听说你一样吃不进去、喝不进去,老是无精打采的。”
孙波竣摇头说:“不一样,我是发烧、咳嗽,然后没有胃口吃不了东西,我是吃不进东西去才浑身没劲。”
杨建设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子。
自己不是大夫。
这种症状完全无法跟特定疾病进行联系。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提议带孩子去医院,这时候有人说:“文书,你那不是病,你就是肾虚了,我记得你跟老苏大夫不是还说你晚上盗汗吗?”
这人跟左右说:“晚上盗汗就是肾虚!”
在场的人纷纷点头。
孙波竣羞恼,说:“谁肾虚?二麻子你别瞎说,我不肾虚!”
杨建设这边倒吸一口凉气,说:“二麻子没瞎说,他说的太有用了!”
“孙文书,你之前咳嗽的时候伴随着发烧和晚上盗汗的症状?”
孙波竣说:“是,但这怎么就肾虚了……”
“这确实不是肾虚!”杨建设打断他的话。
这是肺结核!
他清晰的记得,当初他带杨青山去卫生院看病,朱院长就重点询问了这些症状!
同时他又看向院子里的牛棚。
牛棚里有一头牛!
这时候他还想起了朱院长最后的一个询问,关于肺结核这一传染病来源的查询:
“小姑娘的肺结核跟牛有关,是不是喝生牛奶啦、是不是接触牛唾沫、牛鼻涕啦……”
当时杨青山没说话。
或许她确实接触过这些东西!
回忆起这些内容,杨建设急忙问两口子:“你家这牛怎么回事?杨青山——就是林大虎他那个闺女,是不是碰过你家的牛?”
孙波竣疑惑的问:“怎么又问牛来了?这事跟林大虎他闺女有什么关系?”
杨建设皱眉:“我问你就说,你们之间有很重要的关系!”
孙波竣被他训,心里不服气,但被他给威慑住了,只好悻悻地说:
“这牛怎么回事?这牛是我媳妇养的,从牛犊养到了现在。”
“林大虎家的丫头碰过这个牛,林大虎不管她,我看她可怜,毕竟我是文书,她也算是我们大队的人,只要我碰上她,就领她来家吃一顿饱饭。”
“这丫头人好,她春夏秋的时候会上山给家里打猪草,念着我家的好,她还会顺便给我家牛打牛草。”
“不过这事我一直没往外说,怕林大虎发什么疯,不让我给那丫头饭吃了。”
“你不光给她饭吃,你还给她牛奶喝来着!”杨建设说道。
孙波竣说:“是,牛奶有营养,今年我家母牛下了牛犊有奶,然后我跟她说,给你弄点牛奶补补营养,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这孩子等不及我给她煮牛奶,直接趴牛柰子上去吸奶,喝生的!”
左邻右舍闻言唏嘘:
“那丫头哪里知道牛奶得喝热过的?”
也有人问:“牛奶还得热过才能喝?为什么人奶就不用?”
杨建设果断一挥手说:“别扯这些没用的!”
“什么父子相克,都是胡说八道!都是绝对的封建迷信,应该被扫进垃圾堆里去!”
“孙文书你和你儿子都得病了,不过你儿子发病晚而已!”
有人问道:“不能吧?他们得病了,老苏大夫还能一点看不出来?不是,应该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甚至老苏大夫都不光是没办法,连他们爷们什么毛病都说不出来!”
杨建设没搭理这人,直接把小夫妻两口拉进了卧室说道:“老苏大夫不是说不出来,他应该是没机会说出来!”
“他确实治不了这个病,他发现这个病后也确实得让你们赶紧走!”
“因为你们爷俩的病是传染病,是结核病!”
“牛是传染源!你家这头牛肯定得结核病了,林大虎家那丫头还有你们爷俩都是被牛给传染了!”
“老苏大夫碰到这个病,哪里敢跟你们多接触?他肯定得让你们赶紧去上级医院治疗。”
“他也没法守着别人说出你们得的毛病,因为他要是守着别人说出你家里人得了肺结核、让这件事在大队里传播开来,那你以后还怎么当文书?怕是你得跟他干一架!”
“所以相信我,别搞封建迷信那一套了,赶紧带上孩子去医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