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85年,杨建设放下带回来的物资后,便是直奔全福岛而去。
这次他看天气预报说未来几天天气好,便带上了杨家广、杨学文等人走水路一起去翁洲。
他想承包石板岛的石矿,这样叫上杨学文一起去比较好,他了解国家政策,也管着队集体的各种印章。
琴岛这边天气很好。
南下后抵达翁洲则不太好了。
他们碰上了一场大雨。
还好雨水下大的时候,他们已经抵达了翁洲,这样下船后赶紧冒着雨找招待所往里钻。
可是港口码头地带,船多人也多,招待所人满了,已经没有空房间了。
还好,招待所的领导是一心为人民服务的老干部,允许他们在大堂里避雨,还给他们煮了热乎乎的茶水来祛寒。
说起来相比琴岛,翁洲并不冷。
相比琴岛,这翁洲的雨是真大!
阴云压城,漫天漆黑。
大雨起初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啪啦的往下砸,今天风不大,这场雨是单纯的春季大雨,跟台风没什么关系。
可是水珠很大,砸在地上有响声,砸在人身上有痛感。
很快,断了线的珠子变成了瓢泼大雨。
这真是像九天银河被人截断了,雨水如洪水往下洒。
不要钱似的。
招待所不是楼,是个连环仓库改建而成,这样雨水落在屋顶,杨建设他们在大堂听起来就像是敲鼓。
雨水顺着房顶流淌,顺着树叶树枝流淌,翁洲的街道变成了小河,雨水汇合成河水,在石头路上汩汩流淌最终流入汪洋大海。
杨建设咋舌:“这雨真大,真厉害。”
当地人不以为然:“不是台风天,雨再大又有什么厉害的?”
“台风天下大雨才厉害,你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听见风吹树木‘呼啦啦’的响,拍着门窗‘咣当咣当’摇晃,还有海浪拍岸,那家伙一道接一道,‘轰隆隆’的就跟打雷似的!”
后面起风了。
杨建设以为自己要见识到当地人说的海岛暴风雨。
结果并没有出现那么吓人的场景:
大风一来,乌云被吹散,反而雨势缓缓的减小了。
此时已经是傍晚了,再不找住宿的地方,他们可得在招待所大堂里头靠墙睡一宿了。
于是杨建设三人冒雨出行。
还好。
现在是细密的雨丝。
大风吹荡,雨丝被风吹的倾斜飘散,从云层里一直倾斜到地面上、倾斜到海面上,并不森冷,反而有些意境。
杨建设三人心情挺好。
因为风很大,此时就算是打伞也没用,甚至会损坏伞面。
穿雨衣同样没用,雨衣被风吹的乱摇晃,雨丝无孔不入,总能沾衣欲湿。
于是三人一路走来,便看到本地人或者准备充分的旅客不管是打着伞还是穿雨衣,跟他们一样都被淋湿了……
相比之下,他们情况不算糟糕。
大风之下,海面波澜起伏,白花花的海浪拍打在海岸上,仿佛是卷起千堆雪。
海鸟们从雨幕中穿过、在浪花中穿行,鸣叫声哀哀凄凄,听的人有些酸楚。
三人找到一家私人旅馆,不看介绍信也不要什么票,给钱就行了,甚至杨建设领着狗都能进门——还是那句话,给钱就行了。
三个人一个三人间,五块钱。
杨家广进屋后一看,不悦的说:“床铺、铺盖卷、板凳桌子暖水瓶,就这东西敢要五块钱?”
杨建设说:“主要是咱还领着一条狗,没有狗的话三块钱。”
“狗住宿花钱比人多啊?”杨学文无奈的笑道,“不过这也正常,人家这房子本来不让狗进来。”
他们两人知道杨建设拿着羊敌很宝贝,而羊敌彪悍聪慧忠诚,也配得上这份好。
所以杨建设宁可多掏钱也要带羊敌进屋,两人是认可的:
可别南下一趟让人偷了狗,羊敌长的膘肥体壮、毛色光滑发亮,是所有爱吃狗肉的人眼里的美食!
一夜醒来,天色大亮,朝阳升起,霞光万里。
翁洲这边海上挺有意思,或许是昨晚上起大风的缘故,下那么大的雨后竟然海上没有起雾。
他们站在招待所的楼上往还上看,能看到展览的海、雪白的浪和乘风破浪的船。
私人旅馆的好处就是有钱享受到的服务便多而且好。
杨建设掏钱,旅馆厨房给他们做饭。
自然,都是当地特色早餐。
比如炸糖糕,这是一种V字型的油炸食品,跟油条很像,但是不同的就是可以加糖在中间,整体色泽金黄,外酥里嫩,松脆香甜。
还有豆浆。
当地的豆浆是咸的,里面还加了油条,吃起来味道很独特,甚至里面还能加入碎羊肉,吃的杨家广和杨学文一个劲说稀奇。
吃饱喝足,他们就要登陆全福岛去做客了。
三人该挑担的挑担,该拎包的拎包,租了船出海去往全福岛。
全福岛也经历了一场风雨。
岛上的草木让雨水一洗更加干净纯粹,柔软的柳枝、带着点鹅黄的杨树叶、灰白色山石,都被雨水清洗如新。
雨后适合赶海,全福岛的海滨处有不少人在低头弯腰的忙活。
机动船停靠上来,岛上的狗先发现不对,纷纷跑来呲牙咧嘴汪汪叫。
羊敌趴在船头打呵欠。
它看向来到码头的这些狗。
都是母狗。
但都是一般货色。
犬吠声引得岛上张家人好奇来看,看清杨建设的样子后纷纷高兴的挥手:
“气功大师又来了?”
“姓杨的队长是吧?琴岛来的,大城市里来的……”
“快快快,炮爷今早正好回来查看风雨破坏渔网的情况,快去通知他……”
杨建设三人上码头,船老大拿了钱便走了。
热情的张家人上来迎接三人,走在前头的汉子跟杨建设奋力握手摇晃:
“杨队长过来了?你们怎么还挑着担子呀?哈哈,这是来干什么?来当卖货郎啦?”
杨建设说道:“是来送礼啦。”
后面的几个人奇怪的问:“这话怎么说?”
再后面是炮爷昂首阔步走来,冲杨建设摇晃手臂喊:“杨队长呐,昨天一阵大风,我就在纳闷这春天怎么会来这么一场大风,原来是吹来你这位贵人。”
“还有那场大雨,我更是奇怪春雨贵如油,昨天怎么下雨能那么大呢?”
“原来这是天洗兵,洗天兵,也洗我们岛屿来干干净净的迎接贵客!”
杨家广和杨学文听的这番话后纷纷对视点头。
人家这真是太会说了。
说的太好了。
杨建设跟炮爷握手,说:“我是哪门子贵客?我是登上贵门来了。”
炮爷豪迈大笑,看到他们带来的东西,便指着问:“这是什么意思?”
杨建设说道:“一直麻烦炮爷您帮我买、送鱼胶,我多多少少得表示一下,带了点我认为你们能用得上的东西……”
“拿走!杨队长,你这么说可就见外了啊。”炮爷板起脸,打断他的话。
杨建设说道:“你先看我带来了什么,再说我是不是见外了!”
他打开一个竹筐,里面是尼龙手套、防水胶鞋这些劳保用品。
这是渔家很需要的东西。
海上劳作对劳保用品消耗很大。
然后杨建设又打开提包,里面是一些药膏。
治疗风吹日晒导致的皮肤病所需要的药膏,更是渔民的必需品!
炮爷是识货的人,他在合作社上班,自然明白这些物品对他们张家渔民的用途有多大。
一下子,他说不出话来了。
杨建设送钱送粮他都可以拒绝,唯独这些劳保用品和药品他没法拒绝。
因为这些东西可以帮助渔民干活,可以帮助渔民减轻生病时候的痛苦……
炮爷愣了愣神,苦笑着说:“贵客,真是贵客上门了,走,杨队长、两位同志,走,快进屋去歇一歇,去喝一杯茶!”
杨建设带来的礼物很厚道,张家人的招待必然也得厚道。
中午一顿饭是当地盛产的海鲜加上杀鸡买肉做大席,酒是炮爷特意找人去自己单位带过来的洋河大曲。
洋河大曲是江浙一带的名酒。
这顿酒席自然是张氏家族中的大辈和干部陪酒,杨建设跟这些人都熟悉了,里面并没有张家栋这号人。
于是杨建设就在喝酒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你们张家有个人叫张家栋是吧?他没在这里?”
“张家栋?栋子吗?”炮爷愣了愣,“他还是个娃娃,在上学呢。”
杨建设恍然大悟,难怪他上次登岛没有碰到张家栋这孩子,原来是个上学的学生娃。
他问道:“他现在上的是什么学?”
炮爷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问起来张家栋,莫名其妙的说:“上小学,在我们全福小学上四年级。”
杨建设暗道原来这张家栋此时还是个小娃娃呢。
他笑着说:“哦,原来是这样,来的时候我找船来你们全福岛,还听见有人提起这个张家栋呢。”
“估计是因为他爸妈吧?”之前跟杨建设见过几次的张宝通喝了口酒后说,“这孩子是孤儿,挺可怜的,现在是我们生产队里在养着。”
炮爷阴沉着脸说:“不过养的不好。”
张宝通嗫嚅说:“唉,也没什么办法,炮爷,现在大包干了,大家伙都想着给自家家里使力气,不是自己家里的人,他们不太乐意管了。”
炮爷一瞪眼:“什么叫不是自己家里的人?栋子不是自己家里的人?不是他爹娘奋不顾身给咱队集体保存财产,咱张家有今天这光景吗?”
后面他给杨建设介绍了一下。
张家栋今年十四岁,聪明伶俐,他父亲本是岛上生产队的会计,74年的时候碰上一场飓风来袭,他的父母在抢救队集体财产的时候双双身亡,留下了张家栋一个小娃子。
炮爷作为族长和支书,便和张家的队长张宝金、队里的党员开会决定,由队集体抚养张家栋。
张家栋这条命是整个张家给养大的,但岛上条件不行,只能凑活着养,像他穿的衣服裤子都是炮爷和张宝金去找人家要的。
现在改革开放大包干,队集体没了,张家栋的情况便比较尴尬了。
炮爷点燃香烟吸了一口,抬头看向祠堂外的海上光景。
他慢悠悠的说:“栋子这娃娃机灵、聪明、心肠好,随他爹娘,他以后会有出息的,我不会看错人,他以后会有出息的!”
杨建设点点头。
炮爷确实没有看走眼。
张家栋日后的表现,担的上他的这个名字。
确实是张家栋梁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