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得过了一个多钟头,派出所的偏三轮警用摩托才赶来。
一个年轻警察开车,杨建峰坐在他后面拥抱着他的蜂腰,再后头是另一个警察。
而车斗里则坐了吴成才,吴成才位置比较靠前,这样车斗后头加了个靠背,还有个警察倚着靠背半坐在车斗里。
也就是说,这辆偏三轮拉了五个人。
上了年纪的它,承受着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
杨建设都看蒙了。
这他娘的!
阿三见了这坐车方式也得给他们递根烟。
一车下来五个人。
路伯发看到警察来了顿时松了口气,他摆开严肃的表情走上去说:“同志们……”
“谁让你动弹的!”二钢上来摁住他把他给推回了墙上。
这把路伯发气疯了。
他颜面何在?
以后生产队的社员怎么看他?
他下意识看向贴墙而站的亲儿子和干儿子们。
这些人都站的老老实实呢。
主要是刚才被二钢给揍怕了。
二钢打人时候那是真的下狠手!
路伯发也挨打了,但他觉得守着警察的面,二钢不敢再打人。
可惜,现实不要他觉得而要我觉得。
现实就这么冷酷。
二钢守着警察照常打人,朝着他胸膛就来了一拳:“好好站着,待会警察同志来审讯你们,都老老实实的认罪!”
路伯发胸膛闷痛,满心悲愤,他冲吴成才叫道:“吴所,有人组织群殴!有人殴打老百姓!”
吴成才正了正大盖帽跺了跺脚。
脚上穿的是一双棉皮鞋。
从1985年开始,琴岛市市局统一给警察换装皮鞋了。
跺脚之后,吴成才没有直接搭理他,先跟杨建设握握手笑道:“过来的晚了点,我一个伙计开车去县里办事来着,等他回来才过来的。”
公社派出所只有一辆偏三轮警车。
没有警车代步,他们不愿意下乡。
杨建设客气的说:“不晚,正好我们把违法犯罪分子们给控制起来。”
吴成才点点头,走上去问路伯发:“怎么回事?路支书,你们干什么违法犯罪活动了?”
眼前的一幕、听到的话语气的路伯发眼前一黑。
他妈的。
这狗官也太黑了吧?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黑的明目张胆!
他悲愤的吼道:“吴所你看清楚,我们是受害人!”
“我们没有违法犯罪,是小杨家这些人在他们队长带领下打进我们生产队,他们上门来欺侮我们全队!”
吴成才疑惑的看看杨建设那边,点了点说:“一共六个人。”
“你说他们六个人上你们路通生产队来堵门打你们全队几百号人?!”
路伯发说:“他们来的人虽然少,可都很能打;我们队里人虽然多,可我们老实啊……”
听到这话,吴成才顿时咧嘴笑了:“哈哈,路支书你净跟我开玩笑,这里又是刀又是枪的,都是你们家伙什吧?然后你跟我们说老实?”
“还有,你路伯发平日里啥行事作风,城里头的领导不知道,我一个乡级派出所所长能不知道?!”
路伯发悲愤的说:“吴所你不能偏袒犯罪分子!吴所,我们真的挨打了!”
吴成才问道:“没打过人家,所以挨打了吧?”
路丰强一看公社领导要偏袒小杨家,当即就跪下了,哭诉说:“冤枉、领导我们冤枉啊,是小杨家的先动手打人的呀!”
吴成才问道:“小杨家的人先动手打你的?你什么事都没干,他们上你们生产队里来打你?”
路丰强说:“我昨天在他们生产队跟他们的社员吵过架,当时就挨打了。”
“他们太霸道、太欺负人了,今天追到我们生产队来打人!”
吴成才问其他人:“是这么回事吗?”
“是小杨家的人无缘无故来打你们的吗?”
“别怪我没告诉你们,污蔑他人一样是犯罪!做假证、提供虚假案情一样是犯罪!”
太保们把这些话当耳旁风。
一看领导来问话,七嘴八舌对杨建设一方展开控诉。
他们拿出了忆苦思甜会上控诉地主老财的劲头,把杨建设和二钢说成了海匪渔霸。
吴成才很耐心的听,还让带来的一个警察掏出笔记本进行速记。
等到他们控诉完了,吴成才又让他们在笔记本上签字。
这一套流程是以前未曾见过的。
路伯发觉得很反常。
然而具体哪里反常他又说不上来。
最终等到他也签字,吴成才收起笔记本晃了晃说:“这上面的话都是你们自己说的,你们确认过以后签字的。”
“那么,你们看看三轮车上那台机器,它带着个圆咕噜的玻璃片,看清了吗?”
“那东西叫录像机,之前你们双方到底因为什么冲突,那东西全给录下来了!”
听到这里,路伯发终于明白哪里反常了——
小杨家来的六个人,正经动手打人的只有二钢和杨建设,其他四个人顶多是在之前混战时候动过手。
但动手并不多。
其中小杨家会计杨学文还一直坐在车斗上不动弹。
之前他没有多想,现在想到了。
杨建设这人贼的很,他来上门找事是有备而来,他带着录像机!
至于录像机是不是清晰拍摄了今天打人事件的全过程,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杨学文绝对只拍了有利于他们的情景!
明白过来后他赶紧辩解:“吴所是这样的,是这样的!”
“确实,我们社员后面过来的时候确实带着家伙什来的,可那是因为杨建设带着人先堵了我家的门口来打我们父子!”
“我们队里社员看不下去了,所以才带上家伙什来对付他们!”
吴成才严肃的一挥手,说:“你现在的供词跟之前的不一样了,这是怎么回事?”
“还有,杨建设带着人堵门打人,你们就可以持枪出来吗?”
“派出所从前年开始,三令五申不准私下藏枪,你们枪哪里来的?!”
“告诉你,路伯发路支书,私藏枪械是违法犯罪行为,你身为生产队干部知法犯法,以后上了公审大会得罪加一等!”
听到这些话,路伯发心里一沉。
坏了。
果然如传闻中一样,杨建设跟公安关系不一般,公社派出所新所长已经被他摆平了!
路咬金憋屈而愤怒的吼叫道:“吴所你主次不分!我们是没办法,我们是被逼的拿枪来反抗,要不然我们就要被打死了!”
“是杨建设这狗……”
二钢握拳,程咬金赶紧变词:“是杨建设这够——狠的人先来上门打我们啊,他还放狗咬人,我们是不得不反抗啊!”
吴成才严肃的说:“这跟你们刚才供词怎么不一样了?”
“还有,告诉你们吧,你们的话我不会尽信,杨建设一伙人的话我也不会尽信。”
“今天的斗殴事件闹的很大,我想你们生产队很多社员看过了全过程,这样我要在你们生产队里进行不记名调查,听听第三方怎么说。”
发动群众斗坏人!
他这么一说,路伯发顿时心灰意冷。
变天了。
生产队要变天了。
吴成才要是在生产队里做调查,明面上来看这个处理方式是偏向于他们本队人的,毕竟按理说本队人会护着自己人。
可问题是他以前领着亲儿子和干儿子们在生产队里做人做事太蛮横,已经把全生产队得罪光了。
如果生产队的社员们发现有机会能送他们坐牢,肯定不会帮他们说好话,只会落井下石!
他心里刚想到这些,已经有人窜出来冲吴成才喊叫起来:
“他们撒谎、我们支书还有他的爪牙们在撒谎!小杨家的人上他们家门没打人,是他们先放狗咬人,杨建设打了他家看门狗,他们用大喇叭招呼我们全队来围攻小杨家的人……”
喊话的是个老头。
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弯腰驼背,干瘦的就像冬天路边的枯树。
但这棵枯树此时正变得生机勃勃。
他因为过于激动而脸膛发红、双眼生光,嘴唇胡须更事因为激动而在情不自禁的哆嗦起来。
看到这老头,路咬金嗷一声发出咒骂:“老闷,草泥马!你这是打击报复,你这是在为我爹当年送你去坐牢打击报复!”
杨建设看了一眼。
原来这位就是闷葫芦老闷。
不过现在看他控诉路家父子的样子可一点也不闷啊。
他先没顾得上研究闷葫芦,先跟吴成才举手说话:“领导,我有紧急消息要汇报!”
吴成才说:“什么消息?”
杨建设说:“先前路通个别社员持枪威胁我们的时候,有个绰号叫疯子的人自己说他曾经杀过人,把人脑袋都给打烂了!”
凶杀案!
这案情信息一出来,警察们都紧张起来。
吴成才问道:“杨队长你得对你的话负责!”
杨建设说:“这话都被录像机给录下来了,录像机不会造假。”
“还有吴所我怀疑这起杀人案仅凭疯子一人无法完成,恐怕有其他人参与,或者说就是有什么人指使他去杀人的……”
后面几句话说出的时候,他眼睛盯着路伯发,就差伸手指着对方的脸说一句‘我说的就是你’了。
路伯发急眼了。
杀人可不比别的。
他叫道:“那都是疯子吹牛逼!他怎么敢杀人?谁敢杀人啊!那都是他吹牛逼!”
吴成才严肃的说:“是不是吹牛逼,要经过审讯才知道。”
“行了,全给我拷起来,全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