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船靠上年久失修的码头,杨建设两人踏了上去。
木质码头顿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有蜥蜴从缝隙里钻出来,抬头看了看后,又钻入缝隙中。
鹿饮溪哑然失笑:“这地方生态真不错,蜥蜴来迎接咱们登岛。”
杨建设说道:“我倒是觉得这地方挺暖和,这么早就已经有这么多绿色了,这么早蜥蜴就出来了——它们该冬眠的吧?”
两人聊着天登岛。
此时上午的大雾还未彻底散去,寂静的村庄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进村的石板路上长满了青苔,当地湿气很大,天气暖的早,并没有结冰,夜间反而凝聚了露水,这样踩在上面感觉道路湿滑。
不久之前,杨建设就是踩着这条道路进入的张家。
那时候张家好多人。
现在张家无一人。
岛上绿植多、水多,然后天气暖的又早,竟然已经有蚊子了。
或者也可能是小蜻蜓。
总之两人进入村庄的时候,能看到有些飞虫从身前飞过,有时候飞的近了,甚至能听到它们扇动翅膀的声音。
一路走去。
曲径通幽。
村庄里楼房挺多,但门庭荒芜,斑驳的石墙上,郁郁葱葱的爬山虎攀岩直上。
杨建设看到了炮爷家,便推门进去了。
门是铁门,油漆已经全数脱落,露出斑驳的铁锈。
大门没有上锁。
这座村庄、这些房屋显然都已经被人给遗弃了。
院子里长满杂草,墙角堆放了自行车、茶几桌椅,随便推开一扇门,里面也有破碎的沙发、干涸的破缸、空空的灶台。
这些物件从方方面面提醒侵入者,这里曾经是有人生活过的地方。
鹿饮溪受不了这种荒芜环境。
她看着黑洞洞的房间、破碎的门窗,忍不住环抱双臂咳嗽了一声。
顿时,有什么小动物被惊扰在野草堆里次溜溜窜走。
鹿饮溪吓得赶紧后退。
杨建设安慰她:“没事,不是老鼠,是个黄鼠狼。”
鹿饮溪退的更快了。
荒岛老屋碰上黄鼠狼,这可不像是好事呀。
此时,从遥远的海面上传来一声悠长低沉的汽笛声。
这是有轮船拉响汽笛,鹿饮溪听到后感觉还挺好的,情绪得以舒缓,总算觉得自己还算是在人间。
杨建设看到她不习惯这个环境,便带着她离开老屋走出去。
站在村庄高处俯瞰这村子。
海风吹的人恍惚。
就在这恍惚之间,杨建设依稀又看到了渔村当年繁华的景象。
看到了码头上随海浪飘荡的小渔船,看到了穿着时髦的青年渔民和姑娘,看到了拎着网兜、拎着竹篮在赶海的妇女,还有到了饭点家家户户飘来的渔家炊烟。
实际上这些他不久前才看到的东西如今都没了。
只有疯长的野草绿藤,只有一张张冲着海洋空张开窗户的石屋。
杨建设让鹿饮溪先去码头等自己,他带着相机继续转,很快便转到了张家祖祠前面。
曾经被张家人仔细收拾的泮池中只剩下一些脏兮兮的污水,上面的泮桥坍塌了。
祖祠没人打理,这种老建筑更快的被野草绿藤占据。
它的门上、墙上缠满了干草绿草,几乎看不清本来的样子。
杨建设尝试着去推开门。
反而这木头门还没有腐坏,伴随着嘎吱的声音被慢慢的推开了。
杨建设走进祖祠,诧异的发现这祖祠保持的竟然还挺好。
他站在青石板铺就的道地上,迎面而见的是正屋大堂前的六扇格栅门。
不知道格栅门是什么木材做成,上面的玻璃已经碎裂的差不多了,但格栅门本身还保存的挺好。
杨建设之前曾经听炮爷介绍过,祖祠的正屋大堂里供奉着张家先祖牌位,所以在这座建筑中拥有特殊地位,故而大堂内外的一切都做的分外认真。
就拿这格栅门来说,其装饰就十分注重,尤为格栅门的格心以及格心与裙板之间的“束腰”,是精心构造的部位。
所有格栅门的格心一般都是由花样的棂格拼成变化丰富的纹饰图案,而张家祖祠的格栅门格心是斜格式的万字纹,万字纹即“卍”字形纹饰。
“卍”字在梵文中意为“吉祥之所集”,佛教认为它是释迦牟尼胸部所现的瑞相,有吉祥、万福和万寿之意。
这点炮爷也给杨建设说过。
他们祖祠大堂前的格栅门采用万字纹格心装饰是希望家族能够绵长不断、万福万寿不断头。
此外格栅门“束腰”雕饰的图案则是以兆好运的喜鹊登梅图以及具有美好寓意的富贵牡丹图、竹节缠枝图等图饰。
或许是海岛海风大且空气清新。
格栅门上并没有多少灰尘。
张家子孙多年的仔细养护,把格栅门的木材都盘出了包浆。
这样即便历经多年风雨,它依然不会腐朽。
杨建设走过去轻轻抚摸,感觉与前几日在85年时候抚摸格栅门一样。
打开格栅门,祖祠正屋映入他眼帘。
正屋里分内房与厢房,然后都有格扇窗,且均为里外二道。
外道为普通摇扇,双扇对称,晨启晚闭,摇拢摇开。
外道的格扇窗其格心是斜格式的井字纹,内窗是上下各两扇移窗,玻璃外四周有十分精致的窗棂格,其细棂条榫合之图案十分流畅伶俐。
格扇窗门栓斗,两翼雕刻着线条婉转的云纹,正面雕有盘长图案以及花草图案,含有长久永恒之意。
然而。
它们确实长久永恒的停留在这里,但是张家子孙却已经零落而去。
祖祠保存的还挺好,他在里面转过一圈后,感觉自己又回到了85年,好像推开祖祠的门,还能在外面看到炮爷、看到调皮捣蛋的张家娃娃一样。
但这显然不可能。
他走到门口准备离开,突然想到祖祠内部保存的这么好,那么门口呢?
大门门楣已经全被倒挂的绿藤给遮掩住了。
杨建设找了一根长竹竿挑开。
然后就在上枋滴水瓦下,一些玉石片出现在他面前。
正如他记忆中那样,上面雕刻了寄寓家族飞黄腾达的“鲤鱼跳龙门”图案。
九个精美的石雕鱼头照常活灵活现,鱼嘴向上微翘,两边鱼腮微张,它们被早早生长出的绿植保护的很好,颜色光泽与85年差不多!
杨建设心一跳。
擦!
炮爷可是说过,这些玉石片都是大有来头的水白玉,好像价值挺大。
然而,它们怎么都保留在祖祠上呢?
张家的族人离开村庄之前,族长怎么不安排人把这些水白玉带走?
难道是他们觉得这样不好,是有辱先人了?
杨建设为张家人的风格感到敬佩。
但他也为张家人的粗线条感到担心。
这些人就不怕碰到懂行的认出门楣上的水白玉?叫人给撬走怎么办?
就看现在全福岛的情况,别说被人撬走水白玉石片,就是被人整个搬走祖祠也没人发现,更没人能追责!
杨建设摇摇头关上门,绕着岛屿转了一圈回到码头上。
鹿饮溪看到他出来后问他:“怎么样,拍完照片和视频了?”
杨建设曾经忽悠她,说自己登上全福岛是为了完成朋友的委托,给他把家乡的近况录制下来发过去,对方要保存下来,偶尔看看。
所以听到鹿饮溪的询问,杨建设就摇了摇手里的录像机:“差不多了。”
“差不多咱们就走吧。”厚叔扔掉烟蒂站起来,准备发动船机。
朱亚军邀请两人说:“这岛屿荒无人烟,你们真是勇,不怕在岛上碰到点什么邪门事?”
“走,领你们去个热闹地方冲冲全福岛上的沉沉死气,顺便请厚叔吃个饭。”
厚叔笑道:“要去石板岛?”
朱亚军点头:“对,去石板岛。”
他给杨建设两人介绍说:“石板岛算是我们县里各个海外岛屿中最热闹的一个了,它本来叫大龟岛,整个岛屿很像个匍匐在海上的超级巨龟。”
“但是海岛在九十年代发现了石材资源——它这里出产的石板材质特别好,开发以后闻名海内外,这样遭到了大肆开发,把岛屿的龟型给破坏了。”
“这样大龟岛不像大龟了,便被叫做石板岛了,反正这岛屿出产石板。”
鹿饮溪说道:“原来石板岛就在这边呀?我们前两天在主岛玩,看到有卖石板纪念品的,价格还不便宜,说是清朝古物。”
杨建设说:“幸亏我们没买,这岛屿上的石材九十年代才开发,哪有什么清朝古物?”
嘴里随意说了句话,他心里有点想法。
这什么石板岛似乎有挺好的资源,并且85年的时候还没被人察觉。
所以,自己是不是有机会从中插一脚,承包下来后进行开采?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厚叔是个相当爱家乡、有尊严的渔民,他急忙解释说:“估计那些摊贩卖给你们的是钓山石板,这种石板石质坚韧,颜色奇异,气势独有,是建造房屋、铺路、造桥、做坟和家用石器的优质石材。”
“大龟岛在很早以前是开采过石头的,就是开采了钓山一带的石头,听他们当地的耆老讲,钓山石头在康熙年间就有人开采,因此它很有名气,算是我们当地一大特产。”
杨建设问道:“不是说九十年代才开发的吗?”
“整个大龟岛是九十年代开发的,等你待会去看看就知道了,大龟岛挺大的,钓山是它的一部分,那边确实很早被开发过。”朱亚军解释。
“不过小鬼子侵华,钓山上的石材小厂就关停了,到了建国以后进行公私合营,小厂子又被国家给合并了。”
“当时经过战乱没有相关人才了,钓山便停止了开采,毕竟它只是个石材小厂,谁也没想到整个大龟岛上实际上都是优质石材。”
“它们岛上石材宕口的地质含角砾晶屑玻屑凝灰岩,色泽单一,整体性好,矿质风化层薄,石质硬度能达到5.6摩氏以上,石质的组成晶屑以斜长石、石英为主,玻屑、浆屑主要矿物形式存在,特别适合做建筑材料。”
“并且大龟岛上的石材厂全部可以采用露天开采,它们岛上有好码头,船运非常方便,现在全国不少大别墅就是用了它们那里的石头……”
杨建设听过解释,觉得自己必须得去看看了。
这大龟岛的石材能不能赚钱先不提,原来拥有大量适合盖房修路的优质石材?
那自己承包下来进行开采,供应给小杨家的发展使用,岂不是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