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建设今天拉胯了。
主要是他没有想到这张大炮长的那么凶残、做事那么凶残,结果做完事后那么软。
打砸张家栋东西的确实是他,他也确实把张家栋积攒的盆盆罐罐全给拿走了。
这个有人证。
然后杨建设冷着脸领着张家栋去上门找人。
张大炮不在!
这话估计是谎言,并没有人看到张大炮乘船离开小岛。
可是张大炮媳妇抱着个小孩在门口缝衣服,不管他和张家栋怎么问,人家就说当家的不在家!
杨建设总不能推开人踹开门进去找吧?
在龙旺公社他可以这么办。
在这异地他乡他可不能,毕竟他是来做客的。
特别是张大炮那么凶残的人,竟然有个文弱秀气的媳妇儿。
这少妇面对杨建设和张家栋气势汹汹的询问,紧紧抱着孩子弱弱的说当家人不在家。
杨建设语气强硬的时候,少妇直接开始掉眼泪。
而那刚会走的奶娃子看到妈妈哭,他也是嗷嗷的哭。
哭声引来左邻右舍。
左邻右舍指指点点。
杨建设没辙了,拉了张家栋一把小声说:“咱们先撤吧。”
张家栋很失望:“叔,你刚才……”
“叔言而有信,只要找到张大炮,一定会办他!”杨建设赶紧接住他的话。
张家栋只能选择相信他。
两人离开。
杨建设又小声说:“找个没什么人注意的角落,咱俩什么事都不干了,就盯着张大炮!”
“他肯定躲在家里,那他不可能一直躲着,他会出来的!”
张家栋说:“好,那我找人过来轮流盯着看。”
他领杨建设回到仓库,自己飞奔着去找小伙伴到张大炮家门口盯梢。
结果一直盯到月上柳梢头,张大炮也没有出来。
倒是炮爷下班后回来了。
张家栋便跑去找炮爷,估计他是觉得杨建设这边指望不上了,便去找炮爷诉苦:“炮爷,您总算回来了,您得给我主持公道。”
炮爷点了一支烟,笑道:“咋了,栋子,你是在学校叫谁给欺负啦?”
“也不对,今天礼拜天,你们不上学,那谁欺负你了?”
张家栋说道:“是张大炮——我去鱼塘里钓鱼,那个鱼塘他不给承包费,凭啥算是他家的,不算是咱队集体的东西?”
“然后他知道之后就去把我家里的床给掀翻了,把我书本文具给扔了,把我被褥也给扔了,还把我以前攒的锅碗瓢盆给拿走了。”
炮爷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敢这么干?草他妈,他造反吗?”
“走,我领你过去问问他这是想干什么!”
“还有那个什么,咱队长回来没有?”
张家栋摇摇头:“没回来,队长带船出远海去捞鲷鱼了,他应该三五天回不来。”
炮爷说道:“队长不在,那我给你做主吧!”
他领着张家栋去找张大炮。
杨建设挠挠头跟上去。
张大炮在全福岛的地位应该跟林大虎在林家坳的情况相仿。
都是村霸级别的人物。
不一样的是,林大虎更霸道更蛮横,在林家坳的地头上更肆无忌惮。
而张大炮在岛上没那么多能量,毕竟他只有兄弟两个,不像林大虎有四个兄弟。
另外张大炮的哥哥跟他关系不佳,已经从岛上搬走了,这样张大炮在岛上只能偶尔嚣张一下,岛上是有人可以治他的。
比如炮爷,比如张宝金。
张大炮猜到张家栋会找炮爷告状,这样他报复之后便藏在了家里,甚至晚上他锁了门不开灯,屋子里一片漆黑。
这是他的惯用招数,炮爷早就知道了,于是他不管,上去便挥舞拳头砸门。
然后屋子里什么反应都没有。
不对,屋里有小孩嗷嗷的哭,但没有大人出声更不会有人来开门。
这把炮爷气炸了,气的胡须乱抖动:“好好好,好好好,现在咱张家是变天了,你张大炮长能耐了,不服从族里的管教了!”
张大炮避而不见,炮爷也没辙。
他是族长,甚至不是生产队的干部,这样他没有办法去治张大炮。
显然张大炮也是捏准了这点,他才会给炮爷闭门羹吃。
现在国家三令五申的强调,告诉老百姓有法可依、有法必依、违法必究,任何地方都不准用宗族规则那老一套来治理社会。
那炮爷要是用老一套来对付张大炮,张大炮是有办法对付他的。
毕竟炮爷现在是国家单位的人,是吃皇粮的,他是党员,得有觉悟,不能知法犯法。
看到炮爷也没办法对付张大炮。
张家栋整个人都麻木了。
炮爷也向他许诺:“栋子你放心,张大炮这个鳖种可以当缩头乌龟,可他不能一辈子缩在自己龟壳里头,你等着看,等他出来,我总能治他!”
“一定给你把东西要回来!”
张家栋没有多说什么,回去的路上很沮丧。
杨建设说道:“咱做红烧兔子吃吧,我去炮爷家里给你……”
“不用了。”张家栋回到仓库席地而坐,倚着床脚将脑袋塞进了膝盖里。
看着少年这个孤苦无依的样子。
杨建设大感心酸。
他过去坐在旁边说:“栋子,你信我,张大炮明天出门……”
“我让他今晚就出门!”张家栋猛然抬起头,“他以为我没爹没娘好欺负?但我有党有组织可以依靠!”
“我决定了,我要对付他!”
杨建设问道:“你要怎么对付他?”
张家栋盯着他问道:“杨队长,你会帮我吗?”
杨建设说道:“当然了,我吃过你茶叶蛋吃过你烤鱼,肯定会帮你。”
张家栋说:“那你等着瞧吧!”
杨建设去找炮爷家里借灶台炖了兔子,红烧加上爆炒。
不肥的兔肉还是做的很香。
张家栋吃的心不在焉,但是依然啃了一个兔子并吃了两大碗杂粮米饭。
吃完饭他很懂事的去刷锅刷碗,然后领着杨建设回到自己的仓库,倚在窗口看外面不那么亮的月亮。
一直看到了午夜时分,夜色深浓,整个小岛没了声音,只剩下海浪翻腾拍打着岛礁。
张家栋将一个打满补丁的褂子拿起,撕下来上面的碎布补丁。
他没有穿鞋,而是用大的碎布包着脚,然后拿起剩下的小碎布放进仓库的汽油桶里反复摩擦一遍,带上火柴往外走。
杨建设拉住他,严肃的问道:“你要干什么?”
张家栋说道:“我要让张大炮出来!”
“他把我家给掀翻个底朝天,然后自己搂着婆娘睡好觉?”
“凭什么!”
杨建设说道:“你是不是要去放火?”
少年梗着脖子看着他说:“他毁了我的家……”
“那你不能去烧了他的家!这是犯法!”杨建设更严肃了起来。
张家栋说道:“我没想着烧他房子,实际上就靠这个也烧不了。”
“前天晚上刚下了大雨,张大炮家的屋顶上铺了海草,这些海草上层可能被昨天和今天的阳光给晒干了一些,中下层肯定是湿的。”
“我把这个扔上去,顶多能烧上一点海草,整个屋顶没什么事,不会出事的!”
杨建设一看,这孩子太野了。
不过他设身处地一想,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要是有人来砸了自己的家呢?
答案很简单。
杀人!
这样他便倾向于同意张家栋的想法,但他还是想要劝说一下,便取了个中庸之道:
“这样,咱别去放火了,放火毕竟危险,何况张大炮家里还有老婆孩子,你看外面风这么大,要是火势控制不住怎么办?”
“所以咱还是去砸他家玻璃吧,我帮你,咱把他家屋后玻璃给砸一圈!”
张家栋本来要反驳,但是听完他的话后一愣,问道:“你帮我?你真愿意帮我?”
杨建设说道:“你以为我下午是吹牛吗?不光帮你去砸玻璃,要是张大炮敢来找你麻烦,那就正好,我帮你狠狠揍他!”
“理由也想好了,你就说你认我当干爹了……”
正听的高兴的张家栋一下子愣住了:“什、什么?认你当干爹了?”
我给你鸡蛋吃,给你烤鱼吃,然后你当我干爹??
少年忍不住抠了抠耳朵。
我是听错了吗?
杨建设解释着说道:“我是为了有理由揍张大炮啊,要不然我怎么揍他?”
“毕竟我是外地人,张大炮怎么也是你们张家的……”
“不是我们。”张家栋有些沮丧的说,“我虽然也姓张,可不是全福岛的这个张。”
“只有炮爷和金子伯把我当全福岛的人,其他人没有,其他人不是,我爹娘以前也没被当全福岛的,以前岛上的老祖还在的时候,他想让我爹娘搬走的。”
“后来我爹娘都为全福岛牺牲了,但其实也没用,我知道,我知道……”
少年越说越是沮丧,后来变得伤心起来,坐下双臂抱膝,孤苦伶仃。
杨建设坐在他旁边,说道:“那个什么,你叫我干爹确实不太合适,年纪差太小。”
“要不然你叫叫我干哥哥,就说咱俩结拜成异姓兄弟了,这样我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揍张大炮了,怎么样?”
“你会怎么揍他?”张家栋抬起头问道。
杨建设说道:“狠狠的揍他!”
张家栋看看他的身板,有些迟疑:“你能打得过他吗?”
杨建设哈哈大笑:“你看我身子骨不如他强壮吗?”
“可我是气功大师!”
“你以为炮爷他们为什么那么敬重我?因为他们知道我在我的家乡多厉害!”
仓库里有硬木板,很厚实,修船用的。
杨建设说罢拿起一块,架在石头上挥拳砸下。
‘咔嚓’一声脆响。
木板被拳头砸碎!
张家栋顿时有了精神,爬起来跪下说:“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杨建设哈哈大笑:“兄弟快快请起,咱们一起去收拾咱家仇人!”
他要出门,张家栋拉住他给他撕扯布条:“别穿鞋,包在脚上。”
“前天雨水下的很大,张大炮家后面是烂泥路,咱们别留下脚印!”
杨建设吃惊的看向少年。
心思真是缜密!
看少年的家境和处境,再结合他在对付张大炮这件事上展现出来的狠辣、仔细和成熟,如果不是知道他在19年的出息,杨建设会怀疑他以后的出路。
这小子怎么看怎么刑!
但张家栋未来却是光明的,考上了大学,在与自己没有直接关系的家族遇到困难的时候,还回来回馈家族。
这是什么人?
这是一个非常出色的人!
身处深渊,依然心怀光明。
张家栋留在全福岛上可惜了啊!
这是个真正有能耐的人,比他强太多了。
他如果没有时空飞船,一辈子浑浑噩噩,籍籍无名。
张家栋要是有了时空飞船,恐怕能成就一番伟业!
这样他起了爱才之心——
把张家栋带走,带去小杨家,以后当自己的接班人!
张家栋在全福岛上有个天然缺憾:张家人抱团,非常认同血脉关系,他跟张家人没有血脉关系,这就导致无法得到家族所有人的认同。
这问题在小杨家不是问题。
当然,小杨家内部也很团结,也很看重血脉关系。
可是杨建设要走海纳百川的路线,整个小杨家以后会成为海滨工业基地、旅游胜地,会从外界吸收大量工人和服务人员。
所以是不是姓杨不要紧,要紧的是有没有才能,有没有本事!
张家栋毫无疑问就是个很有才能的人!
带着这个念头,杨建设对张家栋更是态度热切,搂着他说:“走,兄弟,咱去报仇。”
张家栋就是个孩子,他哪有那么多心眼儿?
被杨建设搂着,一口一个兄弟,少年整个人热血沸腾了:“好大哥,去报仇!”
两人捡了石头,悄无声息的往张大炮家里走去。
羊敌爬起来要跟上,杨建设把它给拦住了:“你别去,你留下狗脚印怎么办?”
张家栋走在前面,借着微弱的月光找到张大炮家屋后。
他给杨建设指了指:“从这个到那个,一共四个窗户,都是张大炮家里的。”
杨建设说道:“你一个,我三个,看我眼色行事。”
张家栋懵了:“啊?我、我看不了啊。”
杨建设低声笑道:“大哥跟你开玩笑呢,我数一二三,一起动手,快速动手!”
张家栋使劲点点头。
“一!”
“二!!”
“三!!!”
张家栋甩手扔石头。
杨建设这边动作更快,一边跑一边扔,化作梁山没羽箭,石头跟子弹一样飞出,精准的砸中每一扇窗户,而且砸中了窗户上每一块玻璃!
噼里啪啦声音响起,接着一个婴孩的嚎啕大哭声响起。
杨建设跟张家栋飞快跑走,回到仓库一个上床一个打地铺。
睡觉!
当然他们睡不成。
张大炮家里方向被海风吹来一阵吆喝声,其中张大炮的声音最响亮:
“草他吗的敢砸我家?我知道谁!我知道谁!肯定是那个克死他爹娘的贱种来干的!草他吗的我非打死他不行,让开别拦我!”
这个声音越来越近。
张大炮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然后怒气冲冲的跑了过来。
仓库关了门,张大炮狠狠一脚踹在门上。
但门只是虚掩。
杨建设和张家栋都知道张大炮的反应,怎么可能锁了门让他给踹坏?
门虚掩不受力。
张大炮这一脚踹上去直接开了,反而张大炮用力太大收不住,加上地面滑溜,他直接劈了个叉!
后面有人跟着跑来劝说:“大炮、大炮,你干什么?”
“有什么事找炮爷,让炮爷来说道说道。”
“你别冲动啊,你别打孩子……”
张大炮呲牙咧嘴的站起来。
杨建设很遗憾。
咋没有拉伤这孙子的胯部韧带呢?
张家栋起床拉灯绳。
岛上有发电机发电,但是他们没有UPS这种储能设备,所以发电机一旦不发电的时候,村民是没有电可以用的。
而岛上发电机并非是24小时不停歇运转,为了省油也为了保护机器,一般只有傍晚日落到九点钟发电。
于是张家栋一拉灯绳没拉开,惶恐的说:“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张大炮凶神恶煞的扑向床铺,伸手就去拽他的脖子。
然后他一脚踩在个人身上,被人抓住脚脖子给掀翻在地:
“他吗的,怎么回事?这大半夜的怎么有人来跺我啊?!闹鬼了?这是闹鬼了!”
张大炮一下子被人掀了个底朝天,摔成了大王八。
这样一进门连摔两下子,他一时之间也有些懵逼。
咋回事呢?
出门没看黄历啊?
杨建设站起来。
月光朦朦胧胧,张大炮一时之间没认出他是谁来,问道:“你他娘谁啊?”
后面跟进来的人打着手电筒。
手电光一照,杨建设的脸便清晰起来。
张大炮看清他的样子后勃然大怒,吼道:“你他妈这个外地户,你还敢在我们全福岛上打人?”
“今天去偷鱼的事少不了你一份,好啊,我知道了,刚才砸我家玻璃也有你一份是不是?”
“看我怎么揍你!”
张大炮先扯虎皮做大旗,把自己立于道德高地,然后捏着拳头扑向杨建设,挥拳冲人脸砸去。
对这一拳,他充满信心。
这是凝聚了他打架三十年心血的一拳!
他相信杨建设或许能够挡住这一拳,但一定猜不出他的拳意!
实际上这一拳是虚晃,他左手挥拳作势打杨建设的脸,力量却都在右臂上。
他要等待杨建设的反应,等待杨建设下意识去捂脸或者抱头或者躲避时候的反应,那时候他的右拳就会如同刺刀般迅疾有力的刺上去,会用一股子钻心之力捣在敌人肋下。
这是他百试不爽的一招!
然后就在他踌躇满志中,挥出的左拳戛然而止——
敌人没有躲避也没有抱头或者捂脸,而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张大炮一下子愣住了。
他知道杨建设力气大,今天在池塘边上已经试过了,所以他才会用处最强一拳来对付他。
可是……
这个杨建设怎么眼力会如此敏锐?
这么黑的环境下他怎么能看清自己的拳影并且抓住自己的手腕?!
这让他难以置信。
但现实中确确实实发生了。
他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挥出右拳,然而左臂传来一阵撕扯巨力,拖住他手臂将他给拽了过去。
张大炮右拳打空,被人家一把拉到跟前又一把推了出去。
他‘噔噔噔噔’的在地上快速倒退,根本站不稳身体,咣当一下子又摔倒在地!
这下子张大炮可就恼羞成怒了!
他知道正常拳击战斗不敌杨建设,便想借助自己膀大腰圆、手长脚长的优势去摔杨建设!
只见他大吼一声跟牛一样冲袭到杨建设跟前,双手抱住杨建设的肩膀伸出大毛腿去卡他的腿想将他摔倒。
然而……
他对力量缺乏敬畏感。
对杨建设的力量更是无知无畏!
张大炮这一摔甚至没有让他踉跄,他双脚好像扎根在地上,微微下蹲、气沉丹田,张大炮哼哧哼哧的要别倒他。
但他屹立不动!
看着张大炮脸红脖子粗那样子,杨建设还有闲心思扭头问他:
“你过来抱着我干什么?”
话音落下他反手抱住张大炮的肩膀,连拖带拽拉着他出门去。
出门之后他挥肘摇晃肩膀将张大炮抱在自己肩膀上的双臂给甩开,再一把抓起张大炮微微沉肩用肩膀顶住他胸膛发力。
‘砰’的一下子他把人扛起来,拧腰沉肩,上去就给来了个过肩摔!
前天大雨,仓库前面地面是土地,泡了雨水后松软,加上被白天时候少年们来回踩踏,地面都变成了烂泥。
这样张大炮被他一个过肩摔倒是疼的不厉害,摔倒在地后还能爬起来冲他挥拳。
一切不出所料。
杨建设猜到他恼羞成怒后的反应,因此看到张大炮挥拳上来他身子一矮,抬起手顺势抓住张大炮的手臂往肩膀上搭,转身扭腰继续过肩摔!
张大炮被摔的颜面无存。
好几支手电照在他身上,他看不清社员们脸上表情,但知道都在看他的笑话。
这样他整个人疯狂了,吼叫着爬起来,弯腰沉肩如同疯牛一般冲杨建设撞上去。
杨建设就跟斗牛士一样。
疯牛冲来他快速横移避开,等张大炮冲到他跟前,迅疾伸出手臂夹住他脖子,这次就不是过肩摔了,这次是夹着脖子搬着腰胯抓起来摔在地上!
就是个摔!
张大炮只要敢动手,他就往地上摔!
狠狠的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