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三宝吞吞吐吐又满脸期待的样子,杨建设估摸着是有什么事。
这样他问道:“怎么了?你说就行了”
三宝说:“是这么着,建设哥。”
“你知道我们干日结的说好听点叫大神,说不好听就是一群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街溜子。”
“混到我们这地步的,过年没有能回老家的,没脸回去,老家的亲人也不愿意让我们回去。”
“所以我们这些人到了过年时候,日子很不好过,以往几年我最害怕的就是过年了。”
高粱瘪了瘪嘴说:“我也是,俺们老家那里特别重视过年,满屯子家家户户轮流着杀猪待客,进腊月门开始就吃杀猪菜了。”
“但我回不去,留在这里吧,这里的店铺还关门了,老板们回老家过年了,所以只能提前弄一批方便面,到了年三十再往里加个鸡蛋这就算过年了。”
杨建设说:“这我都知道,三宝继续说。”
三宝咳嗽一声说:“继续说就是,咳咳,我们运气好,跟着建设哥你混上了,算是上岸了吧,有出头之路了。”
“可是那个四寒那块还有挺多朋友的,他们过年孤苦伶仃的,反正挺可怜……”
杨建设用指节敲了敲桌面说:“我明白你意思了,他们找你了是吧?想过来一起过年?”
三宝挠挠额头讪笑道:“是,建设哥你明察秋毫,是这么回事。”
留下过年的几个人纷纷看向杨建设。
日结工彼此之间关系都不错,毕竟没有利益冲突——他们不求上进、臭味相投,这在工作场上倒是成了加分项,让他们很少产生恶性竞争、交恶关系。
然后他们知道过年时候流落街头的苦滋味儿,知道看着人家阖家幸福、其乐融融情景时候而自己要孤苦伶仃受冷风吹的难受劲儿。
这样他们对老兄弟们多少有些怜悯,便希望杨建设能像英雄一样拉老兄弟们一把。
杨建设没有直接回话,先问他们:“你们觉得呢?”
高粱、杆子等人纷纷看向沙伟。
沙伟讪笑道:“娘的,你们这帮鸟人不是东西,平日里叫我二伟,碰到事了叫我伟哥!”
杆子说道:“伟哥,你可一直是我哥啊!”
其他人也立马跟上,对他开始狂拍马屁。
沙伟给他们一个白眼,正色看向杨建设:
“建设哥,我先发表一下浅见吧。你知道我,我对你的景仰是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
“平日里我总感觉,听建设哥你一言,胜读十年寒窗书。看古近风流人物,还数建设哥你!”
“说实话,能在打工生涯中遇见你,真是小弟一生之荣幸,以后发达了能回家,一定要烧香祭祖,感谢先辈积下阴德……”
杨建设听的忍不住笑,拍着桌子说:“行了行了,少来这一套,正经说话呢!”
沙伟嘿嘿一笑,说道:“我刚才那也是正经的,真的。”
然后他抽抽鼻子,严肃起来:“建设哥,你还记得咱第一次见面吗?”
“当时在海滨一家渔村搞拆迁,薛永贵安排咱的,咱俩都在四小组,我还是个小组长?”
杨建设说:“当然记得。”
沙伟说:“不怕你笑话啊,我从小到大就是个垃圾,从来没当过领导,组长也没当过。”
“所以当时薛永贵那吸血鬼安排我当了小组长,我挺高兴的,或者说实话,我相当高兴!”
“结果,后来的事情证明,他安排我当组长,是为了把我放在火上烤!是为了报复我,他让我当组长是让其他组长帮着他欺负我!”
“明白这事后,我真是破罐子破摔了,我觉得这很正常,谁让我是个怂逼呢?谁让我没有能耐呢?用琴岛本地的话说,谁让我是个鼻涕呢?”
杆子唉声叹气的说:“是,当时咱都是鼻涕,人家都随意的欺负咱们。”
“但我很感谢那一次薛永贵坑我!”沙伟话锋一转,表情认真。
“因为正是那一次,我遇到了建设哥,而且建设哥愿意罩着我了。”
“以前我跟赵夫子讨论过这回事,赵夫子说这叫什么祸福你倚我、我倚你啥的……”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赵福在门外喊道。
沙伟笑道:“对,就是这句话。”
“那天我的命运变了,我本来跟一条野狗似的,但有建设哥罩着了,我一下子鲤鱼跃龙门了。”
杆子、三宝几个人大为赞同的点头:“是,我也是这样。”
但三宝又问他:“可是,这跟建设哥问你的话有什么关系?”
沙伟说道:“大有关系!”
“要不是建设哥拉了我一把,我就是彻头彻尾的垃圾了,可建设哥关键时刻拉了我一把,有了现在的我。”
“所以我想,建设哥,其实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今天要是咱能请老弟兄们吃个饭,凑一起过个好年,可能也能拉到他们一把。”
三宝说:“总之你的意思是,把他们叫过来一起过年。”
沙伟点点头。
三宝笑着一拍腿:“嗨,你说一句话能解决的事,你叨叨这么多干嘛?”
“当然,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你难免有些感慨,我很理解,因为我也有这些感慨,我也想跟建设哥好好唠唠。”
“结果现在倒好,你把我能唠的词都给说出来了,抢我台词啊!”
大家伙再次笑起来。
在他插科打诨之下,因为沙伟感慨而变得凝重起来的氛围重新变得轻松了。
有沙伟带头,其他人也纷纷发表意见。
他们希望能一起过年,为此他们愿意一起承担过年买菜的费用。
杨建设摆手说:“你们叫我建设哥,我管你们吃喝,这是应该的。”
“既然你们愿意招呼他们来过年,那就安排一下吧,看看安排他们怎么过来。”
“来人多少都好说,我只有一个要求——这人必须得靠谱!你们必须得对他有所了解,他得是个老实人、是个好人,不是偷奸耍滑的坏人!”
众人大喜,立马承诺。
杨建设下压手掌摁住他们的激动心情,说:“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们邀请过来的伙计人有问题,那你们有连带责任!”
沙伟说:“我明白,我要是找人过来一起过年,肯定是靠谱的伙计。”
三宝说:“我也只找靠谱的,不靠谱的我不会领过来给建设哥找麻烦的。”
他们许下承诺,开始联系留在四寒的朋友。
高粱对杨建设说:“这样咱准备的菜不够,可今天大年三十,去哪里买菜?”
罗锦彩说:“够,哪怕来一百个人也足够。”
“包包子的话,那就不能光想着吃肉包了,什么胡萝卜、海带、粉丝、鸡蛋、茄子、豆干、酸菜之类的,能入馅的都入馅!”
“本来我还想包点小笼包、薄皮包之类的,这样咱们不搞了,就包大包子!”
这样也不用分工了。
赶紧一起来和面准备醒面吧!
日结工们纷纷招呼靠谱的朋友,有的发短信、有的打电话。
赵福进行统计,最后要过来的倒是没有一百人,可也差不多了
七十五个!
日结工的半边天被拉过来了!
这样要蒸的包子可就多了。
还好,他们现在开饭店,后院有五口大铁锅,都带有蒸笼。
五口大铁锅满负荷蒸包子,两锅便够众人吃的了。
这样饭店里头空前忙活,众人心情激动,舍得卖力气,他们有的不会和面。
可和面这活是大力出奇迹,能大力的揉搓就行了。
彪子哼哧哼哧的揉搓,问道:“和面到什么程度就行了?”
有一定厨艺基础的高粱头也不抬的说:“现在面是不是摸起来还挺糙的?使劲揉吧,揉到面团外头光滑了,嗯,能稳定住形状了,还得富有弹性了,就行了。”
彪子怀疑的看着他:“你跟我说的是面团吗?我怀疑你说的是柰子。”
听到这话,三宝和杆子不约而同的捏了捏自己手里的面团。
然后纷纷露出耂渋畐的笑容。
沙伟听到这话从厨房钻出来,说:“你们说什么、说什么?开银趴不叫我是吧?”
揉面好了还得醒面,醒面出来就可以包包子了。
包包子是技术活,这个临时教是教不了的。
还好罗锦彩是老手,杨建设、高粱也擅长,再加上杆子和赵福都会包,这样五个人一起下手,速度倒是挺快。
期间沙伟接到电话去了星州汽车站,回来的时候皮卡车后头挤了一堆人。
一人一床铺盖卷,缩在车斗里跟一群缩在鸟窝里的鹌鹑似的。
好家伙。
杨建设以为自己又看到逃荒大队了!
而赵福则感叹:“人家是高朋满座,建设哥你呢?你是矮朋满座啊!”
车子停下后,这些人顿时活跃起来,也不管行李铺盖了,蹭蹭蹭往下跳:
“我草终于到地头了,赶紧找地方避避风,我要冻死了……”
“我草这就是建设哥的豪宅?牛逼牛逼,真大啊,还有私人沙滩!”
“我草建设哥、伟哥,我想死你们啦……”
沙伟喊道:“想个屁,赶紧把你们铺盖卷都拿走,我得继续回去接人。”
“客运站大年三十中午停运,我得赶紧把人全接回来。”
日结工们纷纷去把乱七八糟的铺盖卷拎下来,又纷纷向杨建设伸手:
“建设哥,好久不见,老想你了。”
“建设哥,求带啊!”
“给一杯热水吧,我冷的都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还有鸡儿了……”
杨建设跟他们一一握手,跟领导人接见群众一样。
混乱。
但是热闹!
这下子年味儿倒是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