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建设给孩童们准备的牛油火锅比大人吃的自然要淡的多,毕竟孩童们不能吃辣。
但是,牛油火锅锅底的味道着实是香,对于平日里少能吃到油水的孩童们来说,他们很难碰到这么香的味道。
所以即使是锅底被稀释了,滋味对他们来说也足够了。
少年们对待这顿饭很郑重其事。
二牛跑出去又捂着肚子跑回来,然后从怀里拿出个吊瓶。
他伸手摇了摇,瓶子里面有无色液体在晃晃荡荡:“你们猜猜这是什么?”
少年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自己说出了答案:“嘿嘿,这是我爷爷的酒。”
听到这话,调皮胆大的有金顿时眼睛一亮:“啊?你从家里拿了酒啊?这太好了,我爷爷最喜欢喝酒,但从不给我喝,我早就想喝了!”
杨建设赶紧拿过这酒瓶子来看了看,还好上面写的是葡萄糖注射液。
他真怕这货用农药或者青霉素之类的瓶子来装酒,要知道酒中的乙醇可是亲水性有机溶剂,对许多化学成分都有优秀的溶解性。
二牛以为杨建设不让他们喝酒,便说:“一人一口,我们尝尝啥味道!”
看着男孩子们那求知若渴的样子,杨建设莞尔一笑:
“行,你们要尝尝就尝尝吧。”
对待孩子的好奇心方面,堵不如疏。
今天杨建设阻止他们喝酒,只会让他们对酒这个东西更感兴趣。
还不如让他们尝尝酒水滋味。
反正酒不好喝。
二牛爷爷打的这酒是散酒,更不好喝,更辣!
相信少年们品尝过后会对大人们趋之若鹜的酒水有新认识。
得到杨建设许可,少年们顿时松了口气。
然后开始兴奋。
羔子称赞道:“二牛,现在我必须叫你一声大哥,你胆子真大,不怕你爷爷发现了抽你?”
“就是,你偷的可不少,这不得有半斤?我估摸着是有半斤。”大孩子杨建波补充道。
二牛挺不乐意的:“拿自己家的东西能叫偷?再说我往我爷爷的酒瓶子里灌了井水,他绝对看不出来变化。”
“你可真机灵。”杨建设笑了,等着回家挨揍吧。
二牛得意的说:“那当然了,我从小就机灵。”
杨建设哈哈大笑。
孩童们不明所以跟着笑。
羔子也在笑。
你机灵个锤子的机灵,你机灵的话没听出我话里的陷阱?
论辈分他其实叫二牛为叔叔。
但他现在认二牛为大哥了。
一下子涨了一辈,这让羔子暗自得意:我才是真的机灵。
柴火很旺,锅子里的火锅汤沸腾的越来越厉害。
见此杨建设抓起一大把碎肉放了进去,然后又开始调小料。
他挨个给大家伙往碗里放了芝麻酱和腐乳并点了香油。
小青山则熟门熟路的去灶台放下菜板切好了香菜和葱叶,端过来让少年们抓一点放到碗里去调味儿。
每个锅里都有碎肉。
沸腾的火锅汤稍微有些平静,随后又迅速的沸腾起来。
肉片被带的翻滚。
少年们化作大鹅,抻着脖子瞪着眼睛死死的盯着锅里的肉。
要不是杨建设明令禁止他们不准吃,他们早就开始扒拉了。
肉片煮熟。
杨建设就跟裁判员一样说:“好了,预备——吃!”
少年孩童们纷纷下筷子,嗷嗷叫着开始抢:
“这块肥肉片子别碰,是我的,我早就看着它了……”
“给我弄一块大的……”
“别抢、别抢,让我先来,我辈分最高,你们得、别抢我的啊!”
牛肉卷和羊肉卷之前都吃完了,这是杨建设切了家里的猪肉。
来自他们生产队的猪肉,全是家家户户养了一年才出栏的土猪,脂肪很发达,这样猪肉一熟就冒香味。
搁在19年,这样的猪肉能卖五十多块一斤。
少年们早上去赶海,压根没吃早饭,现在饿懵了,抢到肉不管热不热,直接塞嘴里。
这火锅刚捞出来的肉能不热吗?
杨建设看着他们呲牙咧嘴的样子都替他们感到舌头疼!
这样可不行,会烫坏嘴巴的。
于是他写了一张条子给羊敌,挥手说:“去轧面条车间,给杨建峰送过去!”
羊敌拔腿而去。
不多会,杨建峰领着羊敌过来了。
他端着一蒲箩挂面过来的,一看院子里孩童们在吃肉,把他给馋的不行,放下蒲箩抢过自家儿子的碗筷,说:“吃肉不记着你爹?你可真孝顺!”
有银正在对着半碗肉片美着呢,他跟堂哥有金不一样,年纪小、仔细。
就拿吃东西来说,有金喜欢有什么好吃的赶紧吃,剩下不好吃的最后吃。
有银则喜欢慢慢吃,慢慢享受,好吃的最后享受。
结果今天他倒霉了,攒下来的肥猪肉都落他爹嘴里去了。
这下子他懵了。
碗被抢走的一瞬间,他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抢回碗,碗里的肉已经只剩下点碎渣了。
这搁谁身上心态不崩?
可怜的娃娃张开嘴就哭,哭的特别伤心。
杨建设骂杨建峰:“你真不是东西,连你儿子的也抢啊?”
他拿了两根烤肠分给有银,有银这才不哭了。
杨建峰嘿嘿笑:“回家有你小子吃肉的时候,家里有半只腊鸡,晚上给你炖腊鸡吃。”
有银这下子高兴了,很懂事的分给他爹一根烤肠。
杨建峰美滋滋的坐下,一看旁边还有个碗。
然后他露出疑惑的表情:“哎,这不是酒吗?队长,你怎么还给他们供酒?”
杨建设说道:“我供个屁,他们自己拿来的。”
少年们一看事情不好,赶紧端起碗来喝酒。
杨建设家里碗少,他们是一圈人一碗酒。
酒入嘴里,喝了酒的少年脸全涨红了,有的张开嘴巴将酒吐进了锅里、篝火里。
顿时,火焰腾一下子跳起来。
这是烈酒!
少年们被这酒烧的哇哇大叫:“二牛你个笨蛋,你拿的不是酒,是辣椒水!”
“我嘴巴好疼,我嘴巴破了吗?怎么这么疼!”
“我不喝酒了,酒不好喝……”
“酒不好喝就对了。”杨建峰没大没小,也不在乎名声,上去从少年们手里抢酒碗。
他把白酒倒一起,分杨建设一半,撞了撞碗口说:“今天中午我也跟着吃点香的、喝点辣的。”
杨建设忙着下面条。
还是先让少年们吃点面条垫垫肚子吧。
面条刚下锅还没熟,就有人想下筷子。
杨建设喝止他们,说道:“学习怎么不见你们这么积极?都别急,肯定够吃!”
面条熟的慢一些,少年们等不及,只能眼馋。
羔子闭着眼睛使劲吸气呼气,二牛拍了他后脑勺一把问道:“你犯哮喘了?”
羔子讪笑:“不是,我多吸两口香气……”
“那不行,那你不是占便宜了?”旁边的娃娃们立马反驳。
顿时,院子里又开始嚷嚷起来。
杨建设叹了口气。
这是满院子的鸭子啊。
总算,面条吸饱汤汁变得饱满起来。
杨建设招呼少年们说:“来来来,可以吃面了,你们别抢——哎哎哎,别抢!”
少年们早一窝蜂的下筷子了!
面条可不是肉,这东西纠缠在一起不好捞,往往一捞就是一团。
当然,少年们最得意这口,捞上来的越多越好。
然而这样会造成纠纷。
往往几双筷子下去,捞上来的面条纠缠于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有的少年去拽,拽的面条汤乱甩。
这汤很烫,且带着辣椒,弄的院子里更是乱糟糟、闹哄哄:
“干啥呢?哎呀,烫死我了!”
“我眼睛、我眼睛疼,队长叔你给我看看眼睛,我眼睛进汤了,疼死了。”
“别推锅子,别推翻了!”
杨建设吓得赶紧让他们住手,呵斥道:“抢什么抢?狗吃的都比你们斯文!”
羊敌慢条斯理的捡着地上洒落的面条。
这都是少年们争抢过程中甩落下来的东西。
杨建设让他们放下碗,自己和杨建峰去给他们分面条。
锅子里有面条还有肉,他捞面条的时候顺便配两片肉。
羔子冲他说:“队长爷,你给我捞肥的,我爱吃肥肉。”
“我也爱吃肥的,肥的多香哦。”
“我不挑,肥的瘦的都吃,给我大的就行。”
“你踏马的怎么到了吃饭时候这么机灵呢?”
“我踏马天生机灵!”
杨建设感觉自己是心力枯竭。
这几天他刚感觉跟孩子们在一起挺好的,现在,这群小兔崽子把他刚建立的好感全给破坏了!
一人一大碗面条。
杨建设又把切好的土豆、红薯和剥好的白菜、准备好的冻豆腐、豆皮、豆干一起放入锅子里煮。
一锅炖,大杂烩得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少年们不在乎食材本身的味道,他们能吃饱就行了。
少年们这边正对着一大碗面条饿狼扑食。
“呼哧呼哧。”
“吧唧吧唧。”
杨建设环首四顾:自己是在猪圈里吗?
“谁吃饭吧唧嘴?闭嘴。”
“吧唧嘴吃饭才香呢。”
杨建设说道:“我建议你们吃饭别吧唧嘴,一定要安静无声。”
“咱乡下泥腿子还讲这个?”少年们不以为然的说。
杨建设耐心解释:“不是讲这个讲那个,而是你习惯吧唧嘴那以后不能偷吃东西,一偷吃就被发现,所以你得养成吃东西没声音的习惯。”
少年们顿时恍然大悟:“有道理有道理。”
有个屁道理,杨建设这么说就是因为他们吧唧着嘴吃的太快,他这边忙活的都要命了。
结果少年们即使闭着嘴吃那速度也很快。
每个人满碗面,几筷子下去,顿时有人的碗就看见碗底了。
见此杨建设只好拿出绝招来:“你们现在上学都要学语文学数学对不对?那么数学难还是语文难?”
少年们终于从饭碗里抬起头,开始发表意见:“肯定是数学难啊,九九乘法口诀真难。”
“狗屁,等你学了小数点乘除法运算就知道这屁都不算难,还是语文难,作文太难写了。”
“作文可以编啊,数学你怎么编?”
“就是,数学不能编,必须得算,太难了我造!”
发表意见转为争辩,争辩之下,他们就顾不上吃饭了。
杨建设偷偷给小青山挑了些鱼肉,然后偷偷使眼色:“快吃快吃。”
芝麻酱很香但有些腻,腐乳可以解腻,加上小葱和香菜正值新鲜,它们混在一起配上火锅煮出的菜来那当真是美味。
杨建设给锅子里头加水。
走到一桌的时候,羔子一脸媚笑的把海碗递给他:“队长爷,再给点那个芝麻酱,真香啊,真过瘾啊。”
杨建设震惊的问:“你全吃光了?你刚才不是一直在说语文难吗?”
羔子郑重其事的点头:“是啊,语文就是难,数学算一算就能得到结果,语文不行,得写作文,得一个字一个子的写。”
杨建设无奈的说:“那你一个劲的叨逼叨,结果还能把蘸料给吃完?”
“能啊。”羔子莫名其妙,“说话又不耽误吃饭。”
杨建设冲他伸出大拇指。
是个人才。
乱七八糟的热闹中,这顿饭吃完了。
娃娃们撑得肚子圆滚滚。
有一个算一个,吃撑了!
吃饱喝足,少年们开始心满意足。
杨建峰吃的也是心满意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塑料袋,打开后里面是揉碎的烟叶子。
他掏出烟斗塞了些烟叶子,点燃后美滋滋的来了一口,又打了个饱嗝:“这顿饭,真得劲啊!”
少年们看着他那满脸享受的样子,又把注意放到了吸烟上。
二牛凑上去,嘿嘿笑着说:“二叔,你喝了我带来的酒,给我尝尝你的烟吧。”
杨建峰赶忙收起烟袋,说:“瞎闹,小孩抽烟——嘿嘿,行,你想试试就试试。”
吃饱喝足,找点乐子。
杨建设不阻拦。
没必要。
这种老烟叶子味道很呛,比烧酒还要猛烈,他有时候在办公室里吸二手烟都被呛得咳嗽。
所以少年们想试试就试试,试这种劣质烟,反而方便帮他们远离香烟。
杨建峰扔下烟袋,少年们再度学着大人模样开始抽烟。
他们从作业本上撕下一张纸来卷烟抽,这也是跟大人学的。
但他们不会卷烟,最后卷出来的旱烟跟一根大炮似的。
杨建峰心疼自己烟叶,不准他们每人都卷一支烟,说:“你们先轮流抽,觉得好抽再来抽。”
二牛拿起一根燃烧的木柴,像模像样的凑到自己叼在嘴上的大炮前。
烟叶充分燃烧,二牛叼在嘴里猛吸了一口气:“嘶!”
他的眼珠子顿时突了出来!
然后整个人疯狂咳嗽、掐着脖子咳嗽,一张黑漆漆的小脸愣是呛咳成了黑红色!
其他没抽的孩童吓尿了,扔掉烟卷隔着远远的。
有不服气的也去来了一口。
呛咳的人多了起来,有人呛的眼泪往外流。
二牛最先呛咳最先恢复,恢复以后他哭丧着脸,咬牙切齿的说:
“老子以后不抽烟不喝酒!烟酒这都是什么破东西,都一样辣嘴巴、一样呛嗓子,绝对不能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