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万年的认罪。
让会议室里陷入了一时的寂静。
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看,脸上表情很一致。
震惊!
难以置信!
宋支队这位专案组组长还有一股子愤怒表情。
他为凶手一直在自己眼皮底下活动而自己毫无察觉感到愤怒。
他为凶手是专案组一员感到愤怒。
他为钟万年凶残的手段感到愤怒。
还是齐主任见多识广。
他说道:“那位同志你先去审讯室看看有没有人,有人的话安排离开,然后你待在门外站岗,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审讯室。”
“那个宋支队、黄局,你们带钟万年同志去审讯室,其他同志待在会议室里不要离开……”
他一说话,会议室里头众人按捺不住情绪了,纷纷开口:
“老钟,怎么是你啊?你、你糊涂啊!”
“不是,这不可能,钟所咱可是认识二十年的老朋友,你干不出这样事情呀。”
“各位领导我觉得这案子恐怕还有内情,还有、还有,这位杨队长是怎么知道案情的?”
吴成才成了全场最得意的一个人。
比侦破案子的杨建设还要得意。
他叫道:“什么杨队长,以后大家应该叫杨师傅。”
“我都跟你们说过了,杨师傅会气功,他气功纯火炉青——不对,是炉火纯青,他已经练出气感来了,如同特异功能!”
“安静!”齐主任脸色一沉。
宋支队则拿起笔记本狠敲桌子,吼道:“你们嗷嗷什么嗷嗷?属狼的?属狗的?纪律呢?会议纪律呢!”
情绪激动的众人不甘心的闭上嘴,但还是纷纷盯着钟万年看。
钟万年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已经垮了。
他自觉地离开椅子蹲在了地上。
眼神发直,满脸茫然。
宋支队死死的盯着他看,说道:“老钟啊,走吧,你自己跟我们走吧!”
黄国强叹了口气,轻声说:“老钟,你真是辜负我和马局长了。”
钟万年惨然一笑。
笑得比哭还难看!
齐主任示意两人带钟万年离开,他则对杨建设招招手说:“这位同志,杨队长是吧?来,你跟我出去,我有点话想问问你。”
杨建设跟着他走出门。
专案组都被锁在会议室里。
一时之间,整个派出所很安静,没什么人。
只有阳光在灿烂的照耀大地。
一起出门而来的钟万年抬头看向湛蓝天空,又看向艳阳。
他不顾太阳刺眼,硬是睁大眼睛盯着太阳看。
他知道自己还能看到这太阳的机会不多了。
而家乡的太阳……
可能这是最后一次。
他的审讯会持续到入夜,夜里会被转移,从此之后他没有机会也没有可能再回到家乡了。
杨建设不同情他。
因为根据邢友朋所说,钟万年杀害张成龙的原因仅仅是出于嫉妒!
张成龙不是二河公社最有前途的娃娃,但张成龙是他儿子的同学,是他儿子同学里最有前途的娃娃。
根据后来钟万年被逮捕归案时候的供述所言,张成龙和他儿子钟向东是小学、初中同学,两人关系很好,同学期间成绩也很好。
可是钟向东中考失利,起了厌学情绪,不肯再上学,而是躲在家里不愿意外出,只有当好朋友张成龙从学校回家的时候,他才会跟张成龙一起玩。
这样,钟万年的心里便开始不爽了起来。
特别是随着张成龙在中专成绩越来越好,前途越来越好,钟万年在公社耳濡目染的听人夸赞张成龙,心里更不是滋味。
相比之下,钟向东则越来越废。
本来钟向东是跟张成龙在品行、成绩等各方面都不相上下的孩子,结果如今张成龙要真的鲤鱼跃龙门成为真龙了,而他的儿子呢?
用19年的话,要卑微到泥土里去了!
于是正月十五那一天,他独自巡逻期间看到张成龙在船上独自一人学习,态度很认真、学习很有效,突然之间恶上心头就把他给杀害了……
至于分尸动机。
是他杀人后恰好碰到张倩来给弟弟送饭,当时他吓一跳,便躲在船舱里,结果张倩没有上船,而是把午饭放在了船头。
见此钟向东便心里一动,想到了利用午饭来干扰法医判定受害人死亡时间的办法。
为了掩护自己的行为目的,他选择将尸体分尸……
因为杀人分尸是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所以他当时穿着警服便动手了,为了隐藏指纹他去随便找了一副破手套戴在手上。
手套可以扔掉,警服他却不能扔掉。
而且当时他很自信自己将现场处理的天衣无缝,没人能怀疑自己是凶手这一事实,便只是简单的将警服做了清洗,洗掉大片的血迹继续当没事人。
直到多年之后,上级警方使用DNA分析技术分析了从手套上提取出来的皮屑,通过基因比对发现了钟向东的嫌疑。
同时恰好这一年基层警方大换装,警察换下来的制服不是自己处理,而是要交还组织进行封存。
上级警方又找到了他的警服进行鲁米诺反应测试,从上面发现了大片的血迹。
就此上级警方对他进行了逮捕,钟万年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并被判处了无期徒刑。
邢友朋曾经分析,这个无期徒刑判决结果肯定是钟万年托同事、领导走动而来,正常来说公职人员知法犯法犯下如此重罪是要死刑的。
现在,钟万年无法托关系进行走动,他肯定是死刑的结果了……
杨建设跟着齐主任行走在派出所操场上,心里将这起案件给翻来覆去仔细回忆了一遍。
他知道齐主任要对自己进行很多提问。
这些提问是要命的!
然而齐主任迟迟没有发问,只是带着在操场上转悠。
转过两圈后冷不丁的,他问道:“你从哪里查到的这些案情?”
杨建设下意识说:“我……”
“别说气功特异功能这一套,我一点都不信。”齐主任打断他的话,语气很冷很硬。
杨建设起了对抗的心思,说:“我就是会气功,领导你爱信就信、不信就算。”
“还有领导,我是人民的干部,我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爱国爱党爱人民。”
“我可以说,我从来没做违法犯罪的事情,甚至我一直就想着怎么能为国家为人民做点贡献。”
“就拿这起案件来说,我查出真相后,从没想着去给自己谋私利,没想着威胁钟万年让他给我或者我们生产队行什么便利。”
“我不这么干,我还是那句话,我是人民干部,是预备党员,我得为国家为人民做贡献!”
齐主任这次没有打断他的话,仔细倾听他的叙述。
听完之后老爷子笑了起来,说道:“别有意见,杨建设同志,我不是在审讯你,你误会我约你聊天的意思了。”
“自然,你在本案中立下大功,你对国家对人民的一片丹心值得称道更值得肯定,我会为你请功。”
“但是我要知道真相,你怎么能查出这件事来的?”
杨建设苦笑道:“齐主任,我能看出来,您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是一位让同志们尊重的老干警。”
“我不愿意欺骗您,但每个人都有秘密,我可以说,我的秘密不会危害人民危害国家,所以希望您能给我点保留秘密的空间。”
齐主任听出他语气中的坚定,便不再正面询问, 而是侧面推敲。
不过他对说话时候并不是特别上心,时不时的会走神,似乎心里还在琢磨着别的事情。
这时候黄国强跑步过来找他们:“齐主任,审讯工作进行的差不多了,您要不要过去看看供述?或者您要亲自询问一下吗?”
齐主任说:“他作案时候的衣服鞋子取证了没有?”
黄国强说道:“都做过取证了,用鲁米诺试剂做了测试。”
结果不言而喻,因为他说到这里冲杨建设点了点头。
齐主任又陷入沉思,然后他问:“那个,你们有没有去过他家里?有没有见过他的家属?”
黄国强说道:“哦,宋支队刚才亲自去他家里取的衣服,他家属不在家,我们已经安排人去通知他家属了。”
杨建设奇怪的问道:“他儿子钟向东也不在家吗?”
黄国强说:“对,不在家里,应该是去钓鱼了。”
杨建设一愣:“钓鱼?钟向东不是天天宅在家里吗?怎么会去钓鱼?”
黄国强也一愣:“什么叫宅在家里?”
杨建设说:“就是待在家里。”
黄国强摇摇头:“没有,他儿子只是厌学,不愿意学习了,愿意出去乱玩。”
“为此爷俩吵过很多架,昨天爷俩还因为钟向东去钓鱼的事吵架来着,反而是钟万年要求钟向东待在家里别出去……”
齐主任立马说:“去找到钟向东,但别透露他父亲的所作所为。”
“然后,你去盯着钟万年,让宋支队——算了,让宋支队盯着钟万年,你们专案组里对本地民情最熟悉的是谁?”
黄国强便说:“是龙旺乡派出所所长吴成才同志,他在县里工作的时候,便负责过跟二河当地的一些对接工作。”
齐主任说:“那让吴成才带两个当地民警,跟我去走访一下当地人。”
“你再安排一个民警,将钟向东初中老师和同学召集起来我要亲自做个调查。”
听到齐主任将所有安排指向钟向东。
杨建设这边顿时将之联想在了一起,说道:“啊,是钟向东不对劲!”
之前零零散散所接收的信息开始串联……
钟向东跟张成龙是同学。
钟向东继承了父亲的优秀基因长的高大魁梧,张成龙则长的秀气文弱、内向害羞,跟同学在宿舍嬉戏会脸红。
钟向东在正月十五中午时间去冬泳,然后感冒了。
后来的案宗中,钟万年的供述和现在的供述有冲突……
另外,就是现场那泡屎!
这是19年卷宗中没有提及的一样现场物品,而又被齐主任认定为最重要的一样现场物品。
如果这泡屎来自凶手,其实也没什么。
可他来自受害人,这就很不对劲了。
受害人没有理由在自家船舱里拉屎,这是所有渔民的常识。
杨建设这边心思电转。
齐主任扭头看向他:“你也想到了?”
杨建设迟疑了一下,决定别太锋芒毕露,便说:“还请齐主任指点指点。”
齐主任没有去指点什么,只是笑了笑走人了。
但杨建设已经猜到了真相。
19年他所知道的案情,并非是真相!
这件杀人碎尸案,很可能不是钟万年犯下的,而是钟万年和钟向东父子两人共同犯下的:
钟向东杀人,钟万年毁尸。
齐主任由船舱里那泡属于张成龙的大便来寻找案件中的异常之处。
他找到的异常之处应该是案件中的关键信息。
钟向东与张成龙有不正当的关系,或者钟向东一直在纠缠张成龙。
总之当张成龙从学校回到家乡过元宵节的时候,钟向东来找他,并且迫不及待的要与他在船上发生关系——可能是两情相悦也可能是他要强迫张成龙发生关系。
而男男发生关系,首先要做的就是净肠。
张成龙害羞,让他大白天去外面排便自然不可能,他应该是选择了在自家船舱排便,并打算事后进行打理。
可是期间不知道什么原因,钟向东将张成龙给杀害了。
意识到自己犯下死刑重罪后,钟向东恐惧回家。
他父亲是警察,他有一定的刑侦常识和反侦察能力。
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他跟张家渔船有关,便没有从码头和陆地离开,而是趁着海边没人跳入海里游泳从其他地方上岸,并对遇上的人谎称去冬泳了。
但知子莫如父。
钟万年遇到失魂落魄回家的钟向东,便盘问他得知了事实。
经过钟万年判断,现场应当有问题,他选择回到现场去进行了碎尸行为。
如今,随着杨建设找到证据并指认他为凶手,他选择一力扛下所有责任。
只有要保护孩子的家长,才会愿意牺牲自己的一切!
哪怕是生命!
杨建设做出这个猜测,但不知道是不是真相。
真相需要调查。
齐主任已经针对性的展开了调查。
可以确定。
真相今晚就会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