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卡车停在海边。
三个人坐在皮卡车里。
海水一道接一道的汹涌而来,掀起澎湃的浪头。
海浪撞到岸上礁石后倒卷、翻飞、碎裂,化作数不清的碎冰落回水中……
杨建设遥望着远处的红星岛。
其他两人也在遥望:“那就是红星岛啊?”
“看起来好像不大。”
杨建设说:“是的,那就是红星岛,它以前叫流浪岛,旧社会特别是小鬼子侵华的时候,很多流浪汉躲在上面。”
“后来新中国建立,流浪汉们得到了政府的妥善安置,为了表示对国家、对党和组织的感谢,当时流浪汉们在岛上的石峰上雕刻了很大的五角星。”
“所以,这岛屿后来被叫做红星岛了。”
“它的面积确实不大,涨潮以后岛屿基层会被海水淹没,这样留下来的岛上横截面积顶多有个一公顷左右吧。”
“这样来看也不小。”赵福算了算说道,“比一个标准足球场地还要大呢。”
杨建设说:“毕竟曾经是住过一些流浪汉的,它也不会很小,很小的话人哪能在上面居住?”
沙伟说:“建设哥你的见识就是广,对这小岛这么了解,说实话我还以为这是个无名小岛呢。”
杨建设笑道:“我父亲给我讲过家乡的一切,越是以前的事我越了解。”
“另外红星岛在我们跑船跑海的圈子里有点名气,那岛上有泉眼,可以补水。”
沙伟问他:“那你真要把它承包下来吗?”
杨建设说:“试试看,你们两个这次回到琴岛就帮我去各部门进行咨询,问问这个小岛有什么承保政策。”
沙伟点头:“好,那等我们问问。”
他低下头开始在网上找资料。
杨建设换到另一边座位,趴在车窗上看着这座陌生的家乡。
快到他和王胖子表姐夫约见时间了,他们才开车返回县城。
王胖子这个表姐夫叫邢友朋,是一名普通刑警。
杨建设让他找地方一起吃饭,邢友朋选了个很小的饭店。
这饭店甚至没有招牌,就在一片老楼里面,从外面看相当寒酸,杨建设看到后便对邢友朋起了好感:
这是一位好同志,不贪图享受,还体贴老百姓,得知他们要请客吃饭,选了一家小饭馆来省钱。
进去之后,杨建设发现饭馆里头别有洞天。
地面是大理石,墙面贴墙布,空气里有香氛,环境竟然很好。
他们进门后有女服务员上来接待,先问怎么来的。
杨建设拿出邢友朋发来的短信,服务员恍然说:“哦,是常警官的朋友,那请去这边的友善厅——左拐第二个包厢。”
赵福过日子,说:“我们只有四个人吃饭,没必要进包厢吧?”
服务员妩媚一笑:“先生,我们家是私房菜,都是包厢,没有大厅。”
沙伟冲赵福挤挤眼:“别说了,就去友善厅,这应该是常警官定的房间。”
他们三个进入包间。
房间不大,但看饭桌规模应该能坐八人以上,这里除了饭桌还有茶桌并自带卫生间,收拾的清爽利索,在这地方吃饭很舒服。
沙伟关上门后转了一圈,低声说:“知道了,中央前些年不是出台了八条吗?不准公职人员吃吃喝喝了,这个私房菜应该专门做他们生意的。”
杨建设对邢友朋的钦佩之情和满腹赞誉,一下子飞去九霄云外。
赵福恍然的说:“明白了,那这种地方菜价不便宜!”
实际上这地方压根没有菜价。
杨建设出去想看菜,结果服务员说这里不点菜,都是每天老板也就是大厨带人去市场买菜,看到什么菜新鲜就买什么。
所以,每天做什么菜并没有谱,都是老板根据买到的菜来做做菜,买到什么菜就做什么菜。
这里吃饭是按‘位’,分不同的消费档次,从人均一百元到人均一千元都有。
杨建设想要选个档位,但女服务员跟他说,邢友朋已经选好了并且付账了……
这下子杨建设可过意不去了。
他重新感觉邢友朋是一位好同志,刚才自己对人家的猜测真是无端妄测!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们到来后没多会,邢友朋就来了,一个光头大胡子的彪形大汉,脱掉外套露出紧身毛衣,那块头没的说。
一看就是练过的。
杨建设跟他握手,连连道歉说打扰他了。
邢友朋表现的热情而矜持,在保持距离的前提下,招待的没毛病。
他拍拍杨建设肩膀示意他宽心,说:“别这么说,我这人喜欢交朋友,何况你们还是我小舅子的好朋友。”
“我俩虽然表面上是姐夫和小舅子的关系,实际上却是铁哥们,他给我打电话介绍你们了,还叮嘱我无论如何要好好招待你们,哈哈……”
杨建设很惭愧:“让胖哥费心了。”
“别这么说,都是朋友,哈哈。”邢友朋拍拍他肩膀示意他落座。
落座之后,邢友朋谨慎的问道:“你想了解69年银元案?”
杨建设说:“对,如果方便的话我想了解一下,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邢友朋歪头看他:“这案子已经很久了,你怎么还关心它?”
杨建设说:“我父亲是当时龙王公社的人,他这辈子喜欢看刑侦小说、电视剧电影这些东西,当时案发后他还想帮忙破案来着。”
“当然,他没有那么大的能耐,最终这案子成了悬案,他记了一辈子,临走之前还提过这回事呢,所以我想了解一下,回去写黄表纸上烧给他。”
邢友朋点头:“哦哦,这样啊,不好意思,我多嘴了,勾起你伤心事了。”
“不过,你父亲年纪跟你年纪差的挺多?”
杨建设心一跳。
这个邢友朋真是挺厉害的,一下子看到了问题反常所在。
但这问题,他早有准备:“我父亲结婚晚、要我也晚,我们差的确实多,五十来岁呢。”
邢友朋再次点点头,说:“我说呢,这案子发生在69年,当时你父亲想破案,至少也得是个少年了……”
女服务员推开门进来,邢友朋是今天的东道主,挥手说:“起菜,我们慢慢吃慢慢聊。”
“对了,今天有老豆腐吗?”
他问过女服务员后对杨建设三人介绍说:“他家厨师也是老板,祖上三代都是厨师,其中他家的老豆腐尤其经典,可以说是祖传手艺了。”
“我家老爷子就爱吃他家做的老豆腐,当年我老爷子还在供销社上班的时候,那是隔三差五吃他们家的老豆腐……”
“等等,您父亲在供销社上过班?”杨建设一愣,“那邢大哥,我能不能问问老爷子的名字?”
邢友朋说:“这有什么能问不能问的?哈哈,他又不是皇帝,又不用避讳什么。”
“他叫邢索引,一辈子都在供销系统里工作。”
杨建设愣住了。
自己眼前这是邢索引的孙子?!
邢友朋是刑警,察言观色的本领没的说,立马看出不对,问他:“怎么了?”
杨建设感叹说:“邢大哥,你可能不信,咱们长辈是朋友,我爷爷叫杨家兴,曾经是龙旺公社小杨家生产队的支书和队长。”
“他跟你家老爷子是认识的,我父亲也见过你父亲,还吃过你父亲给的糖。”
邢友朋还真不信,他笑道:“是吗?”
杨建设不怕他不信,不急不缓的说:“我记得我父亲说过,你家老爷子八十年代在供销社的销售科当股长,好像曾经还遇到过麻烦,买香油被人骗了……”
邢友朋听到这里诧异的问他:“你今天来之前,不会是特意调查过我吧?”
杨建设赶紧摆手,邢友朋笑起来,说:“开个玩笑,别当真。”
然后他兴致勃勃的说:“那么真是巧了,用《不差钱》里的话说,咱们这是有亲戚呀!”
“小杨,你说的很对,我老爷子当时买香油被骗这件事闹腾的挺大,我从小听到大,他当时碰到严打,差点因此坐牢!”
“还好我家上面——具体来说是我一个远房姥爷有些关系,加上我老爷子当时托关系买到了一批香油进行替换,这才勉强保住了位置。”
“不过跟高一梁一样,他在工作上犯了大错,一辈子没能更进一步。哈哈,股长不是在编干部,最终他退休的时候也只是以普通工人身份退休……”
杨建设默默的说。
另一个时空不会这样了。
他按照年纪估算,85年的邢友朋应该才五六岁。
五六岁……
杨建设想起了上次去邢索引办公室,然后看到的那个拖着大鼻涕的小孩……
这样他笑了。
你不是不信我的话吗?不是觉得我调查过你吗?
那好,我今天给你上一课!
他问:“邢大哥,你上头还有哥哥姐姐吧?你应该排行老三吧?”
“对对对,一个哥哥一个姐姐,我是老三,卡着计划生育的点出生的!”邢友朋笑着说,“你父亲见过他们吧?”
杨建设苦笑了起来:“邢大哥,太巧了,真的太巧了,你可能都不信咱们之间有什么缘分!”
“我父亲可能是见过你,你父亲是不是经常带你去他上班的地方?”
“而且是不是你小时候,你的小伙伴给你起名叫鼻涕——鼻涕虫还是鼻涕鬼的?反正谁这么叫你,你就弄了鼻涕抹人家衣服上……”
邢友朋震惊的看向他。
杨建设摊开双手。
这些信息不会错的,都是他上次去邢索引办公室时候看到的。
邢友朋说道:“好家伙,我真是只能说一个好家伙!”
“咱们还真有缘分呐!”
沙伟和赵福笑起来:“是,建设哥和领导之间还有这关系呀。”
“哎哟,一下子多少年了……”
邢友朋点头说:“可不是么?这得多少年了?至少得三十年了!九零年以后,或者说我十岁以后,我这个绰号就没了!”
“说实话,除了我爹娘,恐怕没人记得我这个绰号了,我哥哥姐姐都记不得啦!”
说话之间他难免感慨,忍不住激动起来。
杨建设趁热打铁,说:“那邢大哥你怕也记不得我父亲了,他曾经在八十年代一个冬天的时候见过你,对你还挺有印象的。”
“他说你长的很壮实,大冷天冻得两腮通红、拖着鼻涕,但最能打了,你的小伙伴不是你对手,只好找你父亲告状,你父亲就让你去办公室罚站……”
邢友朋用手连连拍膝盖:“真是这样、真是啊,哈哈!”
“你父亲叫啥?我说不准有印象呢!”
杨建设摇头:“不可能了,他当时都二十多了,是跟着我爷爷去供销社买东西,然后见到你一两次。”
“你不知道,我父亲年纪轻轻离开家乡,确切来说是我爷爷去世后便离开家乡。”
“他再没回家乡,但对家乡是神牵梦萦呀,特别是上年纪后,一遍遍的回忆着他以前的一切……”
邢友朋说:“上了年纪的人就是这样,我老爷子也是这样。”
这时候女服务员进来上茶,邢友朋拦住她问:“对了,上次我们队长存在这里的好酒还有几瓶?”
他又问杨建设三人:“红白黄棕,喝哪个?”
“棕色是什么?”沙伟傻傻的问。
邢友朋笑:“黄酒、老酒,我们星州老酒很有名的,咱们要不然喝这个吧?度数低,养身子,咱自己煮着喝,怎么样?”
杨建设说:“我们听常大哥的安排。”
女服务员便问:“常哥,那给你们上老酒吗?”
邢友朋点头应是,很快一罐古色古香的老酒和一个酒精灯小炉子被送了上来。
老酒要热着喝,煮酒的时候要往里加上红枣、枸杞这些东西。
邢友朋亲自煮酒,这下子他跟杨建设可就熟稔起来,介绍起案子也直接的多:
“说起来这案子当时惊动的人真不少,我看档案记载,说这案子发生后,咱们全县知识分子几乎都参与过相关讨论,来信众多。”
“当时其实就有人怀疑时任公社管委会书记高一梁,不过发出这声音的人很少,毕竟高一梁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据。”
“你们说,他怎么做到了让自己作案后再到县里的时间点,跟步行到县里时间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