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
海上有雾。
这说明天气暖和了。
朝阳从东方天际一缕光到四海明亮就是一刹那,当真是太阳突然间就从海平线下跳出来了。
晨晖遍洒全岛,海上的蓝色带上了丹红,天与地之间瞬间如一色。
南风吹来,带着暖意,寒冷了一个冬日的晨晖变得越发温和。
杨建设出门后去办公室,走在路上一阵海风吹过来,轻轻呼吸一下便感觉有一股湿润的海汽从鼻子进肺里。
这股海汽如同清洁工,清洗了他的呼吸道。
虽然说天气开始转暖,可八十年代的冬天还是比较冷,海上雾气被风吹来陆地,吹到树枝、枯草上凝聚,便化作了薄霜。
大队委办公室前头热热闹闹,娃娃们不惧寒冷,今天没有人赖床,纷纷提早赶到了晒场上。
阳光渐渐灿烂,照在霜上散发着晶莹剔透的光泽,照在娃娃们脸上带着浓郁的朝气。
二钢垂手站在办公室门前。
面色肃然,身躯笔挺。
有股子威势。
杨建设走来,二钢猛然一声‘敬礼’,娃娃、少年们纷纷扭头看他并抬起手臂向他行军礼。
这把杨建设整的怪尴尬。
二钢可以啊,这么快就操练上了。
从今天开始,他要带领娃娃和少年们开始练功夫了。
今天要练的是站军姿和扎马步。
站军姿练骨头。
扎马步运气丹田养气。
二钢教导少年们‘哈哈嘿嘿’,杨建设背手绕着晒场转了一圈,走向海边。
海上偶有大船经过,随着它披荆斩棘,船后带起一条长长的白浪,如同拉出了一条海路。
时令不一样,海洋风情不一样。
哪怕现在的气候还在冬天的尾巴上,可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了。
风慢慢的吹、草木缓缓的摇,湛蓝的天空中白云飘荡,倾海碧波徐徐拍打在海边礁石上卷起一道又一道浪花。
炊烟袅袅升起,海风吹过,吹来的是烟火气,吹来的是饭香味。
杨建设早上吃羊油大饼配胡辣汤。
很香很暖很好吃。
吃过早饭后生产队开始忙活起来。
有出海作业的;有去车间搞生产的;有开车外出做买卖的;有结伴乘船去县里摆摊的。
还有更多的人再晒鱼干。
沙丁鱼鱼干。
这些沙丁鱼经过一夜搁置已经死掉了,可是看它们清澈的眼睛就能知道刚上岸不久。
条条新鲜。
晒鱼干要浸泡盐水,这样入味,还可以更让咸鱼保质。
这是祖辈传下来的晾晒鱼干方式,杨建设走街串巷看家家户户在门外拾掇。
一条条收拾好的沙丁鱼被放到了阳光下,在阳光下,它们那银白鳞片还在散发着晶莹光泽。
海还是一样的海,鱼干还是一样的鱼干,祖祖辈辈下来人却不是一样的人了。
很多东西在不经意溜走。
沙丁鱼不值钱,可沙丁鱼干是渔家人都喜欢的美味,鲜嫩丰腴的鱼肉,晒干之后倍增嚼头,一口咬下去咀嚼片刻,便会满口鱼香。
还有更值钱的是母蟹。
抱卵母蟹。
这家伙可是肥硕。
杨建设准备带去19年代创收。
社员们将螃蟹抓出来放入网箱中,再放到杨建设开的渔船上。
全程不需要杨建设动手。
他坐在船尾眺望海面,看到浪花不停歇的涌动,看到海鸥断断续续的掠过海面去抓鱼。
初春的海风吹来叫人心旷神怡,连带着人的精神也旷达起来!
蟹笼摆放整齐,杨建设开船驶入茫茫海面,等到无人的时候召唤出时空飞船飞去19年代。
19年代这边很忙活。
饭店投入使用了,承包下来的红星岛也开始收拾了。
杨建设打电话给沙伟让他过来接螃蟹。
渔船开到林家坳码头停下。
一些贩子来码头上寻找好货,看到他船上蟹笼里的螃蟹后顿时眼睛一亮:
“哟,小哥,你这是哪里来的螃蟹?”
杨建设坦然说:“你们识货,这个不需要我来介绍,都是本地的野生母蟹。”
一个贩子蹲下看笼子里在吐泡泡的螃蟹,忍不住从中拿出来掂量了一下,赞叹道:“个顶个的肥啊?”
杨建设说道:“对,顶盖肥。”
“什么价?”贩子们纷纷问。
他们都很识货,有好渔获露面,他们便立马跟看到美女的色狼一样蜂拥而至。
杨建设摆摆手:“对不住,没有价,我这不是要往外批发卖掉的,这样的好螃蟹,我安排我手下人去市场散卖。”
“你螃蟹太多了,散卖的话哪个市场能吃的下去?”贩子们赶忙劝说起来。
“我们给你好价钱,行不行?不比你散卖便宜。”
“嗯,你卖给我,我是给酒店送货,这好螃蟹你散卖可惜了,卖给我吧,你直接说价钱,合适的话我不还价……”
杨建设这次带过来的螃蟹确实多。
野生螃蟹虽然生命力顽强,可毕竟环境有所改变,不能及时卖掉那还挺影响收益的。
杨建设犹豫一下,说道:“一斤一百块,愿意要的就……”
“一斤一百块有点贵了。”立马有贩子跟他讨价还价,“毕竟已经过完年了,你要是年前这个价格肯定没问题。”
但也有贩子心急,上来说:“行行行,给我弄一批,我要一千斤。”
听到这话,其他贩子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有人更是直接问道:“沈老四你它娘脑袋瓜子里进水了?砸自己的锅?”
沈老四赔笑说:“哥几个,我这边有苦衷,我有个老大哥今天儿子娶媳妇,从我这里定的海货,结果螃蟹我给拉胯了。”
“我那老大哥平日里特别照顾我,你说他这大喜的日子我给他拉胯了,这能行吗?所以今天我这碰上好螃蟹了,我觉得这就是老天爷给我个机会,补救的机会。”
“实话实说,我给我那老大哥定的螃蟹是六十五一斤的,结果是空盖,人家没法上席。”
“这次一百一斤的母蟹,我不赚他的钱,就是这个价钱给他补上,我赔钱维护好我老大哥的关系!”
有贩子撇撇嘴:“你沈老四的嘴,骗人的鬼,我才不信你这么好心呢。”
其他贩子也在琢磨:“是,就沈老四那心眼子,他和他媳妇心眼子加起来能有十五个,七上八下,面面俱到。”
“他觉得这螃蟹一百块能行,肯定现在市场价更高,咱们也买点。”
“别别,我觉得沈老四这次未必耍心眼了,你螃蟹一百入手多少往外卖?两百?你不能赚它一番你买它干什么?”
贩子们各有心思,并没有上来疯抢螃蟹,只是断断续续有人来买。
倒是来码头赶集的不少人愿意来零买。
因为杨建设零卖价格不高。
批发价是一百块一斤,零卖也是这么个价钱。
这就是他的心理价位。
贩子们很不爽。
可现在是卖家市场。
杨建设并不指望把螃蟹卖给贩子,所以贩子们爱买就买,不爱买就算。
这个态度让一些贩子挺不爽。
有浓眉大眼的贩子指着他说道:“我没见过你这么做生意的青年,你能捕捞我能销售,咱们是一家子,你看看你什么态度?”
“就是,年轻人,我劝你不要太气盛。”还有贩子帮腔。
杨建设懒得搭理这些人,专心给来零买的顾客挑选螃蟹,称重算账。
贩子们很看好他手中的螃蟹。
因为这确实是上好的野生母蟹,肥硕,个头大,新鲜度高。
如果杨建设就是咬死了批发价一百块,他们也没话可说。
结果杨建设批发零售一个价格,压根没有这么做生意的,这属于破坏市场规则的行为。
于是当杨建设再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后,直接有贩子威胁他:“青年,我看你眼生,刚来林家坳这里做买卖吧?”
“你别觉得我说话不客气,但我说实话,我们有办法让你在这里什么都卖不出去!”
杨建设恼了,挺身说道:“我来林家坳的时候,你还没干海鲜贩子的生意呢。”
“告诉你们,我合规合法的做买卖,没招惹谁也没欺负谁,你们别上着杆子来找不自在,否则弄的不痛快了,你们别怪我心狠手辣!”
听到这话,贩子们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林家坳这片码头,海鲜贩子彼此是竞争对手,但内部也能团结成一块铁板。
否则没法收购海鲜。
你一个价格他一个价格,这样只会便宜了渔船,他们的贩卖生意根本进行不下去。
浓眉大眼的汉子轻蔑的看了杨建设一眼,扔掉烟蒂说:“年轻人没数,我们得给你上一堂课。”
“给你说句实在的,就去年12月,这没一个月两个月的事,在这里也有个青年船老大跟你一样嚣张,带了一船的海蛎子过来牛逼轰轰。”
“最后呢?我们没有人买他的海蛎子,他海蛎子停存三天全臭了,一个卖不出去,亏的他要跳海!”
杨建设说道:“那他海蛎子本身就有问题,鲜海蛎子上船三天,还是冬天十二月的三天,泼上点水就能活,它怎么能臭了?”
通往码头的路上突然出现几辆豪车,有些人在吆喝:
“哟,大G、保时捷还有兰博基尼啊,哪里来了土豪?”
杨建设眯着眼睛看向来路。
这些车他都认识。
是文凯的小弟——老街、阿鹏那帮飙车党的车子。
他知道这些人是来给文凯报仇的,是冲自己来的,便将蟹笼关闭,对海鲜贩子们冷冷的说:“你们运气好,今天逃过一劫,都滚一边去吧,看我怎么收拾这些富二代。”
海鲜贩子们听了他前半截话生气,听完这番话则疑惑。
他们纷纷看向停下的豪车。
车上下来一群看穿戴就知道非富即贵的青年。
青年们气势汹汹的冲杨建设这边来了。
再结合杨建设刚才的那番话,海鲜贩子们纷纷避让。
杨建设如果能招惹这么一群富二代,那他们还真得庆幸。
这样的人压根不是他们一群贩子能招惹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