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退众人后,谢辞衍略带沉重的声音在寂静的厢房中响起,细听还有些落寞之色,似是担心沉太医接下来要同他说的话是与嫣昭昭有关,他害怕听见对她一切不好的事物。
许是担心太过,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谢辞衍心中的所思所想竟一一呈现在了脸上。
沉太医见状,便也不再拐弯抹角,径直问道:“启禀皇上,方才臣给皇后娘娘把脉之时,还把到了娘娘体寒极难生育一事。”
话出口后,谢辞衍脸上的担心竟是缓缓消了些,嗓音平静,似没有掀起他丝毫的波澜。
“嗯,朕知晓。”他顿了一瞬,又继续道,语气隐隐带了点请求的意味。
“还请太医不要将此事给宣扬出去,朕不愿听见任何有关昭昭不能生育的流言蜚语。”
他抬眼,语气又多了两分帝王的威严,“太医可明白朕的意思?”
沉太医忙后退两步,作辑,却不是朝帝王说着领命的话,而是道:“皇上误会,皇后娘娘体寒虽是难生育,却并非不能生育。”
谢辞衍身子蓦然一僵,一时连呼吸都忘了,在反应过来沉太医话中意思后,他猛地站起,语气急切,“太医此话何意?快细细道来。”
沉太医面露意思笑意,眉眼恭敬,“皇上,皇后娘娘虽是伤了身体,却未伤及根本,只要加以温补调养,便可怀上子嗣。”他顿了一会,又继续道:“先前娘娘应是讳疾忌医,所以才未有太医知晓娘娘这情况。若皇上放心,便请将娘娘的身子交予臣,臣必会好好为娘娘调养。”
他蓦然抬起头来,眸中的喜色溢于言表,嘴角怎么也压不下上扬的弧度,心中狂跳。
他简直不敢相信,甚至害怕这一刻不过是自己臆想出来的梦,忙暗暗掐了掐自己,疼意袭来的瞬间,他却感觉到无比的高兴。
昭昭虽不将子嗣一事宣之于口,可他知晓她是在意的,亦曾因着此事闷闷不乐过一段时日,现今如此好的消息,叫他如何能不高兴。
他一连道了几个好,而后神色认真道,“调养一事便有劳沉太医了。”
沉太医回以一笑,作辑朝天子行了一礼,便出了厢房门,将独处的时刻留给了鹣鲽恩爱的帝后。
见沉太医出来,霍随忙迎上去,将人请到自己厢房中。
旋即让碧落取来她收集好的吃食,满满一案桌皆是他们一行人早晨时的早膳。
“麻烦太医验毒。”
沉太医额首,从药箱中取出来好几根银针,指尖捏住执针之手垂落下来的袖袍,动作熟稔地将银针插入那尚未喝完的粥里,再抽出时,银针发黑。
沉太医眉心一蹙,紧接着又换了一根新的银针继续在剩余的吃食里下针,而除却那碗粥以外,其余的吃食皆无毒。
将试毒过程全然尽收眼底的霍随亦是神色凌厉,眸中沁着丝丝寒意。
所有吃食皆无毒,却唯有嫣昭昭吃下的那一碗粥中藏有可致命的断肠草,便说明那下毒之人目标极为明确,他就是要毒害皇后,并不是随机下毒。
可他不明白的是,下毒之人要如何能确定端上来的粥一定能放到嫣昭昭面前?
“究竟是何人要远在宫外毒害皇后?”霍随呢喃轻语,一双平日里满是慵懒的双眸此刻多了点锐利之色,思绪不断回想着今晨时候的细节,“当时客栈里并无其他人,下毒之人如若不是店中的小二就便是能随意进入客栈膳房之人。”
谢辞衍从前乃摄政王,且长相招人,极易引人注目。
霍随担心客栈人多眼杂会将他给认出来,特意给了掌柜银子将客栈给包了下来,所以客栈中除却他们,并无其他客人。
他们是临时出行,亦只是昨日游玩露过面,今日便已然有人迫不及待地下毒,想来此人势力不小啊,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布置好一切。
“不、不对。”沉吟半晌的碧落忽而出声,霍随抬眸看她,眉眼间透着丝丝疑惑之色。
碧落对上男人疑惑的视线,眸色认真道:“下毒之人要害的不是娘娘。”她犹豫一瞬,还是壮着胆子开口,只嗓音要比方才要轻了些,透着些许慌色。
“他要害的是皇上!”
话落,霍随神色一凛,脸上连半分他平常漫不经心的模样也消散了,眸中皆是厉色。
就连立于案桌前的沉太医亦是神色紧张,脸色比方才还要沉重。
毒害皇后与毒害天子是两桩全然不同的事,毒害皇上可比前者要严重许多,涉及的可是江山百姓,还有社稷安危。
故此,他不得不问清楚,“何出此言?”
对上霍随的双眼,不知怎的,方才还有些慌乱的碧落此刻竟稍稍安定了下来,似对眼前人有种莫名的信任与安心。
“今早奴婢有幸与皇上,娘娘同坐一桌用膳,奴婢瞧得清楚,那碗粥原本便置于皇上的面前,只是娘娘一时嘴馋才吃下了那碗粥。”她似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眉头紧蹙,“若娘娘未吃下那粥,那吃下的便会是皇上。”
也就是说,那下毒之人从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嫣昭昭,而是天子!
三人皆神色一凛,碧落瞬息变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霍随回过神来后便让她协助沉大夫照料好皇后,旋即转身便出了厢房门,直奔客栈大门寻那昨日接待他们的掌柜。
他回宫找来沉太医时,亦一并将能驱使的暗卫给调配了出来守在客栈四周,杜绝那下毒之人悄悄从客栈溜走。
此时掌柜正一手打着算盘,一手执笔记着账,面上略带着点点喜色,想来客栈的收益并不低。
霍随走近,将随身的佩剑重重放在掌柜面前,那原本带着笑意的面孔立马变得惊慌,忙抬起头来,颤颤询问,“公、公子……不知有何得罪?”
霍随亦不同他废话,径直便问,“客栈中共有伙计几人?寻个由头让他们皆到此处来,一个都不能少。”
掌柜略觉有些不妥,并没有因为害怕眼前的剑而照着他的话去做,而是皱着眉,语气略有些不客气道:“这位公子寻我客栈的伙计有何事?又或者应该问,公子是以何身份要见客栈中的伙计啊?”
霍随本先不要打草惊蛇,暴露身份,原以为掌柜是个胆小之人,拿个佩剑便会配合他,却未料想他竟看走了眼。
他轻叹一口气,终是伸手探入怀中取出一块令牌来放到掌柜眼前,略带着点点慵懒挑着眉,“现下,能见你客栈中的所有伙计了么?”
仅仅只是将军二字的称号便是他如何也得罪不起的人物,掌柜怔了一瞬,随即朝霍随连连额首,言行举止无一不恭敬至极。
“行行行,小、小的这便让他们出来。”
话落,他便三步并作两步忙走向后院的位置去,将伙计们都给集合起来。
霍随忽而在后唤了一声,他背脊一僵,忙转过身去。便见男人怀抱着那上好的剑倚在案桌旁,朝他扬起下巴,“自然点,别打草惊蛇了。”
一听,掌柜不由担心,听他话中意思应是他们客栈中有得罪了将军,现下正要找出那人来。
思及此,他也不自觉在心中暗骂几声那人,生怕会连累了他辛苦才经营起来的客栈,暗道一定要将此人给揪出来才是,可别让将军以为他也是同谋,那可就真真是冤枉了。
心头思虑一番后,掌柜忙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依霍随所言让自己的言行举止都自然些,着急的步伐逐渐缓了下来,走到后院与膳房中,让他们皆停下手头上的工作,同他们说昨夜来的那几位贵客给了赏钱,让他们到正厅去分赏钱。
听到有赏钱可分,一众伙计双眸皆陡然发出了亮光,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随意在衣裳上擦了擦有些脏污的手,便乐颠颠地到正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