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只用五年就分崩离析了。
我十五岁时,在火星与木星轨道之间的小行星带里,一颗行星因为散热产生的反作用力脱离轨道,直直朝着地球高速飞来。
天文学家预见到行星的到来,但却认为不应该影响我们的生活。
因为体积和质量不大,而且目标是太平洋。
他们谈论各种可能性,也预见撞击后的结果。
但这一切都只是理论,没有人太在意。
随着撞击时间的临近,科学家们不断修正他们的探测结果。
直到撞击前一个月,这些科学家才意识到,小行星的大小比预测大三倍,轨迹也略有改变。
我们根本无法阻止这么大、移动速度这么快的小行星按照我们想要的方式运行。
当时的结论是,这颗小行星在穿过地球大气层时,即使没有完全燃烧落到地面,也不足以引发灭绝级事件,所有科学家都这么说。
然而,天文学家,还有各个领域的无数专家,以及我们每个人,都尝到宇宙不可预测性的惨痛教训。
小行星在穿过大气层时四分五裂,一方面是好事儿,减小的尺寸和重量避免某个地方受到重大撞击。
另一方面大大小小的陨石落在地球各个陆地和海洋,巨大的冲击波和无数爆炸碎片摧毁陆地大部分地区。
撞击产生的尘埃和碎屑导致全球气温下降,雾霾遮挡了近一年的大部分阳光。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地球从此不再安宁。
巨大的海啸、飓风和地震此起彼伏,整个地球无一幸免。
我们身处大陆内部,没有感受到陨石坠落的直接影响,但对之后引发的连锁反应却深有体会。
人们从海岸城市逃离,一波一波向中部移动,躲避海岸线一场又一场飓风袭击。
之后大陆内部也开始动荡,火山轰鸣、地震频发。
肖台镇周围虽然没有发生大规模喷发,但时不时会喷出一团又一团的火山灰。
大片农田勉强经受住寒冷和尘雾的侵袭,却被火山灰摧毁。
我们的食物来源消失。
陨灾发生第二年,基础设施也逐渐瘫痪,很多地方开始断网断信号,去年年初已经找不到任何地方有水或有电。
像地球上的所有动植物,人们也在一茬接一茬死去,没有间断。
爸爸妈妈早在陨灾后一年就失去联系,他们也许活着,也许死了,我尽量不去想太多。
在我听到最后一次无线电广播时,世界人口已经减少一半。
现在,我敢肯定减少得更多。
大部分的人都放弃了,但有些人会躲在某个地方,囤积尽可能多的食物和补给,还有些人加入流动的暴徒队伍,成为天灾之后的人祸。
他们开着卡车和坦克,掠夺想要的一切,杀死任何挡路的人。
没多久这些人就有了自己的名字:蝗匪。
我十四岁时,肖台镇大约有三万人口。
到十五岁时,从沿海城市搬来的人让镇人口急剧增加,但并没有持续很久。
死亡如影随形,大部分人继续朝内陆深处搬去。
再次有人统计时,肖台镇已经只剩区区两千人。
留在镇子的人们尽一切保证大家的安全,当蝗匪袭击乡镇村落变得越来越普遍时,大家组织起民兵队伍,炸毁通往镇子的主要道路:云济河的五台桥。
而进入镇子的另外两条路是蜿蜒曲折的山路,很容易防守。
镇上大部分男人和女人都学会打猎、钓鱼和射击。
我们很幸运,有自己的粮仓,而且镇领导和附近的一家军队训练营合作,互相提供食物和保护。
每个人都在尽自己的努力生存,但这不够,镇子里的人越来越少。
生命越来越脆弱,一个小小的喷嚏、一次无意的割伤、甚至是扭脚绊跤,都有可能丢掉性命。
人们不断地经历失去家园、失去亲人的痛苦,更不用说那么多对明天失去希望,走上自我了断的生命。
三个月前,由于环境变化和河水枯竭,森林中的动物数量锐减,我们已经不足以继续维持。
镇子里五百多名幸存者决定前往高冠山陆堡营。
陆堡营是一个军队驻扎地,那里由大部队把守,并且放出消息接收各个地方的难民。
全国各个地方都有类似的传闻,陆堡营虽然仍在一千公里外,但却是离我们最近的一个。
唯一没有去的人,是那些不愿离开病得无法旅行的亲人的人。
包括我。
爷爷已经去世两年,我不想离开奶奶。
她求我走,但我不会、也不能。
尽管我知道风险,我还是留下来,勉强维持我们的贫瘠生活。
幸运的是邻居青年感激当初爷爷的救命之恩,答应带着我的弟弟麦苗离开,并且一路都护他周全。
奶奶两天前去世,我也没有理由再继续呆在这里。
我要去寻找弟弟,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摩托车里的汽油大概能走将近八十公里的路程,我没有选择大路而是小路,因为大路总是意味着危险。
一路都很顺利,很少会撞到人,只碰到三三两两的小群人在路边徒步旅行。
当我看到汽油油快用完时,不得不在路边停下车子,从包里拿出一张路线图。
这是我从一本《全国旅游地图册》上撕下来的地图。
我没有离目的地靠近多少,而且需要加油。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一辆废弃的车,还得是没有被抽走油的废弃车。
这很难,但比找到还有电池可用的纯电车容易。
断电后,充电桩成了摆设,电车在耗尽电池后也成了废品。
油车稍微简单些,通常需要找到一个无人城镇,然后搜索空房子,直到发现一辆油箱里有油的车。
我继续前行,才开了四五里,竟然发现路边有一辆完好无损的皮卡。
我既惊讶又怀疑,废弃的汽车通常在一小时内就会被路人拆掉,所以这辆车一定是刚停下不久。
我放慢摩托的速度绕车一圈,没看到有人坐在车里。
可能没油了,这通常是车辆被停在路边的主要原因。
当然,也可能是机械故障,油箱里还有汽油。
我得停下来看看,无论可能性多小,找到汽油的任何机会都不能错过。
我将摩托车停在汽车前面,然后下车走到驾驶室门口。
当我发现座位上有一个男人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吓得往后跳出好几步。
他瘫倒在座位上,所以我刚才看不到他。
他的衬衫浸满鲜血。
我的第一反应是躲避,这个人显然是死于暴力,我必须离他越远越好。
然而,这辆车可能能开,油箱可能有汽油,后备箱可能有补给。
如果我因为一些血迹和一具尸体而不去检查,那就太傻了。
我鼓起勇气再次靠近,小心打开车门,把司机的身体稍微推了推。
我需要点火测试车里是否有油,然而刚一碰他的身体,我竟然感受到一丝温暖。
那人呻吟一声,睁开眼睛。
他的目光与我相遇,嘴巴张开想说些什么,但发出的声音却哑哑无声。
我鼓起勇气靠近,检查他身上的血是从哪里流出来的,很快发现腹部有一个丑陋的窟窿,很像是枪伤。
在有救护车和医院的时代,这可能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伤口,但他今天不可能活下来。
我很遗憾,但并不难过。
陌生人的死亡已经不能触动我了。
如果这辆车有汽油,我需要它。然而,无论我在过去五年发生多大变化,我都无法把他拖出车外……只要他还活着就不行。
看着奄奄一息的男人,我终于说道:“抱歉,我希望能帮你,但我没有能力。”
“陆堡营。”他轻柔的呻吟声终于形成一个完整的词语。
“陆堡营怎么了?”我不禁问道。
其实,我不想参与他试图告诉我的事情,不管他要干什么,都可能是导致这个人丧命的原因。
帮助他人的品质是可贵的,但在当下,也是危险的。
自从陨灾以来,每个人都深有体会。
活着的人只能指望继续活下去,趋利避害是人性本能。
可这个男人说的是我正要前往的目的地,临死之前竭力想告诉我的,也许正是我需要知道的信息。
“陆堡营怎么样?”我再次问那个男人。
这个问题毫无意义,他已经死了,我甚至不用检查他的脉搏就能知道。
这几乎是一种解脱,我已经见过太多人死去,但我仍然不忍心看着别人受苦。
现在他死了,我可以开他的车,用他的补给,不必为此感到内疚。
我伸手去试着点火,汽车发出嘶嘶声,但没有启动。
没油了,我无言咒骂几句,走到车后打开储物门。
我还算幸运,里面有几个食品罐头,还有三瓶水。
从昨天开始我就没吃东西,所以我抓起一个罐头,打开后站在路边吃完里面的桃子。
我把所有的食物和水瓶放进背包里,然后四处走动检查后座,确保车上没有其他可用的补给。
什么都没有。
我大汗淋漓,汗水都滴进眼睛里。
如果对日子的估计没有错,现在应该是八月。
气温远没有我童年记忆中的夏天那么热,但空气肮脏,身上像是裹了一层泥浆。
在路边逗留很危险,我回到摩托车,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加油,这样才能继续前进。
我有一丝不祥的预感,陆堡营也许出了什么意外?
我应该抓紧时间找到弟弟,但我能活到陆堡营的可能性很小。
我的胃又开始翻腾,刚才的桃罐头吃太快了。
压抑住翻腾的肠胃,我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引擎声,声音越来越大,正快速向我靠近。
汽车意味着人,人意味着危险。
我应该躲起来,摩托车肯定跑不过这辆汽车。
然而,我一整天都没在路上看到其他车辆,脑海里有个声音在不断提醒我:乌庆阳也在朝陆堡营前进,他可能选择同样的路线。
也许乌庆阳有一辆车,也许他会停下来再次问我是否想和他一起去陆堡营,这次我可能会给他一个不同的答案。
很快,一辆小轿车驶过来,我还没有下定决心。
直到我发现开车的不是乌庆阳时,为时已晚。
车辆停下来,车里有四个人,从敞开的窗户向我大喊大叫。
看到四个人中有一个是女人,我稍稍松了一口气。
并不是说这些人安全,至少没那么危险。
我举起手枪瞄准他们的司机。
“嘿,小姑娘,”其中一个探出后窗,口齿不清说道:“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呢?”
其他人哄堂大笑,我盯着那张胡子拉碴的脸,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喝醉了,全都喝醉了。
这个时候能找到酒精是奇迹,显然他们不能错过这个奇迹。
今朝有酒今朝醉,一点儿也没错。
“哇!”司机对我用枪指着他,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害怕,反而笑着说:“放下枪,小妞儿,我们都是好人。找到这辆小轿车,不仅有钥匙,而且还有一个装满啤酒的冰箱。我们只是想兜风,如果你愿意,可以和我们一起玩玩。”
“不,谢谢。”我仍然端着枪指着司机。
他继续说:“别着急说不,你不应该一个人呆着,我们这里有你的座位。”
“不,谢谢。”我稍稍松口气,这些人不是我最害怕的那类暴戾坏蛋。
他们不会肆意抢劫、掠夺杀戮,我从他们的表情就能看出来,但他们喝醉了,而且是一群醉酒的人,很可能会做出清醒时不会做的事情。
我没有放下枪,尽管我的胳膊因为疲惫而颤抖。
我正要告诉他们继续开车,却又听到另一辆车向我驶来。
我暗道不好,自己根本不可能像控制一辆车那样控制两辆车上的人。
我要惹上麻烦了,真正的麻烦。
我的内心大声哀嚎,离开镇子才短短几个小时而已。
在我弄清楚该怎么做之前,第二辆车已经冲到我们面前。
这是一辆老式的吉普牧马人,车身伤痕累累。
我呆呆看着车停下来,接着乌庆阳拿着猎枪走出车子。
他的头发仍然蓬乱无章,脸上没有笑容。
说来惭愧,我差点儿松了一口气,甚至有想哭的冲动。
“发生了什么事?”乌庆阳问道,把枪抵在肩膀上,瞄准车里的一伙人。
“嗨,我觉得路边这个漂亮的女孩儿可能需要帮助,”司机仍然带着笑容,醉醺醺说道。
乌庆阳喉咙里发出一声粗哑的声音,走上前拉开驾驶室一侧的车门,命令道:“下车。”
车内的人茫然地看着他。
他动了动手里的枪,再次喊道:“下车!”
“别伤害他们。”我踉踉跄跄走近乌庆阳身边,说道:“他们只是喝醉了,没危险。”
尽管乌庆阳出乎意料的现身让我松了一口气,但我还是害怕他脸上的冷酷表情。
直觉告诉我,乌庆阳是个好人,但我见过好人做出可怕的事。
两年前,我和其他人一起守卫城镇周边,一个我认识并尊敬的老师开枪打死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
那个可怜人显然精神不正常,也没有武器,但老师还是开枪打死了他。
过去所有理所当然、约定俗成的事情,都已经改变。
乌庆阳没有理我,仍然对着司机说道:“出来!”
这次他的声音足够吓人,车里的人听从了他。
四个人都从轿车里出来,挤在路边。
乌庆阳伸手来到车里,关掉点火开关,又拿走放在旁边的钥匙,然后胳膊一挥,将钥匙扔到马路对面的一片灌木丛中。
醉汉们茫然地盯着他。
“钥匙在那儿,自己去找吧!”乌庆阳就像在跟淘气的孩子说话一样。
其中三个人追着钥匙的方向跑到灌木丛,司机笨拙地挥动双手,吐出一句话:“那是我们的,混蛋。”
乌庆阳用猎枪的枪托猛得击中他,动作几乎漫不经心。司机哼了一声,倒到地上嗷嗷哭泣。
我的手出汗太多,手枪几乎滑落,赶紧把它收进枪套里。
肠胃翻搅得更厉害,我一阵恶心,再也忍不住,猛地弯下腰,将之前吃的桃子罐头全部吐在路边。
乌庆阳这时才看向我,眼睛在我身上上下移动。他焦急地问道:“你受伤了吗?”
我摇摇头,说道:“他们只是喝醉了。”
他们现在不构成任何威胁,司机倒在地上呻吟,其他几个仍然在灌木里翻找。
醉酒找东西显然不太容易,等他们找到钥匙时,可能才会清醒,或者清醒时才能找到钥匙。
扔钥匙真是个好主意,我希望自己能想到。
乌庆阳朝他的吉普甩甩头,示意我现在上车。
今天早些时候,我拒绝他的旅行邀请,因此犯了一个错误。
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即使他以后会强迫我,我也只能接受。
这是弱者加女人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方法,也是现实。
我只犹豫了一秒,就坐进吉普车的副驾驶座,比摩托车舒服多了。
“你在跟着我吗?”当乌庆阳滑进驾驶座时,我问道。
“我告诉你了,我们要去同一个地方,这是避开高速公路和城市的最短路线。”
“这是你的车吗?”
“两天前,我在一处车库里发现的。我以前开的是辆破旧的拉货车,但这辆车性能更好,而且适合越野。”
“摩托车没油了,我在路边一辆皮卡车里找到些罐头食品和水。还有一些其他东西,但我拿不了那么多。”
“带我去看看。”乌庆阳挂上档,开到刚才的皮卡前。
我领着他走到汽车旁边,他咕哝了一声,我猜是赞同的意思。
我将摩托上的背包放到他车里,乌庆阳将皮卡里的其他食物和水瓶也搬进来。
他又彻底检查了一遍那辆车,又拿出一个扳手和两盒抗生素。
乌庆阳的车后放了一些营养棒和自制的鹿肉干。
还有更多的水瓶、露营装备和三把枪。
这个男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乌庆阳发现我包里的湿纸巾和防晒霜会怎么想。
“你检查过那个死人吗?”乌庆阳干巴巴问道,声音很冷酷。
“他死了。”
“我知道,但你检查过他身上有什么我们能用的东西吗?”
“哦,没有,我没检查。”想到那人最后的时光,我又是一阵恶心。
乌庆阳花了一分钟检查那人的尸体,拿出一把小手枪,把枪放在吉普车后面的其他武器中。
“那个人临死提到陆堡营,”我觉着这个信息有必要告诉乌庆阳。
“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他还没说完就死了。你说会不会陆堡营有事?”
乌庆阳想了想,说道:“我的前妻在陆堡营。”
他的声音中有着深深的担心。
“我弟弟也在那里。”
乌庆阳舔舔嘴唇,说道:“只要我们能活着到达那里,就一定会向陆堡营的负责人提到这件事。”
“好吧,我们一起走。你还有多少汽油?”
“大约四分之一箱油,不会带我们走太远。”
“那我们继续再找点油,沿途肯定有一些废弃的城镇。”
我们还有两三个小时行驶时间,离太阳下山还早,但无处不在的尘埃和灰烬使太阳的光芒显得有气无力。
“是的。”乌庆阳关上吉普车的后挡板,然后向我伸出手。我倒吸一口凉气,猛地向后退去。
乌庆阳迅速放下手,没有碰到我,而是说道:“抱歉,你的手臂在流血,你说你没受伤。”
我惊讶地低头看着自己,解释道:“我没有受伤,没有被那些人弄伤。我一定是在拿补给的时候被割伤了,我甚至没有意识到。”
我拿出包里的湿纸巾和绷带,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我脱掉衬衫,乌庆阳抽出一张湿纸巾擦掉胳膊上的血迹。
我稍微转过身,让他把绷带包扎好。
他的眼睛时不时盯着我的背心,湿漉漉的布料紧贴着我的胸部。
当我重新穿上外套时,有点儿不自在。
我早在三年前就不戴胸罩了,移动时乳房会晃动。
透过破旧的布料,乳头清晰可见。
“谢谢。”
乌庆阳咕哝了一声,然后拿起一瓶水递给我。“喝水,你看起来要晕倒了。”
“非常感谢,”我低声说道,又觉得太过干巴巴,然后更真诚地说:“谢谢你。我是说,谢谢你停下来帮忙。我刚才也许看上去还好,但也没那么好……所以谢谢你。”
“任何人都会。”乌庆阳听到我的感激有一丝尴尬,但他看起来不像是会不好意思的人,所以我不知道他的真实感觉。
“不!不是任何人,现在没人会,所以谢谢你。”
乌庆阳点点头,含糊不清地嘟囔几句,然后换个语气说:“除非你还有更多东西要放在车里,否则我们该走了。”
我又检查了一下摩托,说道:“不,就这样。”
“那就上车吧。”
我慢慢地爬回副驾驶座,他看着我,好像在等什么。
“怎么了?”我终于问道。
“喝水,我不想看着你昏倒。”
我早就习惯尽可能节约用水,所以不想在没有绝对必要时开瓶喝水。但是乌庆阳等着我,所以我拧开瓶盖,喝了几口。
他挂上档,但脚踩着刹车。
“你为什么不继续喝?”乌庆阳劈头盖脸问道,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必要的暴躁。
我放下水瓶,皱着眉头说:“我在喝,但不想喝得太快再吐一地,我也不需要被你指使。”
“看起来你需要。”
我在昏暗的光线下凝视他,不知道这个男人现在是不是认真的。
他脸上没有一丝微笑,不像在开玩笑,而且发出一声我听不懂的哼哼声,垂眸盯着我脚底的背包。
包口敞开,书从里面露出来。
我知道他在关注什么,赶紧俯身拉上拉链。
“宋词?”乌庆阳带着质疑问道,语气和今天早些时候问的完全一样。
我眯起眼睛,试图表现出不容商量的样子。我很确定这没用,尤其脸上还有一个酒窝。
“是的,宋词,我之前告诉过你。”
“你为什么随身带着这本书?”乌庆阳好像觉得我疯了。
考虑到当下的情形,也许他有理由认为我疯了。
我失去亲人,失去家,失去一切。
我只有很小的机会能够活着到达陆堡营,但我仍然随身携带这本书。
现在一切都是为了生存,宋词不再重要。我可以向他解释,譬如心存希望,保护仅存的美丽,在凄惨冷酷的现实中体会些许温情。
我没有解释,也许我确实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