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如此,”特里修斯摇头说,“就算如此,她也太过不顾生死了。既然她要成为我的妻子,那我绝不会允许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如何才能让她懂得我们生命的分量和其他人不一样?”
“我们的人正跟在她的骑兵后面。”莱利乌斯告诉我,“他们跟随了阿尔蒂尼雅殿下一路,再过不久,就会和我们的侧翼汇合了。”
“你是说他们可以临阵反戈一击。”
“会比我们从后方调遣的部队来得更快。”
特里修斯颔首同意,吩咐圣堂的人给凯斯修士传讯,让他和奥利丹的王国骑士团抓紧配合,尽快了结阿尔蒂尼雅造成的混乱。“把她绑起来活着带到我的军账里。”他吩咐说,“只要她是我抓住的,并在城破之后听从于我,老克利法斯就不能再拿她威胁我的地位了。”
他转过脸去,本想观察整个战场,却发现一个穿着鲜红长袍的法师带着他的学派奴隶们冲进了后勤营地。那个老家伙步履匆匆,面色焦急,他身侧的奴隶们更是满身都是血,一部分奴隶身上甚至绽放着熔火一样的光,皮肤像烧灼的焦炭一样遍布裂纹。
“你们可是自作主张了?”特里修斯高喊着让法师停步。
老法师甚至没有转身,只侧瞥了他一眼,问:“你说什么,殿下?”
“我说你们自作主张毁灭要塞的外城,激怒了城内的守军,现在他们不顾野兽人的种族之别也要先冲击我们的军阵了!”
老法师摇摇头,还皱着他布满褶皱的眼眉,仿佛是在对他的短视表达遗憾。
“最初也许是有一些,但现在不是了,殿下。”他说道,“我们的人已经看到叶斯特伦学派的法师了,甚至还有希耶尔大神殿的人,——大司祭和他的骑士,萨加洛斯的神殿有提供这种级别的支援吗?没有!必须毁灭所有人和所有野兽。如果这场战斗输了,我们还可以撤退,等待你的兄弟筹备下一场出征,你的你的军队却会彻底毁灭,你懂吗,殿下?想清楚点。”
老混帐话里难以掩饰的无礼乃至威胁都让特里修斯异常震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此人已经带着他的奴隶冲入营地,拿着他们神秘仪式所需的材料返回了军阵。
特里修斯朝要塞的方向望去,只见得食尸者的血雾遮蔽一切,没有任何其他学派或是大神殿的迹象。食尸者对古拉尔要塞的压制彻底且坚决,城内的农民和雇佣兵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皇女甚至带着要塞里最精锐的部队冲出了城。真的来了支援吗?
然而事已至此,阿尔蒂尼雅本人既然已经离开要塞,法师们若想进一步加剧法术的规模,造成更大程度的毁灭,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无论把要塞破坏成怎样,了结这场战争才是最紧要的事情。混种野兽人规模大得惊人,堪称是场狂暴的海潮,食尸者在赫安里亚的纵容和无视下掳掠和转化了多少人,他已经不需要想象了。
特里修斯听到了法师们越发高亢的咏唱,看到淤积的燃烧云急剧扩张,倾泻出更加猛烈的熔火洪流,冲刷着野兽人萨满的防护法术。随着咏唱在帝国军队的保护下持续进行,随着他们提供的施法材料消耗得越来越多,很多法师看着已经如同套着人皮的烈焰,双眼和口中都放射出刺眼红光。
他们的许多学派奴隶也已经熊熊燃烧,像遍布火焰的焦炭傀儡一样往前跨去,一边发出沉闷的低吼,一边将冲向阵地的野兽人打成灰烬。
当法师的奴隶可真够悲惨的。
......
骑兵背后的支援部队越过了跪地投降的步骤直接倒戈了,快得难以置信,阿尔蒂尼雅试图发起反冲锋,却始终突破不了包围过来的巨网。很快,她身边本来昂然作战的骑兵们也陷入了动摇。
形势急转直下,攻击从四面八方抵达。先是希赛学派挡住了野兽人最凶猛的一波冲锋,然后最初陷入混乱的长枪手和火枪手重组了阵型,再接着已方部队从他们背后发起了袭击,最后从帝国军阵后方调来的骑兵也蜂拥而至。很快,混杂着恐惧的疯狂就降临到人们心中,大批士兵连滚带爬从她身边逃开,因为她就是敌人最明确的目标。
虽然阿尔蒂尼雅本就没有战胜的希望,但她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打乱帝国阵势,造成了相当程度的胜势,却还是挽回不了这些人投靠和归降的心思,连丝毫犹豫都无法看到。擅长贪腐的王国骑士团也就算了,连凯斯修士也说着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将来,带着如此托辞给了她致命一击。
真难想象克利法斯对他有多大的魅力,竟能让他如此行事。
阿尔蒂尼雅再次挥动重剑,想要劈开一条去路,但很快,她的声音就被错乱的嘶吼声淹没殆尽。她本人也给林立的长枪围拢在内。她带来的士兵都退缩了,无论她看向哪个方向,哪里的士兵都会带着或是愧疚或是嘲笑的视线退到后方,有些士兵甚至不想回应她的声音、不想回应她的凝视,畏缩地消失在了敌军的阵列中。
帝国阵地里的有人大喊着叫她付出代价,但始终都会有军官拉住愤怒的士兵,要他们别再妄议皇室纠葛。年迈的凯斯修士大笑着和赶过来的修士相互拥抱,对克利法斯一手带出的特里修斯皇子表示敬佩,并希望皇子可以善待他看着长大的阿尔蒂尼雅。
“现在,抓住她。”老修士颔首说,“我们的皇女殿下不会轻易跪下,正因如此,我们要给她一场最彻底的失败。”
这正是克利法斯的希望。
在她的意识中,战场忽然消失了,兵刃交击也无法听闻了,一切忽然回到了她最厌烦的宫廷政治中,——无力感!任凭她有多少念想,任凭她有怎样的资质,始终也抵不过早有定局的权力分配。所谓宫廷政治,就是一切人等都要站在他们被要求的地方上扮演他们该扮的人,谁敢擅自越位,谁就要付出代价。
甚至在这种地方......
这个地方,还有这个地方的人,他们都......
......
塞萨尔惊愕地看着自己身处的丘陵,惊愕地看着他眼前的戎装骑士。
“许久未见,塞萨尔?”
“莱戈修斯......”他嘶声说。
“我该为我切断你们的传送咒表示歉意,”白魇先对戴安娜行了个骑士礼节,然后用一张已经晒得发黑的脸颊对塞萨尔示以微笑,“但是,用传送咒跨越过于漫长的距离,若是暗潮正在发生,势必会带来一定程度的危险。为了让我们的友谊得以长存,我需要你们在此停步,只要一小会儿就好。”
“你和扎武隆有什么关系?他交给阿尔蒂尼雅的意见又和你有多少关系?”
“在这个世界上。”莱戈修斯说,“没有什么比真龙更值得观察,——这点你一定已经推测出了,其中最为珍惜的乃是未能长成的真龙,但是它们无人敢去试探。若是排除它们,最值得观察的自然是卡萨尔帝国的皇室族裔。深渊的侵袭会给生灵带来巨大的灾厄,却丝毫无法烦扰那些陷入永恒沉眠的真龙。如此一来,就出现了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戴安娜有些迟疑:“你是说,若是卡萨尔帝国的皇室族裔,这些碎裂的真龙之梦遭遇深渊侵袭,又会出现什么情形?是否会因为梦中的碎片遭遇侵袭,深渊就会顺势侵袭那个做梦的真龙本身......”
“真不错。”莱戈修斯把双手一拍,“我就知道你是个纯粹的法师,戴安娜。你不是依翠丝那些短视的蠢货,你继承了来自另一片土地的理想。这种本质性的研究值得探讨,不是吗?”
“你应该去找其他人。”戴安娜盯着它说。
“我们在历史上确实找过。”莱戈修斯说,它骑马来到塞萨尔身侧,对狗子打了个招呼,饶有兴味地观察她的反应,似乎看出了一些不同往常的东西。“但我们当时的筹备不够充足,深渊侵袭的时刻也未到来,圣堂还把皇室后裔看得太死。等到战争发生,帝国崩溃,庇护深渊也跟着纪元变迁的征兆现出异动,我们才有了完成这场观察的机会。”它说。
“我需要的不是解释。”塞萨尔开口说,“我知道阿尔蒂尼雅心底的黑暗是你们挑起的。如果你还想用骑士的名义在人世间徘徊,你最好把救她出来的法子交给我。”
白魇转身看向远方,方向非常准确,正是庇护深渊的方向。“你看,塞萨尔,看到那些正在涌出低地的黑暗了吗?此时此刻,流血的战争正在发生,剧烈的法术对抗也加剧了现实秩序的脆弱性,——就像往一块布上压了越来越多的石头,让这块布越陷越低、越陷越低。这时深渊的侵袭不止是在沿着地理层面的低地流淌,更是在往法术造成的巨大陷坑流淌。”
戴安娜用指节按住自己的嘴唇:“你是说积蓄成湖泊。”
塞萨尔想了想:“湖泊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制造更深的法术陷坑把深渊的侵袭引流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