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术对抗已经造成了剧烈的下陷,深渊侵袭势必会积蓄成湖泊,久久无法消散。我可以告诉你她性命无虞,其它的,我可保证不了。人若沉进沼泽之底,就算她不会窒息而死,她也很难靠自己爬出来。”
“你以为我该如何,莱戈修斯?”塞萨尔问它。
“你可以假设她只是困在其中,不会受任何伤害。你可以慢慢想办法造出更大规模的法术陷坑,在两个陷坑之间引流,等到黑暗倾泻一空了,你们就可以去救她。或者,你也可以假设她待得越久,她就越容易受侵蚀,于是你们会迫不及待冲进那片黑暗去救她,当然,是带着生命威胁。不过你也可以无视这一切,让她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毕竟是她一手引发了深渊的侵袭,害死了那地方的所有人,——你说对吗?”
“你的看客之心可真是毫不掩饰,”塞萨尔说,“你看谁都是舞台剧上的戏子吗?”
莱戈修斯骑马来到他面前,抬起头盔,把它空洞的盲眼凑到他脸上观察了他一阵。最初它的表情仿佛是石头刻成的面具,如今勉强化作一个自信的笑脸,但还是一成不变。它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看着真就像个四处流浪的骑士。
“你不必问我这些你已经知道的事情,塞萨尔,虽然我是个满怀兴致的观察者,但这会影响我们的友谊吗?你知道的,不会。唯一可以改变它的,只有你接受我给你的王冠来当我的主宰者,但你没有,所以我们的友谊会一直长存。这何尝不是一种奇迹?”
“所以皇女的事情和你有多少关系?”
“虽然不是全部,不过,标注着暗潮涌动的地图确实是我给她的。”它无所谓地说,“毕竟我只保证过不妨害你,不是吗?我也只是不妨害你而已,塞萨尔。”
......
和阿尔蒂尼雅预想中一样,特里修斯命人把她带到了军账。他的指挥和战术带着克利法斯的风格,然而老克利法斯不会在战术细节上犯下如此错误,不会因为看不到就放松侧翼的防守。他在战术上过于激进了,看得出来,他最近的情绪昂扬至极,像她这样有心算无心,很容易就能找到他的短板给予致命一击。
若不是她带着的士兵倒戈太快,希赛学派又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挡住了野兽人,她这一次冲锋足以让他陷入巨大的失利。若是老克利法斯来做评判,仅此一事,就足以让他打道回府去反省了。
阿尔蒂尼雅本来就没抱着战胜的希望,她来这地方,只是为了终结一切,顺带把有问题的人也都扫除干净。但是,眼看着可以给予特里修斯致命一击却败于部队倒戈,她还是十足失望。或者该说是,——懊悔。她确实懊悔。她没想到自己竟能取得这么大的胜势,更没想到食尸者竟会如此配合她的冲锋。单从战场而言,它们反而比凯斯修士的支援部队更像是她的战术同盟。
若能在战场上击溃特里修斯,哪怕配合她的是食尸者群落和混种野兽人她也认了。如此一来,引发深渊的侵袭就可以避免,有了学派法师和大神殿的支援,他们也会有余力应对交战过后的食尸者和帝国军队。
然而事已至此,这些想法也都没了意义。
在她的命运中,选择和形势同样重要,迫于形势,有些抉择她也许无法避免,怎样都不可能。
阿尔蒂尼雅抬起头,目视年迈的凯斯修士走过军账。他拿起毛巾沾了点温水,给她擦拭她满是血污和灰尘的脸。这一幕她很熟悉,就和许多年前她还是个小孩,和她的许多血亲接受圣堂的引导时一样。
每个皇室血脉都会得到修士的指引,有人管他们叫师长,也有人管他们叫监视者。这取决于皇子皇女们对修士们的看法,如今阿尔蒂尼雅觉得他比监视者还要更糟一些。他是克利法斯的手足。
行军帐篷不怎么简朴,桌子和行军椅身旁的盔甲和陈设也都华丽过头了,头盔上还镶嵌着金边。虽然在过去,阿尔蒂尼雅也不比特里修斯过的更简朴,但时至如今,她都能和建筑工人争论脚手架和泥灰的使用了,她自然很想对他侮辱一番。
在凯斯修士像收拾出嫁的少女一样打理她的仪容时,特里修斯走进军账,在行军椅上施施然坐下。
“战术不错,我的皇妹。”他说,“讽刺的是,局部战术已经变得无足轻重了。真正决定战场走向的是整体的形势和布局,而非局部的胜势。你自以为在战术上胜了我一筹,却不知道结局已经注定。人们知道投靠注定要取胜的人,不是吗?”他摇摇头,“不过我想,挣扎本身就是一件弥足可贵的品质。”
“难道不是你抛下了老克利法斯才敢坐在这里吹嘘自己?”阿尔蒂尼雅反问他。
“过程无足轻重,”特里修斯续到,“他会看到结果,而这就是我呈现给他的结果。”
“老家伙会因为你的任何错误殴打你,让你蜷缩在自己的被窝里掉眼泪,而且你还不敢反抗他丝毫。至今你仍然像个孩童一样惧怕他,你昂扬的情绪也像极了摆脱了父母管教的小孩,——你知道我见过多少这样的人吗?”
特里修斯皱皱眉。“这么说就连你,”他说,“连你也屈服于他的威慑了?我还以为你和莱利乌斯不一样。”他给自己斟了杯酒,“你要知道,皇妹,我本来以为你可以支持我反抗他严苛的约束,我甚至考虑过把很多政事都教给你。我可以让你不止是一个阶下囚,更不是一个被迫嫁予血亲的皇室族裔。”
“因为什么?因为你是一个人就不敢反抗克利法斯的小婴儿吗?”
“这是审慎,你明白吗,审慎!”特里修斯否认说,“你的缺陷就是你总是走的太莽撞,从赫安里亚的宫廷到南方时你一无所有,抛下了一切,从南方到西方的奥利丹时你又一无所有,又抛下了一切,现在你又毫不审慎地冲出城和我接战!不过,没关系,这一切都可以弥补。我不在乎老家伙在婚事上的要求,但你的确是个了不起的战场指挥官。因此,就算你是头横冲直撞的野猪,我也希望你支持我。有了你的支持,我们甚至可以让老克利法斯退居幕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