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年夏天,田秋芸从羊城来京都了。
林杏儿学业繁重,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回家了,而且爸也不在,回家只不过是睹物思人罢了。她直接从学校宿舍去饭店和田秋芸见面。
母女俩一见面就大哭一场,又笑着说了这两年来彼此的生活。听田秋芸说,她如今过得不错,多亏了如今经济发展,她也算是搭上了便车,已经有家自己的小店了。说到林杏儿,她还是隐瞒了和爸已经在京都生活的事实了,只说他如今出任务去了,归期未定。
田秋芸了然,她知道有些是要保密的,林杏儿没有多说,她也就没问。
田秋芸说她现在还住在宾馆,来京都就是想看看这边有没有新的发展机会,羊城那边已经基本稳定下来了。而且随着服装生意的兴起,干这行的人也越来越多,竞争很激烈。
说着就给林杏儿取了许多衣裳,这都是她自己设计自己做出来的。
面料很舒服,穿上也合身,款式是林杏儿没有见过的,据田秋芸说,是港城那边传过来的。
这样的款式很新颖,京都还没有流行起来。照林杏儿来看,样式简约大方又不失裁剪,不比那百货大楼里的差!
又趁着周末没课,她和田秋芸一起跑了许多地方,又要选店面,还要谈租金。她觉得,妈妈现在是活的越来越好了,跟人谈生意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更从容更沉稳,也更有气场了。
最终他们选在一个老胡同里,前面是原来住的屋子,后头还带了一个院儿。老人家要搬出去和儿子一起住了,又舍不得卖掉老房子,这才想要租出去。
田秋芸也是来得巧,她们是第一个问的,价所以格也好说。
不过老人家听说田秋芸要做生意有些担心,胡同里做生意的很少,而且是个人生意,怕她没有顾客。
田秋芸倒是不担心这个,她有手艺,把名声打出去以后就好了,而且她走的是私人定制,客人大多是有礼貌有修养的,也不担心会吵到邻里邻居。
她实在喜欢,看到这屋子的第一眼就在脑子里想着要怎么装修了,好在老人家看在她诚信想租,还是以合适的价格租给她了。
里面的一间屋子用来住人,隔断一挡,外面稍大的用来放布料和成品展示。院子在原来的基础上再种些花草,摆上桌椅,既赏心悦目,有客人来也能有个休息的地方。
因为林杏儿学校里还有课,所以不能经常过来帮忙,但她时不时也会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看着田秋芸的铺子一点点变好,她也是打心眼里高兴。
京都这边的店还在装修,田秋芸要暂时回羊城那边,本来林杏儿说她去帮忙看着,但田秋芸觉得她学业重要,又说有朋友帮忙。
妈啥时候在京都有朋友了?
这位林杏儿看着眼熟的很,直到晚上回了宿舍才想起来,那人,是魏安和。
原来田秋芸说的人是他。
林杏儿观察过,这人做起事来倒是靠谱,事无巨细都会顾及到,不仅装修材料都亲自过了一遍,和工人们关系也处理的挺好,是个实诚的。
于是林杏儿先在学校安心忙自己的学业了。
等到装修好,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魏安和对工人算是关照,茶水都有,体谅他们干活不容易,也给足了休息时间,但装修细节上又不失严格,这是要做生意的,可马虎不得,装修店面也算是投资了!
索性现在的人朴实,工人们也是好说话的,埋头就干,甚至还提前完工了。
林杏儿去店里看过,店里保留了原来的建筑风格,老旧的屏风被重新打磨用来做隔断,现在服装店的橱窗里是没有人形模特的,基本都是直接展示衣服。但田秋芸不一样,她提前做好了几个人形模特,把做好的衣裳给模特穿上,能更直观的展示服效果。
没待多久田秋芸就回京都了,羊城那边的店有人照看,她要专心发展京都这边。
林杏儿也忙起来了,偶尔才跟田秋芸联系,她看得出来,魏安和对田秋芸有意思,不过妈妈的态度还没看出来。她想着,自己还是不要去打扰她了,她已经做了对不起妈妈的选择,就不要在她开始新生活的时候过多打扰了。
繁忙的学业占据了她大部分时间,她也没有心思再想东想西了,偶尔回大院那边会听到婶子们聊天,东听一句西听一句也算是了解大概,只是她不敢仔细打听。
大概也是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所以她总是刻意回避来这边,一进屋就会想到自己和爸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思来想去,她决定还是回宿舍住,要不了多久她就要毕业了,想起爸走之前说的话。
哪怕……哪怕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她也得有个工作,支撑她活下去。如果这个世界再没有她的念想,她恐怕也活得无望了。
冬天又快到了。
林杏儿拢紧了围巾,距离上一次回大院这边已经快三个月了,要不是回来拿冬天的衣服,她恐怕会继续留在学校。
最近老师带她做实验,她忙得脚打后脑勺,就连田秋芸都很久没见了。
北方的冬天冷得很,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疼。
她穿了一件厚袄子,低头踩着地上的落叶,脆响响的。
等她回了家,得先把家里打扫一遍,这么久没回来,都落灰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让婶子帮忙照看着,屋里头总不能劳烦人。
不知道为什么越往家里走心越慌,她抚了抚胸口,可能是穿得太厚了。
买了一个烤地瓜揣在怀里,林杏儿不知怎的回头望了一眼。什么也没有,倒是看到几辆军绿色的吉普车。
她得赶紧回家。
这个念头一出来,她就加快了脚步,不知道为什么,回家的想法越发强烈,林杏儿甚至跑了起来。她一口气跑到自家门前,院门是半掩的。
心脏因为剧烈运动跳个不停,她剧烈的喘息着,喉咙里有股铁锈味,抓着烤地瓜的手紧了又紧。
深呼吸好几次她才搭上门,眼眶莫名发热,她鼓起勇气推开。
张婶子正蹲在院子里给她打理花草。
“杏儿,回来啦,我说这两天降温了,来看看你的院子。”
林杏儿憋回眼泪,刚刚她居然以为……以为是爸回来了。
“唉,婶子,婶子您别冻着,进屋坐会吧。”林杏儿接过她手里的小锄头,“婶子,我带了几样水果,待会您可得拿几个尝尝!”
张婶子摆摆手,“哪能,干了一会浑身都暖和了!这水果我可不要,你留着自己吃!瞧你,又瘦了!”
张婶子摸了摸她的脸,“晚上来婶子家吃饭,你一个人别做了!”
林杏儿挽着她的手臂,“那好呀,我收拾一下过来帮忙。我在学校呀,就想着您的手艺呢!”
“那成,婶子先回去,你收拾完就过来。可别大包小包的,都认识这么久了,还这么客气!”
林杏儿目送张婶子出了院门,她刚把小锄头放好,就听见背后的声音。
她以为张婶子落东西了,转过身刚要开口就看到了日思夜想的人。
眼泪比脑子的反应还快,她把锄头一扔就跑过去扑在了他怀里。
林杏儿简直不敢相信,她抬起头仔仔细细的看他,黑了,瘦了,手指抚过他脸上细小的疤痕,眼泪模糊了他的脸,看起来有些不真切。
“杏儿……”
直到他开口,林杏儿终于忍不住大哭,“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