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楼下云涌风动，远处的山峦与城楼若隐若现。叶婵宫正幽静地远眺着。朱雀看着她。此刻的叶婵宫娇小若十一二岁的姑娘，哪怕垫垫脚尖也只能触到她的胸脯，那显大的纱裙罩在她的身上，被风吹动时，好似柔软流动的雾。“他回来了？”朱雀淡淡地问。叶婵宫立着，宁静的眉稍稍蹙了蹙，转眼复归平静。“无事。”她这样说着，轻轻转身，向着高楼之下走去。朱雀红唇挑起，露出了嘲讽的微笑。她分明看到，那个人渡过了无运之海后，没有前来不可观，而是去往了古灵宗。“难得梦醒，不再陪我看看了？”朱雀问。“陪你作甚？”叶婵宫头也不回。朱雀轻轻咦了一声，展颜笑道：“你竟也有这般小脾气了？”叶婵宫脚步微顿，她伸出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轻摇螓首。临走之前，叶婵宫轻轻开口，悠悠说道：“你终非人间之种，你书不成真经，真经亦无法注你。”脚步无声，叶婵宫如被风一撩即去的薄薄水泽，转眼无痕。朱雀看着空空如也的楼道，想着她方才的话语，最终不冷不淡地笑了笑，继续凝眺远方，等待着取经人上路。……古灵宗。一袭梨花色白裙的宁小龄站在木堂里，手持教鞭，面容冷艳地注视着下方，不疾不徐地讲着课，俨然真正成了与陆嫁嫁一脉相承的小仙子了。下方，弟子们正襟危坐，凝神细听。他们的认知里，如今古灵宗的宗主还是一位叫司命的神秘神女，而这位叫宁小龄的姐姐，许多年前似乎是出身古灵宗的弟子，但得了非凡机缘，竟成为了冥君之后继者，年纪轻轻已然五道巅峰，被司命大宗主任命为了小宗主，其传奇色彩俨然压过了古灵宗历史上的所有人。宁小龄平静地讲着课，玲珑的身躯立得笔直，蚕丝绒花的簪子饰在漆黑的墨发里，宛若栖着的蝴蝶。讲完了一段课，弟子们各自读书，忽有微风徐来，吹乱额发，她去掩窗，却怔住了。“师兄……”弟子们还在上课，故而她也没有出声，只是心神自语。宁小龄没有想到，师兄和秋天一起到来了。宁长久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宁小龄回头，看了一眼学子们，她旁若无人地掩上窗，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又坐回了椅子上，娴静地翻了会书，只是嘴唇不自觉地抿起，露出了淡淡的笑意。片刻之后，宁小龄起身，自然地与弟子们说自己出去一会儿，弟子们也不觉有异。宁小龄脚步轻缓地走出，掩上了门。秋风夹着细雨，吹得思绪都泛凉。“师兄，你还知道来啊？”转角处，宁小龄用手遮了遮雨，她抬起眸子看着宁长久，扬了扬拳头轻轻往他胸口上砸，看上去是有怨气的。宁长久接住了她的拳头，看着师妹比衣裳更白净的清纯脸蛋，牵住了她的手，道：“师妹在这里，我当然要来啊。”“哼，这都几个月了，你要再不来，我都要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师兄了。”宁小龄赌气地说。在学生面前，她是端庄娴静的女先生，此刻在师兄面前，却忍不住撒起娇来，仿佛依旧是那个没有长大的少女。“我日日夜夜想着小龄的。”宁长久抚着小师妹的手臂，说。宁小龄一想到自己背靠着墙，而那一墙之隔后，是一整个学堂上课的学子，她不免害羞紧张起来，心想自己怎沦为嫁嫁师父那样了呢？“我看你是乐不思师妹了，你来看我，估计还是嫁嫁师父实在看不下去你的荒淫无道，劝你来的。”小师妹咕哝着，她挣动肩膀，却未能挣脱。“你竟敢这么想你师兄？”宁长久笑着看她。“哪有真正心疼师妹的师兄，会几个月不来看师妹呢？”宁小龄直视着他，理直气壮地说。“那接下来几个月，我都陪着师妹，好么？”宁长久双手发力，箍住了小师妹的双臂，接着，他双手一手，小龄在一声娇呼里身子前倾，倒入了他的怀中。“陪我几个月？”宁小龄柔软的身躯在师兄的怀中微动，“哼，那我知道了，师兄一定是得罪了师父和姐姐们，被赶出家门了，对不对？”啪！宁长久一巴掌打在了她娇嫩的臀部，小师妹身子一紧，再度娇哼出声。“师妹被谁带坏了呀，怎么说话这般刻薄了？该罚。”“除了师兄，还有谁来带坏我呀。”宁小龄鼓着香腮，说。于是，小师妹嫩软的臀儿又挨了一巴掌，响声清脆。“坏师兄……”宁小龄感受着痛感，咬着唇埋怨了句。她虽如此，眼眸中却泛起了小狐狸独有的清媚水光了。“师妹真可爱。”宁长久看着她清清灵灵的眼眸，忍不住赞叹道。“唔……”宁小龄贴靠着墙，微低着头，问：“师兄是一个人来的么？”“嗯……与你柳珺卓姐姐与希婉妹妹一同来的。”宁长久说，“但她们先一道回剑阁了，我独自来古灵宗寻师妹。”“珺卓姐姐希婉妹妹……”宁小龄的神色一下子变了不少，她眯起眼，不太确定地问：“师兄，你该不会……”宁长久点了点头。宁小龄又一拳头打在了他的胸口，“师兄果然是个大恶人啊！谁也不放过！”“这是怕师妹孤单，多给师妹找几个姐妹啊。”宁长久平静地说。“无耻！师兄真是太无耻了！”宁小龄咬着唇，说，“你寻上这么多姐妹，该不会想着让师妹与她们一起……”宁小龄欲言又止，倒是宁长久心动了，他问：“师妹想要如此？”“我怎么会想？”宁小龄别过头。“师妹是小狐狸精啊，不是最喜欢这样子么？”宁长久反问。“我才不是狐狸精。”宁小龄无力地辩解着。“师妹是不是狐狸精，让我检查一下就知道了。”宁长久说。宁小龄的目光闪动了起来，她偏了偏头，问：“你……你要怎么检查啊？”“检查一下师妹有没有尾巴呀。”宁长久说。“不要。”宁小龄轻哼了一声，却是被拧过了身去。……木堂的门推开了。一袭梨花色白裙的宁姐姐从容优雅地走入屋中，她走到讲堂上，手指勾起几缕青丝，一边整理着桌上的书本。弟子们偶尔抬头，去看立在讲桌上的白裙女先生。许是外面天寒，这位宁姐姐的脸颊上泛着微微的粉色，许是外面风骤，她的发丝亦有些凌乱，此刻正被那纤长的手指理着，除此以外也别无异样了。宁小龄微薄的唇抿起着，她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着桌案上的书，片刻后继续细声细气地讲解起来。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坐在椅子上了。没有人知道，在那纯白干净的裙裾下，小狐狸似的少女真的多了一条狐狸尾巴。给学生们上完了课，宁小龄长长地松了口气，她将书拾起，抱在怀里，走出去了。屋外，除了师兄，还有另一个人在等候。“喻瑾……”宁小龄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过两天去衣裳街找你么？”数个月前，小龄才真正从冥府中挣脱，彼时的她离去冥府后，第一个去见的朋友便是喻瑾，喻瑾从未想过她还活了，怔了许久才回神，又惊又喜，扑入了她的怀中，哭了很久，还说要把整条衣裳街买下来送给她。“事情做完了，就早两日出来了呀。”喻瑾话语欢快：“我来看你了哎，你怎么看上去一点都不惊喜呀？”喻瑾伸出手在她脸前摇了摇。宁小龄心头一凛，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随后支支吾吾道：“那个……我今天，嗯……还有事。”“啊？”喻瑾觉得很奇怪，平日里她与小龄在一起的时候都很快乐的呀，今日小龄怎么了？怎么看上去有什么难处似的……“小龄，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呀？”喻瑾关切地问。“没有啊。”宁小龄若无其事地说。“那你……”“真的没有真的没有。”宁小龄推着她的肩膀，敷衍道：“只是有些小事罢了，下次再告诉你。”“小事……”“嗯嗯，小事！我先带喻瑾妹妹去厢房歇息。”喻瑾摸不着头脑地哦了一声，被宁小龄推着前进着。忽然间，大风乍起。宁小龄雪白的裙裾被吹得微扬。喻瑾瞥了一眼，望见了少女白皙的小腿，以及那……“啊……”喻瑾捂住了嘴巴，一副吃惊的样子。“怎么了？”宁小龄问。“没，没什么。”喻瑾目光闪躲，说：“我先去休息，等小龄姐姐有空了再来找我就是。”宁小龄不知道为什么她态度转变得这么快，不过也乐得如此，立刻带着她去歇息。喻瑾一路无话。方才，风吹起了宁小龄的裙摆，她隐约瞥见了一截雪白的狐狸尾巴。她心中诧异，心想原来小龄竟是只狐狸精，难怪她看上去清纯无比，实则骨子里媚里媚气的。诶，今天她狐狸尾巴露出来了，还这般行色匆忙，想来是月圆之夜显化真身之类的事，不想让自己瞧见……唔，小龄可真见外呀，小狐狸精又怎么了？小狐狸多可爱啊。不过，既然她要瞒着，那就照顾一下这小丫头的隐私吧。喻瑾贴心地想着。……冥府。“师兄你先坐会，我去整理一下床。”宁小龄将他安顿在床榻上。“我陪你一同去吧。”宁长久说。“不行！”宁小龄断然道。宁长久心生疑惑，不知死活地探出头，向屋内瞄了一眼。宁小龄立刻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宁长久还是看到了，那大床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和玩偶，看上去一团糟，其间甚至有一些，嗯……奇怪的玩具。“……”宁长久说：“我确实应该早点来看师妹的。”宁小龄羞红了脸，她用力捂着宁长久的眼睛，说：“你要是再敢瞎看，师妹就不捂你眼睛了，我掐你脖子！”“你要谋杀师兄呀。”“我，我是让你乖一点！听到没有！”“听到了，宁姐姐。”这是学生们对小龄的称呼方法。这声宁姐姐让宁小龄愣了一下，一瞬间，羞耻感再度涌了上来。她脸颊绯红地瞪着宁长久，却也干脆顺着他的话说了：“宁师弟，你给我好好呆着，若敢乱来，免不了要挨师姐板子！”“好，我听话。”宁长久笑着说：“那师姐稍后要奖励我什么呢？”“奖励啊……”宁小龄双臂环胸，眉目忽地弯若新月：“奖励你陪师姐睡觉咯。”“难道表现我们情感的方式只有睡觉么？”宁长久肃然发问。宁小龄愣了愣，她伸出手摸了摸宁长久的额头，道：“师兄，我没听错吧？这话居然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小龄果然被带坏了。”宁长久问：“是不是小黎带坏的你？”“如果我说是，你就有理由连带着小黎一道惩罚了，对吧？”宁小龄显然是与师兄永结同心的。宁长久双手拢袖，彻底不说话了。宁小龄眨了眨眼，道：“师兄不想睡小龄还想睡呢！等我，很快就好的。”宁长久点头，目送着小师妹去收拾屋子。屋子收拾完毕，宁小龄将师兄迎了进去。那张雪白的大床一望无际，好似冬日的平原，却又格外温软。这对师兄妹很快翻滚到了床榻上去。两人说着旧事，也说着这两个月南州发生的趣事。宁长久将嫁嫁的信交给了小师妹。宁小龄郑重其事地接过，展信阅读。信的内容是平常的问候，小龄却来来回回地看了许多遍。接着，他们便躺在床榻上继续聊天，聊着聊着，衣裳便于浑然不觉间离开了身体。外面的世界里，秋雨还在落着，宁小龄脆生生的声音好似秋雨里吟哦的春鸟，缠绵悱恻，不知是欢愉的啼叫还是垂死的哀吟。这片雪白的平原上，宁长久提枪，纵横驰骋，犁庭扫穴数遍。秋菊绽放，软瓣含着白蜜，隆丘如映霞光。宁小龄最终被降服在了这片雪原上，不再敢以师姐自称。她在宁长久的怀中睡着了。宁长久就这样抱着雪白的少女，静静地看着窗外冥国世界浮动的云霞，静默良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