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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难辨真假的小黎与天外亮起的星(十八)

神国之上 见异思剑 8320 2025-06-10 16:03

  秋叶托着夕阳坠到地上,镀着的光芒散在了林间,片刻后,有簌簌的踩叶声响起。森林尽头的一头大黑熊听到踩叶声,耳朵动了动,它睁开眼,拧转手中的巨斧,咕哝了一句‘又来人了’。这次来的‘取经人’和过去的似乎不太一样。大黑熊凝神望去,只见昏暗的林间,行来一个白衣少年和红白裙子的小姑娘。那少年看着眉清目秀,应该是个文弱书生,那小姑娘端得漂亮,看上去柔柔弱弱,不知是他的妹妹还是未婚妻。“站住!”大黑熊跳下了岩石,双斧沉沉地握在了手中。宁长久循声望去,看向那只大黑熊。宁小龄鼓了鼓腮,小声道:“师兄,这一路上妖精怎么这么多,我们都遇到,一,二,三……嗯,菜谱都要写不下了。”“这只好像额外凶。”宁长久认真道。“嗯,这只熊确实格外大……”宁小龄打量了一下。“要不猎来给师妹补补?”宁长久问。“补补?熊能补什么……”宁小龄一怔,旋即目光锐利地望向师兄,一拳打在他的胸膛上,“我才不要补……我,我不小!”“嗯,师妹不小了。”“当然。”“我是说年龄。”“……”宁小龄卷起袖子,恼道:“坏师兄!我要把你扔去喂熊!”大黑熊提着斧子看着他们,厉喝了几声,见他们不理睬,怒火中烧,提着斧子便冲了上去。按照惯例,它肯定是要先砍那小白脸的,只不过按朱雀神明的旨意,它们可以伤人,但不可杀人,所以还得刻意手下留情些。这让一惯杀伐决断的大黑熊感到窝火。砰!黑熊足踏地面,猛地跃起,双斧抡如旋风,大吼着劈下。果不其然,那少年似是吓住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但它的斧头也没能落下。一只娇嫩白皙的小手举重若轻地捏住了巨斧的锋刃,她微蹙着眉,似有些娇气懊恼,只听一声轻哼,斧刃被少女转动,黑熊还未反应过来,硕大的身躯便被甩出,重重砸入林间,一连压断了数百棵树木,生死不知。“我总感觉这条路不太对劲。”宁小龄看也不看那熊,自顾自地说。“是不太对劲。”宁长久附和。如今天下清平,不该有这么多妖怪拦路作恶才是,它们……是哪里来的?“我明白了。”宁小龄说:“一定是你迟迟不去见师尊,师尊生气了,所以派这些妖怪出来惩罚你。”“师父不至于如此小心眼吧?她又不是小师妹……”宁长久将信将疑。“你说什么呢!”宁小龄再度去拧他的耳朵。穿过树影斑驳的林子,两人又走了一阵,过了几座大峰后,地势终于平坦,眺望过去,古老的木桥横跨河上,流水推着落叶向前,更前方隐约是一座枫林掩映的老城。“这一路上倒是没遇到什么妖怪了。”宁长久说。“嗯,确实安宁了不少。”宁小龄不以为意,反正遇到了妖怪,也是妖怪怕她才对。“我总觉得有人在等我们。”宁长久想了想,说。“是师尊么?”宁小龄问。“不知道。”宁长久摇头。“哦……”宁小龄迈了几个大步子,踩碎数片落叶后忽地转身,双手绞在身后,柔弱道:“师妹,师妹走累了。”宁长久想了一会儿,指着一旁的石头,说:“我们在这里歇会儿吧。”宁小龄气鼓鼓地摇头,“你就不能背我吗?”……宁小龄趴在他的背上,侧着脸贴着她的颈背,双手环着他的脖子,静谧地闭上了眼。宁长久扶着她的大腿,让她的双腿夹着自己的腰,如附在树上的蝉。“手不许乱摸。”宁小龄低声开口。“这是辛劳费。”宁长久说。“怎么?背着师妹走路,很辛劳吗?”宁小龄拧了拧他的耳朵。“松手……师兄错了,唉,你要再拧我耳朵,我可就放你下来了。”宁长久讨饶与威胁兼顾。“你舍得放我下来么?”宁小龄有恃无恐。宁长久一边唉声叹气一边背着她向古城走去。“稍后小师妹记得支付路费。”宁长久说。“路费?我身无分文啊。”宁小龄无辜道。“身无分文?你不是我的小钱袋子么?”宁长久好奇地问。“我是小钱袋子啊……可我只是袋子呀,我们不都是问嫁嫁师父拿钱的么……”宁小龄弱弱地说。宁长久沉默了一会儿,心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所以说,小龄师妹,你是想吃霸王餐?”宁长久问。“什么霸王餐啊?让你这个当师兄的背一下我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你哪里来的这么多怨言?”宁小龄咬了咬他的肩膀,像是惩罚他。“你可以用其他的抵债啊。”宁长久说。“其他的?什么呀?”宁小龄假装听不懂。“你说呢?”宁长久为了维护自己高洁的形象,也不愿直言。“师妹听不懂诶,师兄能给点提示么?你不说就算了哦。”宁小龄在他耳畔哈了一口气,舌尖若有若无地撩了过去。宁长久深吸口气,耳朵发痒,脸颊微麻,背上少女的身躯似有软了几分,好似一块软糯甜美的桂花糕,而他又恰是那饥肠辘辘之人。正当他们在言语中试探拉扯时,一个声音突如其来地响起,截断了他们的思绪。“师姐,这里怎么妖邪横生,我看那座古城也有玄机。”“嗯,过去看看。”“我总觉得这些都是人为布置的。”“我也觉得……对了,小黎,都入秋了,你要去南州一趟么?”“才不去,主动去多丢人呀,我等他自己来找我好了。”“他哪怕到了中土,估计也是先去找他师妹,玩够了再来找你。”四师姐淡淡讥嘲。“我才不信!他一定会先来找我的!”邵小黎言之凿凿。竟然在这里碰到了小黎与四师姐……宁长久心头一惊,正想放下背上的小师妹,但宁小龄也眼疾手快,一边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一边用力招手:“小黎小黎,你怎么在这里呀?看这里。”邵小黎也是一惊,她蹙着眉回头,很快,宁长久便感受到锐利如刀的目光劈面而来。短发娇小的四师姐亦蹙眉转身,疑惑地望向身后,她们与宁长久恰隔着一座木桥。很快,四师姐目光中的疑惑便换做了饶有兴致。“小黎,师姐说什么来着?”四师姐不忘火上浇油。邵小黎对于宁长久一向是非常宽容的,但她才刚刚夸下海口,话的余音还未消散,便遇到了这么无巧不成书的一幕,这何异于一巴掌拍到自己脸上呢?邵小黎感觉万分丢人,一时又气又急,漂亮的小脸蛋变得红彤彤的。她快步向前,走过木桥,将宁小龄从宁长久背上生拉硬拽了下来。“你们怎么在一起啊?”邵小黎上下打量着宁小龄。“他是我师兄,我们怎么不能在一起?”宁小龄理直气壮,“小黎,你怎么也在这里?”“我与四师姐听说这条路上妖魔横生,便来降妖除魔。”邵小黎解释道。“难怪这一路走来妖怪少了很多,原来是小黎的功劳啊。”宁小龄恍然大悟。“哼,我看妖怪一点没少,我现在就看到一只!”邵小黎冷冷道。“嗯?在哪里呢?”宁小龄警觉地左顾右盼。邵小黎猛地回头,墨发一甩,嗓音清冷,“师姐,这有只狐狸精,陪我一同降了她!”四师姐双手环胸,看着打闹的她们,叹了口气,望向了宁长久,问:“来中土多久了。”宁长久刚想说声‘刚来’,宁小龄便抢先开口,“师兄已经在古灵宗住了有半个月了。”“半个月?!”邵小黎感觉一阵眩晕。“是啊。”宁小龄点头。“都半个月了,你也不知道来寻我?”邵小黎满脸怨念地望着宁长久。“我这正是来找你的呀,听说你与师姐云游四方,我本以为要找许久,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宁长久微笑着说。“这样子啊。”邵小黎脸色微微缓和。四师姐却无情拆台道:“我看你与小龄走的方向,也不似是来寻我们的啊,你们……是去看师尊的吧?”“我,这……”宁长久一时失语。邵小黎呼吸微窒,片刻后恼道:“你敢骗我?”“小黎别伤心了,我们好歹找到你了啊。”宁小龄微笑着安慰了起来,“哭鼻子了可就不好看了。”“你这狐狸精少装模作样了!”邵小黎咬着唇不悦道:“这哪里是找到我,分明是凑巧碰上了。”“这不更说明我们缘分极深么?”宁长久措辞小心翼翼的。“你个骗人精,我不相信你的话了。”邵小黎捏紧拳头,转过身去,冷冷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许用你的太阴之目,一个时辰里找到我,否则我再也不理你了!”不待宁长久说话,邵小黎便快步跑入了林子里,转眼不见了踪影。宁长久,宁小龄,四师姐面面相觑。片刻后,四师姐走来,拉着宁小龄的手,道:“小师妹随我去找师尊吧,他的烂摊子让他自己收拾。”宁小龄也幸灾乐祸道:“师兄加油哦,快去把小黎妹妹追回来。”说着,四师姐与宁小龄也离开了,只留了宁长久一个在桥边。他呆呆地立了一会儿,也飞快掠入林中,去寻找邵小黎的踪影。时间很短,邵小黎也并未来得及跑远,宁长久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坐在一个池塘边,看着夜幕下池塘上的残荷败叶,轻轻地往里面扔着石头,哪怕她穿着明艳的红裙,依旧难掩背影的孤寂。宁长久心中怜惜,悄然无声地走近,揉了揉她的发,在她身边轻轻坐下。“小黎?”宁长久喊她的名字。邵小黎侧过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别了过去,一声不吭。“小黎别生气了,夫君给你道歉。”宁长久轻轻地说。“那你道歉吧。”邵小黎托着香腮,没好气道。“嗯……”宁长久闻言,一时却不知该如何道起,只好说:“我带小黎去城里玩吧,我带你吃好吃的,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买。”“哼,没诚意。”邵小黎伸长了双腿,小靴子轻触水面,踢了踢水花,道:“你太没良心了。”宁长久内疚,他伸出手,犹豫之后落在了她的发上,自上而下轻轻抚摸,犹如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兽。两人待了一会儿,邵小黎看上去宁静了些,只是眉目间依旧难掩幽怨。“你与小龄是去找师尊的么?”邵小黎却先开口了。“嗯。”宁长久犹豫之后点头。“不许去找师尊。”邵小黎醋意起得突然。“额……”宁长久斟酌道:“中秋快到了,这本就是师尊的节日,我们一同结伴去找师尊,不好吗?”“不好。”邵小黎任性道。“小黎是与师尊有什么矛盾吗?”宁长久好奇地问,在他的印象里,这一世她与师尊的关系一直不错。“没有。”邵小黎双手托腮,脸色更沉了些,“我只是觉得,你们都欺负我。”宁长久轻抚着她的发,说:“好了,现在我找到你了,我一定会好好宠着小黎的。”“真的么?”邵小黎转过头,眼眶微红。“当然。”“那如果姐姐们欺负小黎的话,怎么办?”邵小黎问。“谁敢欺负小黎,我就把她抓来打屁股。”宁长久信誓旦旦道。“哼,那你去抓人吧。”邵小黎说。“谁欺负小黎了?”宁长久讶然。“都欺负了呀……”邵小黎伸出手指头,掰了起来,“你根本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她们是怎么对我的,首先是襄儿姐姐,她凭着自己是你明媒正娶的未婚妻,就以正宫自居,私下里对我颐指气使,总是刻意刁难,坏透了!还有小龄,她仗着自己是你青梅竹马的小师妹,在冥府的时候也一直用冥君权柄捉弄我,而且她年龄明明比我小,却天天以姐姐自居,冥府的床明明那么大,她却总能‘不小心’把我挤下去,我与四师姐去云游也是被她气的。”邵小黎抽了抽鼻子,继续道:“还有司命姐姐,她明明是个喜欢被欺负被虐打的人,可她却非要装什么女王,断界城里你昏迷的时候,她就常常欺负我,现在暗地里也总拿我娘亲的东西出来吓我,还有师尊……上辈子我与师尊就有过节,其实,其实她现在只是在你面前表现得大度而已,私下里她对我可冷冰冰了。”这,难道说只有嫁嫁是真正的好姑娘……宁长久更加惊讶,他从未想过,小黎私下竟被她们这样对待,可……她们怎会如此呢?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吧?宁长久刚想仔细询问一下,看看是否有误解,却见邵小黎的眼泪已经落了下来,一瞬间,她便哭得泪眼婆娑,梨花带雨。这一刻,真相似乎也不太重要了,宁长久最见不得这般场景,几个月未见的内疚也是笼罩在他心头的云,此刻随着小黎的眼泪一同破碎,化作了纷飞的雨点。“好了,别哭了,如果她们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我一定会帮小黎讨公道的。”宁长久搂抱着她,做出承诺。“骗人骗人,你只会偏袒她们!”邵小黎的小拳头打在了他的胸口,却是一下更比一下轻,像是逐渐融化的雪。她哭着哭着,泪眼婆娑地抬头,注视着宁长久的眼睛。两人对视了片刻。夜幕落下,月亮升起,似有什么无形之物破碎了,少女泪花闪烁的脸颊是那样的美,似九天独落于洛河的花。邵小黎主动吻了上去。唇与唇相接,饱满而芬芳,软得不可方物。月影如雨,洒在了他们的身上。几个月未见的浓情蜜意,似也在此刻揉为一体。……“他……不会真的不来找我了吧?”一个大树下,穿着红裙子的邵小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向外张望。“是我藏得太好了吗……还是说他早就发现我了,想卡着时间把我找出来呢?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太过分了,这一点道歉的样子也没有啊!”邵小黎气恼地想着,眉头拧在了一起。“哼,我与四师姐云游天下,确实不好找,但这一次你若再找不到,我可不能原谅你了啊,唉……你用太阴之目作弊一下我也不介意啊,总不能真的找不到吧?为什么一点动静没有,不会是放弃了吧?”邵小黎越想越觉得心焦,她拧着裙摆,红裙上添了许多烦恼的皱纹。她沉思片刻,然后从大树后面走了出去,行于幽暗的林间,左顾右盼,用力迈着脚步,将叶子的声音踩得很响,她偶尔还伸出拳头砸两下树木,惊得林鸟飞走。她心中笃定,这次如果再撞见宁长久,绝不能让他好过!自己轮回数千年都找到他了,而他呢,这么小一片林子都找不到自己。邵小黎越想越觉得生气。另一边,‘邵小黎’已缠到了宁长久的腰肢上,红裙散若红莲。宁长久耳朵微动,他听到了远处落叶被踩碎的声音,道:“好像有人过来了。”“应是你师妹担心,来寻你了,别理她,我们继续。”邵小黎伸出手,覆在他的眼睛上。“我们回城再说吧。”宁长久有些犹豫。“哼,你先前这般对我,此刻都这样了,还扭扭捏捏的,今日就算是师尊来了,也打不断我们的。”邵小黎的话语很是霸气。她今日格外地主动,好似一个真正的女王,将宁长久按在身下,身躯坐压而上,动作很快,似迫不及待。刹那,如有长枪挑入裂谷,激起雪浪千层,一旁的池塘将这一幕模糊地倒映了下来。也是此刻,踩踏落叶的声音离得很近,然后停住。长枪触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薄膜,宁长久心头一惊,意识到了不对劲,某个念头还未在脑海中成型,狂风暴雪便将他吞噬了。“你们……”他们的身后,邵小黎停住了脚步,她呆呆地立着,看着前方的场景,才腾起的怒意在看到了那少女的脸颊后,化作了无限的茫然。天地间仿佛多出了一面镜子,她看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你究竟是谁?!”宁长久已然清醒,他将身上的少女雷厉风行地推开,少女翩然落地,红裙起伏如霞,笑声铃铛般洒在了池水里。在邵小黎跑入林中之前,曾对宁长久说‘不要使用太阴之目’,于是他遵守约定,始终没有睁开太阴之眼,如今他终于睁开,这才发现,眼前这与小黎一模一样的少女,其间所隐藏的,分明是无尽的烈焰。这烈焰……朱雀!他立刻反应过来了她的身份。宁长久对于敌人向来是警觉的,但方才,自始至终,宁长久都没有感受到一丁点的杀气。她应该不是伪装成邵小黎要偷袭自己……那这疯女人究竟想做什么?“这是……怎么回事啊?”邵小黎木立原地,看着那个一模一样的自己,看着她脸上露出的笑容,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小黎,看到了么?哪怕是躺在怀中,他也认不出你哎。”朱雀浅浅笑着,说:“所谓千年缘分,洛河水长,在我看来,也不过如此啊。”“你到底要做什么?”宁长久冷冷地注视着她,剑意已在身侧凝成了实质的剑,随时要呼啸而出。“你们都说我是疯子,那我做什么都不奇怪啊。”朱雀轻笑着抬手,一指落入身侧的池塘间。池塘间似有烟花绽放,溅起涟漪无数。宁长久望向了那池塘,神色一变。朱雀幽幽开口:“这并非普通的池塘,而是一面水镜,方才我们所做的一切,已经通过这面水镜传达出去了,赵襄儿与叶婵宫将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了哦。”宁长久嘴唇抿若刀锋,身侧的剑气嗡嗡而鸣。“你做这些,只是想给她们看?”宁长久依旧困惑。“这个理由还不够么?”朱雀的唇角始终挂着笑意,“她们此刻心情应是复杂的吧?尤其是我家襄儿女儿,现在估计已经暴跳如雷,正全力向这边赶来了吧?”说着,朱雀还特意看了一眼水镜,露出了嘲讽的笑。宁长久再不管她有什么花招,剑已化作流光刺出,铁链牢笼般围向了朱雀。朱雀目光温柔,道:“我与你好歹有了欢情,此情余韵未消,你就这般对我,未免太过无情了吧?这让其他女子知道了,恐怕是寒心的呢。”宁长久不愿与她争辩,只是全力出剑,要将她锁在原地。朱雀看着密密麻麻交织的剑牢,目光露出一丝怅然。“我要走了,天地都困不住我,你当然也不行。”她说。“要走?”宁长久皱眉。“嗯,我早就该走的。”朱雀的笑意好似坠入河中的夕阳,染开的颜色如同鲜血,她说:“我留在这里,本是想证明叶婵宫是错的,女娲是错的,可前日我忽然明悟,我这般做,除了加深自己的执念,又有何益呢?我是要离去的,家财万贯也要离去,一无所有也要离去,灯火繁华的人间从不是我的归宿,悬挂星辰的虚无才是我的归路。”“我要在今夜离去。”她曼声吟哦,话语犹若歌唱。宁长久的境界本在朱雀之上,他的剑牢如同雷牢的权柄‘死牢’,绝不是可以轻易突破之物,但他分明感受到,牢笼之中,朱雀的力量正在飞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前所未见的玄妙状态。诸般万法在她身上破灭,传说三境、五道、紫庭、长命……她的境界不停下跌,身影也逐渐变得透明。“方才的感觉虽只有一瞬,但我依旧觉得不错,难怪襄儿女儿这么喜欢你,呵……我也无甚遗憾了。”朱雀这样说着,她闭上了眼眸,露出了满足而欢愉的笑,与此同时,她的形神也跟着破灭,身躯化作了虚幻编织的火焰。在宁长久的注视中,她轻而易举地从那剑牢中越了出去。牢笼可以圈住有形的存在,却永远也困不住真正的无形之物。朱雀主动磨灭了万法,堕光了境界,破碎了形体,成为了一个真正的虚幻之物,这个过程应是无比痛苦的,可她始终面带微笑,仿佛朝圣者终于窥见了毕生所求的大道。此刻的她是一个虚幻的剪影,也是一个单纯的意识。再没有事物能困住她了。朱雀虚幻的身影也在空中炸开了,她化作了三千道流光,同时出现在了世界的各地。这些地方,有些是市井繁华的街道,有些是人迹罕至的绝境,有的则是故人所在。赵襄儿的面前,朱雀的身影浮现,她柔声问了句‘能再喊我一声娘亲么?’,幻影被赵襄儿一剑刺破;不可观的白纱之前,朱雀幽然站立,与初醒的叶婵宫隔纱相望,微笑不语;莲花台上,朱雀与大师姐一同眺望西行之路,似依旧在等待取经之人的到来;正打着盹的白藏也睁开了眼,看着眼前毫无征兆出现的人影,瞳孔竖成了一条缝,如见宿敌,凶相毕露。她像是要记取一切,也像是要遗忘一切,一切都似毫无意义,她又似一切意义的本身,疯狂的是她,理智的是她,眺望星海的是她,俯瞰人间的也是她。西行路上,那些妖怪一一散去,‘取经人’也纷纷睁大了眼,好似大梦初醒,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大地与天空之间,一条通天的阶梯缓缓浮现,总共三千阶,直通大道。朱雀拾阶而上。先前散落人间的身影一一回到她的身上,每一道身影回归,她的速度便会加快一倍。“阴云遮月,秋风偏冷,前有荒郊破庙,后有老城古桥,按人间的说法,今时今夜此时此地绝算不上好时辰,但古人曾云山不在高水不在深,那今夜因我而名,应可称得上良宵,可惜我已没有眼眸去看鲜花,没有咽喉去品美酒……不过没有关系,人间的一切我皆会镌纹心头,它们将随我离去,跨过宇宙无垠的汪洋,迈向星河璀璨的大海。”“或许多年之后,满天繁星皆会熄灭,这颗星辰也将归于虚无,但我依旧会存在,哪怕早已消磨了意识,我也会一直前行,直至深海的尽头。”“我是无意义的虚无,亦是最后的火种。”朱雀似在吟唱诗歌,也似在进行痴人说梦的呓语,她的声音越来越缥缈,逐渐难辨。此时恰有流星过空,刹那而逝。朱雀也是流星,逆空而上的星。人间的身影一道接着一道地消失,像是三千盏明灯逐渐熄灭,最后一盏‘灯’是不可观的白纱之前的。朱雀看着帘间的影。她知道,这是她们的最后一面了。“火种永燃。”朱雀一手指天,一手掐着曼丽的剑诀。稍许,白纱之后亦有仙音传来:“火种永燃。”朱雀露出微笑,消失在了白纱之前。许多年前,岁镇星的神明降临大地,化作了荒河龙雀,本该与大地融为一体的她,却始终没有放弃对天空的仰望。人间纷争不断,天空暗日笼罩,太过漫长的岁月让她险些忘了自己还有翅膀。五千年光阴长河汇聚于此。三千阶梯在身后幻灭。当年夜除留下的预言应验了,她超越了光,于是宿命再也跟不上她的脚步。中秋前夕,朱雀破开了气层,飞往了无垠虚空。黑暗中多了抹纯粹的光。像一颗被点燃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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