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龙胆口风很紧,最终也没有透露对孙大脑袋病情的判断。
他很快吃完饭又去坐诊,其他人便问毕大路。
毕大路小声说:“别问了,这位孙同志的情况肯定不好,要不然我老师不会这么着急的带他去市里做检查。”
“至于具体是什么疾病,我老师不说是有考虑的,咱们这里人太多,他的疾病还没有确诊,如果传出去的话,诊断不对影响名声。”
“诊断对了,人家病人和家属不愿意透露疾病,你给人家透露了,这算什么事?”
“甚至往大里说,有些人心理素质不行,家属不跟他们说实话,因为不让他们知道病情,他们还能照常生活;一旦知道病情,可能一下子就垮了!”
杨建设点点头:“对,大夫没有去透露病人病情的,你们都别问了,反正跟你们没关系。”
“实在没事干的,去办公室帮初大夫维持秩序——司机同志睡一会吧,上午一直在开车,应该也累了。”
司机豪情的说:“这有什么?我上夜班晚八点到早八点,连续开车十二个钟头都……”
“那你继续开车拉我们社员转一转吧。”杨建设邀请他。
司机立马口风一转:“连续开车十二个钟头都能把我给累死!”
“今天确实有点累了,喝了点酒也乏了,我睡一会、睡一会!”
杨建设也去维持秩序。
得知消息的人越来越多,赶到小杨家来看病的人也越来越多。
其中便有路通生产队的。
杨建设正想去一趟路通生产队呢,看到他们生产队来了人,便递上一支烟卷打听着问:
“你们队里有个叫闷葫芦的人?”
被他打听的路通社员接过烟卷咧嘴笑:“老闷啊?有,现在是我们生产队的名人。”
“怎么了?”杨建设问道。
路通社员说:“他以前去坐牢来着,坐了二十来年,前几天刚放出来。”
“怎么,你们这里也得到他回来的消息了?”
杨建设说道:“我是在县里码头听人提起过他,好像他坐牢的事很冤枉?”
路通社员说:“冤枉什么?他是四清时候数罪并罚进去的。”
“我听说他薅鱼毛来着?”杨建设问。
路通社员便说:“对,薅集体鱼毛,然后还割集体的大桩。”
大桩又叫缆桩、带缆桩,当船停泊码头的时候,船上要扔下缆绳跟码头进行固定。
其中缆绳拴在码头上的物件叫系船柱,船上用来拴绳子的物件就叫大桩。
这路通社员给杨建设介绍。
冬天艌船时需要艌凿把,闷葫芦家没有这个东西,于是他就琢磨着自己做一把。
而艌匠师傅最得意的艌凿把是楠木把,楠木是好木头,做成艌凿把即压手又耐用。
可楠木多稀罕,琴岛这地方没有种植这种树木的,六十年代又没有自由经商的环境,寻常渔民自然得不到这种木头。
恰好老船上的大桩都是楠木做的,闷葫芦下舱艌船时发现有条船的大桩闲了一节,他就偷偷地用大锯割下了这一节做凿子把。
路通社员手一摊开,说:“当时是革命年代,社会上还有敌特分子搞破坏呢,他这种破坏集体渔船的行为,不就是居心不良破坏生产吗?”
“还有那年春天出海时,他把船上盛渔获的筐子扔过两个,你说好好的筐子扔了它干什么?这是浪费集体财产,也是有不满情绪的表现,对不对?”
“薅鱼毛的事反而是小事,他破坏生产、对集体生产有不满情绪才是大问题!”
正在维系人群秩序的杨家广听到这番话后说:“大强子你不用在这里上纲上线、颠倒黑白!”
“闷葫芦的事当时咱公社的社员都清楚,他是割过大桩,可他割大桩那船以前是人家老闷家里头的,公私合营你们生产队非把人家船给拉走充数。”
“他扔筐子的事你们队里谁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扔的都是坏了的筐子!”
人群里还有人说:“是,薅鱼毛这个事也是胡说八道。”
“当时日子过的苦,哪个生产队不分鱼毛,你队长要是不让船上人把吃剩下的菜底分回家,那社员就多煮了扔海里去!”
大强子争辩说:“不是、不是,这咋说呢,反正没有哪个队长明令说可以分鱼毛吧?”
“再说了,分鱼毛这个事都是偷偷摸摸的,老闷他们船上可好,光明正大的分,分了那么多呢,最终引发人民群众的愤慨了。”
“当时给老闷定罪,可不是我干爹自己办的,是征求了我们社员意见……”
“你快拉倒吧。”杨家广毫不客气的说,“你干爹什么人、什么脾气,别人不了解咱公社的人能不了解?”
“这事确实不是你干爹自己办的,是你爹带头办的,他私下里先找人给闷葫芦定罪了,让其他社员围绕闷葫芦来揭发、来检举,这才有了……”
“杨家广你这么说你干什么?”大强子脸色一沉发火了,“我尊敬你叫你一声叔,我要是不尊敬你,你狗屁不是!”
“还有别看这是你们生产队,别仗着在你们生产队你就牛逼。”
“告诉你,你啥也不是!你这辈子不能总待在你们生产队里吧?”
杨建设听到这里明白了。
自己也是运气好,打听闷葫芦竟然打听到路通生产队队长的干儿子身上了!
这跟他以前也是个闷葫芦有关,他很少出生产队,跟外队不怎么走动,虽然认识外队一些人,却认不全。
路通生产队队长叫路伯发,这人他认识,毕竟以前他父亲在的时候,两人都是各自生产队的领导干部,互相之间有走动。
他也见过路伯发的两个儿子,却不知道眼前这汉子是路伯发的干儿子。
当然他不认识也正常,路伯发这货堪称是他们公社的白胡子,喜好认干儿子。
这家伙有句名言,说‘唐朝大将李克用有十三个干儿子,凑成十三太保,我要认十四个干儿子,凑个十四太保’。
显然,眼下的大强子便是十四太保之一了。
李克用麾下十三太保性情彪悍,这路伯发收养的十四太保也挺蛮横。
杨建设一把摁住大强子的肩膀问他说:“你说什么?谁啥都不是?”
“我大伯这辈子当然不能老待在我们生产队里,他又没被你干爹陷害去坐牢,为什么不能出去?”
大强子在他们生产队里蛮横惯了。
杨建设伸手便扣他肩膀,在他看来这是冲他动手。
最近几个月杨建设的风头很盛,可渔民不管这些,有人冲自己动手,那就必须还手!
大强子抬起手臂要甩开杨建设,右手握拳冲他脸上捶来。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他决定先打杨建设一个满脸桃花开,给他冷不丁来一记冲天炮,然后自己就跑!
结果——
杨建设手一使劲,强行镇压!
大强子当场矮了一截,原本打向杨建设面部的拳头便打在了结实的胸膛上。
这一拳毫无战果,反而他被按的半跪在地。
排队的人见此哗啦啦的散开,然后自发的围成了一个圈:
“打仗了!”
“小杨家队长跟路通的大强打仗!”
“别挤别挤,别往前去……”
杨建设摁住大强子肩膀奋力扭动。
大强子感觉肩胛骨要被搓开了,疼的他是面容扭曲、倒吸凉气,左手臂当场跟废了一样软塌塌的耷拉着,只能右手胡乱挥拳。
见此杨建设右手松开握拳往大强子右侧肩膀狠狠一砸。
大强子顿时一声惨叫,半跪身躯一个趔趄扑倒在地。
他两侧肩膀剧痛,双臂一个酸疼一个火辣辣的疼,让他都不敢发力去动弹。
可四周这么多人围着看,他要是一动不动趴在地上那说不过去。
这样大强子使劲咬牙,双手撑地奋力爬起来,冲杨建设吼道:“草你娘!杨建设!我今天要你命……”
杨建设握拳冲他肩膀又砸了下去。
就跟挥拳砸钉子一样。
他左手不动、右手一下又一下的挥拳砸,将刚爬起来的大强子又给砸倒在了地上。
大强子也算硬气,并没有挨砸之后便倒地,还硬撑了一下。
然而他根本硬撑不住!
杨建设第一拳砸的他双膝一软、第二拳砸的他半跪在地、第三拳上去便把他砸的坐在了地上,最后一拳则把他给砸翻在地。
这样的场景让一些人想起了早年集体上河工时候往硬地里砸钎子。
杨建设的拳头就是大黄锤,大强子便是一根长钎子。
大黄锤一下一下砸击,把钎子一下一下砸进了地里……
路通生产队还有其他人来看病,他们看到杨建设跟自家人起了冲突,本想去拉架。
结果还没等他们有所反应,平日里在自己生产队里横行霸道的大强子已经被砸翻在地只会惨叫了。
杨建设拍拍手,周围人群顿时叫好:
“杨队长真牛逼!”
“我草,古有武行者单臂擒方腊,今有杨队长单臂砸陆丰强!”
“那大强平日里吆吆喝喝挺厉害,结果让人家杨队长一只手给收拾了……”
路通生产队的人暗暗低下头。
丢人!
这年头老百姓民风彪悍,渔民更是如此,解决问题的最常见方法就是干一仗。
这便是农村家庭重男轻女的一大原因。
男人才有街头战斗力,而且不会嫁出去,可以始终如一的守护家人。
所以杨建设打了大强子,不管是小杨家的还是外队的社员,只会夸赞杨建设、嘲笑大强子。
渔村地区的当下风气便是如此。
不过杨建设不欺负人,他收拾大强子主要是出于防守反击。
没办法,他现在是小杨家的头人、族长,当他受到外人攻击的时候,必须得加倍奉还。
他得展现出彪悍之气,这也是小杨家的气质。
如果他这个队长受到别人攻击没有反击回去,这在渔村不会被当作美德,只会被笑话为懦弱、怂包、软骨头。
将大强子夯翻在地。
杨建设没有继续去乘胜追击。
与大强子一起来的人赶紧扶起他,两个人架着他便灰溜溜的走了。
杨学文还要去追他:“就这么想走?路通生产队的人太霸道了,过来骂了咱的长辈就想安然无恙的走?”
“这不行!”
杨建设拦住他,说:“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杨学文说:“队长你对这种人不能表现的仁慈,还是毛主席看得通透,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呐!”
“队长自有他的考虑。”杨家广摆摆手,然后微微一笑:“二钢还没回来,等二钢回来了再说!”
小杨家的其他人恍然点头:“也对,是这么个道理!”
杨建设不想给外队人一个自己成了村霸的印象,他还想劝止冲动的社员。
可孙志胜拉住了他,把他拉到了一边:
“你要干什么?怎么给社员们情绪降温?你不能这么做,你得给他们做个动员,队里得准备打一场硬仗了!”
跟在旁边的杨学文也说道:“是,队长,陆丰强这次来找事,正好有借口去跟他们算旧账。”
“之前在县码头造谣咱面摊的就有他们路通生产队的人,就是他们路通生产队支书路伯发的大儿子路元霸!”
杨建设眉头一皱,问道:“还有这回事?”
杨学文重重点头:“要不然家广大伯为啥对大强子态度那么不好?”
“这里面有事呢,是这样的,前些天咱队里面摊不是被造谣了吗?路元霸在里面使劲了,你当时不管,大伯管了,他去找路伯发商量这事来。”
“结果路伯发没给他好脸色,还说咱污蔑他儿子,要去县法院告咱们!”
杨建设缓缓点头。
孙志松说道:“会计说的这事我还不知道,不过这事证明了我一个想法。”
“队长,你得带着你们生产队出去立威了,路元霸为什么敢污蔑你们队里的买卖?路伯发为什么敢不搭理你们?”
“归根结底,小杨家现在没有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