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干净的房屋庭院。
穿着一新、精神抖擞的杨满福老人。
还有满院子撑起的遮阴网与铺开的桌椅,再加上一道道熟食凉菜,配上白酒、啤酒、果酒乃至饮料。
这顿寿宴非常成功。
特别是当那个五层蛋糕被推出来的时候。
不管外队人还是本队人,都被这么大的蛋糕给惊呆了。
说实话。
杨建设看到这个蛋糕的时候也惊呆了。
这蛋糕快有他高了……
实际上即使是这么大的蛋糕也不够大家伙分的。
所以杨建设还准备了小蛋糕,拿出来分给小孩,小孩一人一个小蛋糕,这样大人来分这大蛋糕即可。
这样,勉勉强强每人能分一块,能尝一尝这蛋糕滋味。
不用说。
对于肚子里没有油水的人来说,覆盖着厚厚奶油、涂抹了上品糖浆的牛奶鸡蛋蛋糕是最棒的东西,比烧鸡五花肉还要好吃。
太香甜可口了!
吃过蛋糕,来客们纷纷告辞,本队社员收拾残局,剩下的酒菜汉子们晚上还能凑一起喝一场。
寿宴结束。
但事情没有结束。
因为客人是带着礼物上门的,按照传统风俗,杨满福的子女还要在次日回礼。
老爷子是孤寡老人,杨建设作为队长,便充当了孝子贤孙,去给老爷子的朋友们家里回礼。
礼物也是提前准备好的,一斤鸡蛋糕、一斤桃酥、两包饼干、两斤糖果。
六斤一个大礼包,足够让杨满福老人的朋友们竖着大拇指夸赞他的好。
也会夸赞小杨家的富庶。
杨建设骑着自行车去送礼,后座上挂一个扁担,两边绑着竹筐,里面东西满满当当。
大热天的骑自行车,这滋味真不好受。
杨建设汗流浃背的蹬着车,暗暗下了决心:你奶奶的,回头就从19年整个摩托车回来!
由近及远,礼物送出去,自行车后座的重量减轻,他总算轻松一些。
又到了一个叫二道沟的生产队时候,天已经很热了。
这里也有一位老寿星,年纪比杨满福只小了三岁,今年是九十五岁的高龄。
老爷子家里以前光景好,旧社会是船主——类似地主的存在,他们家里养船,周边渔民都给他家打工。
但因为老爷子一家心眼好,虽然有钱却不欺负人,反而尽力去周济当地的穷苦人家。
这样解放后虽然他是地主阶级,可是属于人民的朋友,属于可以争取的革命伙伴。
政府并没有整治他们家,只是没收了船和渔具等生产工具。
后来运动到来,有些坏心眼的人想整治他家人,结果以前他们家周济的一些赤贫渔民心怀感激,联合出面保护了他们家里。
所以,这户人家现在没有恢复以前的大富大贵,但算得上是小康家庭——
以前受过他家恩惠的不少家庭翻身了,便在各个方面会拉他们家一把。
老爷子一辈子坦坦荡荡、无愧于心,或许是生活优渥加上心理踏实、精神安宁,他也很长寿,就是已经垂垂老矣。
现在他们家里是大儿子当家。
他的大儿子也已经七十多岁了,专门在家里伺候老人,而他的大儿媳则领着孙媳妇们干一些家务活。
杨建设骑着自行车进了二道沟,便看到了这一家人。
老爷子叫魏忠祖,他的大儿媳叫古道青,昨天就是古道青两口子送魏忠祖去给杨满福老人祝寿。
杨建设骑着自行车到来。
正在树下纳鞋底的古道青搓搓眼睛,自言自语的说:“来的是不是小杨家的人?我老眼昏花了,看不清了。”
她的儿媳妇往来路看了看,笑道:“是是是,是杨师傅来了。”
杨建设现在就是杨师傅,已经没人叫他杨队长了。
他是气功大师杨建设。
杨建设也说道:“是我,大娘,我杨建设呀。”
古道青的二儿媳便赞叹说:“杨师傅的气功真是名不虚传,练得耳朵听力真厉害,隔着这么远听见我婆婆的自言自语了。”
杨建设摆摆手说:“顺风,正好顺风就听到了一些话。”
然后他看向树荫下的中老年妇女们:“婶婶、大娘们在纳鞋底?”
年代不一样。
19年孩子们穿的鞋子是五花八门,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的穿着,城里一些孩子还非名牌不穿。
这些人过上了85年富裕家庭的生活:夏穿凉,冬穿暖,春秋两季穿休闲,礼仪场合时装款,皮、棉、胶、塑花样繁,休闲运动跑得欢。
而85年的时候农村许多孩子还是一双鞋一年四季穿到头,到了冬天光脚裸蹄的孩子都大有人在。
当然,光脚裸蹄的不多见了,杨建设小时候则很多见。
六七十年代的时候,渔家许多孩子们有时不穿鞋,有时无鞋可穿。
春风水暖后,渔家的孩子们常去趟泥跋水打鱼摸虾,不穿鞋是常事。
这时候的孩子们的脚底板在环境中已经练成铁脚板,脚底磨出了老茧,可以在蛤蜊皮上奔走。
脚掌也跟城里人不一样,大脚拇指外翘,五个脚掌指分开呈扇形,是多年在泥泞的路上防滑炼成的。
然而当秋风霜露,孩子们需要穿鞋时,有些人也无鞋可穿,哪怕杨建设是干部的孩子,也曾经在秋天光过脚。
他小时候就没有了娘,没人给他做鞋。
就像现在这些中老年妇女一样,她们就在做鞋。
夏天渔家妇女都会在天气好有空闲的日子,熬上一锅浆糊,找出一些没法再补的破衣服撕成布块,再找些纸张,在大饭桌或是大面板上糊“夹纸”,晒干后留着做鞋。
妈妈们要自己纳鞋底、自己扯粗布,拿出鞋样子,按照穿鞋人的尺寸裁剪夹纸,剪出鞋帮和鞋底。
鞋帮的里面用白布,外面用青布或其他颜色的新布包裹,这活相对简单。
纳鞋底很麻烦,要在几层裁剪好经过包裹的夹纸上千针万线纳鞋底自然不是容易事。
杨建设自己学着给自己做过鞋子,就倒在纳鞋底这一步上。
这一步用的料子讲究,比如麻线得是手搓的,需要生产队艌船用的好麻,抽出合适的麻丝,坐在屁股底下一把一把地搓成长线。
杨建设哪有这个本事?他搓了几次搓不出好麻线,给自己做鞋子的想法便无疾而终。
看到杨建设关注自己等人做的鞋子,古道青不好意思的笑道:“嗯,没事干,天气热出不去,就给娃娃们做个鞋子。”
“杨队长你们生产队日子好,娃娃都是穿供销社买的商品鞋哈?”
杨建设说道:“没有,我们队里现在也是……”
话说着,他看到用来馇纸浆糊的纸张里头,有一幅古色古香的画。
他不懂古画,可本能的感觉这幅画应该是正经的古代画作。
于是他支下车子说:“大娘,你们这幅画是怎么回事?”
他从一堆旧报纸、旧挂历中找出这卷画——
画像挺大的,长度有一米,宽度有半米,纸张已经泛黄的厉害,还有褶皱窟窿。
它本身应该是有卷轴的,不过现在只剩下上面有半截卷轴,下面的卷轴没了。
但着不影响这幅画的画面。
因为它画的很简单,就是一只鸟,然后边角位置有一只别别扭扭的乌龟。
他看向古画落款。
看不懂这两个字,写的有些古怪,看着好像是‘哭笑’这么两个字。
不过哪有人会叫哭笑?
看到他手里的画,古道青笑道:“什么怎么回事?就是这几天天好,我们娘几个寻思收拾一下家里。”
“然后家里有些老棉花、老被褥,我们拿出来想晒晒,结果找到一套被褥里还塞着这么一卷画。”
“问我家老头子和我公公,他们不记得还有这么个东西了,我看着这幅画像是挺古旧的,可能是古物,便找了个走街串巷的看看。”
“结果走街串巷的一看,说这是什么仿造画,已经碎了,也旧的不成样子,不值钱,就给一毛钱。”
“一毛钱还卖它干什么?我不如留着做纸浆纳鞋底呢,是不是?”
杨建设打量着这幅画,说道:“我不好说。”
古道青的大儿媳问道:“杨师傅,怎么了?你感觉这幅画挺值钱?”
杨建设说道:“我不太懂这个,不过我有师兄弟懂行。”
“这样,你们要是信得过我,我帮你们去找人看看。”
“当然,现在咱都不知道这幅画什么价值,也可以做个打赌买卖。”
“我用一台电视机买下它。要是它不值钱,那算我亏本,要是它是古物值钱了,那你们也别羡慕我赚钱,更别后悔,行不行?”
几个中老年妇女异口同声的说:“当然行!”
古道青问道:“杨师傅,你不是逗我们几个娘们玩吧?你要用一台电视机换这破画?”
杨建设点头:“对,用一台17寸的电视机来换。”
“不过我觉得它不是破画,你看这个鸟画的,相当有神韵。”
妇女们跟着看看,然后面面相觑。
她们都认不出这是一只什么鸟。
但是。
它能换一台电视机。
这就足够了!
整个二道沟只有支书家里在过年时候买了一台15寸电视机,现在到了晚上,没人在外头乘凉,都去他家看电视。
一个院子人挤人,她们这些妇女根本挤不进去。
所以要是杨建设能给她们家里送来一台电视机,那可好大发了!
儿媳妇们不当家,纷纷看向婆婆。
婆婆平日里也不能当家,但这次她忍不住了,必须要当家:
“好,就这么办,这幅画你杨师傅拿走,它就是值一个万元户我们也不眼馋,我们就要一台电视机!”
杨建设小心翼翼的卷起画卷,笑道:“好,等下午天气不那么热了,我给你们搬过来。”
这时候古道青犹豫了一下,又说:“杨师傅,你想要古物?”
“我看你人实在,我家里还有一些东西,要不然你一起看看?”
一听这话。
杨建设来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