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的老百姓见识有限,见到陌生事物只能用自己浅薄的见识配合想象力去进行定义。
他们真把藏獒当什么猛兽了。
杨建设只好让羊敌把大狗们带回去。
大狗们已经很聪慧了,他可以给它们下令,让它们和社员们和睦相处。
但那有点惊世骇俗。
羊敌已经是一条通人性通的过分的狗了,现在再来五条差不多水平的狗,便不太好解释了。
毕竟羊敌可以说是军犬,这五条狗呢?
杨建设只能告诉社员们,这是外国狗、洋狗,是老皮等人委托自己帮忙养。
社员们很擅长联想,自己找到了理由:
“噢,那些国际友人来咱国家下乡,怕碰上强盗土匪的,就养了这些大狗……”
“难怪人家给咱队里支援一台电视机呢,有条件的,咱队里得给人家养狗……”
“走走走,去看狗、看洋狗!”
孩童们呼朋唤友,兴奋的跑去杨建设家门口往里观望。
有的从门缝看,有的爬墙头往里看。
他们先看到的是安静的坐在内屋门口晒太阳、看书学习的小青山。
小姑娘跟着杨建设享福了。
她营养摄入的比队里孩子要全面的多,几乎天天能吃到奶油面包和水果干果,所以干巴巴的身体迅速萌发,已然大变样了。
以前脏兮兮、瘦不拉几的小女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头发乌黑柔顺梳成小马尾辫、目光温柔、五官精致的典雅小淑女。
她头上有带着玻璃钻的蝴蝶发卡、穿着白色羽绒服、白色厚绒裤,并拢的膝盖上放着一个小册子——平日里杨建设和孙志胜都会忙里偷闲教她学习,她没事干也会学习。
一群调皮孩子猛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女孩。
一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女孩。
他们纷纷沉默了。
有的偷偷往下缩了缩脑袋。
有的把伸在外面长了冻疮的手往袖子里收了收。
有的用袖子猛抹鼻涕。
他们小小的心里,第一次生出了自惭形愧的悲哀……
足足半分钟后,羔子问:“你是青山吗?”
小姑娘的肺结核还没有治好,她知道这种传染病很可怕、很讨人嫌,所以平日里从不出门。
即使到了扫雪时候要出门,她也是早早起来出去干活,再早早的回来,从不跟生产队的孩子们打招呼。
而平日里杨建设总不在家,家里是孙志胜这位严厉的老爷子当家,队里孩子便不敢上门来。
如此,双方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面对羔子的询问,小青山点点头。
她想起杨建设的叮嘱,又开口说话:“是的,我是杨青山。”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羔子没听懂她后面的话。
他只觉得眼前这小妹妹很好看,说话声音叮叮当当像是从屋檐落下的冰棱也很好听。
他这边闭上嘴了,其他孩子火力全开,叽叽喳喳问起来:
“啊?你是青山?就是林大虎的闺女吗?”
“不对呀,我见过你,以前我见过你,你比我还黑呢……”
“你头上戴的是什么?怎么还会发光?扔给我看看……”
重新听到那个让自己恐惧的名字,小姑娘紧张起来。
她抿了抿嘴对羊敌招招手,羊敌跑到她身边趴下,她又对其他大狗招手,其他大狗也过去趴下。
这样她落入一群猛犬之间。
每一条猛犬一口下去都能咬断她纤细的脖子。
可她身处其中却分外心安,深感踏实。
而在门外和墙头的男孩们眼里。
这是一个公主站在卫兵们之间。
他们第一次理解了高贵这个词的含义……
二牛壮胆对女孩说:“青山,今天队里放电视,你咋不去看电视?”
“等、等过一会还放电视,我领你去看电视吧。”
小姑娘摇摇头:“等会我要给队长做饭。”
羔子说:“我想当队长!”
一个叫红孩的少年问:“你给队长做什么饭呀?”
小姑娘想了想说:“土豆炖鸡块,用酱油来炖,很香。”
羔子一听这话要流口水了:“我想当队长……”
其实队长中午并不吃土豆炖鸡块。
客人上门,杨建设中午头怎么也得好好招待人家吃顿饭。
这边还有倒吊起来的冻鸡。
连冻加风干,已经快成风干鸡了。
杨建设跟着罗锦彩学了点厨艺,现在对于炒菜更得心应手。
他知道这种鸡适合用辣椒来炒做成辣子炒鸡,冬天吃个香辣的炒鸡很合适。
但更合适的永远都是暖烘烘的鸡汤。
大腊月里喝一锅鸡汤,那真能从胃熨贴到心里。
年夜饭上,罗锦彩炖了一锅可口鸡汤,杨建设这次带了一些配菜回来,他知道这边的冻鸡多,所以带了配菜回来炖鸡汤。
照例,两只冻鸡换一只老母鸡。
冻鸡肉多适合做炒鸡,要炖鸡汤那就不行了,没什么滋味。
要想把鸡汤炖出好滋味,还是得靠平日里慢慢养大的老母鸡。
老母鸡宰杀放血拔毛抠出内脏,淘洗后去血沫子,然后配上带过来的冬笋、火腿和香菇一起丢进大铁锅里煮上。
铁锅里的水噗噜噗噜的翻滚个半小时,然后就能得到一锅美味的老鸡汤。
这鸡汤上漂着一层鸡油,鸡肉的风味融进汤中,香到骨子里,连冬笋香菇都进了味,吃起来比鸡肉还好吃。
苏振红被这道菜给迷住了,连连称赞杨建设好厨艺。
吃过饭就是下午时光。
苏振红离开,而外队一些社员就赶来了。
都是来看电视的。
就跟赶集一样。
人山人海,迅速的把门市部给塞的满满当当,落脚的地方都没了!
这么一台大电视,对于老百姓来说太稀奇了。
为此杨家广特意呼吁社员们发扬风格,下午先别去看电视了,先把看电视的机会让给外队来的同志们。
杨满福发挥大辈的风格,率先响应杨家广的号召,不去门市部而是来办公室外晒太阳。
一些平日里以他为核心的老人,也跟着凑一起晒起太阳来。
老人喜欢热闹。
看着人来人往的生产队,他们挺开心的:“有年头队里没这么热闹了。”
“是,自从不搞渔汛大会战了,就没这么热闹过了……”
“不光渔汛会战的时候热闹,70年的时候省气象台不是也搞过会战?”
“我记得,是暴风会战,当时为了攻克近海台风不能及时预报的难题,省气象台副台长领着一些专家来咱这边,搞了什么小组……”
“那时候真热闹,改革开放以后,慢慢就不行了,队里冷清了,现在好了,又热闹起来了——这都是队长的功劳,队长还是有本事啊!”
杨建设带回来一台电视机,确实给生产队增加活跃度立下功劳。
随后的杨狗牙也给他立下功劳。
根据杨建设的指示,他最近一直在远桥公社做生意,并且盯着如今远桥公社的大名人、大红人,先天气功大师李良友。
杨狗牙发挥自己的巧嘴巴和长耳朵特长,查到了一个杨建设想要的消息。
阳历的2月11号、农历的腊月二十二,这是小年的前一天。
然后李良友要在家里宴请星州地区小有名气的几位气功师好友,一起赶在小年夜之前欢度节日,切磋气功!
杨建设得到这消息,当即开始部署早就做好的谋划。
他去找了吴成才,直截了当的说:“远桥公社的李良友,你知道不知道?”
吴成才拿起暖壶给他倒了一杯水,说:“看你风风火火的进来,还以为你要打听路通生产队的事呢,结果你来问个李良友。”
杨建设说道:“路通生产队有什么事?”
吴成才咂咂嘴说:“还能什么事?就是之前的那桩事,就是路石风杀人埋尸的事!”
杨建设问道:“这事还没查出结果呢?”
吴成才有些头疼的说:“不好查,事情发生年代有点久远了,尸体上查不到什么了。”
“去询问他们生产队的人吧,他们生产队里说什么的都有,他们的话不足取信。”
杨建设说道:“我以前听说路石风是把人脑袋给砸碎了——吴所你别误会,我不是在提供针对路石风的指控,而是我想说。”
“如果真相如传闻那样,是路石风砸碎人的脑袋砸死的人,那尸体的颅骨应该有损伤吧?”
“如果没损伤,那是不是就证明关于路石风杀人的说法大概率是造谣?”
吴成才摇头说:“没那么简单,尸体被埋在荒野乱草窝子里,那下面有老鼠窝。”
“老鼠要磨牙,所以把那尸体啃的乱七八糟,骨头被啃不行了,什么都看不出来。”
说出这消息,他又紧急提醒杨建设:“这事还是秘密,没有传出去,县局里头正在用尸体死因诈路伯发、路石风他们,所以这事你心里有数就行,别往外传。”
杨建设点头表示明白。
吴成才问他:“那你今天不是为了路通生产队的事来的,是为了什么事?”
杨建设对他招招手,凑到他耳朵上轻声说了几句话。
吴成才疑惑的看向他问:“你这么做是要干什么?噢,我知道了,你要找李良友的晦气!”
“他发功折腾你们面摊的事我有所耳闻,这家伙确实不地道,不过你要对付他可小心点,他是有真材实料的气功师。”
杨建设轻蔑一笑:“他是个屁的气功师,他是个欺诈师还差不多!”
“吴所你有所不知,真正的气功师是我不是他!”
吴成才惊呆了。
他嗅了嗅鼻子,说:“也没有酒味啊,那你是喝假酒了?没酒味也能喝醉?”
杨建设白了他一眼说:“我是认真的,我才会气功,不信?”
吴成才点了一支烟夹在嘴上,说:“你别生气啊,杨队长,我还真不信你的话——你也会气功?看起来不像啊!”
杨建设顿时被这句话激怒了,说道:“吴所,你要是这么说那我不客气了,我得给你露一手了!”
吴成才挥手说:“请啊,杨队长,不过我不是不信你啊,主要是我想开开眼界,我想看看你的能耐!”
杨建设傲然说道:“我的能耐能吓死你!”
“给你透露一点,其实我的气功跟特异功能有关,我现在脑电波跟你们不一样,有很大的磁场!”
“人的大脑都有磁场,但我的磁场可以涵盖你们的磁场,能接收到你们脑子发出的信号!”
吴成才乐了,笑道:“你是说,你能感受到我们的想法是吧?”
杨建设说:“对!”
吴成才立马说:“那你感受一下,我现在脑子里是什么想法?”
杨建设说道:“我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别人脑子里的想法,这需要发功、需要一些条件配合,需要天地人三合为一!”
吴成才嘿嘿笑了起来。
他只是没能耐,但不是傻。
杨建设这就是在胡诌八扯嘛。
当然他知道但他不说,毕竟双方关系好。
杨建设自然从他的态度中能看出这点,彻底被激怒,说:“你不信?”
吴成才赶忙上来拍他肩膀:“信,我信、我信!”
“你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杨建设拍开他手臂,“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两边脸上各有一个字?”
吴成才下意识摸了摸脸颊问:“有吗?我不知道啊。”
杨建设没好气的说:“当然有,左边是个‘不’,右边是个‘信’!”
吴成才哈哈笑,调侃他说:“那你误会这俩字意思了,不是‘不信’,其实是个反问,‘信不’,哈哈哈哈。”
杨建设表现出忍无可忍的姿态,厉声说:“好,那我就给你露一手!”
“我现在接收不了你大脑中的信号,但我可以告诉你不久之前我刚接收到的一个重要信号!”
“六十年代的时候,我们公社发生过一件重大案件,一批银元被盗窃且有人被杀的案件!你知道吗?”
吴成才悚然看向他,说道:“当然知道,这是在咱们县里能挂上号的悬案!全市地区自建国以后最大的抢劫案!”
“所以,你不可能知道这案子是谁做下的吧?!”
杨建设傲然一笑:“当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