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对方来意,杨建设便委婉的跟于笑说:“我这个朋友已经有工作了,在我们社队企业上班,怕是没法跟你出海了。”
恰好。
这会二钢喊他了:“队长,快过来,这里很多螃蟹!发了,咱们发了!”
旁边的家旺娘提醒他:“钢啊,赶海不要大呼小叫,碰上好东西赶紧下手,你大呼小叫把人家引过来,到时候怎么弄?”
二钢嘿嘿笑:“那就让他们过来抢,我看看谁敢虎口夺食!”
这话说的很霸道。
不是话霸道,是他说这话的时候昂然挺胸,那股强硬的气质很霸道!
于笑见此拔不动腿了。
他们出远海很危险,海上水匪渔霸可不少,所以他看到二钢这样的巨人后赶紧来搭话。
远航渔船太需要加强保卫力量了。
杨建设没跟于笑再聊下去,打了个招呼去找二钢。
二钢身边的滩涂上有许多小螃蟹在横行霸道。
但没有渔家人会拿正眼看它们。
这种小螃蟹名叫千人捏,由此名就能判断出它们甲壳多坚硬。
千人捏个头小甲壳硬肉还少,老百姓对他们毫无兴趣。
还有一些一个螯大、一个螯小的招潮蟹也在四处溜达,这种螃蟹能抓,它们肉也少但壳不是那么硬,清水煮一煮可以连着壳吃。
不过招潮蟹很机灵,跑的飞快不好抓。
杨建设看到后给二钢解释了一下,领着二钢去往别处找蛤蜊。
家旺娘在捡泥螺,这东西跟田螺样子相像但个头要更大,味道也好吃。
滩涂里面泥螺多,基本上伸手在泥水里摸索两下总能找到一两个。
有人捡到了一个海螺,足有婴儿拳头大小。
这是好东西,它的肉个头大且嫩,是一款美味海鲜。
二钢前天晚上刚吃过海螺,知道这东西好吃又大补,看到有人捡到这么大的海螺他眼红了,低着头四处找。
屁也没找到……
杨建设教他说:“我领你找蚬子,蚬子好找也好吃。”
蚬子和蛤蜊、蛏子之类的一样,都会藏匿在沙土下面。
因为它们需要喘气,所以沙土上会有小口,形成出气孔。
这时候退潮后的沙滩上便布满了成千上万个小孔儿,好些人都在孔里挖蚬子。
二钢脚步沉重,走近小孔时,小孔顿时发出“叽”的一声然后冒出一股水来。
见此,二钢可乐坏了:“我草,下面有东西!会呲水!”
有汉子跟他开玩笑:“会不会藏着个娘们?”
二钢斜睨这汉子,然后两个露出诡异的笑容。
看到小孔呲水,杨建设准备干活了。
这下面有蚬子。
这是蚬子听到人的脚步声后感受到危险,赶紧关闭两扇硬壳继而形成了压力,将海水给喷了出来。
当然,这样也就暴露了它的藏身之处。
二钢知道这点,看到沙滩上的小孔喷水,便挥动着铁丝做成的双齿钩朝小孔挖去。
一挖挖下去一米深,但没挖出蚬子来!
杨建设冲他摆手:“别用双齿钩,用单齿钩。”
“蚬子这东西相当精明,在沙土里会弄出两个孔来,一个吸气一个排气,然后它们就巧妙的藏匿在两个孔之间。”
“所以你朝着一个孔往下挖不行,你看我的,我给你演示一下。”
他拿出个单齿钩,这东西名字像模像样,其实就是在木棍上绑着一根铁丝。
但别小看这简单的一根铁丝,在内行的赶海人手里,它比探雷针还要灵敏,只要在蚬子喷水孔的附近轻轻一挑,就能撅出一个圆乎乎的大蚬子来。
可惜。
杨建设不属于这样的内行人。
他用单齿钩挖了挖。
同样只挖出个寂寞来……
二钢乐坏了,哈哈大笑。
杨建设认真的对他说:“看到我的演示了吗?你刚才就是这么挖的,这是绝对错误的!”
二钢用肩膀撞了撞他,冲他挤鼻子弄眼睛:“队长,我这是第一次赶海,啥都不懂属于正常。”
“你说你可是生产队的队长啊,怎么赶海水平稀巴烂?”
杨建设微微一笑,说一声‘我来认真的了’,然后蹲下在一个个小孔旁边挖起来,一挖一个蚬子。
先抑后扬。
扮猪吃老虎。
这是装逼常用套路。
二钢不了解情况,别说小杨家了,连林家坳的人都知道杨建设赶海是一把好手。
因为他少时就失去了母亲,父亲忙于生产队工作又无暇关注他,他孤独之下,只好去赶海寻摸吃的。
说他赶海时候最喜欢蚬子有点夸张,不过他是真喜欢这东西。
蚬子煮熟后会犹如小鸟似的张开两扇壳,明明小半锅蚬子,开锅后,一下子就热气腾腾地冒出一大锅来。
蚬子肉好吃,蚬子汤好喝。
他一般舍不得喝蚬子汤,会倒入瓦罐里留着泡玉米饼子吃,味道格外鲜。
要是用这个汤来煮面条,那就更美味了。
杨建设轻轻松松挖出一个又一个的蚬子。
二钢羡慕坏了,然后他还不服气,毕竟他刚笑话了杨建设。
这样他便发挥大力出奇迹的精神,扔掉双齿钩换成耙子,然后管它有孔没有孔、管它喷水不喷水,他撅着屁股在沙滩上挖了起来。
顿时,满滩涂地上出现了一个个发黑的坑。
别说,还真有收获。
看着他跟犁地一样干活,不少外队人露出跟于笑一样的艳羡之色:“好家伙,这是一头牲口啊!”
“这是哪个队的?真是个好劳力啊!”
“就这个身板、这个膂力他拿着耙子干什么?去耍大抓啊!”
二钢耳朵很灵,立马从众人的说话声中抓到了重点。
他站起来拍拍手问杨建设:“耍大抓是干啥?大抓是什么东西?”
杨建设解释说:“大抓是挖蛤蜊的,不是挖这个蚬子的。”
二钢说:“那咱挖蛤蜊去吧?前天晚上的蛤蜊豆腐汤真不孬!”
杨建设不爱挖蛤蜊。
春夏秋三季能挖蛤蜊,因为从春天开始这东西就肥硕起来。
唯独冬天蛤蜊瘦。
这也是招待二钢时候用了蛤蜊炖豆腐喝汤的缘故,实际上平日里他们不用蛤蜊炖汤,而是用小辣椒来炒。
基本上不用油也不用任何调料,热了锅放干辣椒出辣味,放进蛤蜊去炒就行了,出锅的时候放上点葱花芫荽调调味,然后就是一盘上好的下酒菜。
夏天的时候,琴岛的城里人最喜欢来一杯鲜啤酒配一盘辣炒蛤蜊。
到时候往屋外一坐,有吃有喝再吹上海风,那滋味真是一个地道!
他嫌蛤蜊瘦,可二钢不嫌弃,还批评他:
“你说你,队长,你这是鲁智深买猪肉——挑肥拣瘦!”
“不要钱的海货,这都送到眼前的肉,你还不要?”
杨建设说:“咱们可以要蚬子,为啥要蛤蜊?我告诉你,还是蚬子好吃,不光能煮着吃,还能包包子、包水饺。”
“这我知道,蛤蜊我要,蚬子我也要!”二钢踌躇满志的说。
杨建设露出了然的表情:“哦,我知道了,你全都要,很好!”
很好,我今天给你个教训!
既然二钢愿意挖蛤蜊,那杨建设就不多说什么了,开始配合他耍大抓挖蛤蜊。
滩涂是淤泥软地,蛤蜊很多,寻常人挖蛤蜊讲究用空手道,也就是不用任何工具,单凭两只手摸蛤蜊。
这样怎么摸?
要在海水漫过小腿,甚至是漫过膝盖深浅的海水里试探着、摸索着找,摸到蛤蜊之后就放到小竹筐里。
这种淤泥滩涂蛤蜊不太好洗,掺杂的泥蛤蜊太多,如果有一个泥蛤蜊拣选不出来,一锅的蛤蜊就会坏在那一个泥蛤蜊上了,简直没法吃!
当地下海挖蛤蜊的小竹筐都是特制的,可以斜挎在肩上,形状上跟长把竹篮子差不多。
今天杨建设他们没有带这东西,也没有大抓。
但是二钢个头魁梧,他在滩涂地上一站就是个巨人。
很多人被他的形象给吸引住了,于是得知他愿意耍大抓的时候,便有人把大抓拎过来借给他用。
所谓的大抓其实就是一种自己制作的工具,分操作杆和抓斗。
操作杆是一根两米半多长的粗竹竿,抓斗在杆子的前端,是一个带有铁齿的铁筐。
这个东西挺沉的,特别是抓斗,它是实心铁板打出来的铁筐,四周一圈铁齿又长又锋利,在海上可以当武器用。
二钢看到好几个人争先恐后把带来的大抓交给自己,他挺感动,对杨建设说:“咱们老乡太热情了。”
杨建设笑而不语。
二钢拿到大抓后挺满意,端详着说:“这家伙,再给我来一匹马,我就是吕布了啊。”
大抓的竿子很长,在寻常人手中真跟一把骑士长枪一样。
但在二钢这样的魁梧大汉手里,它长短正合适,二钢舞弄它就跟小孩舞弄一根棍似的,呼啦啦作响。
这吸引了更多的人过来,纷纷鼓掌:“好!”
“耍起来!好汉你耍起来!”
“都让开、都让开,让他耍一个!”
二钢看着围观者那兴奋的表情,觉得不大对劲:“我说,队长,老乡们看我怎么跟看耍猴的似的?”
杨建设说:“不是,他们看你是跟看一只大马猴似的——这下子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热情了吧?”
对渔民来说,耍大抓不光用来捞蛤蜊还是一门表演艺术。
这东西竿子长、抓斗沉,放在冷兵器时代真是一件武器。
放在现代它也可以当做表演道具。
一般人耍大抓是耍不好的,基本上耍个几分钟就得歇一歇。
对于观众来说,这样自然不过瘾。
二钢身子骨强壮,各队社员都想看他表演个过瘾的。
明白个中内情后,二钢不拉稀摆带,直接甩起大抓说:“行,队长你看我的吧,不过这个东西怎么用?我还是第一次碰上呢!”
他的话是普通话,很好听懂。
有性格奔放的青年听了他的话,便拿出个汽车内胎扔到水面上,说:“很简单,你用大抓捞蛤蜊,连着泥沙一起捞上来。”
“然后你把抓斗在水里使劲摆一摆,摆干净了剩下的就是蛤蜊了,你倒进这个汽车胎里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