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岛以前只是个小渔村,是一座从渔村发展而来的城市。
这种地方在历史上发展不起来是有原因的,比如,缺少大江大河,缺少淡水。
当地的水脉主要靠降雨来维系,一旦没有降雨,那么往往就要遭遇干旱。
老百姓没办法,碰到干旱只能开展祈雨活动,各地老百姓都开展。
每个地方都有祈雨风俗,各有特色。
二苗公社地区信佛的多,祈雨除了祈求龙王爷还要祈求南海观音。
杨建设骑着自行车一路来到二苗公社,看到路边树上挂着红条幅,上面还有祈雨祭文:
海天佛国,佛力无边,保佑众生,南海观音,慈悲为怀救济危难……
东海水宫,龙潭神祗,龙王神威,行云布雨之责,事司水理水之职……
他打听着来到花岭沟,花岭沟当地还有人在祈雨。
当地是山沟,有悬崖绝壁,以前水多的时候,有小瀑布从山崖上直泻而下,当地人传这里曾经藏了一条老龙,流下来的水实际上是老龙酣睡留下的涎水,所以小瀑布名为龙涎瀑。
这个传闻历经几百年历史,当地人养成了来这里祈雨的习惯。
如今天气干旱,社员们要祈雨,自然再次来到这里。
龙涎瀑下有个小水潭,如今水潭已经干涸。
一些老汉老太穿着整洁,在水潭边缘上香跪拜,祈请降雨。
他们带来的小孙子、小孙女们还不懂事,在树荫下打闹,时不时传来一阵嬉笑声。
有老汉生气,冲着他们喊:“什么地方还在闹?都老老实实的,要不然把你们扔这里给老龙王爷爷当菜吃!”
娃娃们有的不怕继续打闹,有的害怕哇哇大叫,这下子更乱了!
最终没办法,有老太太掏出两毛钱来递给一个大孩子,让那大孩子领着小孩子们去玩。
这大孩子振臂高呼:“走,去买冰块吃!”
小娃娃们顿时大喜过望,甩开小短腿跟着他跑。
老人们上香跪拜之后,当中有一名白发白须的老汉庄严走出来,将手里的一张写满字的黄表纸恭敬的放入水潭中。
黄表纸落下,老人们便一起仰头焦急看天。
然后什么也没看出来……
天空还是老样子,万里无云,阳光灿烂。
一只乌鸦凌空缓缓飞动,最终飞到了他们的头顶一条树枝上,落在上面用黑漆漆的眼睛好奇的歪头打量众人。
这把老汉老太们气的够呛,有人捡起石头扔了上来,骂道:
“黑老鸹,滚蛋!”
乌鸦抖了抖翅膀,扑棱一下子又飞走了。
杨建设在这里看了看准备离开,却看到刚才离开的那群小孩又回来了,走在最前面的是个子最大的孩子王。
孩子王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左手右手各有一个冰块。
这是县里食品厂自己做的冰块,包装简单,成分更简单,就是凉白开里头加入糖精和一些可食用香料、可食用色素然后冻了起来。
因为冰块里有色素,所以这种冰块颜色多样,以红色、绿色、黄色为多。
杨建设就是吃这种冰块长大的,它们很操蛋,伸着舌头舔这种冰块能把舌头舔成冰块的颜色。
不过孩子们喜欢吮吸冰块来吃,往往会把冰块里的颜色先给吸完,最后剩下无色冰块。
到了这时候,冰块里的香精糖精也被吸完了,剩下的冰块便成了纯粹的冰块。
现在孩子王便在吮吸冰块,他倒是很公正,自己吸一口便给其他孩子吸一口,大家轮流吸。
也没有谁嫌弃冰块脏,两个冰块在一堆黑漆漆的小手里击鼓传花,传到谁手里谁就贴上去‘呲溜’一下子……
杨建设本要一笑而过。
但是他随即心里一动。
他要找的校长叫华守望,而华守望所牵扯案件中的死者是个孩子,所以或许跟当地孩童混在一起,可以得到一些秘辛。
于是他便在孩子王面前停下自行车,问道:“小同学,你们怎么只吃冰块,不吃奶块?”
奶块也是冰块,是由奶粉冲泡而成加上香精结冰所得。
毫无疑问,奶块要比寻常香精冰块更好吃,它那股子奶甜味是所有孩子夏天的最爱。
城里孩子能吃奶油雪糕,乡下孩子根本吃不上,他们吃的是冰块,只有偶尔能尝尝奶块。
冰块是一毛钱一块,个头大;奶块是两毛钱一块,个头小。
有点学问的人听了杨建设这句话会反问他一句‘何不食肉糜’,有点战斗力的人听了杨建设这句话会伸出拳头问他‘说什么屁话’。
这些孩童没有学问也没有战斗力,所以他们只能说实话:“没钱。”
杨建设笑了笑,说道:“叔叔有钱,这样,叔叔想在你们这里调查点事,你们愿不愿意帮助叔叔?如果愿意帮助叔叔,叔叔请你们吃奶块。”
一听这话,小娃娃们顿时兴高采烈:“好呀……”
孩子王却瞪大眼睛、绷紧黑脸蛋,他警惕的问杨建设:“你是谁?我怎么没有见过你?你想在我们生产队干什么?是不是想要搞破坏?”
“你——是不是一个特务!说!”
问到最后一个问题,他的声调陡然严厉起来。
很是像模像样。
杨建设哑然失笑:“我当然不是,我是一名警察!”
孩子王有些不相信,他还是更相信杨建设是一名特务。
也吸完杨建设是一个特务
毕竟,他们天天玩抓特务的游戏,可从来没有抓到一名真正的特务。
他想抓到一个货真价实的特务,到时候肯定会成为学校的少先队先进队员、少先队员模范。
杨建设不废话,拿出自己钱包给孩子们看。
钱包上有国徽。
孩子们并不知道这代表什么,但看到庄严的国徽确实立马将他和国家干部联系在一起。
孩子王见此便又激动起来,问道:“你真是一名警察叔叔?可你为什么没有穿警服?”
杨建设说道:“因为我是一名便衣警察。”
晒场放的电影里有关于便衣警察的介绍,孩子王赶紧抽了抽鼻子,严肃的立正并向他敬礼,说:“警察叔叔好。”
“我叫苗金斗,警察叔叔想调查什么事情就问我吧,我都知道,我最知道我们生产队的事情了。”
杨建设说道:“是吗?你这么厉害?那叔叔得考考你。”
他指向不远处的老人,问道:“我看老爷爷老奶奶们刚才满怀希望的在求雨,为什么现在变得很失望?”
这自然是个傻逼问题。
他们失望自然是因为没有求雨成功。
杨建设问这个问题纯属是给苗金斗来一点仪式感。
电影里警察叔叔找小帮手,都要考验一下小帮手的。
苗金斗显然是知道这个套路的。
杨建设的提问让他兴奋起来,他说:“我当然知道为什么。”
“老寿星刚才是在投祭文,我们队里有个传说,就是求雨的时候,把给老龙的祭文投到水潭里。”
“传说,那祭文落入潭底以后,天上如果飘来浓云,那么就会下大雨。”
“刚才他肯定已经投放祭文了,结果没有浓云,说明不会下大雨,这样他们很失望。”
这番话说的条理分明,让杨建设对这孩子王刮目相看。
杨建设便数了数人数,先掏出钱来递给孩子王,说:“走,叔叔言而有信,请你们去吃奶块。”
孩子王看着他手里的一元大钞下意识舔了舔嘴唇,他有些意动,但还是拒绝了杨建设的投喂:
“警察叔叔,我是少先队员,我应该帮助你,不需要你给我物质奖励。”
杨建设摸摸他的头赞叹道:“苗金斗小同志,你的觉悟很高,你的表现让叔叔感到很欣慰,我们祖国的革命事业后继有人呀。”
“不过,叔叔也是个言而有信的人,答应请你们吃奶块,就一定会请你们吃。”
一个小姑娘说:“那我们待会也请警察叔叔去吃饭吧。”
其他小娃娃纷纷高兴的喊:“好呀!”
花岭沟没有小卖部、门市部这些地方,但是今天有个体户骑着自行车驮着个木箱子来卖冰棍。
木箱子里铺着棉被,打开盖子打开棉被,便有白气往外冒。
这个体户没想到今天来了大生意,他带的奶块不多,主要是冰块和冰糕。
杨建设选择了买冰糕给孩子们吃。
县里食品厂所出产的冰糕只有两种包装,用白色蜡纸包裹,然后分别印着红色或者蓝色的字样。
冰糕比冰块好吃,但不如冰块耐吃。
孩子们拿到冰糕吃的很仔细,吃完以后他们又把冰糕棍全部汇合起来,交给孩子王编了个小蒲扇。
这期间小姑娘领着杨建设去生产队的晒场,说:“走,去我们家里请你吃饭。”
杨建设还以为真要去家里头吃饭呢,他本要拒绝,结果被带到了晒场。
来到晒场,他们从一个土洞里掏出一些家伙什,小锅、小碗、小桶之类,全是泥土烧制所成,做的很粗糙,应该是这些小孩做成的。
杨建设见此就明白了,娃娃们是要过家家,假装给自己做饭、请自己吃饭。
果然,他随后看见小娃娃们又去找了一些草根、花朵、草叶、树皮之类的东西,然后在小锅子里像模像样的炒起来,或者放入小水壶里煮了起来。
小姑娘是主厨,一边领着收拾一边领着娃娃们欢唱:
“咕噜咕噜水烧开,煮好米饭再炒菜,你一碗我一碗,吃了一碗又一碗……”
“咕噜咕噜水烧开,吃饭之前汤先来,你一碗我一碗,喝了一碗又一碗……”
唱完歌谣,小姑娘拿来一个碗递给杨建设:“警察叔叔请喝汤。”
杨建设道谢后接过去,仰头装作喝了一碗汤,还赞叹说:“这汤很好喝。”
“那我再给叔叔舀一碗。”小姑娘高兴的喊。
孩子王不好意思的说:“你们快停下吧,警察叔叔是来抓坏人的,不是来跟你们玩过家家的。”
小姑娘嘴巴一撅,挺不开心:“我们也不是过家家,可惜招娣被华老师毒死了,要不然有招娣的东西,咱们真的可以煮汤喝的!”
听到这话,杨建设精神一振。
这么快就切入主题了?
可以,这可比去找人调查更快、效率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