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社员来报。
热闹的屋子里顿时一片安静。
然后孙波竣打断了这片安静,茫然的问道:“林似虎?林老四?怎么回事?他怎么还请上杀手了?”
杨建设问道:“你不知道这回事?算了,跟你没关系……”
“你这话说的!”孙波竣站了起来,“你是我家的救命恩人,我他妈得多没有良心,能把你碰到杀手这种事,当做跟我没关系?”
杨建设说:“那就一边走一边说,和尚,怎么回事?”
和尚是来报信这社员的绰号,是他爹当过和尚,后来还俗回到生产队,落了这么个绰号。
以前他爹是和尚他是小和尚,如今他爹是老和尚他是和尚,他儿子成了小和尚。
面对杨建设的询问,和尚说:“从昨天开始,咱队里上下就警惕起来,虽然都说林似虎没有本事找杀手,可万一真找了呢?”
“结果,万一成了真事!”
“前头的时候二牛他们几个娃放学回来,有个外地人就找他们去打听队长你的情况。”
“二牛他们害怕,一溜烟跑回来了,这个人不紧不慢的跟着他们进了生产队。”
“咱队里爷们觉得他很可疑,抄起家伙什去保卫他,结果他一看情况不妙转身往外走!”
“还有爱国提前动员了民兵小队,民兵们闻讯而来,总算把这个杀手给困住了……”
和尚一股脑的把自己知道的信息说出来,杨建设听的皱眉头:
“等等,有个外乡人来打听我,然后你们就觉得他是杀手?”
“这会不会闹误会了?”
和尚笃定的说:“绝对不会,队长,不信你等着去看看,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他绝对是杀手!”
杨家广吐出一口烟来问道:“怎么了,你怎么看出来了?”
和尚说:“因为他脸上写着杀手!”
杨建设惊呆了。
这还是社会主义国家?
这还是严打期间?
怎么还有人脸上写着杀手的字?难道是有刺青纹身之类的东西?
带着疑惑他们一行人风风火火去了生产队后头路口。
队里此时很热闹,有敲盆子摔罐子的,有吆喝着出来抓杀手的,还有牵着狗跑出来的。
杨建设走在路上往前看。
路口人群熙熙攘攘,半截黑铁塔矗立在中间!
真是一条威猛壮汉!
这汉子穿着军绿棉大衣,因为他太高大了,寻常人穿来能到小腿的军大衣在他身上成了冲锋衣,也就刚盖住屁股罢了。
天寒地冻,为了保暖这壮汉在腿上裹了一条粗布,里面应当塞了稻草麦秸秆之类的东西保暖。
这样一来,他的两条腿便粗壮臃肿的有些过分了,站在地上当真恍如支撑铁塔的两节大石柱子!
杨建设快步走去,围着汉子的社员们看到他纷纷让开路:
“队长来了!”
“让队长在外面、别进来啊,危险!”
“这个人绝对有问题!队长、他有问题,我看见了,他腰里别着家伙!”
杨建设看着这壮硕到近乎巨大的汉子,感觉这汉子应该不是什么杀手。
看体型——怎么有点像是孙志胜提过的老战友二钢?!
孙志胜对二钢同志给与了极高的评价,这引起了杨建设的兴趣,所以特意记住了二钢的特征。
他的特征在外表上很简单。
高大强壮!
十四岁入伍一米七,孙志胜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超过一米九……
杨建设目测眼前的汉子便至少一米九,恐怕得有两米高!
于是他直接问道:“二钢?”
壮汉用相当标准的普通话回道:“是我!你是队长、你是杨建设吧?我连、就是我孙老哥跟你提过我吧?”
一听这话,明眼人就知道闹误会了。
但杨大宝、杨建峰那几个心眼子不一定有腚眼子大的人还在吆喝:
“哟呵,自报家门?你挺有种啊!”
杨家广看不下去,用新烟斗去敲杨建峰脑袋:“你说你不在车间干活,你出来捣什么乱?傻不拉几,丢人现眼!”
杨建峰捂着头后退,嘟囔说:“我不是关心队长安危吗?”
杨建设笑道:“你们都误会了,这是什么杀手呀,这是孙大队给咱队里招来的猛将!”
“以后咱们生产队的生意注定会越干越大,这年头治安不好,哪怕严打了治安也不行,所以孙大队就联系了一位战斗英雄来给咱们队里的生意保驾护航!”
“来,都把家伙什放下,怎么还有人牵着狗?把狗送回去,大家一起鼓掌,欢迎新同志来到咱们生产队!”
有威信就是好。
杨建设没有仔细介绍二钢情况,但他说要鼓掌欢迎,绝大多数人便立马热情鼓掌了。
二钢脸上的横肉一抖露出个狰狞的笑容,他双腿‘啪’的并起,大臂带动小臂敬礼,接着以脚底板力量带动全身转动,向四周一一敬礼。
等他礼毕,杨建设让羔子去找孙志胜通报消息,又挥手让社员们散开。
杨爱国一看自己手下民兵闹了乌龙大感尴尬,赶忙说:“各回各家、赶紧开火做饭……”
杨建设去跟二钢握手,问道:“二钢同志,我听孙大队说你还有一位英雄老母亲要照顾,怎么只有你进来了?”
二钢说:“我娘在后山上呢,这不是我不知道你们这个生产队的具体情况吗?”
“下午来的时候我到了你们公社打听了一下,说你们这里最近不太平,又有人枪毙又有人坐监的,相当混乱。”
“所以我寻思着让我娘先歇歇脚、避避风,自己先过来探探路、蹚蹚水!”
“结果我想找小孩打听,小孩见我就跑;我进了你们生产队打听,你们社员直接把我给包围了!”
杨家旺讪笑道:“同志,主要是你表现有点怪。”
“这大冬天大晚上的——好,还没到晚上,不过傍晚了,这时候你一个外乡人不声不响的进我们生产队,我们能不多想吗?”
“再一个,我们想查你的情况,结果你又转身就跑……”
“谁转身就跑?”二钢忍不住争辩,“我是看你们生产队挺好的,就想赶紧把我娘带进来,在后山上毕竟冷,而且我怕有野牲口!”
“最主要的是,这同志长的太霸道了。”有人在人群里嘀咕。
然后响应者云集。
杨大宝过来比划了一下,傻眼了:“同志,你有两米吗?”
二钢说:“没有,你看你这说的,我哪有两米?才一米九八!”
“得了,跟两米没有区别。”陈桂叶感叹。
杨建设摆手说:“好了,这是误会。大家别围着看了,以后有跟二钢同志聊天的机会,你们该忙的去忙吧,不该忙的回家歇着吧。”
“走,二钢同志,我陪你去把老婶子接进来——大伯,你回去让我婶子赶紧把偏房的炕烧热乎了,今晚……”
“偏房的炕让我年初的时候给拆了。”杨家广解释。
“二钢!”就在此时,他家门口响起一声呼唤。
二钢猛然扭头,接着大长腿迈开,跟一头野牛般轰隆隆奔驰而去。
他冲到孙志胜跟前,两只大手跟铁钳子一样卡住孙志胜的肩膀,情绪激动:
“连长、我的好连长!咱终于见面了,哈哈,终于又见面啦!”
孙志胜也激动,但整体保持了情绪的稳定,只是双眸中泛起的红圈透露出他真实的心情:
“是啊是啊!终于又见面了,我他妈、嗨,我他妈过去几年一直在想,可能下次咱见面是我死了你来给我上坟!”
杨建设让两位老战友先在一起把臂言欢,自己问明方向,带着两个人就往后山赶去。
老太太在一处山坳避风,坐在一辆改装过的木推车上。
这车子是大号轮毂的木推车,只有中间位置安装了个大轮胎,然后轮胎两边是空间。
一般来说这两边要放竹筐,此时左边是个长竹筐右边则收拾成了一张小床,老太太就坐在里面。
杨建设带了热水,先让老太太喝一口热水又递给她一个暖水袋:
“来,老婶子,我是小杨家的队长杨建设,咱回家了!”
老太太不好意思,说:“不劳烦你这小同志来推车,咳咳、咳咳,山路不好走呀咳咳,等我那个熊儿子回来,让他推车,他有力气!”
杨大宝骄傲的说:“我们队长才有力气呢!”
杨建设笑道:“我肯定没有二钢同志有力气,不过我比二钢同志更熟悉这山路。”
“来,您老试试我的车技,应该比二钢同志差不到哪里去。”
他稳稳的推动车子下山。
杨狗牙好奇的问:“老婶子,你儿子不会是推着你一路来我们这里的吧?”
杨建设说:“你傻?沧州到咱这里多远?步行推车得多长时间?肯定是坐火车了!”
老太太呵呵笑:“对,咳咳,坐火车来着,我们坐了牛车,可以让小推车进车厢,咳咳。”
“真好,火车轰隆隆的跑,两天功夫就到你们省会筌城了。”
一路聊天,杨建设稳稳当当推着小车进生产队。
此时,二钢和孙志胜还凑在一起聊着呢。
看见杨建设推着老娘到来,孙志胜过来打招呼:“老嫂子,咱见过面呀……”
“孙连长啊!”老太太赶忙扶着小车要下来。
孙志胜摁住她:“不急下来、不着急,咱先去你们暂住的地方,你去了上炕歇歇,你先休息,明天我再去拜访你。”
二钢点头:“我娘真得好好歇歇,这一路舟车劳顿的,差点把我娘直接送走!”
“你这混账东西!”老太太拿拐棍敲他,但他满不在乎只是嘿嘿笑。
老太太没好气的说:“别傻笑了,赶紧向杨队长道谢。”
“杨队长真是好同志、好干部,给我带了热乎乎的糖水,还给我一个暖水袋暖和身子……”
二钢一听,赶紧冲杨建设伸手:“呀,杨队长,你真是太好了,太体贴了,难怪我孙老哥在信里把你夸得跟一朵花似的。”
“那都是实话。”孙志胜说道。
杨建设跟他握手。
二钢的手掌很大很粗糙也很温暖,他与人握手力度轻盈,竟然是个温柔的巨人。
这让杨建设颇有些遗憾。
他如今膂力如神力,很想跟二钢较量一下,或者实打实的说,他就想压过二钢的力量,先从暴力上确定自己的统治地位。
估计二钢怕他难堪,甚至怕伤了他,所以下手很轻柔。
这样,较量的机会只能往后拖延。
今夜,重点是接风洗尘。
杨建设挥手:“走,同志们,已经给你们烧好热水热炕了,洗把脸歇歇脚,准备吃席!”
“接风洗尘的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