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飘零,下了山,大家伙的头便白了。
杨建设想起了刷视频时候经常碰到的一句诗,对周围笑道:
“同志们,今朝你我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啊!”
社员们听到后发出哄堂大笑。
并不是因为这句话多幽默,主要是心里头高兴、开心。
回到生产队,刘豌豆急匆匆迎上来说:“会计把公社领导叫来了,来的是大官,公社主任和公社秘书。”
杨建设一听,来的确实是大官。
从人民公社时期开始,公社书记属于一把手,公社主任就是二把手了,书记管人、主任管事。
再就是公社秘书、副书记、副主任、武装部长、妇女主任、团委书记等等要职,这些人都是正式的国家干部,端铁饭碗吃国家统筹粮。
其实现在龙旺公社已经改为龙旺乡,按照规定王尽忠的职务不再是公社主任而是乡长,仇显志不再是公社秘书而是乡办公室秘书。
但从58年国家搞公社化运动开始,老百姓就开始熟悉公社主任、公社秘书这些称呼,迄今已经二十多年,叫顺嘴了。
再一个他们这里是今年刚从公社单位变更为乡级单位,只是官面上改了称呼,很多工作还没有变更,所以不管是老百姓还是生产队干部们都保持着既有称呼。
这样听说领导来了,杨建设便快速安排了一下手头的活:
“山哥,你带两个人开始杀羊,我待会请示领导,看看这两只羊怎么吃。”
“那个我家里有面粉,整整二百斤,大嫂你跟你婆婆说一声,让她领几个妇女去抬出来,往里掺和点地瓜面,中午烙饼。”
杨大宝一听开始抹嘴巴:“娘咧,过年了,今天过年了啊。”
刘豌豆说:“不用我婆婆忙活了,我来收拾吧。”
杨建设摆摆手:“必须得让我大伯娘去,得让她觉得自己对集体有贡献,否则她会对自己放跑了羊的事耿耿于怀。”
听到这话,冲动的杨建峰抬脚去踹羊:
“踢死你们这两个不识好人心的夯货,现在肚子干瘪的跟卵子皮一样吧?草你娘,这下子好了,临死前也没吃上顿饱饭!”
杨建设歪头皱眉看了他一眼。
杨建峰下意识觉得心里一哆嗦,踢了一脚羊又讪笑着收回了腿。
杨建设继续对刘豌豆说:“你得去参加社员大会,会上要选队长,你是候选人。”
刘豌豆惊呆了:“啊?你闹我啊?”
杨家广用手磕了磕烟斗说:“这是组织上的规定,队长是民选的,要有五名以上候选人,其中最好有妇女同志——”
“新社会男女都一样,妇女能顶半边天嘛!”
杨建设说道:“对,咱队里豌豆嫂子是出了名的能干,你去做个候选人,然后你还得跟公社领导见个面,以后有安排。”
杨建峰两兄弟带走羊,杨家广对其他人喊:“回家带上凳子、带上根铅笔,然后穿暖和了去大队委办公室准备开会。”
没有人因为今天下雪还要开会而感到不满。
大家伙都心情澎湃:“好!”
“开完会吃羊肉喝羊汤!”
杨大宝一声喊,大家伙再次发出哄笑,笑声中喜气洋洋、满怀期待。
杨建设、杨家广一起去了大队委办公室,办公室门口停着几辆自行车,自行车上绑着两个尿素袋,有几个人在屋子里抱着热茶杯聊天。
其中坐在中心位置的是公社主任王尽忠和公社秘书仇显志,另外旁边还有一起来是办事人员。
王尽忠今年五十来岁,是公社的老干部。为人正派、公正,深得曾经的龙旺公社、现在的龙旺乡各村庄、各生产队老百姓的尊敬。
他这个人本是西北干部,调来东部海边后环境大变但毫无怨言,在岗位上干了近二十年。
杨建设等人推门进来。
杨学文先向他放炮:“队、咳咳族长啊,那个杨建设同志,你们刚才去哪里了?怎么能让领导等候?”
杨建设连说‘对不起’,王尽忠拍了拍手里的杯子笑道:“行了行了,学文同志啊,你是跟谁学会了应付领导这一套?”
“生产队的羊丢了,这是大事,小杨同志发动群众去找,这是正事——小杨同志,羊找回来了吗?”
杨建设笑道:“托领导的福,找回来了,两只羊都找回来了。”
王尽忠松了口气:“那就好。”
“刚才王主任一个劲的要求领着我们去找羊呢。”公社秘书仇显志说道。
王尽忠说道:“这个我不是夸口,我们西北养羊的多,小时候我就是个放羊娃,从记事起就给我们那里的地主放羊。”
“到了42年,我接触了咱们党组织,寻求进步开始学习,开始一边放羊一边学习,然后到了建国后参加工作,这才跟羊分开了。”
仇显志跟他开玩笑:“难怪你主动要来参加这次的社员大会,原来是想来看看羊呀?”
王尽忠笑了起来,说:“仇秘书你还真说着了,怎么回事?”
“我听学文同志说他们中午要杀羊,然后就跟于书记说我得去,因为我有些日子没吃到一口羊肉了,馋了、真馋了。”
杨学文陪笑道:“领导就是会开玩笑。”
王尽忠摆摆手:“不开玩笑,这是实话。我老王是官场中人,但这辈子不说违心话、不说场面话。”
“我确实馋羊肉了,咱都是人,嘴馋肚子馋不丢人。”
“咱们在朝鲜战场上的那群最可爱的人不是说过吗?咱们革命队伍又不是个怪物、咱们也是有七情六欲的!”
大家伙纷纷点头。
基层老百姓尊敬王尽忠的原因之一,就是他确实是个实在、坦诚的人。
杨建设也知道这点,有些干部说王尽忠早早干工作且有老资历却升不起来全因为不懂为官之道,一张嘴不会把门,守着领导也是有什么说什么,太的罪人。
但杨家兴却对杨建设说,这些话是放屁。
组织里的干部如果只想着升官、只想着晋级,这样的组织还能有希望吗?
杨家兴很佩服王尽忠,两人是惺惺相惜,这次王尽忠过来其实也是要看看杨建设。
他知道杨建设要当队长。
杨学文向他汇报工作说生产队临时决定召开全体社员选举大会的时候,他便直接问了生产队里的想法,杨学文也没瞒着他,说队里服气杨建设,要选他当队长。
知道这件事后,王尽忠便决定自己亲自过来一趟。
另外杨学文也跟他说了,生产队要杀羊来庆祝新族长上任,王尽忠一听那自己更得来了……
他们在屋子里寒暄着,外面小雪飘得挺急,地面上已经覆盖了一层雪。
但办公室前的大晒场不是白色的,社员们三五成群的到来,像潮水般汇聚成了一团。
王尽忠一口喝掉杯子里的热水,说道:“同志们都来了,那咱们出去准备开会吧。”
杨建设说:“我先出去清点人数……”
王尽忠摆摆手:“清点什么呀?管他齐不齐,已经来人了,那咱们就得出去了。”
“否则让老百姓一看,他们在外面风吹雪打、干部们在屋里喝热茶,这像话吗?这还是人民的干部吗?”
“当干部的如果不能让老百姓过舒舒服服的日子,那就跟老百姓一起过苦日子!”
“咱们可不能像旧社会时期反动派那些买办、资本家领导一样,摆派头、欺压人民、虐待人民,那样烈士们的鲜血不是白流了?毛主席他老人家的努力不全付诸东流了?”
众人点点头,端着自己杯子出门去。
杨建设安排杨学文用大喇叭喊话,召集社员们开会。
生产队小有小的好处,随着大队委喇叭喊话,社员们迅速赶来。
不用组织,大家伙轻车熟路找自己的座位坐好,这都是坐过多少年的地方。
公社领导和生产队干部们在桌子后坐下,杨建设低声问王尽忠:“王主任,开始吧?”
王尽忠一挥手:“开始!”
杨学文向来是生产队会议的主持人,他站起身用洪亮的声音说道:
“各位领导、各位社员同志,今天天气不好,咱们不适合出海劳作,那临时在这里举办个社员大会。”
“正好咱们有些日子没有一起开个社员大会了,而且前段时间老支书去世,现在队里没有了领导,咱们需要选一位领导出来。”
“再一个我有幸请来了咱们公社、咱们乡政府的王主任和仇秘书,由他们在会上通报一下中央和各级政府的相关政策,谈谈咱们生产队的进步和不足,给咱们以后的工作加把劲、鼓个气……”
杨学文口若悬河。
王尽忠这边着急了。
等到杨学文换气的时候他赶紧举手示意:“那个学文同志,咱们暂时就不聊政策了,也用不着加油鼓气,先赶紧开门见山、切入正题。”
“聊政策、加油鼓气的活后面有的是时间——比如说中午喝羊汤、吃羊肉的时候,咱们是不是可以聊聊这个呢?”
他看向台下问:“同志们,你们说呢?”
社员们嗷嗷叫:“对!”
“领导说得好!”
“会计你快点吧,天寒地冻,赶紧回去准备喝羊汤啊!”
杨学文无奈一笑,放下笔记本说道:“那请杨满福同志上台,代表咱们小杨家人宣布一件事。”
杨满福已经做好准备。
每一任的新族长名字都由小杨家辈分最高的老人来宣布,这是规矩。
杨满福正了正头巾,扫掉上面的雪,然后走上来说道:“我替祖宗们宣布一下,小杨家第十任族长是——杨建设!”
社员们热烈的鼓掌。
杨建设起身鞠躬。
接下来便是临时举办的选举大会。
社员们到场率超过95%、上级领导到场监督,候选人名单合规,这样就可以举办选举大会了。
一人一张纸,不记名投票。
选完就回家。
最后剩下乡里领导、生产队的党员、社员代表回到办公室共同读票。
不出意外。
杨建设满票当选!
王尽忠带头鼓掌,然后跟杨建设握手笑道:“杨队长,恭喜你呀,以后你就接过了你父亲的钢枪——不,应该说指挥棒!”
“你接过了你父亲的指挥棒,要指挥着你们生产队前行。你也接过了你父亲的服务手册,要给你们小杨家的社员提供服务。”
“不要辜负人民的信任、组织的期待,也不要给你父亲抹黑!”
杨建设重重点头:“王主任,我不说漂亮话了,请您和仇秘书和其他领导看着吧,小杨家一定会进步!”
他在心底默默的想。
我会是小杨家历史上最好的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