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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这回真的驱魔了

  仙波秋水施完礼,抬起脸,看清吕一航的面目,惊讶地瞪大杏眸:「咦,是你!」

  吕一航也有些愕然:「好巧啊,你也要去杭州?」

  柳芭看看男朋友,再看看仙波同学,好奇地眨了眨眼:「怎么,你们认识?」

  上个月的新生杯64强战,提塔和仙波秋水狭路相逢,结果以提塔的胜利告终。柳芭和吕一航一同观看了那场比赛,「青头巾」传承的佛家剑法有如明王降世,将提塔逼至绝境,令他们至今记忆犹新。

  ——但是,吕一航只是混在观众席中的一员看客,仙波怎会对他有印象?

  「在新生杯比赛离场的时候,我和她擦身而过了,算是一面之缘吧。」吕一航向柳芭解释了一通,再对仙波秋水微笑道,「我叫吕一航,是江苏无锡人,会点茅山道术和武当功夫,也请你多多指教。」

  「很高兴认识你。」仙波秋水主动伸出手,她的汉语口音平翘舌分明,标准得好比播音员,完全听不出樱花妹的腔调。

  吕一航握住她的手,那只手掌无汗且微凉,摸不出练剑产生的茧子,像丝绸般柔滑舒适,大概也有什么保养的秘技吧。

  四人各做了一遍自我介绍,算是简单地破了个冰,就把行李搬上了从学校总务处租来的轿车——负责开车的是柳芭,因为比安卡自称容易晕车,所以被安排到了副驾驶座,吕一航和仙波秋水两人坐后排。

  柳芭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扭过头来,将她与吕一航商量好的行程告知大家:「到杭州之后,我们先去灵隐寺报到,然后再前往恶魔出没的地点,等干完活了,就自由活动。各位有什么提议吗?」

  三人纷纷答应,汽车平稳地启动了,在宽阔的校园大道上加速飞驰,开往了东边的校门。

  ——青头巾?灵隐寺?

  脑内混杂着这些词,吕一航不由自主地产生了联想:仙波同学之所以搭我们的便车,莫非是去杭州求佛法?古时候不就有个空海和尚,跟随遣唐使的脚步西渡中国……

  为了解决这个疑问,他侧过身子搭话道:「仙波,你……」

  「叫我秋水。」

  仙波秋水正在刷手机,戴着美甲的手指在屏幕上一戳一戳,发出「嘟嘟」的响声。余光瞥了吕一航一眼,像炸毛猫咪般眯起眼睛,语气充溢着鲜明的厌恶。

  为武者的威压所慑,吕一航吓得缩了缩脖子:「好的,秋水。」

  听到这个称呼后,白辣妹散发出的杀气荡然无存,像一只猫咪被抚摸得爽快,重新恢复到安静憩息的状态。

  吕一航不禁尴尬一笑:一般来说,日本女生都不愿意让刚认识的人直呼其名吧,她有多讨厌自己的姓氏啊?

  「我的姓听起来像『辛巴』,小学时经常被同班男生拿来开玩笑,为此没少跟他们打架,所以别叫我『仙波』啦,搞得我像狮子王一样。」秋水察觉到吕一航的反应,突然噘嘴微笑,樱粉的唇釉泛起水润光泽,犹如沾着晨露的花瓣。

  吕一航同情地说:「原来如此,我能理解。」

  也是,这么可爱的女生,却被取了个猛兽的绰号,心里肯定不好受吧。

  不过,刚才算是领教到了,她凶巴巴地瞪人时,气质果真像狮子一般可怕,也不难理解小学生为何会给她取这种绰号。

  吕一航接着套近乎道:「秋水,我第一次遇见你那天,你和提塔·克林克进行了一场对决,你还记得吗——就是那位哥特萝莉魔法师,长得很漂亮的。我看了那场比赛,你的剑术太精湛了。」

  秋水听到这话,泄了气似的放下手机,垂眸苦笑:「果然被你看到了啊,我落败的姿态——我之所以要去杭州,和那一战脱不开干系。」

  「欸,为什么?」

  「从那天以后,我怀着败北的耻辱,每天拼命练剑,却始终不得进步。我意识到自己撞上了内心的迷障,在『高级剑道』课后向老师询问了建议,他知道我学的是佛家剑法,就建议我去拜访一下附近的名刹。我决定去一趟灵隐寺,参照中国的佛理弥补我的不足。」

  佛理?以前听少林寺的方丈讲过:「欲练少林七十二绝技,必先通晓佛经。」凡是高深的武学,无不讲究内外兼修,哪怕是东瀛的佛门功夫,想必也逃不开这个道理。

  「怪不得要搭我们的车,原来恰好顺路。」吕一航点点头,「在探讨佛教经义之前,先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能不能跟我说一说,日本的佛剑是怎么一回事?」

  秋水歪了歪头,露出「ins万赞」级别的灿烂笑容:「这个话题太宽泛啦,日本佛教的派别多得很,各个宗派的武功各有千秋,我只能介绍我所学的剑术——名叫『明王五势』,由室町时代的僧人创作,经过历代武僧的继承和改良,融入日本东西南北的武道,才呈现出现在的面貌。」

  见对方露出感兴趣的神色,秋水屈指数道:「所谓五势,对应五大明王:不动、降三世、军荼利、大威德、金刚夜叉,每势各十二式剑招,刚好凑齐甲子之数。我们『青头巾』以驱魔为己任,这套剑术正是专门克制妖魔的。」

  「真了不起——那你是遇到什么瓶颈了呢?」

  秋水「嘿咻」靠到椅背上,挑了个舒服的坐姿,从容道来:「那得从修行『明王五势』的进路说起,按我师父教的理论,我们这一脉佛剑从浅到深可分为三个次第。入门的境界是『吹毛剑』,换句话说,就是『珊瑚枝枝撑着月』。剑路随顺因缘,行住坐卧皆能运剑,像月照珊瑚一般圆融无碍,你说厉不厉害?我现在正处于这个境界。

  「第二个境界是『澄怀剑』,亦即『风吹碧落浮云尽』。要的是扫除心境,去妄存真,见本来面目,得清净佛性。到了这个境界,风吹云散,万法皆空,就无所谓招式的区别了。听起来有点玄乎吧,哎,我还做不到这样的修行呢,想演示也演示不来。

  「最高的境界是『无相剑』,人称『电光影里斩春风』。证得此境,即是超脱生死,连刀剑也不用,挥掌便可屠灭真龙——这是我望尘莫及的高度,就算只是口头描述一下,都觉得不可思议。」

  轿车即将驶上京沪高速了,东天浮现熹微的晨光。吕一航听得心跳加速,不知不觉攥紧了双手。

  尽管仙波秋水有一副辣妹的浮夸打扮,看起来花里胡哨不务正业,但其实也是个才学出众的高材生。能以长篇大论把自己所学的佛家剑法讲透,无论佛学、剑术还是普通话水平都堪称一流,绝对担得上「文武双全」之称。

  ——瀛洲大学真是卧虎藏龙的地方,和我同窗念书的都是各自门派的少年高手,任何一人都不容小觑!

  吕一航感慨之余,不忘向秋水发问:「你把自家的绝学泄了底,没问题吗?」

  「我看你听得入神,就刹不住话头了。」秋水靠着车窗支起脸颊,嬉皮笑脸地吐了吐小舌,「这又不是什么机密。有你这么棒的听众,再多讲点又碍着谁了?」

  看看前排,柳芭专心开车,比安卡合眼冥想,都对秋水的发言提不起兴趣。整个密闭空间之内,也只有吕一航在侧耳倾听了。

  ——这几年很流行一种轻小说题材,「对阿宅温柔的辣妹」,今天算是遇到真货了,假如我没有遇到提塔,我大概会被仙波秋水迷倒吧……

  但当吕一航自顾自地感动时,就被秋水的话锋打断了。

  「你懂佛法不?听我扯这么久也不嫌烦,肯定是行家吧?」秋水凑到吕一航脸边,清澈明亮的眼睛盯着他,瞳孔深处涌溢着欢悦与期待。

  ——好近,近过头了!

  听美少女讲话当然不累……不对,不能说得这么露骨。吕一航稍稍后仰,才点头道:「略知一二吧。」

  这并不是打肿脸充胖子,他爱读杂七杂八的闲书,并且常跟爷爷拜访各地高僧,在潜移默化之下,他懂得了不少佛家学问——用和尚的话说,应该是「薰习力故」才对。

  「真好啊。我喜爱武道,所以下足了功夫练剑,可学佛法就没那么勤快了,师父教我『只管打坐』,我却总是静不下心打坐,宁愿把时间拿来玩手机……」说到这里,话痨辣妹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挠了挠奶棕色的秀发,脸颊染上了一层薄薄红晕。

  吕一航也笑了。青年武者气血旺盛,热衷于锻炼外功,却忽略了内功的齐头并进。这算不上新鲜事,中国的六大剑宗之内常有这样的学徒,看来全世界的年轻人都是一副德行。

  那么,进了寺院后,那边的僧侣会以什么方式指导仙波秋水呢?

  按照脑中参访灵隐寺的记忆片段,吕一航对她口述了一份攻略:「等会儿到了灵隐寺,会有个武林前辈为你指点迷津。他的性情有些古怪,遇上他之后,你要按我说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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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八点多,瀛洲大学的访客们下车后,就被人山人海震撼到了,香客游客摩肩接踵,嘈杂人声织成一片。他们随着人潮的流向,费了好大劲才挤进灵隐寺,向寺中的僧人说明来由,就被带往寺庙后方的院落中。

  这是块香客止步的区域,一路上见不到一个人影,呼吸也变得自由了许多。古树环绕,群鸟鸣啭,仿佛脱离了俗世的泥沼,踏入一方隐秘的净土。

  柳芭额上冒着热汗,心有余悸地说:「挤死我了。明明特意挑了工作日的大早上来,却还这么挤。」

  吕一航笑道:「这里是杭州人流量最大的景点,从早到晚,一年四季,人都这么多。」

  灵隐寺位于西湖西岸的飞来峰附近,与地面的落差并不大,说是丘陵才像话。柳芭穿着那么严整的登山套装,相当于割鸡用牛刀了。

  他们在一方天井中停住脚步,厢房的檐下摆着一张小桌,桌边坐着两位饮茶的长者。

  左边的僧人约莫50岁的年纪,面容方方正正,壮硕的肩背如山脊横亘,褐色僧袍的领口微敞,露出古铜色的胸膛;右边的道人比他更高,更瘦,也更老迈,披着件褪色青灰长衫,衣襟歪斜系着盘扣,银白长发扎成发髻,瘦削的下颔留着一撮干枯的山羊胡,平添了几分落拓气。

  二人皆是气度非凡的绝世高人,隔着老远望去,犹如一头老虎和一只仙鹤相对而坐。

  「通瑛住持,爷爷。」吕一航对两位老人问候道。

  「啊。」柳芭可算见到恋人爷爷的庐山真面目,不由得轻声念叨,「这就是传说中的瀛洲大学建校元老,资深教授吕云骧……」

  ——好像,比想象中更平易近人一点?

  仙波秋水毕竟是驱魔领域的老手,自然听说过吕云骧在行业内的传奇声名,内心的惊讶甚至更胜几分。

  ——我没听错吧?吕一航同学居然是吕教授的孙子?

  「嚯,乖孙子来看我啦!」

  吕云骧闻声扭头,眼珠如寒潭般透着光亮,身形稍稍一晃,便掠到了吕一航眼前。无论是身负「妖眼」的柳芭,还是晓习「缩地法」的仙波秋水,都暗自吃了一惊,根本辨不清吕教授用了什么步伐。

  爷爷情深意切地拥抱孙儿一阵,吕一航薄情寡意地松开手臂,冷笑道:「开学之后,你就拿带研究生出任务当借口,连学校也不回。到哪里逍遥去了?」

  吕云骧掂了掂山羊胡,忧愁地叹气:「要是我呆在学校,就要给你们这帮毛都不懂的本科新生讲课了,有屁个意思啊?但只要在外头晃悠半个学期,教务处就不会给我排课了,是不是很格算?」

  「这不纯属摸鱼吗,好意思领工资吗?!」

  「那去叫校长扣我工资吧,谅他也不敢不包庇……」

  「你都说是『包庇』了,你还是有羞耻心的吧?」

  ……

  在爷爷的面前,吕一航就像对待平辈一般,语气没大没小,换作他妹妹也是相似的德行。这就是吕家人习以为常的相处方式,日日如此,月月如此,十八年来皆是如此。

  唇枪舌剑一番后,吕云骧忽然哈哈大笑,拍拍孙子的肩头:「一航,你最近变化挺大啊,上大学以后,看起来成熟了不少。」

  「是吗?」吕一航收到意外的夸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其实,应该是交到了恋人,成为了炮王的缘故吧,啊哈哈。

  「我听之华说了,你奇迹般地长出内力来了。本事不小啊,刚学会怎么运用内力,就能打进新生杯8强。」

  「有点运气成分,你知道的,淘汰赛的机制就是这样,强者也可能早早被淘汰……」

  「别谦虚啦,我都教你多少年技艺了,陆家那臭屁小子都败在你手里,你还嫌自己不够厉害?」吕云骧装腔作势地踹了一脚孙子的屁股,「还不快介绍一下,这几个女生是谁?」

  「这是柳芭,是俄罗斯人,有一双妖眼;这是仙波秋水,是日本的『青头巾』;这是比安卡,是意大利的罗马正教修女……都跟我一样是大一学生。」

  吕云骧收敛了笑意,如电的目光扫视了一遍四名新生。刚才还慈祥和蔼的公园老头,转瞬变身为举世无双的道法宗师,如同平地拔起一座险峰,散发出强大的压力,使他们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过了不知多久,吕云骧龇牙一笑,和气地说:「你们的事情我已经听说过了。按照瀛洲大学的规矩,尚未取得驱魔资质的同学,在执行驱魔活动前,需要先向学校报备。你们刚上大一没多久,肯定没机会考出证书……」

  「所以我们才来找你,能不能认可我们出这次小组作业。」吕一航摘下双肩包,掏出圆珠笔和四张申请表,递到爷爷手中,「同意的话,请在『指导教师』这一栏签字。」

  虽然燕小姝口头接受了柳芭小组实践活动的申请,但这毕竟是一次「无证驱魔」,光有她的同意还不够,必须得到分量够重的驱魔系教授签字才行——而符合条件的教授,吕一航非但认识一个,而且还很熟。

  「我的签名可不是白拿的,你们要证明自己够格。」吕云骧从容地接过纸笔,坐回了茶座,对着身边的老和尚点点脑袋,「通瑛老弟,卖我个面子,你来跟他们过过招吧——吕一航,你第一个上。」

  「来嘞来嘞。」一听这话,通瑛蹦跳到开阔的天井中间,捋了捋僧袍的袖子,拉开打拳的姿势。虽说他是天下名刹灵隐寺的住持,在江南武林声望极高,这时却像个顽劣的孩童,听到有架可打就欢欣雀跃。

  吕一航早就做好了比武的准备,把背包放到一边,从行李中抽出一柄桃木剑,光滑的剑刃隐隐发亮:「通瑛前辈,事先说好,我要用剑,要不然我打不过你。」

  通瑛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随你便,你以为有剑就打得过吗?」

  一方是灵隐寺的住持,一方是瀛洲大学的菜鸟,江湖地位不啻天差地别。他们相隔一丈余远,各自摆好起手的架势,空气的流动似乎凝固了下来。

  眼看着一场大战即将开始,柳芭迷惑地嘀咕道:「我们不是去驱魔吗?怎么考验的是武术?」

  秋水绞起眉头,轻声说:「你不明白吗?如果驱魔技巧不过关,最差的结果也只是讨伐失败而已,但如果身体素质不过关……会死。」

  「死!」柳芭吓了一跳,几乎是吸着气叫出这个可怕的字。

  ——这不本该是轻松愉悦的校外活动吗,跟校外远足没啥两样,怎么会牵扯上生命危险?

  谈论这个话题时,秋水显示出青头巾的专业素质,化了淡妆的俏脸紧绷起来:「承受恶魔的攻击,抵御恶念的附身,或是放弃任务后溜之大吉,都需要足够的身体素质支撑。」

  柳芭勉为其难地挤出微笑:「可我们要对付的只是D级恶魔而已,应该没什么危险。」

  「那也不能掉以轻心,你知道在我们那里,每年有多少刀法高超的青头巾死掉吗?」

  「欸?」

  「我有个前辈,是香取神道流的高手,到轶父深山讨伐食人的『山姥』。那位前辈把『山姥』砍得奄奄一息,却一不留神,被撞下山崖,跟妖怪同归于尽了。我亲眼见到他血肉模糊的尸身。」秋水咬紧下嘴唇,浅咖色的眼眸盯住柳芭,郑重警告道,「夺人性命的从来不是弱小,而是自大。」

  柳芭无言以对。为了准备这次期中实践,她翻阅了校内的相关规定,也寻思过这个问题:为何只是简简单单的D级驱魔,也得走那么繁琐的审批程序,还必须拿到教授的签字许可?

  ——因为任何一条规矩,都来自前人积累的教训。

  作为全世界驱魔界的最高学府,瀛洲大学有义务保障学生的生命安全,绝不容许他们以身试险。

  某些漫画里出现过「冒险者擅闯哥布林窝结果团灭」的情节,但在瀛洲大学的规定之下,不可能有这种事情发生。官僚是官僚了点,但还是有实效的。

  柳芭看向秋水和比安卡的身影,心中生出一种敬意。她们年纪虽轻,却已在驱魔的战场上身经百战,瘦弱的双肩承担起艰巨的责任。这才是异能者该走的正确道路。

  ——在俄罗斯的异能者们看来,「妖眼」是邪恶的象征,可是,要是我用这个能力来造福社会,就不会被称作「妖女」了吧……

  当柳芭沉浸在遐想中时,吕一航手腕一抖,刺出一剑——他率先出招了。

  这一剑以排浪破空之势,直向通瑛胸口,魄力非常,有进无退。刚出手便是全力一击,谁不想在爷爷兼恩师面前证明自己的能耐?

  通瑛嘴角一咧,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猛然抬起左臂。真气沿着他经脉流转,缠绕在手掌与小臂之上,旋即凝实,化作一层结实的臂甲,形似细碎的水晶琉璃,闪耀着莹莹白光,华美得令人眼花——少林寺的「金钟罩」是出了名的硬功,相传练到高明了,能将内息化作金甲,与眼前此景有异曲同工之妙。

  真气包裹的手臂与剑尖相撞,发出一声清脆金鸣。吕一航只觉刺上了一道铁壁,一股巨力反弹而来,剑身略略弯起,险些脱手。

  「好硬!」他心中惊道。

  桃木剑失去掌控的空档仅有一秒,但对于分出胜负而言,一秒的疏漏绰绰有余。

  通瑛略微转过身子,用左手肘包夹桃木剑,同时伸出右掌,轻轻按上剑身,再张开五指,一把抓住。此时他的手掌远比木质坚硬,好比一把精钢制成的铁钳,做出如此大胆的夺剑姿势,也不必担忧虎口撕裂。

  吕一航心头一凛:硬功挡剑,柔功夺器,真是刚柔并济的好功夫。

  ——不愧是「七宝窣堵手」,宁波太白山天童寺的镇宗绝学!

  「窣堵波」,即梵语「宝塔」一词的音译。吕一航见识到通瑛屹立不动的英姿,以及琉璃宝塔般的真气,在心中感叹:「果真是『身成佛塔』的神技。」

  嘉靖年间,倭寇屡屡侵犯浙东沿海,戚继光率军入浙,听闻天童寺僧众精通拳法,遂亲自登门,求教于首座盛宁禅师。二人一见如故,抵足而谈三天三夜,共同钻研武学,取佛门「无坚不摧」「慈悲渡厄」经义,融入戚氏鸳鸯阵的攻防一体精髓,合作创出七式拳法,取名为「七宝窣堵手」。

  台州一战,盛宁禅师率武僧助阵,以「七宝窣堵手」配合戚家军,于山道狭处大破倭寇。此后,戚继光将从中吸收的心得写入《纪效新书·拳经》,盛宁禅师将完整拳谱藏于天童寺舍利塔顶,仅传于护国卫道之人。

  通瑛是灵隐寺的住持,谁都以为他土生土长于杭州,却少有人知他其实生于宁波,年少时在天童寺出家,23岁即通过了七层舍利塔试炼,得以修习「七宝窣堵手」全篇。直到今天,他仍然是最年轻的纪录保持者。

  从天才少年,再到一代宗师,谁人胆敢质疑通瑛的实力?和如此高手交锋,一招就被擒拿也算不上丢脸——

  但是,吕一航略一偏转剑刃,抢在臂弯合拢之前,抽出剑来。通瑛的掌速虽快,却未能锁住剑身,只听「嗤」的一声轻响,剑锋自他指缝间滑出。吕一航身形未乱,借势后退半步,桃木剑架在胸前,重新摆出戒备之姿。

  在与陆泽柏的战斗后,他勤加反思,「化劲」变得更加圆融和机变,太极剑法迈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若没有如此精准恰当的反应,他的武器恐怕已落入通瑛前辈掌中了。

  这一战,真不好打。该怎么才能取胜——

  「秋水,快来帮忙!」吕一航回头喊道。

  在来这里的车上,他已预想到会发生一场激斗,并提前告知了仙波秋水对策:

  「灵隐寺的住持法号叫通瑛,是江南一带首屈一指的武僧,擅长在打斗中传授禅机。我们好不容易登门做客,八成能跟他切磋一回。要是我和他打了起来,你就趁机拔刀,上阵助拳,让局面变成二打一。你说这是耍赖皮?……呃,赖是赖了点,但反正是长辈,他不会计较的。」

  吕一航拜访过数次灵隐寺,很了解通瑛住持的做派。这位武学大师常与门生对打,非是因为他本性好斗,而是出于「当头棒喝」的禅理——若有心存困惑的武者求教于他,只会得到劈头盖脸一顿「毒打」,从而在极端的压力下获得顿悟。

  这种直截了当的修禅方式,正适合直肠子的日本剑士。

  「我上了!」

  话音一落,体格娇小的辣妹披戴起青色的头巾,化为一道残影贴地而行,速度迅疾得让人辨识不清——正是名为「缩地法」的东瀛轻功。十来米的间距,也宛如咫尺之遥。

  乘着冲锋之势,仙波秋水甩动双臂,密不透风的拳影打在通瑛和尚臂上,捣出啪啪的脆响,好似贴肉炸起一串爆竹,听得让人胆战心惊。

  但是,这次突袭快则快矣,却未能奏效。

  通瑛已有防备,竖立起小臂,使出「七宝窣堵手」中的守招「砗磲护」,绷起遒劲的肌肉作为盾牌。仙波秋水出拳的劲力太浅,每一击都被「砗磲护」挡了个干净,掀不起分毫波澜,反是自己的拳头火辣辣地疼。

  ——乱打一气,白费体力!

  眼力超群的吕一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扭头喝道:「不是叫你拔刀吗?」

  秋水很不服气,气鼓鼓地回嘴道:「那可是妖刀啊,怎么能对赤手空拳的人用?」

  「别把人家看扁了,他是大前辈,不怕你的『杀生石』!」

  听到这声义正词严的呵斥,白辣妹犹疑了两秒,叹了口气:「好吧,听你的。」

  她用左手握住刀鞘的鲤口,右手抚着「虚彻」的刀柄,膝盖微微下屈,屏息静气,如僵冷的蝉蜕般,不发出一点声响。

  当所有人都感知不到她的战意之时,霎时间,一道凄冷的刀光脱出刀鞘。

  ——不动明王势·狮子奋迅!

  雪白如练的武士刀横扫而出,挟带着浓浊如雾的妖气,向着通瑛的中段砍去。

  翻滚弥漫的黑雾中,隐约浮动着万千鬼面,时而化作獠牙夜叉,时而凝成白骨骷髅,似在发出低亢的咆哮,诉说无穷无尽的怨恨。

  ——错不了,「杀生石」能够吸收死于刀下的恶魔残魂,传承不知多少代人,积攒数百个春秋,方才炼就如此邪异的名刀。

  通瑛一踩青石地砖,右臂筋肉暴起,拳背如攻城锤般迎向妖刀。

  无意闪躲,无意卸力,乃是一记以硬碰硬的「金刚破」。

  「铛——」

  居合与重拳,至刚至猛的两招撞在一起,竟发出了钟磬般的激响。

  「好极了!」通瑛由衷称赞。

  秋水冷眼一乜,借势旋身,再度调转刀刃的方向,刀光化作半轮斜月斩落。

  ——大威德明王势·阎魔狩!

  两招之间没有一丝停顿,逼得通瑛不得不抬手招架,脚跟向后退了半步,在地面上划出一道浅痕。

  只要手中握着「杀生石」,秋水仿佛变了个人,从亲切可爱的甜妹,化身为嚣狂悍勇的鬼神。如此鲜明的反差,令看客不由得产生怀疑:她是不是被妖刀掌控了心智?

  但通瑛住持一下就看出了关窍所在:「明王五势」刚猛非凡,剑路大开大合,是当之无愧的正道之剑。唯有使出这般阳刚的剑法,才能破开一切邪障,不必担忧被妖刀反噬。

  他一边用右手抵挡秋水的连斩,一边朗声大笑:

  「有趣,有趣,以妖刀行佛剑。」

  古时候纵横日本的青头巾们,想必就是以这种佛家剑法狩猎妖魔的吧,到了今天,他们的武学仍有传承者——只不过,并不是佛僧。

  通瑛已无暇感叹东瀛刀法的高妙,只因吕一航的桃木剑已经趁虚刺来,逼他不得不伸臂去接。事先布置的二对一战术果有成效,两人并肩作战,刀光剑影化作一团茧蛹般的虚影,围困住了通瑛周身,制得他挪动不了半步。

  通瑛左臂柔若无骨,与吕一航的桃木剑缠斗时,好似化作一团棉絮,将太极剑的粘劲尽数吸纳;右臂则如钢铁铸就,硬撼秋水的杀生石,每一拳皆发出沉闷响声,震得刀刃微微颤动。性质全然不同的武技,使于同一人之手,简直是「左手画圆,右手画方」的奇术,令人叹为观止。

  尽管通瑛住持使出了针对性的招式,却也无法奈何吕一航和秋水的攻势,他们明明是一对临时拼凑的战友,却配合得亲密无间,好像搭档多年的舞伴。通瑛虽是江南武僧中的翘楚,面对这两人一柔一刚、一阴一阳的夹击,竟也只有招架的份儿。

  柳芭专注地旁观着战况,情不自禁地捏住衣领,发出小声的惊叹:「他们今天一早才认识,怎么配合得这么默契……」

  柳芭像在欣赏一场戏法表演,只觉奇异,却不明其理,而吕云骧看得透透彻彻:关键在于步伐。

  吕一航时时观察着秋水「缩地法」的动向,并调整脚步,与她形成互补之势——她若向左迂回,他便自右突进;她若退半步蓄力,他则趁隙抢前,直取通瑛中宫。两人一左一右、一进一退,恰似太极图中首尾相衔的阴阳鱼,毫无破绽可言。

  世界上有那么些武功,一个人是施展不了的,非得几个人齐心协力方能完成。

  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乃是武当派赫赫有名的「两仪剑阵」!

  仙波秋水占据「阳位」,吕一航占据「阴位」,未经言语沟通,却似心有灵犀,每一招每一步皆为对方铺垫,阴阳相济,刚柔并存,才得到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这日本女孩再有能耐,也断未学过武当派的剑阵之术。主要是吕一航主动策应,才结成了这剑阵——观察力、应变力、协调性缺一不可。吕一航特意要求以二打一,就是想让我见证他的长进吧。」

  吕云骧目露嘉许之意。他不在无锡的这段日子里,孙儿居然进步得这么神速,大大超乎他的想象,应该是瀛洲大学这块宝地的功劳吧。

  他已决意要在两位学生的申请表上签字了,然而就在这时,战局陡然生变。

  通瑛略微俯首,双手虚握,十指屈起如钩,指节的骨头分明地突起,宛若苍鹰敛爪,蓄势待发。他的眼神一改先前的平和,绽出一抹深邃而凌厉的光芒,犹如林间休憩的猛禽被唤醒。

  吕云骧额角冒出冷汗,心中一凛。他早该想到,当现在为止,通瑛只使用了青年时代学习的武艺,至于后半段人生中潜心钻研的绝学,他尚未真正施展出来。

  ——灵鹫飞来!是「灵鹫爪」!

  这套爪功是灵隐寺的秘传之学,相传由古代高僧观飞来峰的山岩之势所创,招式迅猛刚硬,有如鹰隼搏兔,直攻敌手命门。倘若这两爪落到实处,必然把两个小子击飞得老远。

  「不可……」

  吕云骧话音未落,喉头一噎,只因一道明晃晃的剑光猝然划过眼前,逼向通瑛而去。

  出手之人竟是一直在后方观望的比安卡。她右手持着一柄长剑,剑势挟着决绝的寒意,迅捷得令人来不及眨眼。

  「飒——!!」

  她飘动着修女头巾,冲刺到通瑛身前,剑锋自下而上撩起,带起一阵疾风,从吕一航与仙波秋水之间的半米空档掠过。那道寒芒在老僧鼻前一寸骤然停住,剑尖兀自颤动,似有余威未散。

  这一剑来得全无先兆,场中激斗正酣的三个人全都怔住了,手上动作顿止,呆呆地凝视着比安卡。可她的神情依旧淡然,灰蓝的眼眸无一丝波动,就像这一击不过是随手挥就,无足挂齿。

  众人目光落向比安卡手中的兵器,那是所谓的意大利长剑。剑身狭长而匀称,全长约四尺有余,锋锐逼人。剑格护手铸成十字形,横枝略向上翘,怎么看都是一柄朴实得不能再朴实的铁剑,却有种冷冽的优雅气质,恰如剑主本人。

  再看比安卡握剑的姿势,右手虎口几乎抵住护手,位置高得离谱,就单手执剑而言,此法甚是吃力,远不如握于中间那般省力自如。场中高手皆看出,但凡她用正常的方式握剑,方才那一记凌厉斩击,已经削下了通瑛的鼻梁。

  「我输了。」许久的寂静后,通瑛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意,缓缓举起双臂,臂上的窣堵真气旋即消散。

  比安卡垂首鞠了一躬,将手中长剑收回鞘内,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拖沓。修女头巾下的侧脸映着天光,眉目间无波无澜,透着一股漠然的慈悲之意,就像那柄利器不属于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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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拿到签字后便离开了。吕云骧端坐桌边,轻啜龙井绿茶,通瑛则呆坐一旁,双目出神,陷入了苦苦的沉思,背上汗水未干,化作热烘烘的蒸汽升腾。

  吕云骧放下茶盏,瞥了他一眼,故意装出事不关己的语气:「还在想那一剑的事情?」

  「你的孙子,还有那日本剑客,皆是年少有为的高手,武艺可圈可点,但即使我赤手空拳,也能对付得了他们。」通瑛紧锁眉头,喃喃道,「可若要我和那修女单挑,我没必胜的把握。真可笑啊,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娘皮,居然让我感到了这么大的压力。」

  在外行人眼中,刚才通瑛以一敌三,在三人的围攻之下才惜败下来,不失一代大师的风采。

  但更有见地的人就能看出,比安卡未与同伴沟通,便觑准了「两仪剑阵」的一丝破绽,以及「灵鹫爪」蓄力的一瞬间隙,果断出剑——那一斩妙到毫巅,时机把握得极其完美,非但攻破了「两仪剑阵」,还抢入了通瑛的内围,实际上,相当于比安卡以一破三才对。

  吕云骧唇角微扬,露出轻佻的笑意:「她手上有剑,谁让你空手去打?你到库房里搬来『九霄雷音杵』,我就不信你会输!」

  通瑛摆了摆手,眉间闪过一丝不屑,嗤声道:「去去去,与晚辈交手还需动用镇寺神兵,传出去不教人笑掉大牙?老衲这脸皮往哪搁?」

  「比安卡·加尔加尼。」吕云骧没有继续逗弄老友,而是捋着山羊胡,目光望向遥远的天边,「今年年初招生时,我就记下了这个名字。在翻到她的简历之前,我也未曾料想,会有『圣殿骑士』前来报考瀛洲大学——年仅十八的『圣殿骑士』已经够稀奇了,而选择来中国留学的,更是奇上加奇。」

  「圣殿骑士?」通瑛眉峰微动,讶异地说,「我有所耳闻,那是罗马正教最为精锐的武者。你们瀛洲大学倒是了得,真能网罗天下英才。」

  吕云骧叹了口气:「能招来这等级别的英才,该说是我校的幸运才对。我敢断言,本届新生之中,无一人能与她匹敌。今年的『新生杯』,我最看好她夺魁——时隔三年,又要决出一个留学生冠军喽。」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吕云骧在欧洲访学时,曾与圣殿骑士团打过交道,知晓他们的选拔标准有多么严苛,也知晓他们的责任有多么艰巨。

  反观那些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从未在实战中检验过自己的武道,如何能与在除魔战场上千锤百炼、浴血而生的「圣殿骑士」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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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汽车在大桥上平稳地疾驰,驶向钱塘江的南岸。柳芭单手掌控方向盘,另一手轻抚额前碎发,目光始终锁于前方。

  她一边驾车,一边讲解驱魔任务的细节:「我们要去的地方是萧山区的一处住宅工地,工程已经进行到内部装修的环节。但近半个月以来,连续有四个工人在同一栋楼受伤骨折,怎么也查不出原因,施工不得不中止了。」

  吕一航斜靠在后座上,侧首问道:「是灵异事件,对吧?」

  柳芭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没错。这桩事件的级别被评估为D级,挂到了『灵网』上,由我们接手处理。」

  古时候,民间若遭遇妖魔鬼怪侵扰,人们多会向附近的寺庙或道观求助,再由僧道辗转联络奇人异士出面驱邪,颇似旧日官府的治安模式。但是,信息时代到来后,这套体系已经更新换代。依靠「灵网」这个驱魔门户网站,灵异事件变成了公开的悬赏任务,有能之士可直接认领,冒着风险赚取赏金,宛若网游中的任务大厅,效率凌驾旧制之上。

  「我和柳芭都没有驱魔的经验,也许会拖你们的后腿,还得请你们多多担待。」吕一航扭头望向秋水和比安卡,微笑中带着几分歉意。

  秋水腰杆一挺,有料的双峰昂然耸立,气势十足地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吧。在高中三年里,我扫平过33起C级事件,5起B级事件,还单枪匹马讨伐了A级妖怪『土蜘蛛』,关东『青头巾』的王牌可不是浪得虚名!」

  刚才还嘱咐柳芭要谨慎对待恶魔,但秋水心里清楚,越到逼近实战的关头,越是要鼓舞士气,打消同伴的后顾之忧,这是她在高中时代的「勤工俭学驱魔实践」中摸索来的经验。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赶赴战场,就绝不能生出怯懦之意。

  比安卡端坐在副驾驶座上,以极小的幅度点了点头:「我也有一些驱魔经验,希望能帮上各位的忙。」修女的语气相当平淡,也并未夸耀自己的战绩,可那一副沉静的面容中,暗藏着不容小觑的气势——那一剑的余威还印刻在三人心里,只要闭起眼睛,就能看到那道迅捷无伦的剑光。

  秋水挥舞起小拳头,露出阳光灿烂的笑容:「咱们速战速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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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速战速决」的计划并没成功,他们卡在了第一关。

  在工地的大门口,一个皮肤黝黑的胖子拦住了他们,他披着一件皱巴巴的夹克衫,眼神凶悍,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儿,大概相当于包工头之类的道中BOSS吧。

  吕一航背着那柄桃木剑,紧张地扫了眼身旁的三个女孩,她们都规规矩矩地戴着安全帽。比安卡也不例外,她已摘下了修女头巾,换上了明黄色的安全帽,意大利长剑置于背后的鞘中,应该完美符合工地规章制度才对——

  「我叫的是灵隐寺的和尚,你们这帮小崽子来掺和啥?」胖子扯着嗓子吼道。

  看来在驱魔业界,也有名门和外道的差别。格差社会真残酷啊。

  吕一航赔了个笑脸,点头哈腰道:「我们就是通瑛住持派来的,这是他的介绍信。」

  胖子接过介绍信,扫了两眼,就揉成一团,塞回吕一航怀里:「是不是当我傻逼啊?灵隐寺会派洋人来?」

  平心而论,这个小队的组成确实稀奇古怪。柳芭和比安卡两个白人少女就够扎眼了,更别提秋水那条迎着寒风招摇的短裙,像是从时尚杂志里扣出来的人物,跟周围沙尘飞扬的荒地格格不入。胖子会起疑,倒也不算没道理。

  吕一航见势不妙,塞了两根香烟到胖子手里,干笑道:「可能是沟通出了点问题,我们这是国际学术交流,所以有外国人帮忙……」

  「交流你个头,编也编得像样点吧!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能有什么本事?」

  胖子「嘁」了一声,左手夹住香烟,右手拍了拍裤兜,却没找到打火机。于是他皱起眉头,把烟叼在嘴里,翻找起了夹克的内兜。

  就在此时,比安卡上前一步,修长的食指轻轻一抹,指尖窜起一道金红色的火苗,如同一条扭动的蛇信子,倏地点燃了烟头。

  胖子感受到撩动鼻尖的热量,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把刚点着的烟吞进喉咙。

  「咳咳咳!嚯呕!」

  他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盯着烟头升起的一缕青烟,再看向一脸淡定的比安卡,脸上横肉抖了抖,像大白天见了鬼。

  吕一航耸耸肩,嘴角微微扬起:「现在信我们有真本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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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行人就是外行人。」进大门后,吕一航还在喋喋不休地吐槽,「要是那人懂点驱魔的行情,我们只用亮出瀛洲大学学生证,就能畅行无阻了。可惜他不懂,亮了也是白搭。」

  秋水接受委托的经验更加丰富,见过的世面也更多,听到这话只是一笑而过:「理解一下吧,普通人一辈子也碰不上恶魔事件,更没可能听说过瀛洲大学,没必要指望人家认得我们。」

  走了五分钟左右,他们就来到了闹鬼的那栋楼前。楼体尚未完工,灰扑扑的水泥墙泛着冷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尘土味。从底下望去,这栋高楼像个沉默的巨人,门口黑洞洞的,如一张吞噬光线的巨口。

  吕一航抬头望了望,咽了口唾沫,心中感慨万千。

  他花了十多年时间,经历无数个练功的日日夜夜,再加上魔神契约的力量,才成为一名爷爷认可的异能者,终于有了执行驱魔任务的能力。

  ——这是一段好长的路啊,像跑马拉松一样。

  秋水等得不耐烦了,胳膊肘撞了下他的后背:「愣着干嘛,还不进去瞧瞧?」她的声音有股跃跃欲试的劲头,仿佛眼前不是什么闹鬼的场所,而是一个即将开放的游戏副本。

  「先别急嘛,我们是来做社会实践的,要附照片当证明材料。」吕一航回过神来,掏出手机,对着楼房左拍拍右拍拍。收集够多照片后,他挥挥手,招呼三个女生跟上:「一起进去吧,不要走散了。」

  楼房中静悄悄的,还没有装修,四处都是空荡荡的毛坯房。吕一航打着强光手电,带领小队慢慢摸索,光柱扫过粗糙的墙壁,再扫过遍布砂砾的地面。周围一片寂静,只有杂乱的脚步声在楼层里回响。

  秋水冷不丁地问道:「我们要讨伐的恶魔是什么类型的?有什么特点?」

  吕一航无奈地说:「不知道,伤者被问过是怎么受伤的,但他们啥细节也想不起来……总而言之,应该是喜好阴影的恶魔吧。」

  因为不知道恶魔的具体位置,他们不得不一层一层排查,一个一个房间摸索。吕一航和柳芭都有与生俱来的超凡眼力,绝不会漏掉一丝恶魔的踪迹,但住宅楼有足足二十多层高,照这么找下去,也不知要到猴年马月?

  吕一航暗自腹诽:「与恶魔作战真够辛苦的,不仅得会打架,还要忍受这么机械重复的活儿。」

  寻遍三楼之后,他们走向了楼梯,黑暗中传来了柳芭的笑语:「这么高的楼,要不我们一个人负责搜查几层,待会儿再会合?」

  「不行,不能走散!」吕一航果断拒绝,呵斥道,「你怎么这么拎不清?你没看过恐怖片吗?有你这种想法的都死光了!」

  「好嘛,都听你安排。」

  话音刚落,两只手便握住了吕一航的左手,那是一双多么纤细的手,握力不轻不重,柔若无骨,温暖舒适。吕一航始是一惊,慌忙侧过头去,正好撞见了柳芭明媚的笑靥。

  ——柳芭不是什么行事莽撞的人,故意提这种馊主意,只是为了……给秀恩爱找个借口,顺便看我炸毛的样子取乐吧。

  吕一航无奈地笑了,抓着柳芭的手往楼上走。表面上看是他引导着他的女孩,可不知怎的,他却有种被掌控于掌心的感觉。

  当排查到十二楼时,吕一航刚踏入拐角处的第一个房间,眼前突然一黑,再也看不见眼前的东西了。

  「奇怪,手电筒坏了吗?」

  他把手电筒端到面前,想要做一下检查。但是,他却感受不到抓握手电筒的实感,好像那玩意儿已凭空蒸发了。他试着攥紧左手,却再也感受不到柳芭手的温度,刺骨的寒意顺着胳膊向上袭来。

  ——柳芭,柳芭!

  吕一航急得大喊,但嗓子像是被堵住,怎么也发不出声。周围万籁俱寂,安静得如同死后世界。眼前也被无边的漆黑笼罩,就算使用阴阳眼,也无法洞穿这片黑暗。

  不对,阴阳眼有强大的夜视能力,怎么会莫名奇妙地失明?

  唯有一种可能,就是视神经与大脑的连结被切断了。

  「恶魔来了!」

  吕一航心头一紧,顿时明白了事态有多危急。

  ——必须保护好自己!

  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如此,但是,他还有一个额外的顾虑——身边跟着个罗马正教的修女,绝对不可直接使用魔神西迪之力,不然就会像当初在克洛艾面前那样,一下暴露魔神契约者的身份。

  所以,要先将「无」属性的魔神魔力,转化为道士的「天地正气」,伪装成正统的玄门道术才行。

  「金光速现,覆护弟子。急急如律令!」吕一航咬紧牙关,默默念咒。

  丹田之气随着经脉运行,灿烂的金光从他体内释放,宛如一层流动的盔甲,覆盖住他周身的皮肤,驱散了周围的黑暗。

  在「金光咒」的庇护之下,吕一航重新获得了知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溺水的人被抢救上岸,只剩劫后余生的庆幸。

  「没事吧?」柳芭搀住吕一航的胳膊,眸中盈满了关切之情。

  吕一航勉强运用刚刚恢复的视力,低头一看,手电筒躺在地面上,在圆锥状的光圈边缘,一滩黑色虚影正在蠕动,如滚烫的沥青般不断翻涌。那无疑就是恶魔的本体!

  吕一航冒着虚汗,从口中挤出三个字:「是『影魔』。」

  所谓「影魔」,乃是一种栖身于阴影的魔力生物,常在没有光亮的地方不断孳生。若被影魔附身,即会丧失五感,如同堕入暗影般手足无措。那些无辜的工人估计就是受其袭击,连负伤的原因都搞不明白,就稀里糊涂地住进了医院。

  就在这时,比安卡踏前一步,举起手掌,金红色的烈焰凝聚于掌心,犹如一尊擎起明灯的自由女神像。

  「……圣炬La torcia。」

  这是她进工地后第一次开口,嗓音清冷而坚定。

  那团火焰既明亮又炽热,照得四周亮堂堂的,空气因高温而微微扭曲,一股热风拂面而过,「噼啪」的爆裂声隐约可闻。影魔被逼得无处遁形,也无法抗拒圣力的洗礼,维持不了沥青般的粘稠液态,逐渐蒸发成一团漆黑的雾气。

  「黑夜已深,白昼将近,我们就当脱去暗昧的行为,带上光明的兵器。」

  比安卡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空旷的房间中回荡,

  「天启Rivelazione·山巅神火Il fuoco della vetta。」

  话音刚落,她掌中的神圣火焰轰然炸开,化作六道耀眼的剑锋,翻涌起炽烈的热浪,眨眼间穿透了影魔没有定型的躯体。恶魔的形体像木柴般燃烧起来,一缕难以看清的黑雾飘然升空。

  眼看着影魔即将化作气态溜走,吕一航憋足气力,从衣兜中甩出一张黄符纸,上面用朱砂写着古奥似篆的怪字,赫然是一张「五岳镇宅符」。

  这张用来镇宅辟邪的符箓,在密闭的空间内使用,竟然也有出乎意料的效果,影魔的残躯不仅停止了消散,还在半空中重新凝聚起身形,彻底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哪里逃!」

  秋水厉喝一声,脚尖一点,裙摆在空中甩出一道弧线。同时,她拔出了腰间的妖刀「虚彻」,斩向那片凝固的黑雾。

  ——万一它的残躯躲到暗处,在阴影中汲取魔力,来日又将诞生出新的影魔,赶尽杀绝才是硬道理。

  面对恶魔这个最熟悉的敌人,青头巾少女再无保留,全力以赴地使出了自己拿手的剑招,速度和威力比对战通瑛禅师时更上一层楼。

  三道剑光分别从左上、正上、右上方落下,好似撕裂夜幕的闪电,同时切割开了黑气。

  ——金刚夜叉明王势·三道雷!

  这时,「杀生石」显露出了它被称为妖刀的缘由:它好似活物一般,表面泛起一层诡异的暗红光泽,不住地进行着脉动,黑雾一触碰到它,就被吞噬得精光,连一点渣都不剩。这样一来,便把恶魔的魔力清理得干干净净。秋水甚至能感觉到刀柄微微震动,仿佛这家伙还在咂嘴回味。

  这就是「杀生石」,以恶魔为食粮的至邪之刀,果然是一匹贪婪饥渴的凶兽!

  「结束了。」秋水淡淡说道,但她依旧正面举着打刀,这是日本武士必不可少的「残心」,尽管战斗已经完毕,仍然要保持警戒的姿势与心态,万万不可消极怠慢。

  吕一航蹲下身子,捡起手电筒,扫了一遍昏暗的房间。恶魔的气息早已荡然无存,名为「山巅神火」的异能燃烧殆尽,连残留的火星都见不到半点,但屋内的空气仍然炎热不堪,闷得让人头昏脑涨,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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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后,英国少女克洛艾·韦斯特(18)接受询问时,如是说道:

  「关于『天启』的知识?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哼嗯,你见识到了比安卡的『山巅神火』啊。我在档案里读到过,这个『天启』名气大得很,英国国教也非常关注,有没有被它的威力吓一跳?

  「听好了,『天启Revelation』和『奇迹Miracle』是十字教徒最重要的超自然能力,如果你把教会当成假想敌,就必须对此有所了解,不然连怎么死翘翘的都不知道。

  「天启和奇迹都无法通过后天修习而得,全凭天赋和机缘顿悟。一个人只能有一个天启,却能有几个、几十个奇迹。两者并不冲突,有不少人兼修齐通,像我就没有觉醒天启,只会奇迹。虽说如此,我也不得不承认,比起奇迹而言,天启才更适合用来战斗。」

  国教修女扬了扬金光熠熠的长发,声音平稳而清晰,继续讲解道:

  「第一,天启更具破坏性。你看比安卡那样,火焰一卷,足以把整栋楼烧着,但奇迹没这本事,九成九的奇迹都只有防御、治疗、辅助的功效,像我在你面前用过的『水上行走』『亚伯尼歌圣体』,都没有直接的杀伤力。

  「第二,天启可以重复发动,而奇迹却有冷却时间。连续使用同一个奇迹,效果会大打折扣。比方说,对一个伤者反复施『治愈术』,只有第一次会有奇效,后几次的疗效则微乎其微。很容易理解吧,要是能批发量产,那也配叫奇迹吗?

  「第三,天启往往专精于某一概念。比如『山巅神火』就是操控『火』的超能力,因此,天启的潜力深不可测,熟练程度越高,威力就越惊人,甚至能开发出全新的用法。而奇迹呢,基本没有进步的余地,我十年前用出来是什么样,现在用还是一个样。」

  克洛艾半眯起眼,目光突然变得像刀刃般锐利,露出一抹优雅而危险的笑容:

  「所以说,我很好奇:出身于加尔加诺山、隶属于『圣殿骑士团』的超新星比安卡·加尔加尼,若跟我这个国教天才美少女打一架,胜算能有几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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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水手上捏着一条湿巾,慢条斯理地擦着嘴唇,再斜过手机屏幕当成镜子,确认唇膏抹得一干二净后,双手在胸前击掌合十,对着桌上的大碗轻声念道:

  「いただきます。(日语:我要开动了。)」

  坐在她对面的吕一航正大嚼特嚼着面条,含糊地笑出声:「呜噢,日本人真的会这么说啊。」

  「有什么不可以吗?」秋水把头一歪,露出稍显轻蔑的微笑,用筷子夹起油乎乎的面条,哧溜哧溜地往嘴里送。说来也怪,她那么在意自己的妆容,吃食时却顾不上淑女形象。

  才半天时间,这俩人就已变成了一对损友,互开玩笑像呼吸般自然。或许该归功于辣妹的亲和力吧,跟仙波秋水在一起,从来不用费什么察言观色的功夫。

  靠阴阳眼与妖眼的帮助,四人地毯式地搜查了那栋住宅楼,一共发现了三只影魔,一一做了驱除,等到搜查完毕,已是下午两点多了,他们饿得前胸贴后背,随便找了家路边面馆,点了杭州特色的面食——拌川。

  杭州的拌川介于炒面与拌面之间,既不像炒面那般干,又比普通拌面多几分锅气。当面条煮到半熟时,捞出后迅速与浸透热油的浇头混合,只听「嗤嗤」作响,便冒出诱人的鲜香。浇头花样繁多,无不入味。拌川看起来油润,吃起来却丝毫不腻,面条入口劲道。搭配一碗清汤,更是妙到极点。

  吕一航和柳芭点的是炒猪肝拌川,秋水点的是番茄虾仁拌川,比安卡点的是茄汁鸡蛋拌川。他们围着一张小桌子动筷子,就着浓稠的酱汁吸食面条,四张嘴吃得热火朝天,连话都顾不上说了。

  比安卡原本死活不肯进来下馆子:「我只用吃馒头稀饭,配点咸菜就好。」哪怕是十几块钱一碗的面,她也认为太过贵重,有害于她恪守「神贫」的誓言。柳芭笑眯眯地劝道:「这顿饭用驱魔的报酬买单,跟化缘得来的没有区别,你就当是委托人请你吃的。」比安卡皱着眉想了半天,终于点了头,坐下来跟他们一起用餐。

  每个人都看在眼里,今天驱魔如此顺利,最大的功臣就是比安卡,起码占了六成的功劳,只要她使出天启「山巅神火」,影魔只有被烧烤干净的份,剩下四成才由吕一航和秋水平分。如果比安卡不来参加这个小小的庆功宴,那还有谁敢动筷子?

  吕一航一边吃面,一边想起某个花钱如流水、满身奢侈名牌的国教修女,不由得心生感慨:修女和修女之间差距可太大了。

  「好了,既然活已经干完了,下午就自由活动吧。」四碗拌川都被扫得一干二净,柳芭拍拍手,宣布道,「你们想去哪?我开车送你们去。」

  比安卡双手置于膝盖上,沉思片刻后才说:「我想在城里逛一逛。」

  吕一航倦怠地趴在桌上,他是唯一一个受到恶魔攻击的人,虽说并未受到身体伤害,但筋肉的疲惫感最为严重:「我想回去歇会儿,柳芭,你呢?」

  柳芭不怀好意地笑了,在桌底下踩了吕一航一脚:「嗯,那就回民宿呗,我也想睡觉了。」她在说到「睡觉」二字故意加重了音量,也只有吕一航能理解她的用意。

  「先洗澡,再睡觉吧。」吕一航微微一笑,在「洗澡」二字上拖了长音。

  柳芭眨了眨眼,对他送了个秋波,贝齿轻轻咬住下嘴唇:「你爱咋样就咋样呗。」

  「吕一航,你下午有空吗?」秋水从包里掏出樱粉色的唇膏,慢悠悠涂抹着,斜眼瞥向吕一航,奶棕色的卷发披在肩头,抹过水光棒的脸蛋亮如白瓷,说不好到底算是纯洁还是妖艳。从对着光源的角度看,白辣妹的「闪闪发亮」尽显无疑。

  吕一航不自觉地挺直腰板,心脏怦怦直跳:「也算……有吧。」

  秋水「啪」地合上唇膏盖子,端正了坐姿,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他:「能不能教我太极拳?」

作者感言

  本章无H。   最近两个星期,当我闲着无聊时,就会重读上一章,特别是开头两千字,西晋背景的那段历史小说,读了起码有几十遍。就算我是原作者,也要王婆卖瓜地感叹:写得真他妈牛逼。说不定我还挺有写历史小说的天赋吧!   上一章中,我提到了张翰、陆机、顾荣三位出仕晋朝的江南文人。在八王之乱的历史背景下,张翰因莼鲈之思弃官回乡,避世隐居,陆机被卷入政治斗争,兵败后含冤受刑,顾荣则更有政治智慧,周旋于各方势力,左右逢源,官运亨通,最终为东晋建立立下大功,享受着极高的地位。而且,顾荣手持羽扇指挥军队的形象,也成为了后世文艺创作中“儒将”的原型。虽然三人做出了迥异的人生选择,但他们在后世的名声都非常正面,历朝历代为人称颂,个中缘由,值得吟味。   我心里有个以“八王之乱”为背景的历史武侠小说大纲,主角就是陆机和顾荣,但至少要完结《我在大学学驱魔》后才能写了(世界观是相通的),甚是遗憾,只好写那么两千字解解馋。愿各位读者能够管中窥全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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