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最好的等待
是陆时砚。
有一刻,沈南初甚至感觉眼前的一幕诡异到匪夷所思。
在这漫长的时光里,她失去了太多人,不止一次幻想过他们会再次出现,而无一例外,她都没有等到。
唯有他,似乎从不愿意辜负她的等待。
沈南初推门走过去,并不长的一段路,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艰难。
也许是因为昨晚的心虚,也许是因为他的眼神太过清透,每一步都有种罪恶感。
“…Eli?”走到面前才出声叫他。
陆时砚像是才反应过来,目光由上转至她的位置,没有焦距。
“你怎么在这儿?”沈南初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松一口气。
他看不到,确实就不会发现自己身上被她留下的痕迹,昨晚的事情也得以遮掩,但如若可以选择,她还是宁愿他的眼睛已经有所好转。
“过来复诊。”他笑了下,解释道:“昨晚吃的那款药副作用似乎有点大。”
“…这样。”听到这个,沈南初不免越发心虚。
那款药的副作用她自然清楚,毕竟她昨晚可是趁机“行凶”,占了他不少便宜。
沈南初有些担心他有没有把身上的病处给医生看,毕竟她昨晚可是在他身上留了不少痕迹。
“你要回去了吗?”陆时砚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我对你家的方位还不太熟悉。”
跟她一起?
一句话,带得旧日的记忆又如洪水般朝她倾泄过来,好久才说出话:“…好啊。”
…
沈南初本想打车回去,但不知道是不是下雪的缘故,路上的车特别少,等到天快黑都没有车来。
小地方就是这样,样样不如城里便利。
她的电驴太小,主要是电瓶已经快不行了,一个人坐勉强还可以,拉他一个大男人,就完全不够用了,还不如走路来的快。
“可以走回去吗?”陆时砚突然出声:“这些天都太忙了,难得有时间,可以好好看下这个镇子。”
他又看不到,更何况这么冷的天,能有什么好看的?
在为人处世上,沈南初真的很佩服陆时砚,一句解围的话,都能讲得那么好听。
…
明知道陆时砚其实并不是真的想参观这个小镇,沈南初却还是很尽心的给他介绍。
他们现在走的是哪条街,沿街有什么建筑与商店,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会发现一些惊奇之处:“咦?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公园?太久没从这边走了。”
“那以前这里是什么样子的?”陆时砚偶尔会搭句话。
“以前这里有个池塘,小时候我还来钓过鱼…”
“你还会钓鱼?”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惊讶。
“会啊,我还会爬树呢…”
不自觉竟有种想在他面前显摆的意图,于是话题就那么自然而然被带歪了,她不再只说城建,而是说起自己与这个小镇的回忆。
“…小时候经常在那家包子店买早餐,其实并不是很好吃,但因为那时候早上总是起不来床,每天都踩点出门…没想到这家店现在还开着…”
沈南初越说越上头,直到远远看到那几栋亮满灯的教学楼才发现自己走错了路。
石板路,红砖墙,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前方不远处就是那扇挂满条幅的大门…
她一下停住脚步,话也没了。
“怎么了?”身边的男人回过头,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没。”沈南初声音低下去,这条路离家最近,但哥哥去世之后,她再没走过,哪怕再远,她也每次都选择绕道。
刚刚跟陆时砚说话走了神,现在都已经走到了路中间,再回头,又得绕好远的路。
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沈南初低着头,避免去看那所学校的任何一切,即便如此,梦里的回忆仍旧一股脑涌上来。
前言的道路扭曲,路灯似乎也暗了下来,她甚至错觉有个青白的少年,正站在旁边死死盯着她。
呼吸越来越急,就在沈南初即将崩溃的一瞬,一只温热的大手忽然握住她的手腕。
“抱歉,能不能扶我一下。”陆时砚撑了撑的手杖,语气带着些许的歉意:“这条路似乎不太好走。”
他的嗓音温润,仿佛凛冽冬日中最暖的那片炙阳,一瞬间将她从那窒息的回忆里拉了出来。
沈南初被动靠过去,抱住他的手臂。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陆时砚转过身时,高大的身子将旁边的耸立的大门全然遮蔽住了,她的周围只剩他温柔的体温与气息。
这条曾经让她恐惧至极的路,在此刻被他全然遮挡住了。
直到从那条路走出来,沈南初忍不住抬眼去看他。
陆时砚像是全没发现她的打量,表情自然而平静,他依旧如常,甚至没问她为什么突然沉默。
“刚刚那条路,我其实已经很多年没走过了。”不知道为什么,沈南初突然就很想告诉他,她的故事:“还有昨天的那间房,我也很多年没进去过,本来是想给你住的…”
陆时砚似乎察觉到什么,停下脚步,转过头似乎在看她。
他没有出声,但身体语言却表示,他在很认真的聆听。
“刚刚那条路上有所高中,我哥哥就是在那里去世的。自从他去世之后,我就再没有走过那条路。”沈南初目光呆滞的看着远处黑暗的角落,继续说道:“这么多年,我们好像一直没能从他离世的阴影里走出来,我妈选择去找他,我爸维持着他的房间等他回来,我则选择去报复那个害死他的女孩…”
迎面一阵冷风灌来,强大的气流让她有一瞬窒息,声音一下卡住了。
其实也不知道要再说什么,不过沈南初确实得出了一个结论,“人生真是好难,遗憾一旦产生,越是想要去弥补,就越是要犯错。”
她看着他的眼睛,惨然一笑:“还不如一开始什么都不做。”
“我其实很能理解你,我也有过相似的经历。”陆时砚忽然开口,“我的祖母是在接我放学的路上出车祸死亡的,为此我也一度憎恨过许多人,肇事的司机,突然请假的保姆…甚至,我自己。”
沈南初震惊地抬眼,她完全没想到,陆时砚会以这种自揭伤疤的方式来安慰她。
“Eli…”她想阻止他说下去,“我只是想找个人倾述,你不需要跟我说这些。”
“没关系,我也想对你倾诉。”他笑了笑,继续说道:“那时候的我也做错了许多事情,一度让我父母苦恼的想把我送到国外去,直到有次,我亲眼目睹了一起凶案现场。有个人驾车,在一所幼儿园的门前连撞数人,起因是凶手的父亲讨薪失败,自杀后又没有得到相应的补偿,于是凶手想撞死那个老板的女儿以作报复。而讽刺的是,那个老板的女儿并不在被撞的人里,死去的,都是无辜的小朋友。”
“那件事让我明白,人只会在仇恨与悲伤里迷失自己,而那些并不能弥补缺憾,也是因此,我选择了学医。”
路灯在陆时砚的头灯撑起一把温暖的伞,他的眼眸和语气一样温柔:
“在医院里工作的时候,我见过许多死亡,也渐渐悟出一个道理,我们之所以无法面对亲人的离世,并不是因为一条路,一个房间,或是某个导致他死亡的原因,其实更多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准备好,跟他们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