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你也不许想
江蛮音终于明白心里的不适感从何而来。
她皱眉,神情夹了丝厌烦。也倦于说话,不想徒生争执,于是轻轻挣开下巴,掀开灯罩,将焰火吹灭。
薛止指尖一空,随即就是满屋子的黑。
他不满地偏头,鼻尖去追她的颈。
而后倾身,腰弯下来,抬臂抽走她手里的灯台,随手一扔。
潇潇洒洒,哐当一声。
江蛮音听到头顶的窸窣动静。
她看不见薛止的脸色。
只肩背都被揽进怀里,半拢的衣襟挡不住,薛止手掌滑进她的背,动作倒是轻,一直摩挲到腰脊。
已经好透了,痂落下,生出新肉。
薛止想到那天就有股无名火,抑都抑不住。
于是语气也不耐。
“没兴致在这个死了人的宫里弄你。”
外面风吹雨打,闷雷倏然炸开,雨势转大,噼里啪啦往下砸,碎珠乱渐。薛止压住她的双手,让她面朝自己,凑首抵在床间吻上去,喉结滑动,力道很凶。
这种欲求不满的本真,带了极端的依恋,直把江蛮音压到喘不上气,耳根席卷潮红,发出细碎呜咽才作罢。
他的呼吸热极,像是在解衣,窸窸窣窣的。长刀腰带都卸了,满身潮雨味道,携着湿沥沥的青叶气,伸手就去捞她。
江蛮音没躲,但也绝非乐意:“你身上脏死了。”
薛止停住追索,鼻尖慢慢蹭掉她额上薄汗,伸臂把衣袍扔地上。他出去淋了场雨,换上干净衣物,在廊下擦拭头发。
回来后,上榻来了一句:“迟早搬回去,这儿我嫌恶心。”
江蛮音被他凉浸的身子冻个激灵。
她默了会儿,才道:“好啊,掌印愿意将本宫关哪,本宫就乖乖在哪呆着。”
薛止听出她语气的不满。
鞍马劳顿回来,本该去长明宫换衣洗漱,却扑了个空,又太想她,连膳都没用,就这么过来,还是得了冷脸。
都督大人不知道想念这词,该如何启齿。
也怕自己开了口,一颗心落在地上,就那么被踩碎。
互相依偎着,薛止身上暖起来,温度暗中传递,他们习惯在黑夜里较量,却也都心照不宣,知道怎样最妥帖。
薛止闭上眼睛,许久才淡淡地道:“临安距北疆,多了百里渡河。要越江南,进南阳,通子午道,期间翻江淮丘陵,秦岭天险。”
江蛮音不懂他为何念起了舆图。
当真意识到他要说什么时,已来不及阻止。
薛止松了压着她的臂膀,在榻边侧卧,肘支着头,望着她出神:“这么远的路,你那幼时的娘亲,没带上你,也从未想过回来。”
江蛮音被激到,她恼羞成怒了,自己却没发觉:“你就是因这可怜我,薛止,收起你那看猫看狗的脸色,本宫不需要!”
“什么猫猫狗狗。”薛止掂掂她着急挣脱的手,强硬覆上去,五指插过,攥着拉向自己,语气平静又好笑。
“这有什么好可怜的,你这一身犟骨头,是不是只会在咱家面前造反。”
他的沉定,倒显得江蛮音过于小题大做。
薛止拉上被子,把她收进怀里。
她从不在意他的好,只记得他的苛刻挖苦,她对旁人都纵容千倍万倍,心里边儿只存着他的恶。
薛止有时候甚至觉得,这样也挺有意思的。
这世上只有他能让江蛮音发怒发狂,也真独有一番趣味。
只他自己也不知,这个念想是真心诚意,还是慰藉的借口。
他低声道:“金陵确实太小太闷,园林高墙,天幕全被遮挡,四野具是丘陵。鹰隼飞不高,连雷鸣都打不痛快……”
想到秋娘子跟他报的信儿,又笑:“成天抄经看书,给那小崽子祈福,有甚么意思。是你江蛮音喜欢做的事情么,还为了不相干的人心甘情愿的。”
江蛮音讽刺他:“我们掌印大人也想家了。”
薛止沉声笑:“我不想。”
他又道:“江蛮音,你也不许想。”
这样听着一夜雨声雷鸣,他后来也不说话,江蛮音撑不住,靠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宿雨初歇,外面只剩屋檐的滴水声。
江蛮音醒时,天是半亮的。
薛止披着外袍,坐下廊下翻拨她这几天看的书,屋内静悄悄的,外面的日光倾泼在他的肩上。
她看向薛止时,他也正巧转头。
这男人不知何时换了个耳坠子,琉璃银羽,挺长一条在耳际闪烁,配着那张精美的脸,衬得肤白扎眼。
薛止冲她勾勾手指。
江蛮音在考虑要不要顺着这太监时,他已经起身走过来。
然后当着她的面,把那几册书,全给撕了。
就是撕了。
连着撕掉,揉成团,一股脑扔去外面,被院子里的积水浸透。
江蛮音脸瞬间惨白,她没反应过来,来不及说一个字。
两个人对视许久,江蛮音眼眶红透,带着麻木,突然伸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薛止被打得偏了头,耳坠都晃了下,他不怒反笑,颊边瞬间就起了几道指痕,显得通红。
“好疼啊,娘娘……”
他将江蛮音那只手,重新覆在自己脸上,那莫名的笑还挂着:“你就恼我吧,江蛮音。薛止就这样,娘娘还有的忍呢。”
眼看已无法共处一室,薛止披衣就走,捂着脸吩咐手下,特意看了秋娘子一眼:“再胆敢让她翻到什么金丝熏这种毒叶,还有敬妃乱七八糟的书,你们的脑袋就都别要了。”
婢女们躬身收拾地上狼藉,秋娘子进内屋,就见江蛮音凌乱着长发,光足站在地上,一张脸气到青白,手抖个不停的模样。
秋娘子握着手里薛止昨日给的耳坠,在心里直叹气。
那句掌印是为你好,始终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