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你也嫌哥哥身子残缺?
江蛮音又累又困。
可她知道薛止和苏临砚在一处,甚至有可能隔门相见,就觉得很是不安。
换完衣物,侍女推门而入,为她服侍梳妆。这薛止一来,伺候的人也全都来了,他是少不了一点派头的。
一道道精致菜肴依次摆上,皆是八珍玉食,山珍海味。中间那蛊砂锅牛肉,汤水丰腴,香气四溢,该是文火慢炖了整夜,才如此酥嫩软烂。
在佛寺庙宇如此不忌荤素,也只有薛止做得出来。
肉夹入嘴边,却觉得没胃口。
想想又好笑,她都在佛堂前被人弄了整夜,罔顾人伦放诞不羁,神仙要想降罪,也合该要降罪的。
微垫肚子,门外敲叩声响起。
急躁、焦灼的敲门声。不等她应答,黑皂靴踏入,那穿着织金锦绣飞鱼服的少年左使就闯了进来。
江蛮音抬眼,看到他俊俏的脸上有两道深红指印。
时星进来看到她,面色也颇含痛苦:“你昨夜不在自己房里好好待着,跑什么地方去了!”
“我身为妃子,去皇帝寝屋,何错之有。”
时星愠怒:“我明明让你不要走动!锦衣卫在外围行动,是要让刺客放松警惕,不能时时盯着你们!”
“时星!”江蛮音怒了,筷箸摔在地上,声音到后面都有些颤抖,“你们监察院昨夜真的是拿皇帝做饵?你们就没想过……如若天子当真受伤了呢……”
“那就换一个啊!”
此话一毕,屋内有种可怖的寂静。
砂锅下的文火细密跳跃,汤汁滚烫,快要溢出来似的,咕噜咕噜。
时星自知不该这般讲,偏了下头,解释起来:“我们有探子在,刺客接到的命令不是格杀勿论。”
江蛮音本就未梳妆,如今更是面色如纸,她低着头,只露出荷尖般的白下巴:“若被割了手,剜了眼呢?像你们一样,身子残了,不就也不能当皇帝了?”
他们二人的话,说不出是谁更过分些。
时星被哽住了。
“哈——贵妃娘娘,现在已经没人敢这么对我说话了。”
江蛮音抬眼看他:“对啊,本宫说了,然后呢,你大可关我进诏狱啊。左使,你既然知道我是贵妃娘娘,如今就该跪着跟我说话。”
暮后昏光下,她乌发愈浓,细湾眉梢愈黑,黛眸里凝满寒光。
时星忽然问她:“那你也嫌哥哥身子残缺吗?”
江蛮音跟他对视,神色未变。
这对视持续了很久。
时星突然上前,将腰间的烧琅刀一抽,摔在地上,他怀里还揣了别的什么,只见一个纸包,咕咚从他怀里坠下来。
一颗颗圆滚滚的金黄色糖炒栗子,滚到她的脚边。
时星嘴里还在骂:“还让我去捡什么红色的野果子,哎不是,初春哪有什么果子,好不容易拽了几粒,路上全压碎了。”
他眉眼一挑,凤眸锐亮:“贵妃娘娘,我哥对你很好的。”
“可你们女人好恐怖。”
江蛮音轻敛眼皮,她笑了笑,声线冷冷的,意有所指:“时星,你知道怎么养乖宠,你也会担心我把青雉饿死了,对么?”
他跟这个人说不通。
时星本来就很喜欢自己的青雉啊!
那喜欢爱宠,这不也是喜欢吗。
最后只能问,“那我的小青雉呢,它刚蜕皮呢,好好吃饭了吗。”
江蛮音弯腰捡栗子的手顿住,缓缓问他:“薛止没给你吗。”
昨夜的情况,小蛇应该只能在薛止那里。
时星慌了:“我哥罚了我几巴掌,也没提这事儿啊……”
那就只能在,苏临砚那里……
江蛮音也心烦意乱,问他:“薛止让你跑腿,他自己人去哪了。”
掰开栗子,浓郁的甜香溢开,时星嘴里塞了一颗,鼓起脸颊:“你把青雉弄丢了,要赔我个完好的,我如今不喜欢碧色了,我瞧着红色也好看,更摄人些。”
江蛮音感受到自己的血,从温热,到冰凉。
她伏在案上,觉得脊骨都在冒寒气,哑口无言。
时星还在吃,嚼啊嚼的,他牙齿锋利,摩挲得像在嚼食生肉。
他转头,漆银色的瞳很单纯,也很亮,问:“你为什么不吃?”
时星察觉到她许久没说话,甚至呼吸变沉,身子在抖。
他很不理解,他都没凶江蛮音把青雉弄丢了。
时星吃完手里最后一颗栗子,蹲下来看她。
他听到江蛮音低低笑了声。
她的声音很好听,轻灵似莺,乌发细腻柔软,后颈露出白润的痕,女人就像一小尊青瓷像,在他看来,挺容易碎的。
哥哥没事喜欢这种东西,还挺难办。
时星低头问:“贵妃娘娘?”
江蛮音很久才答:“你和薛止真的很像……”
像到她开始泛恶心了……
时星以为江蛮音在夸他呢,挺高兴的。
江蛮音眼前有斑驳的星点,渐渐觉得头昏,“所以薛止呢……他到底去哪了。”
时星笑嘻嘻:“哥哥擎着刀往后院走了,谁知道呢,现在还没回来。”
直到他看到,江蛮音赤着足,散着发,站起来疯狂往门外跑,像一道脆弱又迅疾的风,转眼就不见了。
时星一怔,提刀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