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我也有话要跟你讲
玉禄阁政寝合一,文臣送小皇帝去书房,也不算不合规矩。
江蛮音叹气,遥遥缀在后边,跟着去了。
小皇帝醉酒,头次发了脾气,把宫使都骇住,只让苏尚一人近身,江蛮音看着前面的动静,眉头越拧越紧。
这一折腾,日头都落了,江蛮音在偏殿等着,不免焦虑。
她还不知道祁衡是什么意思吗。
那日还说什么,找借口让她去看他。
真是有点后悔让祁衡知道了些前尘往事了。
正想着,门却一开,一身内侍服的司礼监太监,捧着一托盘物件进来。
“什么东西。”
江蛮音隐在阴暗,穿着也不明显,不免让人眼拙。
那太监愣住,脸一仰,细眉细目的,不就是薛止那边安插的长柔吗,只见他腿一软,跪得倒挺干脆。
她不喜欢,薛止就把他拎到别处做事了。
江蛮音阴着脸问:“你来玉禄阁做什么。”
长柔吓了一跳,真惹不起这主儿,磕绊道:“从清寿宫搜刮来的东西,掌印大人挑了几个,说这些先不烧,拿来给皇帝看看。”
江蛮音便冷脸道:“给我瞧瞧。”
长柔拦不住,且这东西也不是什么奇巧货件,显眼的就是一幅画了,都是有些年头的,看着像旧物。
江南蛮音把那条长条画册展开了。
卷边带着黄,那上面画的是江玉栀。
不过与江玉栀互相依偎的,还有一位女子,比她矮半个头,紫衫白裙,将下巴搭在她的肩上。
应该是在笑的,却看不见脸。
因她那张脸,却全被胭脂糊住了,惨红一片,有凌乱的斑驳印子,密密麻麻,像用指甲挖的。
泛开一股腻人的桃花香。
江蛮音一下子就把画册收起了。
这是谁。
她问长柔:“你们看过吗。”
长柔哪敢惹她,“掌印看过,小的们不敢。”
薛止看过,又把这东西拿过来给祁衡,是什么意思。
江蛮音撑着额,下了令:“回去告诉掌印,陛下收到了。”
长柔弓着身子,退出去。
薛止今晚是不会来的。
今日恰是十五,江蛮音照理要陪祁衡的。他十岁前,因宫中不安全,两人就相依相偎,后面便分榻而眠了。
江蛮音在穿堂等着,依稀还能听到西次间传来的低语声。
居然真的在讲学。
外面下了雨,雨珠垂落,溅在檐角,淅淅沥沥,伴着讲学声,让人觉得很幽静。
她听了会儿,是在讲《论时政疏》,天暗了,里面点起青釉长颈灯,映在宽大屏风后,风骨嶙峋。
那手持书卷的影子,也高颀挺拔,风姿郁美。
听了许久,江蛮音撑着额,不小心睡了会儿,醒来时才想起臣子殿中值夜,不会真要这么讲一宿。
祁衡长身体呢,哪能这么熬。苏临砚腰伤还不知情况,也需要调理。
别人值夜不都是作作样子,也就是他,尽心尽力。
江蛮音起身进内殿,拿着手中的画册。
原还想问被涂了脸的妃子是谁,现在就想赶紧催祁衡睡觉,也让苏临砚快回去。
推开门,却正和一张脸撞上了。
灯火漫在他的脸上,像缓缓流动的水,淌过额头、眉毛、眼睫,要顺着清隽的侧脸融化了。
江蛮音这才看见,他的脸上有一道纤细划痕,几乎微不可见,已经结痂了。
太近了。
她能嗅到他身上的檀香。
苏临砚看到她,声音在滴答的雨声中,显得模糊:“陛下在内殿睡了。”
江蛮音心跳了一瞬,她连忙退开几步:“崔谢都没在,大人也不必值夜了,走吧。”
身高的差距,苏临砚看她要略低着头。
他眼眸黑沉,略低头,眼皮轻压,长睫一垂,目光凝在一个地方,就像审视了。
会让人很有压力。
微晃的烛火中,二人对视一会儿,江蛮音却又退了一步。
等气氛实在凝滞,不得不有个人开口讲话时,才道:“我去派人给大人奉伞。”
刚转手,一只结实的胳膊伸过来,攥住她的手臂:“怎不用‘本宫’了。”
江蛮音没有回头。
掌心里的手臂剧烈发颤,苏临砚能感觉到她一点点热起来,挣扎间,那领子下的痕迹也,露了隐隐的红。
苏临砚看着那抹红痕,松开手,轻声:“你知道吗,其实陛下应叫我一声舅舅。”
接着道:“他待我很亲密。”
江蛮音回头,表情逐渐僵硬,脸色苍白:“祁衡跟你说了什么。”
她没有再退了,头扭过来,光洁的额头就在他眼前,他再弯一下腰,就能闻到她身上的佛檀香。
苏临砚摇摇头,望着她,坚定道:“没有。”
外面的雨声很轻柔,他的声音也是。
“但是他告诉我,你尚有话要跟我讲。我觉得很巧,因为我也是。蛮蛮,我也有话要跟你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