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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一生

  江蛮音很喜欢听他讲蛮蛮二字。

  不管是少年时的温柔,还是如今夹着雨声,低着嗓子,声音沙哑,带着怀念一般的温文低醇。

  会让她觉得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没有被抛弃。

  没有被遗忘。

  是有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字,是被当成小辈关心爱护,脚踏实地的,是青草生了根,在丰沛的泥土里蔓延,可以扎根生长的充实感。

  可她其实终不属于任何一个家。

  絮娘让她走,除了让她好好跟着姐姐,什么话也没留下。江玉栀进了宫,也未给她修一封书信。

  直到,江玉栀要让她回京。

  江府突然来了消息,要派人来寻她。

  江蛮音当时还不想走。

  却收到了自己生母的一封信。

  那封书信,越过大江南北传来,她满心欢喜打开,却看那密密麻麻,字字珠玑,都是斥责。尤其最后一句,说,身为奴婢之女,人怎能如你一般贪得无厌。

  她得苏府庇护,是因那两位长辈仁慈和善,深仁厚泽,教出来的孩子也知节守礼。是,她不能太贪得无厌。

  得寸进尺,索求无度,这不像她。

  贪恋温暖太久,沉溺其中,也不应当,因为不配。

  娘亲指责,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人不能像你一样这么没良心。

  江蛮音一下子,自卑到了骨子里。

  其实临走的前一天,是临安的燃灯节,那日金吾不禁,处处火树银花,江蛮音就跟在苏临砚后面,看着他的背影。

  那花灯她准备了很久,里面的信笺也写过一遍又一遍,挑了许多的香,用坏了很多张纸,怕不端正,怕不精致。

  花灯送到他手里,那张信笺却被她撕碎了。

  如她的心事,少女情怀,埋藏在心里,也在那天被撕碎了。

  她空荡荡来,空荡荡地走,只偷揣了一本书,剩下什么都没带,许多人问她,赵夫人也在挽留,江蛮音现在想起来,那段记忆还是很模糊。

  她看不见任何人的脸,人声的絮杂也入不了耳,心像被挖了个空洞,身体被蚀到只剩一张皮。

  被风刮啊刮,如利刃割皮,日光明艳,也似烫油烹炸。

  只记得自己好像也是笑着说的。

  “啊……江家才是我的家,长姐送我来临安暂居,可我也总要回去的,如今她需要我,更不能推托了。”

  这句江家才是她的家,也伤了赵夫人的心。

  赵夫人走之后,苏临砚上前,看了她很久,第一句是:“花灯很好看。”

  第二句是:“没有旁的要讲吗。”

  江蛮音当时就害怕了,苏临砚的声音好像让她短暂活了过来,短暂拥有了一丝人该有的欲求。

  她难过道:“你替我好好跟夫人道个歉……”

  苏临砚当时看着她,眸色很静,又极幽深:“留给我的话呢。”

  江蛮音哑住。

  她的手指蜷缩又松开,一滴泪忽然毫无征兆落下:“我去问姐姐出了什么事,她急着让我进宫又是为什么。等我弄明白了……”

  苏临砚轻轻问她:“会回来吗。”

  江蛮音当时,拽了拽他的袖子:“你稍稍等等我……”

  那日,秋风萧瑟,卷起他们的衣摆,袍角缠在一起。

  苏临砚笑着道:“那我等你。”

  江蛮音坐船而行,日夜不歇,回到金陵之后,那些人看到她的脸,满是惊叹。

  “如此之像,和敬妃娘娘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怪不得是她呢。”

  那些嬷嬷很凶,看她的胳膊,嫌不够肤如凝脂,评价她的手,不够柔滑纤嫩,全扒光了,看她的身子,更是恶叹。

  “怎么有这样的疤……”

  “那可送不进去了……”

  被关在一间小房里,不见天光,又漆又暗,用不知什么材料的药水按着她泡,很疼,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等她终于,崭新的出现在别人面前,皇帝却突然崩逝,宫外全是拿着刀的禁军和锦衣卫,局势诡谲。

  敬妃娘娘也渺无音信,江侍郎在她身边走来走去,站定了,盯住她。

  “江家这么多女儿,她偏偏非要你入宫。”

  宗亲都更愿意拥护一个稚龄幼子,世家为保护权益,也要留权于政事不通的祁衡。至于太皇太后,女人而已,掀不起风浪。

  她的亲生父亲,转了身,看都没看她一眼,淡淡发话:“外面的妾生子,没了就没了,栀娘要你入宫,你便就进去吧。”

  江蛮音当时坚信。

  一个妾生子,没了就没了这种话,一定一定,不是江玉栀说的。

  江蛮音一定要问她。

  但是她死了,一句话都没留,牌位立在那里,小皇帝陪棺守灵,躲在帘子后面蜷缩着,望着自己的眼神,空寂,又干净澄澈。

  当时想,原来江玉栀是托孤。

  那她江蛮音的一生就,不再属于自己了。

  她在跟薛止苟合之后,递了封信去临安。

  金陵繁华,皇室尊贵,她已不想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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