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碎蟹分开,有人发现了这些碎蟹的好:
“难怪队长一买就是三四千斤,这批包蟹很好,蟹黄蟹膏的真满当。”
酸梅婶子说:“队长、当家的,这么好的包蟹全用来做蟹酱多浪费,我看蟹黄蟹膏确实多,能收拾下来好一些呢。”
家旺娘也说:“是,做蟹酱用不着这么多蟹膏蟹黄,弄点调调味、出出油就好,多了可惜。”
杨建设说:“油多的蟹酱更香……”
“往里头加点香油都一样。”杨家广摇头,“队长,蟹膏就罢了,这里头蟹黄可以挑出来,我看你不是买了一些蟹黄吗?我让你婶子给你串蟹黄饼!”
蟹黄饼是渔家海珍之一,不久之前做大盆鲜里面就切了一块蟹黄饼。
杨建设在19年的零食铺子看到过蟹黄饼,那是什么东西?就是烤出来的面饼而已,说是里面有蟹黄,实际上没有的。
这点从价钱上也能看出来。
蟹黄多少钱?
现在是85年,在码头上批发还要20元一斤,可这是鲜蟹黄。
渔家的蟹黄饼就是用鲜蟹黄做出来的干饼子,鲜蟹黄晒干,价格自然要比鲜的昂贵。
杨建设买蟹黄回来是准备带到19年去做蟹黄包的。
不过既然杨家广提议做蟹黄饼,这也是个好主意,他便安排刘豌豆妯娌专门做这个。
说实话,他家里已经有年头没晒蟹黄饼了。
关于他家里晒蟹黄饼的记忆,上一次还得是七十年代刚出头那阵。
别看蟹黄饼制作简单,可当地以往还真是没有这种吃法。
主要是一直以来螃蟹都是挺珍贵的东西,蟹黄更是稀罕物。
小杨家兴起晒蟹黄饼的风,还得跟杨家发的战友相关。
他有战友在江浙海滨城市的副食品门市部工作,六十年代有一天他来看望杨家发,就带了蟹黄饼。
晒好的蟹黄饼黄中透红很漂亮,但渔民舍不得吃,晒的时间长了氧化了,就变得黑乎乎的了。
当时杨家发的战友带来的蟹黄饼就黑乎乎的了,用牛皮纸包裹着,看起来平平无奇。
那会杨建设的母亲还在,见到这个有点黑乎乎的东西并不以为意。
有一次吃饭的时候他母亲想起这东西来,就把蟹黄饼拿出来准备切成丝跟白菜一起炖。
这东西好歹是蟹黄,她觉得应该有些鲜美滋味。
结果蟹黄饼外表黑乎乎不起眼,切开后里面却保持着红黄色。
切成丝跟白菜一起炖,蟹黄的鲜味被吊出融入白菜汤里,让普普通通一道炖白菜变得鲜美可口。
那天饭桌上,原本被嫌弃的白水炖白菜,顷刻光盘!
也是从那天开始,杨家发知道了蟹黄饼的厉害,他试验过后发现这东西跟菜百搭,炒菜、煮汤都可以放点,调味很厉害。
当然如果单吃也好吃,咸滋滋、鲜滋滋,劲道有弹性,它是越嚼越有味!
意识到这是好东西后,杨家发找战友写信问了做法,在生产队里推广开来。
恰好琴岛多梭子蟹——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梭子蟹在黄海里头那是横行霸道。
大海很慷慨,梭子蟹更慷慨,它们是全年都可捕捞的海货。
而每年一到冬季,西北风一起,梭子蟹会生出蟹黄来,并且天气越冷,蟹黄越丰。
那时还是计划经济时代,渔业生产队先将大量捕捞上来的梭子蟹交“公粮”与水产公司,任务完成,余下的全部分给渔民。
渔民们往往一下子吃不完,要么做蟹酱要么做呛蟹。
可对于满黄的螃蟹来说,不管做蟹酱还是呛蟹都浪费了,这时候杨家发领着社员们做蟹黄饼,便最大化的用上了蟹黄的珍稀价值。
即使满黄,螃蟹里的蟹黄也不会很多,家家户户能晒出来的蟹黄饼没多少个。
渔民们把这些蟹黄饼用鱼线串起来挂在屋檐下晾晒,到了冬季,暗红色的蟹黄饼似一片片扁灯笼,随风而动,还挺喜庆。
杨建设回忆起那些岁月,嘴角忍不住挂上笑容。
那是一段清贫但他很喜欢的岁月。
那时候他不是孤家寡人,他父母俱在……
还好,现在社员们拿他很好,好几户人家跟他说:“队长,给你做呛蟹吃。”
“我从碎蟹里挑点嫩的,给你做个蟹糊……”
杨建设笑:“好,我就喜欢吃这些东西。”
因一只蟹只有一点点蟹黄,所以要做成一只蟹黄饼,需要好多只蟹。剔去蟹黄的蟹,切碎,加盐、酒,放入瓶中,做成蟹糊。
刘豌豆拎着蟹黄桶回家,杨建设帮她推了一车子的碎蟹。
她们家里人丁多,要做的蟹酱也多。
酸梅婶子看到满满一桶蟹黄后问:“这么多蟹黄?什么价钱?”
杨建设说:“一斤要二十块钱。”
酸梅婶子一听价钱便咧嘴:“我滴亲娘,肉一斤才几块钱?一斤蟹黄能换二十多斤肥猪肉啊?”
杨建设笑道:“那肯定了,蟹黄哪个年代都贵,何况现在还是冬季。”
不管是蟹黄还是碎蟹都得趁着新鲜赶紧收拾。
酸梅婶子领着两个儿媳妇抓紧时间做蟹黄饼。
蟹黄舀出来放到碗中,像打蛋汤一样使劲顺着同一方向打,均匀以后,就把碗放到饭镬中蒸。
蟹黄很容易熟,蒸不了几分钟便凝固,这时候拿出来迅速冷却它,不等它冰冷就要把它拿下来,否则等到完全冷却就很难从碗中取下来了。
杨建设这边还没走呢,那边婆媳已经把一串蟹黄饼给做好了。
她们在蟹黄饼的中间用粗针戳一个洞,用鱼线把它串起来,让杨建设带回家里去晾晒。
现在的蟹黄饼是漂亮的鲜红色,杨建设拎着两串回家,一路走,一路鲜味飘零……
回到家里挂起蟹黄饼,就跟挂起一串小灯笼似的。
风吹的摇摇晃晃,傍晚的阳光照耀在上面发出亮红色光明。
很漂亮。
小青山坐在门前马扎上托着腮抬头看,突然笑了起来。
杨建设问她:“你笑什么?”
小姑娘腼腆的收起笑容,嗫嚅说:“圆圆的,橘红色,它很像电灯上那个圆圆的红色木隔板。”
杨建设笑道:“是挺像的,不过这有什么好笑的。”
小姑娘没说话,腼腆的跑开了。
跑的杨建设莫名其妙。
孙志胜中途回来,看到挂起来的串串蟹黄饼后点点头:“呀,好东西。”
杨建设笑道:“是的,这可是宝贝,以后煮白菜炖豆腐的时候切几片扔进去,满嘴鲜。”
等到傍晚,有人给他送蟹糊过来了。
这东西做起来简单,把螃蟹硬壳掀掉、把钳腿拧掉、蟹腮之类的脏东西去掉,剩下的用石臼捣碎了,放入玻璃瓶里加入葱姜水、白酒来发酵。
类似蟹酱做法,可是用料更多,发酵更快,不会很咸,算是渔家夏季常见的小凉菜。
杨建设自己吃不了这么多的呛蟹、蟹糊,他收拾出来一些装好,后头带去19年。
19年人多,肯定喜欢吃这种鲜美可口的下饭小菜。
85年这边时间过的很快,他处理的差不多后便去往19年。
85年这边进入腊月没多少天,19年这边快要过年了……
这是阴历和阳历的区别。
阴历上有闰月的说法,1984年闰十月,有两个农历十月。
19年则没有闰月,这样双方就差出时间来了。
这样杨建设离开85年的时候说了,他这次出差时间比较长,队里有什么事让干部们开会表决来办。
干部们如果表决后依然拿捏不定主意,就去找张黎明,将他们争执分析给张黎明,由张黎明做决定。
杨家广说:“你这次出差时间长,那得先解决一下咱面摊生意的问题。”
“我听大山和会计说,咱们面摊生意很差啊,这怎么办?”
杨建设笑道:“并没有很差,只能说生意没那么好。”
“这样正好让面摊工作组休息一下,他们得歇歇了,一直以来他们太忙太累,精神太紧张,这样容易出问题呢。”
杨家广跺脚:“嗨,歇什么歇?这有什么累的?以前我们出海参加渔业大会战那才叫一个累,要日夜不停的在海上忙活哩。”
“现在他们就是白天去城里上班,端盘子刷碗都是这些活,这有什么累的?”
“队长,咱是庄户人家,吃苦受累是天生的能耐,咱可不能学城里人娇生惯养呀。”
“队里好不容易有一门好生意了,咱们得把这门生意做大做强,争取为生产队、为社队企业、为咱们社员创造一个美好明天!”
杨建设笑道:“这些我都知道,你们别着急,这事我肯定能处理。”
“总之,你们先忙活其他的,咱队里又不是只有个面摊,现在不是有豆腐、有鱼丸吗?”
“在这个基础上生产一批豆腐肠和鱼肉肠出去卖,同样是好买卖。”
“或者卖成品,直接在码头上找地方架起铁锅来蒸熟香肠往外卖,我相信这赚钱一点不少!”
二钢说:“那就按照队长的安排试试看。”
看到杨建设一副风轻云淡、胸有成竹的表情,杨家广等人只好放下焦急之心,等着杨建设日后出主意、做决断。
杨建设带上羊敌和生产队收拾好的鱼鲞虾干这些干货,径直开船出海。
开船开到林家坳码头,19年的林家坳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