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贩没找到杨建设。
杨建设这会在主持分肉。
猪已经褪毛杀好了,肥肥胖胖,很漂亮。
二钢手里的杀猪刀‘唰唰唰’的起飞,先卸猪头再割猪尾巴,四个猪蹄带着蹄髈全给卸下来。
王尽忠看的鼓掌喝彩:“好本事,这能耐大了,二钢同志以前在老家干过杀猪匠吧?”
二钢笑道:“是,我长得高大,公社办屠宰场找我去帮过忙。”
他顺利处理了肥猪的五体,剩下圆滚滚的猪身子,这样他反手握刀插进去,从猪脖子往下割,直接来了个开膛破肚。
顿时有腥臊臭气冒出来。
二钢用大盆子装下猪下水,酸梅婶子便上来搬走,领着几个妇女去处理猪下水。
猪下水好东西。
特别是猪大肠和小肠,不过这些东西好吃不好处理,得耗费些功夫。
去掉脏器,二钢将肥猪给大卸八块。
杨家全上去伸手在猪背脊椎部位的肥肉上比划了一下,脸上露出得意之色:“怎么样?四指膘的大肥猪,咱没坑队集体吧?”
其他人纷纷点头:“是好猪。”
“这猪养的真行,虽然没到巴掌膘,可四指肥膘也不错了,这猪肉白花花的,真肥啊。”
“妈,我想吃肥猪肉,我要吃大猪肉片子……”
杨建设喊道:“来,排队开始排队,分猪肉、分骨头了!”
二钢闷着头开始飞快处理。
杀猪刀在猪肉上左右切割,先下五花肉,再开前肘肉和后肘肉,腹背肉也得下来。
他先挑了几块好肉交给刘豌豆,让刘豌豆领着妇女们去准备做菜。
其他的肉就要上秤准备分了。
队集体分东西很讲究一个公平公正,不患寡而患不均,自古莫不如是。
所以二钢的手艺就很重要了,肥瘦搭配,得给老百姓家家户户分好。
白花花的肥肉一块块上桌,有人忍不住上手抹了一把,收回手来一看:
油乎乎的!
这把骑在墙上趴在屋檐上看热闹的孩童们馋了个够呛,有些小孩也想下去摸肥肉,顺着墙根呲溜下去了,跑过去就伸手。
杨家广举起巴掌要打人:“干什么?不嫌丢人!”
王尽忠笑道:“这就叫稚子天性,哈哈,他们单纯嘛。”
杨家广说:“主要是他们手上脏,一个个跟小泥猴子似的……”
他在生产队有威严。
二钢切肉,他和杨学文来组织着分肉。
家家户户都领到了肉,待会还能领骨头。
正好今年是小年,领到肥猪肉后,真是男女老少笑开颜。
一家一户领走肉,杨建设看了看,刚来到生产队的杨老东一行人没来。
他找羔子去喊人,杨老东领着两个汉子不好意思的过来了。
杨建设问:“今天杀猪,你们怎么不来?”
杨老东搓搓手、老老实实的说:“队长,俺们咋来啊?俺们早听说了,今天队里杀猪分肉,你说俺们来了咋整?分不分俺们肉?”
“当然分了。”杨建设把预留好的猪肉递给他们。
三个人全愣住了:“真分啊?”
杨老东都难以置信:“俺们就是一群闲汉,队长你收留俺们已经是做到底的好事了,现在队里分肉还有俺们的份儿?”
杨建设说:“当然有,你们现在就是咱队里的人,队里的分红也有你们的份!”
杨老东更是难以置信:“啊?俺们啥都没干,后头还能分钱?”
杨建设说:“只要我接纳你们为生产队的社员了,那属于社员们的福利,就有你们的份儿。”
“你们是外来户,社员们或许私下里跟你们没那么亲热,可是你们放心,咱大队委办事就讲究一个公平公正公开,社员该有的东西,你们一样不少!”
听到这番掷地有声的话。
一老二壮三条汉子眼眶都红了。
东北汉子很实在,一个叫陈大平的汉子说:“好,队长有你这话就成了。”
“我大平嘴巴笨的跟棉裤腰似的,不会说啥话,反正你今天开始给俺们安排活吧,俺们必须得干活!”
杨建设笑道:“放心好了,生产队不养闲人,你们先安稳过年,过了年明年开始咱们就要办砖窑厂,到时候你们都是骨干呢!”
陈大平大声说:“等什么过年啊?俺们明天就得去开始收拾!”
杨老东说:“对,明天先选址,选址了咱爷们先开撩!”
他们没有文化,不懂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这句话。
但他们也知道互相尊重的做人道理,更懂得投桃报李、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处事作风。
这是中华民族自古以来的文化。
特别是等他们带上肉后,杨建设还说:“我去市里头的时候买了一些酸菜,你们东北那嘎达不是爱吃酸菜炖猪肉吗?”
“待会弄点回去吃,跟肉一群炖!”
“还有这好东西?”三个人大喜过望,“那不是酸菜炖猪肉,那是酸菜汆白肉!”
杨建设说:“行,你们爱咋整就咋整,队里有豆腐,到时候你们再炖上点豆腐……”
“亲娘,那是过年了!”杨老东高兴的说。
他们带上肉兴高采烈离开。
分肉就算结束了,然后还要称骨头。
肋排已经被送走了,送去今天中午做菜吃,做红烧排骨。
其他骨头则被剃光了肉。
其实酱大骨头也是一道好菜、硬菜,但如果大骨头再被队集体拿走招待客人,那社员们就没法分骨头了。
这样分也不好分,杨家广出了个主意,五户人家分上个五六斤骨头,他们一起找个人家炖骨头汤,然后分汤而不是分骨头。
因为一家一户只能分个一斤左右的骨头,根本没法下锅。
猪处理完了,剩下的是收拾残局。
杨家全老两口美滋滋的忙活起来。
他今天给队集体有贡献,所以分肉的时候有优待:
别人分到的是前肘肉后肘肉,他家分到了五花肉;别人分到的是骨头,他家分到的是一条猪脚——这是给他大儿媳补身子,下奶用。
杨建设等人照常回到杨家广的院子里。
院子里堆满了干柴,厨房里头白雾滚滚,已经有香味往外冒了。
大铁锅里头炖上了大棒子骨,大火猛烀,烀出一锅浓汤,成为杀猪菜的基底。
旁边烧起了一口炉子,杨建峰的媳妇在炼猪油。
新鲜的肥肉切片扔进锅里‘靠’,很快便靠出了猪油,靠出了猪油渣。
猪油渣这东西香极了,酥脆金黄冒着油光,趁热吃最好吃,撒上点盐分即可,完全不需要其他调料。
杨家广的孙子有金和有银带着几个小伙伴扒拉在门口上眼馋嘴馋,一个个那哈喇子流的,真是飞流直下三千尺。
杨建设去抓了一把油渣分给小孩。
小孩们一人分两块,顿时便欢呼着跑出去。
然后很快,队里更多的小孩跑来了。
刚出锅的油渣这东西可以说是最香的食物了,对于缺少油水的孩子来说,它的魅力是不可抵挡的。
当然,这魅力对大人来说同样不能抵挡。
杨建设分掉了半盘子的油渣,剩下的均匀撒了点盐带进屋里说:“来,各位贵客,咱们当茶食吃两口,先香香嘴。”
王尽忠没客气,拿了一块塞进嘴里吃了起来,赞叹道:“确实是香啊!”
“队长爷,酸菜拿来了。”羔子拎着一个大袋子跑进来。
这是杨建设从19年带过来的酸菜。
当地没有做酸白菜的传统,但这东西配上猪肉是真的香,杨建设吃过几次后便迷上了这蔬菜。
他接过袋子自己切酸菜。
一棵棵蔫儿吧唧的酸菜平铺,罗锦彩切的时候会把白菜帮给平切一层,这样更纤细更容易出味道。
杨建设可顾不上这个,咔嚓咔嚓的挥刀就是几棵酸菜全给剁了。
他去厨房看锅里的情况。
锅里的骨头汤已经熬出香味来了,里面还煮上了一些五花肉。
大火熬汤很带劲,汤水上层漂着一些油珠,随着翻腾的骨头汤,这些油珠像是在蹦跳,每次蹦跳都会带出一些香味。
骨头汤煮的早,杀猪后最先剔出来的骨头便被送了过来给炖上了。
这样杨建设就把酸菜送过来,说:“一起咕嘟上。”
“啊?”厨房里几个妇女很吃惊,“这什么菜?直接下锅咕嘟?”
“就是,不得炒一炒?刚炼出来一些猪大油,炒炒再吃吧。”
“这菜怎么有股子酸味?是不是没腌好,酸了?”
杨建设笑道:“这是好东西,酸菜,就是酸白菜——等明年入冬咱们家家户户都腌点,杨老东他们肯定都会腌。”
刘豌豆恍然的说:“噢,酸菜呀,这个我知道,我舅老爷在东北,他们那里爱吃酸菜,酸菜炖粉条、酸菜炖豆腐。”
“不过这真不用炒,直接下锅里炖就行了?这能好吃?”
杨建设说道:“能好吃,这就是酸菜汆白肉了。”
这些酸菜提前洗过了,酸味正合适,他撒入锅里就安排刘豌豆继续大火炖上。
既然酸菜下锅了,那血肠不用采取当地方法蒸着吃了,直接放入酸菜骨头汤里煮上就行。
大铁锅里炖的是今天主菜,另外还得有配菜。
现在卤猪头肯定来不及了,但红烧排骨、红烧肘子、爆炒猪肝、爆炒猪腰都没问题。
杨学文去招呼生产队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来陪酒,实际上除了他们干部外没几个人。
杨满福辈分大、年纪大,为人清白自重、热心队集体工作,他是社员都尊敬的长辈,肯定要来。
另外孙志胜要来。
这毕竟是曾经的林家坳生产大队的大队长,另一个现在社员们也都知道了,孙志胜曾经是解放军军官,打过反动派也打过以美帝为首的联合国军,战功赫赫,是最可爱的人。
一行人断断续续的进来,杨家广递上烟卷。
孙志胜摆摆手说:“我不吸烟,戒烟了。”
杨家广一愣:“什么时候戒烟的?你一直不也是抽烟袋吗?”
孙志胜解释说:“这两年老咳嗽,我一直寻思着戒烟。”
“后来有了孩子,杨队长说抽烟对小孩不好,也确实,孩子闻见我身上烟味会哭,所以我索性戒烟了。”
“戒烟可是大难事。”杨满福老爷子感慨,“你孙大队说戒烟就戒烟,这决心和意志力真叫人佩服!”
二钢得意的说:“那肯定,孙大队的意志力比我还要强!”
他们闲聊起来,有的吸烟,有的嗑瓜子吃花生吃糖果,当然最受欢迎的是猪油渣。
不过猪油渣不多,一人吃上几块就没了。
正如杨建设说的,吃这个东西只能图一个香香嘴。
过了一会,菜准备的差不多了,酸梅婶子端着一盆子菜就上来了:“领导、专家、各位同志们,开饭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