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天天跟人打交道,很擅长察言观色,看出他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于是他看着杨建设的脸色说:“我哪句话说的不对吗?怎么了?看你不大对劲。”
这个时空的杨建设失踪了,那这就给了现在的杨建设一个切入身份的契机!
他苦笑道:“老爷子您有所不知,您口中这个失踪的人,就是我爹!”
这下子轮到老头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了。
他震惊的问:“你爹?你父亲?亲生父亲?”
杨建设说:“对,我爹就是杨建设,我爷爷是杨家兴!”
他说着叹了口气。
妈的这算什么事呢。
我是我自己的爹?
不过也还行,肥水不流外人田,起码没有认杨大宝、杨狗牙他们那些人当爹。
老头吃惊的问:“你爹怎么回事?去哪里了?当时为了找他,你们公社都要翻天了!”
杨建设叹气说:“他就是外出打工了,我爹跟我爷爷关系好,我爷爷是突然去世的。”
“听我爹说,他是前两天还能身强力壮的出海撒网捕鱼,就被虾戳了一下子,没两天就扛不住了,送去县医院也没能救回来,说是、应该是海洋霍乱弧菌感染?”
老头一边听一边点头:“对对对,你爷爷好像确实这么没的,我是长海的,知道的不清楚,就是听说得了急病没的。”
然后他仔细回忆,又确定了一遍:“嗯,你爷爷走的很突然,我想起来了,确实是这么回事。”
杨建设继续说:“我爹和我爷爷感情特别深厚,因为我奶奶没的早,他是我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
“我爷爷走的突然,他一时之间想不开,当时有点抑郁了,想要去海上自杀来着。”
“但是吧,他运气好碰到了一艘南方的大船,人家把他救了,还看他有一身风浪里的好本领,就雇佣他当了船员。”
“我爹便正好趁机离开了这个伤心地,去南方船上打工了。”
“再后来他从我爷爷去世的心结里走出来,想要回去看看生产队——当时小杨家还叫小杨家生产队呢。”
“一点没错。”老头点头,“当时都叫生产队、生产大队,乡镇也叫公社。”
杨建设说:“我爹想要回去看看生产队的情况,结果一打听,生产队被迁走了,没了!”
“这让他更加意兴阑珊,索性留在了南方,最后认识了我母亲成了家有了我。”
“你看,他被一些事耽误了,结婚晚、生我的时候也晚!”
老头恍然的点点头说:“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你是回来寻根的?”
杨建设也点头:“对,回来寻根,我父亲已经去世了,也想给他落叶归根。”
这话没说错。
他父亲确实去世了。
老头唏嘘说:“世事无常啊,你要找你们小杨家的祖坟可不好找了,星州大变样。”
“真他妈有趣,你们小杨家以前那里穷,现在却发展挺好,全是度假村、小别墅啥的。”
“当时你故乡迁村的时候,祖坟一道迁走了,这可得好好找找。”
“唉,”说着他忍不住感慨起来,“时间啊时间,真他娘厉害。”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哎?小杨你口音怎么没有南方的味儿?”
这话又把杨建设说的忍不住提肛了一下子。
老头挺厉害,老是能发现问题!
不过他反应很快,淡然说:“嗨,因为我爹这人特别念旧,一直没改口音,从小还逼着我跟他学口音说话。”
“另外我学习不行,没有天分,初中没念完辍学了,跟着我爹在海上跑船,总是跟他一起说话,口音便这样了。”
老头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在意他的答案。
等杨建设解释之后,说:“你爹该回去的,当时小杨家的人找他真是找疯了啊。”
“不过不回去也好,”老头又遗憾的摇摇头,“回去看着小杨家搬迁去跟其他生产队合并,他肯定遭不住。”
杨建设问道:“老爷子,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呢,您怎么跟我们小杨家这么熟悉?”
老头笑道:“我叫徐步兵,年轻时候学着人家下海经商,收干货去城里卖、在城里贩粮食去乡下卖,经常跑你们小杨家,所以跟你们那里的人挺熟悉。”
杨建设问道:“你是哪年到我们小杨家的?”
他对徐步兵这个名字并没有印象。
1984年之前,这人应该是没去过他们那里。
果然,徐步兵说:“我是1985年开始干买卖的,后来几年跑过你们那里。”
杨建设见他对自家生产队熟悉,便抓住机会问道:“1985年啊?我以前碰到过我们那边的人,听他说1985年我们小杨家发生过什么大事?”
他不知道1985年小杨家有什么大事。
这个问题纯属钓鱼。
万一小杨家1985年遭遇过什么干旱暴雨台风之类的自然灾害,徐步兵要是有印象告诉他,那他可以未雨绸缪。
徐步兵听到这话后疑惑的想了想,问道:“1985年有什么大事?能有什么大事?这是谁跟你说的?”
杨建设撒谎说:“是我们小杨家相邻一个村子的人说的,那个村子很大,叫林家坳。”
“林家坳。”徐步兵点点头,“这个我就更熟了。”
“说起1985年、1985年……”
他皱着眉头仔细想,想了一阵还是摇头:“我不知道小杨家当时有什么大事,1985年,我有印象的倒是林家坳。”
“林家坳发生过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杨建设问道。
徐步兵说:“1985年年初的时候,刚1985年的时候,林家坳有一户人家发生了一桩惨剧啊,有一户人家,好像三代独苗。”
“然后他家有什么诅咒还是怎么回事,反正就说他家的男人之间相克,当时他家里新添了一个儿子,然后老子得病了,后来慢慢好了,他好了以后他儿子又病了。”
“于是外面的人就说,这事是他儿子出生后克他老子,所以他儿子出生了他老子就生病了。”
“但他老子毕竟成年了,命硬啊,扛住了他儿子的克,变成了他老子开始克他儿子!”
“最终你猜怎么回事?他老子也决然,竟然自己喝农药自杀了!”
“他临死前托他媳妇好好养大孩子,他媳妇没文化,也把命相克这回事当真了,她觉得她家男人死了,那孩子就没事了。”
“这样她没带着孩子去医院,结果呢?唉,孩子最后也没了!”
杨建设、沙伟和赵福听的一脸震惊。
尤其是赵福忍不住叫道:“荒谬!愚昧!真是太荒谬、太愚昧了!”
沙伟甚至觉得这是假的:“真有这么傻的人家?”
杨建设摇头说:“你们不知道,徐大爷说过了,这事是85年发生的,那个年代的渔村确实很封建、渔民确实很愚昧。”
其实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国家都力推过扫盲运动。
七十年代还进行了双扫运动,扫文盲、扫科盲。
但是,农村地区封建已久,这不是文化运动所能解决的。
特别是渔村情况还不一样,渔民搏天斗海,终日在海上讨生活,在大船还很少、天气预报还不够准确的时候,他们的工作环境很恶劣。
这样他们需要信仰,心理上需要寄托才能够更坦然的出海。
这种情况下,说好听点就是渔村依然保留了中华鬼神传统文化,说不好听点就是比其他地方会更封建更迷信。
得到杨建设的支持,徐步兵很满意:“对,小杨是渔民的后代,也一直跟着父亲生活在海上,了解渔家的情况。”
“他说的一点没错,到了现在渔民也迷信,不过迷信一点不是坏事。”
“迷信了,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反而不敢随便做坏事……”
杨建设问道:“徐大爷,那您还记得家里发生惨案的是谁家吗?”
徐步兵摇头:“可不记得了,上年纪啦,记忆力不行了。”
“再说,毕竟这么多年了,《三国演义》里怎么唱的来着?”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了!”
杨建设连声说是。
又问:“那这事是1985年什么时候发生的你记得吗?”
徐步兵说:“这个记得,我记得1985年这个年份就是因为这事发生的日子很特殊,是1985年第一天,阳历年那一天!”
杨建设顿时一个激灵。
1985年阳历年那一天!
这桩惨剧马上就要发生了!
杨建设一合计,自己还真得今天回去了,得去林家坳打听一下这是谁家的事。
还有琴岛市区内初龙胆的事——这个事倒是可以暂缓一下,毕竟是腊月才会发生。
他在暗地里合计,徐步兵在明面上长吁短叹。
最终,徐步兵问道:“光顾着咱们老乡叙旧,都忘记问问你们过来是买什么的了。”
“老乡,你需要个什么?”
杨建设说道:“哦,对,是这样的,我想买个烟斗。”
徐步兵招呼他来柜台看:“你看吧,这里一百多个烟斗,看好哪个拿哪个,放心,我给你老乡价!”
沙伟和赵福一听这话对视一眼:
这是要宰人了!
老乡价有个别名,叫做杀熟价。
杨建设到柜台前一看。
里面烟斗琳琅满目。
从造型到材质,真是百般姿态。
这里面最珍贵的烟斗主材是一种木材,杨建设没听过,叫石楠木。
烟嘴是一种化工材料,杨建设更没听过,叫硫化硬胶。
杨建设直接不考虑这个烟斗。
不是贵,是材料一看就很好,太张扬,不适合84年代也不适合黄国强这种身份。
那什么适合呢?
杨建设指着一个烟斗问:“这是金属材质的?看起来挺不错。”
徐步兵说:“加厚铝合金烟斗,这不是一般的不错,好东西呢!”
他拿出这个烟斗递给杨建设:“你看,这个烟斗怎么样?是不是沉甸甸的?”
“它是铝合金做的,属于直杆烟嘴风格,它的烟嘴是套在一起的,可以拉开并合。”
“为什么要这么设计呢?一是这个烟嘴里面可以加过滤棉,烟嘴越长加的过滤棉越多,能过滤掉的烟叶中杂质也多。”
“二是现在国家管理刀具比较严格,这个烟斗就可以当个防身武器。”
“你们别笑,”他看向赵福和沙伟,脸色严肃,“这烟斗你抽两袋烟,它前头会发烫。”
“到时候你要是遇到犯罪分子,拉开烟嘴抽他,光这个温度也能在他脸上烫俩燎泡!”
杨建设连连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沙伟讪笑道:“可是,合金烟嘴怎么抽烟啊?那不会有什么金属味吗?”
徐步兵说:“一看就知道你没抽过烟斗、烟袋锅,烟袋锅还都是铜杆呢,它有金属味吗?”
“再说了,现在有的筷子就是铝合金的,吃饭的时候会吃出金属味吗?”
沙伟说:“那我还是觉得石楠木这个烟斗好。”
徐步兵笑了起来,说道:“你这个小伙子眼力劲没的说,我石楠木这个烟斗当然好,它价格是一万块啊!”
沙伟当场震惊:“一万、就这么个小烟斗一万块?还能卖这么贵?”
徐步兵指向杨建设说:“其实我这烟斗不贵,他在老家有个亲戚,应该是他的大爷爷,就是他爷爷的兄弟,叫杨家广。”
“杨家广以前有个烟斗才值钱,那家伙是极品海柳木材质的,放到现在能换十个这样的石楠木烟斗!”
杨建设一听,眼睛瞪得滚圆。
自己身边还有这宝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