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落下,冷月当头。
几点寒星遥挂天边。
小杨家生产队里炊烟袅袅,香气随着海风灌满了整个村庄。
家家户户都在炖鸡或者炒鸡!
今晚是在杨家广家里吃大餐,队里有头有脸的人都去,孙志胜老爷子曾经是生产大队的大队长,按理也该去。
但他总不去凑热闹,这样杨建设回来叫他。
他进了家门,家里的锅灶旁正在热闹。
杨建设家没有正经厨房,正屋的厅里临门位置是锅灶。
如今锅灶旁摆着一张木头板凳,上面放着已经切好的土豆。
外面森冷,屋子里热气腾腾。
正屋的灯打开了,昏黄的光线映照着房间显得有种别样温暖。
土灶口里冒出的火光显示出红黄色,则带出热量,带出温暖。
二傻子坐在火炉旁,手里拿着一把又一把的柴火往灶膛里塞,塞的火焰熊熊地烧。
火焰舔舐锅底,大铁锅里煮着一锅的鸡块。
鸡汤翻滚,冒出道道热气、传出阵阵香味,令人浑身暖和、垂涎欲滴。
正在炖鸡的是孙志胜老爷子。
老爷子小心地翻炒着锅里的鸡块,带出阵阵哧啦声,那是锅铲相撞的声音。
两个孩子在正屋里忙活。
奶娃子小红心在忙乎着抬头,抬起头努力从小推车往外看。
小青山则在忙着逗弄羊敌,一人一狗这里跑、那里窜,逗得小红心时不时就咯咯笑。
此时的房间里氛围轻松而欢快,孙志胜时不时回头看一看孩子,老脸上笑意盈盈。
这是情不自禁的笑容。
他在部队养成了喜欢板着脸的性子,回到生产大队以后,他没有改变性子,依然喜欢严肃对待社员,这导致了平时生活中跟社员们的距离感。
后来他因为动荡的社会环境遭受不公平对待而被免除公职,这让他常年心情不爽,表情更是时常难看。
直到来到小杨家。
小红心的到来暖化了他的心,小青山单纯懂事又勤快,对他张口‘爷爷’闭口‘爷爷’的,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给了他家庭的感觉。
逐渐的,他不再那么严肃。
二傻子来了以后也进一步缓和了他的情绪。
有时候他脾气着急想发火,朝着两个孩子没法发火,他也不能朝着杨建设发火,这样只能憋着。
二傻子到来后可好了,他可以冲着二傻子使劲!
二傻子从小到大就是在呵斥中长大的,已经对呵斥免疫了。
他不在乎孙志胜的态度,只要孙志胜给他吃的就行。
孙志胜在吃的方面没有亏待他。
他们两个人吃的东西一样,孙志胜偶尔还会弄点瓜子花生给他当零嘴,这种情况下二傻子更不在意孙志胜的吆喝了。
反正你不嫌嗓子疼你就冲我嗷嗷叫,我多看一眼算我机灵!
杨建设进来的时候,大锅里的鸡肉已经熟的差不多了。
孙志胜便拿了两个碗舀出几块来,连着鸡汤一起舀出来,给小青山一块鸡腿给二傻子一个鸡脖子:
“来,尝尝火候。”
小青山跑过来,看到杨建设后冲他指了指鸡腿肉。
杨建设摆摆手:“你们吃吧,我今晚有好吃的呢。”
他又问孙志胜:“胜利爷,一起去吃饭啊?”
孙志胜摇头:“不去了,你去吧,我得在家里伺候他们仨。”
二傻子不嫌热,吹了吹碗里的鸡汤来了一口,嚎叫一声:“真香,真好,真棒!”
嚎叫声落下,他夹着鸡脖子吹一吹咬了一口,连着骨头一起吃。
杨建设说:“你做好了让他们吃就行了,小红心先给大山那边送过去……”
“真不去了,”孙志胜笑着说,“我是老顽固,不爱跟外国人说话,去了不自在,你们去吃、去喝,家里真走不开人。”
这时候二傻子配合的喊:“给我鸡屁股,鸡屁股怎么不给我吃?”
孙志胜摊开手说:“你看,我走了小青山能弄的了这家伙?”
他在锅里捞出鸡屁股给二傻子。
二傻子看了看杨建设,犹豫一下后推过去:“建设,你吃不?”
杨建设摇摇头:“不吃,鸡屁股不好吃。”
二傻子听到这话急忙将自己的饭钵子给拖回来,说:“你真傻,鸡身上就鸡屁股最好吃,可香了,而且没有一点骨头,绝对没有!”
他将鸡屁股夹起来给羊敌看:“狗,鸡屁股,给你吃。”
羊敌凝视他。
这傻子。
二傻子哈哈一笑,赶紧把鸡屁股塞进嘴里去使劲嚼。
嚼的是bia-ji、bia-ji的响!
杨建设看孙志胜态度坚定,只好自己出门。
在家里炖鸡吃也挺好。
灶台里火焰熊熊,烧的正屋里头暖烘烘的,一老一大一小三个人齐聚在锅灶前吃饭,在冬夜里享受温暖和喷香。
很舒服了。
杨建设给羊敌吹了声口哨,带上羊敌去吃席。
此时杨家广家里照常的热闹。
杨爱国正在给皮埃尔介绍什么,嗓门洪亮、口沫横飞:
“……关于我们这个大盆鲜的传说有很多,最远的传说是跟我们民族英雄李宝有关。”
“李宝这个同志、古代同志吧,他名气不是很大,但他功绩长存!”
“你可能不知道,我们中国古代有个封建王朝叫北宋,他们遭受了靖康之耻后被金国给灭亡了,后来他们家里人建立了南宋。”
“南宋那个狗皇帝赵构是个昏君,为了向金国求和,解除了岳飞、韩世忠这些大将的兵权,还与秦桧制造谋反冤案,以莫须有的罪名杀害了岳飞父子——这些狗草的东西,一辈子钉在史书里被人臭骂……”
“说远了说远了。”杨满福摆手。
杨爱国吸了口烟赶紧把话题转回来:“确实说远了,反正后来吧,金国内乱了,他们老皇帝被一个丞相给杀了,那个丞相当了皇帝。”
“这狗东西得位不正,就想对外开战来转移矛盾,他从全国征兵,动员了七万壮丁组成水师从海上配合陆地来夹击南宋。”
“南宋狗皇帝没地方可以跑了,决定应战,他派遣来对付金国水师的是谁?就是这个李宝!”
“而李宝又是谁呢?他是跟随韩世忠和岳飞两位名将作战过的水师将领。”
“李宝带兵后从沿海出发,一路上以少胜多,最终以三千水军长途奔袭,攻击兵力超过自己20倍的金军并取得一场大胜,全军覆灭了7万之众的金国舰队!”
其他干部听到这里很激动,纷纷点头:
“就是这样!”
“一点没错,李宝将军真厉害!”
得到同族的赞叹,杨爱国激动的脸膛发红:
“当时他是趁着一场大风冒险出击的,金兵旱鸭子躲在海湾里,战船靠一起,李宝将军趁着大风突袭进海湾,采取了突然袭击、火攻破敌的战术,堵住海湾出海口放火……”
“七万金军水师全军覆没啊,牛逼不牛逼?”
“大胜之后,我们当地渔民船家对忠臣猛领们钦佩无比。”
“他们知道金军的残暴,如今自己的同族将外寇给覆灭了,他们感激不已,便主动将自己船上储备的好东西拿来劳军。”
“他们炖鸡熬鸡汤,与当天捕到的海参鲍鱼扇贝海蛎子一起下锅,用木盆装起来给兵将们吃,李宝将军吃到后很震惊,说这一大盆鲜货可真叫人嘴馋呀!”
“就此,这个大盆鲜的名字出来了……”
皮埃尔一边听一边给同胞们介绍,听的另外三个人连连赞叹。
他们一行是五个人,还有一个人是摄像师,争扛着录像机从厨房开始录像,录完以后把镜头对准皮埃尔和杨爱国,记录下这个场景。
皮埃尔让杨建设说几句话,杨建设摆摆手没有出境。
他身上机密多,就不那么高调了。
黄澄澄、油汪汪的老鸡汤出锅后先装碗送上来,一人分了一小碗用来去去寒气,其他的都用来做大盆鲜的汁水。
出了大盆鲜还有别的菜肴上桌。
杨建设带了一些香肠回来,蒸了香肠又炒了鸡蛋,炒了小墨鱼又炸了带鱼,炸了花生米还有油泼大金鲳……
八热八凉,队里完全展示了渔家热忱的待客之道。
杨家广举杯,带着一行人开始向外国友人敬酒。
随着他们开动筷子,硬菜大盆鲜姗姗来迟……
以往大盆鲜是真用盆子端上来,铁盆子。
现在新时代讲究了,用一口小铁锅来上菜。
小铁锅里满满当当都是海鲜!
这么多海鲜可不是乱炖,而是分层处理。
上层是海参鲍鱼、瑶柱鱼肚之类,中间是大虾螃蟹、鱿鱼生蚝等等。
这些食材不是简单的放在里面炖,否则味道就乱了,它们单独进行过烹调加工,通常是烹饪到7成熟放进来蒸制。
再往下还有蔬菜,其中底层一般是耐蒸的蔬菜,比如白萝卜、冬菇这些冬季常见菜。
其中白萝卜是做大盆鲜必备的菜肴,它耐炖,这盆菜上桌后会继续用小火煨着,白萝卜通常是炖的越久越入味,所以最适合放在底层吸收汤汁,直到软烂入味。
冬菇通常也会放在底层。
冬菇浸软去蒂,用鸡油焖煮后味道香糯,更受欢迎。
此时小铁锅上桌架起来,下面放了个小煤油炉子。
炉子火焰燃烧,不断加热,不断散热。
酒桌上热乎起来。
皮埃尔等人看到这一盆子菜后眼睛都直了。
他们坐直身子看向里头的海鲜,皮埃尔还一样一样的数着:
“窝的上帝!鲍鱼、海参、花胶,这是什么?哦,蹄筋!这里还有蹄筋?”
“这是乌贼,窝知道,你们本地叫它墨鱼……”
“不是墨鱼,是花枝,哈哈。”杨满福老人抿了口酒后纠正他的称呼。
皮埃尔连连点头:“花枝,这是花枝,里面还有瑶柱、螃蟹、对虾,窝的上帝,这道菜太丰富了!”
一锅海鲜蔬菜用文火慢煨,汤汁浓郁。
杨建设招呼他们品尝,几人争先恐后的下餐叉,吃的眉飞色舞。
为此皮埃尔感叹说:“窝门要把我们在中国的饭菜都录下来,以后可以再剪辑出一期的美食纪录片。”
“如果要剪辑美食纪录片,那么这里的海鲜,必须要做主角!”